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卷第三 勉學


勉學第八〔一〕

  自古明王圣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此事遍于經史,吾亦不能鄭重〔二〕,聊舉近世切要,以啟寤〔三〕汝耳。士大夫子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四〕,少者不失詩、論〔五〕。及至冠婚,体性〔六〕稍定;因此天机〔七〕,倍須訓誘。有志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八〕;無履立〔九〕者,自茲墮慢〔一0〕,便為凡人。人生在世,會當〔一一〕有業: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討論貨賄〔一二〕,工巧則致精器用,伎藝則沈思〔一三〕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差務工伎,射則〔一四〕不能穿札〔一五〕,筆則纔記姓名〔一六〕,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一七〕,以此終年。或因家世余緒〔一八〕,得一階半級〔一九〕,便自為足,全忘修學〔二0〕;及有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二一〕,如坐云霧〔二二〕;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二三〕,欠伸而已〔二四〕。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二五〕。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二六〕!
  〔一〕吳從先小窗自紀一曰:“顏之推勉學一篇,危語動人,錄置案頭,當令神骨竦惕,無時敢离書卷。”朱軾曰:“此篇反复曉諭,真摯剴切,精粗具備,本末兼賅,凡為學者,皆宜熟玩。”黃侃文心雕龍札記事類篇曰:“嘗謂文章之功,莫切于事類,學舊文者,不致力于此,則不能逃孤陋之譏,自為文者,不致力于此,則不能免空虛之誚;試觀顏氏家訓勉學、文章二篇所述,可以知其術矣。”
  〔二〕靖康緗素雜記二:“漢書王莽傳稱:‘非皇天所以鄭重降符命之意。’注云:‘鄭重,猶言頻煩也。’顏氏家訓亦云云,此真得漢書之義。近沈存中筆談言石曼卿事云:‘他日試使人通鄭重,則閉門不納,亦無應門者。’即以鄭重為殷勤,不知何所据而云然?不爾,曾謂使人通頻煩可乎?魏志倭人傳云:‘使知國家哀汝,故鄭重賜汝好物也。’亦有頻煩之意。今人有以鄭重為慎重者,又誤矣。”黃生義府下:“予謂漢書、顏訓是也,然得其意而未得其聲,蓋鄭重即申重(平聲)之轉去者爾。三國志云云,顏氏家訓云云,此用鄭重字,皆与顏注合。至白居易詩:‘千里故人心,鄭重又交情。’鄭重字相似。沈括筆談云云,此又用為珍重之意,非本指也。”案:盧文弨、郝懿行并据漢書王莽傳為說,無煩复緟也。
  〔三〕盧文弨曰:“啟,開也;寤,覺也,与悟通。”器案:說郛本“啟”作“終”。
  〔四〕器案:本書序致篇:“雖讀禮、傳。”錢馥曰:“傳蓋謂春秋三傳也。”案:禮指禮經。
  〔五〕盧文弨曰:“論謂論語。”器案:漢、魏、六朝人簡稱論語為論,皇侃論語疏敘引別錄:“魯人所學,謂之魯論;齊人所學,謂之齊論;孔壁所得,謂之古論。”何晏論語集解敘:“安昌侯張禹本受魯論、兼講齊說,善者從之,號曰張侯論。”漢書張禹傳載時人為之語曰:“欲為論,念張文。”說郛本“詩”作“經”,不可据。
  〔六〕体性,即謂体質。國語楚語上:“且夫制邑若体性焉,有首領股肱,至于手拇毛脈。”呂氏春秋壅塞篇:“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高注:“性猶体也。”蓋單言之曰体曰性,兼言之則曰体性也。文選袁宏三國名臣序贊:“子瑜都長,体性純懿。”李善注:“都長,謂体貌都閒,而雅性長厚也。”
  〔七〕庄子大宗師:“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淺。”成玄英疏:“天然机神淺鈍。”南齊書文學傳論:“若夫委自天机,參之史傳。”
  〔八〕盧文弨曰:“素業,清素之業。魏志徐胡傳評:‘胡質素業貞粹。’”器案:本書誡兵篇:“違棄素業。”雜藝篇:“直運素業。”義俱同。晉書陸納傳:“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复穢我素業邪!”
  〔九〕盧文弨曰:“履立,謂操履樹立。”
  〔一0〕戒子通錄二引“墮”作“惰”。盧文弨曰:“墮,徒果切,与惰同。”
  〔一一〕劉淇助字辨略四:“會,廣韻:‘合也。’愚案:合也者,應也,言應當也。本是會合之會,轉為應合耳。魏志崔琰傳注:‘男儿居世,會當得數万兵千匹騎著后耳。’顏氏家訓云云,會即當也,會當重言之也。”新方言釋言:“凡心有所豫期,常言曰會當。”
  〔一二〕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討”作“計”,与上句复,疑誤。盧文弨曰:“賈,音古,周禮天官大宰:‘商賈阜通貨賄。’注:‘金玉曰貨,布帛曰賄。’”
  〔一三〕說郛本、程本、胡本“沈”作“深”。文選思玄賦:“雜伎藝以為珩。”注:“手伎曰伎,体才曰藝。”
  〔一四〕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及奇賞、別解“則”作“既”,少儀外傳上、合璧事類續六、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亦作“既”。
  〔一五〕盧文弨曰:“札,甲葉也。左氏成十六年傳:‘潘尪之党与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
  〔一六〕盧文弨曰:“史記項羽本記:‘書足以記姓名而已。’”
  〔一七〕抱經堂本“銷”誤“消”,各本及少儀外傳、戒子通錄、事文類聚后九、合璧事類俱作“銷”,今据改正。
  〔一八〕少儀外傳“余緒”作“緒余”,庄子讓王篇:“其緒余以為國家。”
  〔一九〕三國志吳書顧雍傳:“异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階級踰邈。”晉書張載傳:“又為榷論曰:‘今士循常習故,規行矩步,積階級,累閥閱,碌碌然以取世資。’”北史序傳:“沖舉曰:‘吾少無宦情;豈以垂老之年,求一階半級?’”
  〔二0〕宋本原注云:“一本云:‘便謂為足,安能自若。’”案:說郛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奇賞、別解及少儀外傳、戒子通錄引同一本。黃叔琳曰:“勉學篇言近旨遠,多深于閱歷之言。”
  〔二一〕少儀外傳“蒙”作“懵”。盧文弨曰:“蒙然,如說苑雜言篇惠子所云‘蒙蒙如未視之狗’。張口,猶所謂‘舌撟而不能下’(案:見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也。”
  〔二二〕器案:世說新語賞譽篇:“王仲祖、劉真長造殷中軍談。談竟,俱載出,劉謂王曰:‘淵源真可。’王曰:‘卿故墮其云霧中。’”后世言云里霧里,本此。
  〔二三〕塞默,默不作聲,如口塞然。三國志魏書臧洪傳:“學薄才鈍,不足塞詰。”塞字義近。
  〔二四〕儀禮士相見禮:“君子欠伸。”注:“志倦則欠,体倦則伸。”
  〔二五〕盧文弨曰:“家語屈節解:‘季孫聞宓子之言,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器案:北齊書許惇傳:“雖久處朝行,歷官清顯,与邢邵、魏收、陽休之、崔劼、徐之才之徒,比肩同列,諸人或談說經史,或吟詠詩賦,更相嘲戲,欣笑滿堂;惇不解劇談,又無學術,或竟坐杜口,或隱几而睡,深為胜流所輕。”之推所譏,蓋即此人。
  〔二六〕盧文弨論學札說曰:“顏延之云:‘尊朋臨坐,稠覽博論,而言不入于高听,人見棄于眾視,則慌若迷涂失偶,黶如深夜撤燭,銜聲茹气,晪嘿而歸。’顏之推云:‘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云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噫,二顏之語,其形容不學之人,致為刻酷。夫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強也;若夫不知恥者,又安望其能免恥哉!”

  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一〕,多無學術,至于諺云:“上車不落則著作,体中何如則秘書〔二〕。”無不熏衣剃面〔三〕,傅粉施朱〔四〕,駕長檐車〔五〕,跟高齒屐〔六〕,坐棋子方褥〔七〕,憑斑絲隱囊〔八〕,列器玩于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九〕。明經求第〔一0〕,則顧人答策〔一一〕;三九公燕
  〔一二〕,則假手賦詩〔一三〕。當爾之時,亦快士也
  〔一四〕。及离亂之后,朝市遷革〔一五〕,銓衡〔一六〕選舉,非复曩者〔一七〕之親;當路秉權〔一八〕,不見昔時之党。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被褐而喪珠〔一九〕,失皮而露質〔二0〕,兀若枯木
  〔二一〕,泊若窮流,鹿獨戎馬之間〔二二〕,轉死溝壑之際〔二三〕。當爾之時,誠駑材也〔二四〕。有學藝者,触地而安。自荒亂已來,諸見俘虜。〔二五〕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二六〕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二七〕?若能常保數百卷書〔二八〕,千載終不為小人也〔二九〕。

  〔一〕盧文弨曰:“周禮地官師氏:‘凡國之貴游子弟學焉。’鄭玄注:‘貴游子弟,王公之子弟;游,無官司者。杜子春云:“游當為猶,言雖貴猶學。”’”器案:抱朴子外篇崇教:“貴游子弟,生乎深宮之中,長乎婦人之手,憂懼之勞,未嘗經心,或未免于襁褓之中,而加青紫之官,纔胜衣冠,而居清顯之位。”所言与此可互證;而唐代詩人,以貴游名篇者,尤數見不鮮矣。
  〔二〕少儀外傳上“于”作“有”,紺珠集四、翰苑新書二四、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二“則”字都作“即”。隋書經籍志史部總論云:“魏、晉已來,其道逾替,南、董之位,以祿貴游,政、駿之司,罕因才授,故梁世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体中何如則秘書。’”御覽二三三引后魏書:“秘書郎,自齊、梁之末,多以貴游子弟為之,無其才實,故當時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体中何如則秘書。’”唐六典十一秘書省秘書郎原注:“梁秩六百石。江左多任貴游年少,而梁代尤甚,當時諺言:‘上車不落則著作,体中何如則秘書。’”(職官分紀十六同)通典職官八:“秘書郎,自齊、梁之末,多以貴游子弟為之,無其才實。”原注云:“當時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体中何如則秘書。’”并本顏氏此文。郭茂倩樂府詩集八七謂此出南史,今南史無文,蓋記憶之誤。陳漢章曰:“初學記卷十二:‘秘書郎与著作郎,自置以來,多起家之選,在中朝或以才授,江左多仕貴游,而梁世尤甚,當時諺曰:“上車不落為著作,体中何如則秘書。”言其不用才也。’張纘傳:‘秘書郎四員,為甲族起家之選,他人不得与。’”器案:王筠与長沙王別書:“筠頓首頓首,高秋凄爽,体中何如?”能改齋漫錄二:“今世書問往還,必曰‘不審比來起居何如’。”蓋“体中何如”為當時尺牘客套語,此言貴游子弟,無其才實,僅能作一般問候起居之書信而已。
  〔三〕“熏”原作“熏”,少儀外傳、類說、戒子通錄二、野客叢書五、事文類聚后九作“熏”,今据改。
  〔四〕史記佞幸傳:“故孝惠時,郎侍中皆冠■齱A貝帶,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后漢書李固傳:“固獨胡粉飾貌,搔頭弄姿。”三國志魏書曹爽傳注引魏略:“何晏性自喜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北齊書文宣紀:“帝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則男子傅粉之習,起自漢、魏,至南北朝猶然也。
  〔五〕倭名類聚鈔三引“駕”作“乘”,注云:“俗云庇剌車是也。”盧文弨曰:“檐謂轅也,轅長則坐者安。”器案:盧說非是。檐謂車蓋之前檐,猶屋楹之有檐也。字又作檐。晉書輿服志:“通幔車,駕牛,猶如今犢車制,但其幔通覆車上也。”長檐蓋通幔异名。段成式柔卿解籍戲呈飛卿三首:“長檐犢車初入門。”又戲高侍御七首:“玳牛獨駕長檐車。”則唐時猶有長檐車。今所見六朝壁畫,多存其制。蘇軾椰子冠詩:“更著短檐高屋帽,東坡何事不違時。”檐字義与此同,今則作帽沿矣。
  〔六〕黃本及少儀外傳“跟”作“躡”。盧文弨曰:“跟,古痕切,說文:‘足踵也。’釋名:‘足后曰跟。’依此文則當有著義,或字當為趿也。屐,奇逆切。釋名:‘屐,搘也,為兩足搘以踐泥也。’案:自晉以來,士大夫多喜著屐,雖無雨亦著之。下有齒。謝安因喜,過戶限,不覺屐折齒,是在家亦著也。舊齒露卯,則當如今之釘鞋,方可露卯。晉泰元中不复徹。今之屐下有兩方木,齒著木上,則亦不能徹也。”器案:涉務篇:“梁世士大夫皆為褒衣博帶,大冠高履。”高履即高屐也。世說新語簡傲篇:“子敬兄弟見郗公,躡履問訊,甚修外生禮;及嘉賓死,皆著高屐,儀容輕慢。”
  〔七〕少儀外傳引“棋子”下有“布”字。器案:棋子方褥,即以織成方格圖案之綺,制成之方形坐褥。釋名釋采帛:“綺,有棋文,方文如棋也。”唐六典尚書戶部卷第三:“八曰江南道,古揚州之南境,今潤、常……凡五十有一州焉……厥貢紗編綾綸……。”原注:“潤州方棋水波綾。”棋子,是以棋枰罫目形容方格。文選博弈論:“所務不過方罫之間。”張銑注曰:“罫,線之間方目也。”藝文類聚六九引梁簡文帝謝賚碧慮棋子屏風啟,則在當時用此种圖案設計,實為傳統之工藝美術矣。東京夢華錄八秋社:“以豬羊肉……之屬,切作棋子片樣。”永樂大典一一六二0引壽親養老新書有羊肉■棋子、豬腎棋子。葉昌熾語石九棋子方格:“唐以前碑至精者,無不畫方罫,端正條直,有如棋枰。”上舉諸例,俱謂其為方塊形也。
  〔八〕楊升庵文集六七:“晉以后士大夫尚清談,喜晏佚,始作麈尾;隱囊之制,今不可見,而其名后學亦罕知。顏氏家訓云云,王右丞詩(酬張諲):‘不學城東游俠儿,隱囊紗帽坐彈棋。’”又曰:“三國志曹公作欹案臥視,六朝人作隱囊,柔軟可倚,又便于欹案。”卮林五:“隱囊之名,宋、齊尚未見也。王元美以為昔人知隱囊之制,宛委余編曰:‘古字穩皆作隱,疑即穩囊也。’予意隱字如隱几之隱,即憑義耳。壬戌夏,予于荻渚,与崔孟起泛舟而下,至石硊,密雨連江,輕舟凝滯,翻南史:‘陳后主時,百司啟奏,并因宦者蔡臨儿、李善度進請,后主倚隱囊,置張貴妃于膝上共決之。’予問孟起,隱囊何義?答云:‘今京師中官坐處,常有裁錦為褥,形圓如球,或以抵膝,或以搘脅,蓋是物也。’”江浩然叢殘小語:“隱囊形制,未有詳言者,蓋即今之圓枕,俗名西瓜枕,又名拐枕,內實棉絮,外包綾緞,設于床榻,柔軟可倚,正尚清談喜晏佚者一需物也。隱音印,即隱几之隱。”札朴四:“今枕榻間方枕,俗呼靠枕,即隱囊也。通鑒(一七六)注云:‘隱囊者,為囊實以細軟,置諸坐側,坐倦則側身曲肱以隱之。’馥案:隱讀如孟子隱几之隱,昔人用于車中,說文:‘●,車●也。’急就篇:‘●●●●鞍鑣鐊。’顏注:‘●,韋囊,在車中,人所憑伏也。今謂之隱囊。’”朱亦棟群書札記十三:“隱囊,如今之靠枕,杜少陵詩:‘屏開金孔雀,褥隱繡芙蓉。’亦其義也。”盧文弨曰:“隱囊,如今之靠枕。南史杜崱傳:‘杜嶷斑絲纏槊。’是當時有此名,今未能詳也。”器案:斑絲謂雜色絲之織成品。清人王士禛蚕尾續詩十、吳翊鳳止稽齋叢稿十之隱囊詩,俱以斑絲為言。
  〔九〕后漢書郭泰傳:“游于洛陽……后歸鄉里,衣冠諸儒,送至河上,車數千兩,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濟,眾賓望之,以為神仙焉。”世說新語企羡篇:“孟昶未達時,家在京口,嘗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微雪,昶于篱間窺之,歎曰:‘此真神仙中人。’”則所謂魏、晉風流,漢末已開其端,而齊、梁猶襲其弊也。
  〔一0〕日知錄十六:“唐制有六科:一曰秀才,二曰明經,三曰進士,四曰明法,五曰書,六曰算。當時以詩賦取者謂之進士,以經義取者謂之明經。”又曰:“唐時入仕之數,明經最多。考試之法,令其全寫注疏,謂之帖括。”器案:漢舊儀上:“刺史舉民有茂材,移名丞相,丞相考召,取明經一科,明律令一科,能治劇一科,各一人。”則以明經取士,自漢已然。文選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李周翰注:“高等明經,謂德行高遠,明于經國之道,第一者也。”(集注本)則六朝之明經,与唐有別。
  〔一一〕朱本及類說、戒子通錄二、合璧事類續六引“顧”作“雇”。陸繼輅合肥學舍札記三:“漢書:‘丙吉以私錢顧胡組、郭征卿養視皇曾孫。’顏氏家訓:‘明經求第,則顧人答策。’今別作‘雇’,非。”器案:漢書晁錯傳:“斂民財以顧其功。”師古曰:“顧若今言雇賃也。”廣韻十一暮:“雇,本音戶,九雇鳥也,相承借為雇賃字。”借雇為顧,蓋始于六朝、唐人。又案:漢書蕭望之傳注:“對策者,顯問以政事經義,令各對之,而觀其文辭,定高下也。”文選集注殘本卷七十一策秀才文:“鈔曰:‘策,畫也,略也,言習于智略計畫,隨時問而答之。策有兩种:對策者,應詔也,若上召而問之者,曰對策;州縣舉之者曰射策也。對策所興,興于前漢,謂文帝十五年,詔舉天下賢良俊士,使之射策。’陸善經曰:‘漢武帝始立其科。’”
  〔一二〕何焯曰:“三九,似謂上巳重陽。”孫志祖讀書脞錄七引徐北溟(鯤)曰:“三九謂公卿也。后漢書郎顗傳:‘陛下踐阼以來,勤心眾政,而三九之位,未見其人。’注云:‘三公九卿也。’(抱朴子內篇辨問云:“蔑三九之官,背玉帛之聘。”)又文選張銑注王仲宣公燕詩:‘此侍曹操燕,時操未為天子,故云公燕。’据此,則公燕屬公卿可知。”李詳曰:“吳志王蕃傳裴松之注引吳錄:‘跨越三九之位。’亦指公卿而言。”劉盼遂曰:“三者三公,九者九卿,簡稱三九,此實為漢以后之習語,如隸釋載孫叔敖碑:‘三九無嗣。’洪适注云:‘三,三公;九,九卿也。’抱朴子外篇漢通篇:‘宦者奪人主之威,三九死庸豎之手。’又清鑒篇:‘勇力絕倫者,則上將之器;洽聞治亂者,則三九之才也。’凡此,皆以三九与宦者、人主、上將為對文,明三九為公卿無疑矣。”器案:徐、孫、李、劉說是,何說非。本書雜藝篇:“三九燕集。”義与此同。抱朴子正郭篇:“林宗名振于朝廷,敬于一時,三九肉食,莫不欽重。”梁書長沙嗣王業傳:“善述文辭,尤好古体,自非公燕,未嘗妄有所為。”又王筠傳:“筠為文,能押強韻,每公宴并作,辭必妍美。”又胡僧佑傳:“每在公宴,必強賦詩。”又賀琛傳:“我自除公宴,不食國家之食。”文選公燕詩呂延濟注:“公燕者,臣下在公家侍燕也。”
  〔一三〕器案:左傳隱公十一年:“而假手于我寡人。”杜注:“借手于我寡德之人。”國語晉語:“無必假手于武王。”韋注:“假,借也。”后漢書張奐傳:“上天震怒,假手行誅。”又陽球傳:“球奏罷鴻都文學云:‘假手請字。’”文心雕龍詔策篇:“安、和政弛,禮閣鮮才,每為詔敕,假手外請。”隋書劉炫傳:“炫自狀云:‘至于公私文翰,未嘗假手。’”史通載文篇說魏、晉已下,偽謬雷同之失有五,其三曰假手。葉紹泰曰:“六朝之文,惟梁稱盛,而貴游子弟,為朝士羞,此名人集中所以多代人之作也。”
  〔一四〕器案:雜藝篇亦有“才學快士”語,本篇下文“人見鄰里親戚有佳快者”,北史劉延明傳有快女婿,義俱同,快即有佳意。
  〔一五〕朝市,猶言朝廷。觀我生賦:“訖變朝而易市。”与此言“朝市遷革”意同。周禮考工記:“匠人營國,面朝后市。”蓋市之前即為朝,朝之后即為市,故言者多以朝市指朝廷。隋書盧思道傳載思道孤鴻賦:“雖籠絆朝市,且三十載,而獨往之心,未始去怀抱也。”
  〔一六〕晉書吳隱之傳:“若居銓衡,當用此人。”
  〔一七〕文選北征賦注:“曩,猶向時也。”
  〔一八〕孟子公孫丑上:“夫子當路于齊。”趙岐注:“如使夫子得當仕路于齊,而可以行道。”
  〔一九〕說郛本、顏本、胡本、奇賞“被”作“披”。盧文弨曰:“圣人被褐怀玉。”
  〔二0〕盧文弨曰:“法言吾子篇:‘羊質而虎皮,見草而說,見豺而戰,忘其皮之虎也。’”
  〔二一〕盧文弨曰:“陸机文賦:‘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泊’疑當作‘●’,下文引說文:●,淺水貌。’此當用之。匹白切。”器案:續漢書祭祀志上注引應劭漢官載馬第伯封禪儀記:“遙望其人,端如行朽兀。”兀字用法与此同。朽兀,即兀若枯木也。
  〔二二〕說郛本、程本、何本、奇賞及戒子通錄二“鹿獨”作“孤獨”;今從宋本,少儀外傳上、事文類聚后九引亦作“鹿獨”。盧文弨曰:“禮記王制正義引釋名:‘無子曰獨,獨,鹿也,鹿鹿無所依也。’又張華拂舞賦:‘獨漉獨漉,水深泥濁。’‘獨漉’一作‘獨祿’,亦作‘獨鹿’,當是彳亍之意,本無定字,故此又倒作‘鹿獨’也。”焦循易余鑰錄十八:“鹿獨,今俗呼作捋奪。”郝懿行曰:“‘鹿獨’疑當為‘獨鹿’,荀子成相篇云:‘剄以獨鹿棄之江。’注云:‘獨鹿与屬鏤同。’又案:鹿獨或當時方言,流离顛沛之意,不得援荀子‘剄以獨鹿’為解也。存以俟知者。”梧舟案:“或是‘碌碡’二字,味全句神似也。”
  〔二三〕器案:轉死即轉尸。孟子梁惠王下:“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胡三省通鑒三一注引應劭曰:“死不能葬,故尸流轉在溝壑之中。”
  〔二四〕何焯曰:“后人所罵奴才,亦駑材耳。”盧文弨曰:“字林:‘駑,駘也。’駑駘,下乘,此亦謂下材也。”陸繼輅合肥學舍札記三曰:“駑材,金圣歎謂始于郭令公之罵其子,非也。劉元海云:‘成都王穎不用吾言,逆自奔潰,真駑材也。’王景略云:‘慕容評真駑材也。’語皆在前。又魏尒朱榮謂元天穆曰:‘葛榮之徒,本是駑材。’蓋駑材者,駑下之材。顏氏家訓云:‘貴游子弟,离亂之后,失皮露質,當此之時,真駑材也。’”趙翼陔余叢考三八謂駑材即奴才,引證大同。案陳士元俚言解二:“郭子儀自稱諸子皆奴材。劉元海謂成都王穎曰:‘逆自奔潰,真奴材也。’田崧曰:‘賊氐奴材,欲覬非分。’劉璋執姚洪,洪罵曰:‘汝奴材,固無取;吾義士豈忍為汝所為。’奴材者,言奴仆之所能,皆卑賤事也。”陸、趙之說,蓋又本于陳士元。
  〔二五〕少儀外傳上、類說引“虜”作“掠”。
  〔二六〕文選奏彈王源李善注引袁子正書:“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謂之冠族。”
  〔二七〕宋本“安”作“汝”,少儀外傳上、事文類聚后九引同。
  〔二八〕類說“保”作“飽”。
  〔二九〕類說、事文類聚后六無“千載”二字。類說“不”作“免”。敬齋古今黈五曰:“世之勸人以學者,動必誘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為上性言之,非所以語中下者也。上性者常少,中下者常多,其誘之也非其所,則彼之昧者日愈惑,頑者日愈偷,是其所以益之者,乃所以損之也。大抵今之學,非古之學也。今之學不過為利而勤,為名而修爾;因其所為而引之,則吾之勸之者易以入,而听之者易以進也。求之前賢,蓋得二說焉:齊顏之推家訓云:‘有學藝者,触地而安。自荒亂以來,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諺曰:“積財千万,不如薄技在身。”’則今人所謂‘良田千頃,不如薄藝隨身’者也。韓退之為其侄符作讀書城南詩:‘金璧雖重寶,費用難貯儲;學問藏之身,身在即有余。’則今世俗所謂‘一字值千金’者也。古今勸學者多矣,是二說者,最得其要,為人父兄者,蓋不可以不知也。”

  夫明六經之指,涉百家之書〔一〕,縱不能增益德行,敦厲風俗,猶為一藝〔二〕,得以自資。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离,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諺曰:“積財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三〕。”伎之易習而可貴者〔四〕,無過讀書也。世人不問愚智,皆欲識人之多,見事之廣,而不肯讀書,是猶求飽而懶營饌,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讀書之人〔五〕,自羲、農巳〔六〕來,宇宙之下,凡識几人,凡見几事,生民〔七〕之成敗好惡,固不足論,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隱也。
  〔一〕盧文弨曰:“六經依禮記經解所列,則詩、書、樂、易、禮、春秋是也。經不可以不明,百家之書,則但涉獵而已。”
  〔二〕器案:一藝即一經。漢書藝文志六藝略:“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通一藝,承其大体,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立也。”
  〔三〕戒子通錄、敬齋古今黈五“伎”作“技”;野客叢書二九引“薄伎在身”作“薄藝隨身”;事文類聚后六引此二句作“積錢千万,無過讀書”,蓋總下文言之,非舉諺也。太公家教:“積財千万,不如明解一經;良田千頃,不如薄藝隨軀。”至正直記三:“諺云:‘日進千文,不如一藝防身。’蓋言習藝之人,可終身得托也。”義与此同。
  〔四〕戒子通錄“伎之”作“而況”。敦煌殘卷勤讀書抄(伯。二六0七)引“貴”上有“富”字。
  〔五〕戒子通錄二引自此句起,跳行另起,則宋人所見之本,自此分段。靖康緗素雜記引此五句在“世人不問愚智”六句之前,蓋以臆自為移易。
  〔六〕靖康緗素雜記“已”作“以”。
  〔七〕勤讀書抄“生民”作“生人”,避唐太宗李世民諱改。

  有客難主人〔一〕曰:“吾見強弩長戟〔二〕,誅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義習吏〔三〕,匡時富國,以取卿相者有矣;學備古今,才兼文武,身無祿位,妻子饑寒者,不可胜數〔四〕,安足貴學乎?”主人對曰:“夫命之窮達,猶金玉木石也;修以學藝,猶磨瑩雕刻也〔五〕。金玉之磨瑩,自美其■璞〔六〕,木石之段塊,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璞哉?不得以有學之貧賤,比于無學之富貴也。且負甲為兵,咋筆為吏〔七〕,身死名滅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八〕;握素披黃〔九〕,吟道詠德〔一0〕,苦辛無益者如日蝕,逸樂名利者如秋荼〔一一〕,豈得同年而語矣〔一二〕。且又聞之: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一三〕。所以學者,欲其多知〔一四〕明達耳。必有天才,拔群出類〔一五〕,為將則闇与孫武、吳起〔一六〕同術,執政則懸〔一七〕得管仲、子產之教〔一八〕,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一九〕。今子即〔二0〕不能然,不師古之蹤跡,猶蒙被而臥耳〔二一〕。
  〔一〕盧文弨曰:“難,乃旦切。主人,之推自謂也。”
  〔二〕盧文弨曰:“說文:‘弩,弓有臂者。’釋名:‘其柄曰臂,鉤弦曰牙,牙外曰郭,下曰懸刀,合名之曰机。’書太甲上:‘若虞机張,往省括于度則釋。’傳:‘机,弩牙也。’鄭注考工記:‘戟,今三鋒戟也。’釋名:‘戟,格也,旁有枝格也。’”器案:漢書晁錯傳:“勁弩長戟,射疏及遠。”
  〔三〕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吏”作“史”。盧文弨曰:“大戴禮保傅篇:‘不習為吏,視已成事。’一作‘習史’,亦可通,謂習史書也。漢書藝文志:‘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体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器案:作“史”者形近之誤,下文“咋筆為吏”,即承為言,字正作“吏”。
  〔四〕盧文弨曰:“胜,音升。數,色主切。”
  〔五〕說文玉部:“瑩,玉色也。”段注:“謂玉光明之貌,引申為磨瑩。”器案:劉子崇學章:“鏡出于金而明于金,瑩使然也。”又因顯章:“夫火以吹爇生焰,鏡以瑩拂成鑒。火不吹則無外耀之光,鏡不瑩必闕內影之照;故吹為火之光,瑩為鏡之華。人之居代,亦須聲譽以發光華,比火鏡假吹瑩也。”
  〔六〕盧文弨曰:“■,古猛切,本作●,亦作■、礦。周禮地官●人:‘掌金玉錫石之地。’注:‘●之言礦也,金玉未成器曰礦。’玉篇:‘璞,玉未治者。’”
  〔七〕盧文弨曰:“咋,仕客切,嚙也。北齊書徐之才傳:‘小史好嚼筆。’”
  〔八〕后漢書徐稚傳:“角立杰出”注:“如角之特立也。”
  〔九〕盧文弨曰:“古者,書籍以絹素寫之。太平御覽六百六引風俗通曰:‘劉向為孝成皇帝典校書籍十余年,皆先書竹,改易刊定,可繕寫者,以上素也。’黃者,黃卷也;古者,書并作卷軸,可卷舒,用黃者,取其不蠹。”
  〔一0〕文選嘯賦:“精性命之至机,研道德之玄奧。”李善注:“管子曰:‘虛無無形者謂之道,化育万物謂之德。’”
  〔一一〕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如秋荼”作“几秋荼”。盧文弨曰:“日蝕,喻不常有也。鹽鐵論刑德篇:‘秦法繁于秋荼。’荼至秋而益繁,喻其多也。”
  〔一二〕文選過秦論:“試使山東之國,与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朱軾曰:“以上為不學者言學,以下為學者言實學。”
  〔一三〕論語季氏篇:“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一四〕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知”作“智”,古通。
  〔一五〕孟子公孫丑上:“出于其類,拔乎其萃。”趙岐注:“萃,聚也。”梁書劉顯傳:“聰明特達,出類拔群。”
  〔一六〕盧文弨曰:“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吳王闔廬。闔廬以為將,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吳起者,衛人也,好用兵,魏文侯以為將。起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乘騎,親裹贏糧,与士卒分勞苦,用兵廉平,盡能得士心。后之楚,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卻三晉,西伐秦。后為貴族所害。’”
  〔一七〕器案:下文“懸見排蹙”。金樓子立言篇上:“鑒人則懸知善惡。”文心雕龍附會篇:“夫能懸設湊理,然后節文自會。”懸字義同。劉淇助字辨略二:“懸猶預也。凡預計遙揣皆曰懸者,懸是系物之稱,物系則有不定之勢;預計遙揣,有未定之意,故云懸也。”李調元剿說四說同。
  〔一八〕盧文弨曰:“史記管晏列傳:‘管仲夷吾者,穎上人也,任政于齊,桓公以霸。’循吏列傳:‘子產者,鄭之列大夫,相鄭二十六年而死,丁壯號哭,老人儿啼。’”
  〔一九〕論語學而篇:“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也。”
  〔二0〕朱本“即”作“既”。
  〔二一〕盧文弨曰:“言其一物無所見也。”

  人見鄰里親戚有佳快者〔一〕,使子弟慕而學之,不知使學古人,何其蔽也哉〔二〕?世人但見跨馬被甲,長槊〔三〕強弓,便云我能為將;不知明乎天道,辯乎地利〔四〕,比量逆順,鑒達興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積財聚谷,便云我能為相;不知敬鬼事神〔五〕,移風易俗〔六〕,調節陰陽〔七〕,荐舉賢圣之至也〔八〕。但知私財不入,公事夙辦,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誠己刑物〔九〕,執轡如組〔一0〕,反風滅火〔一一〕,化鴟為鳳之術也〔一二〕。但知抱令守律〔一三〕,早刑晚舍〔一四〕,便云我能平獄;不知同轅觀罪〔一五〕,分劍追財〔一六〕,假言而奸露〔一七〕,不問而情得之察也〔一八〕。爰及農商工賈,廝役奴隸,釣魚屠肉,飯牛牧羊,皆有先達,可為師表〔一九〕,博學求之,無不利于事也。
  〔一〕盧文弨曰:“佳快,言佳人快士,异乎庸流者也。”郝懿行曰:“快,廣韻云:‘稱心也,可也。’后漢書蓋勳傳:‘卓問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隸校尉,誰可作者?”’”器案:胡三省通鑒一一二注:“江東人士,其名位通顯于時者,率謂之佳胜、名胜。”佳快与佳胜義近。
  〔二〕少儀外傳上、戒子通錄二無“哉”字。
  〔三〕“槊”原作“弰”,永樂大典一八二0八引同;朱本及戒子通錄引作“槊”,今据改正。龔道耕先生曰:“‘弰’當作‘槊’,輶O槊同,矛長丈八謂之槊。弰,玉篇訓‘弓使箭’,集韻訓‘弓末’,不得云長弰也。”
  〔四〕盧文弨曰:“孫子始計篇:‘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生死也。’司馬法定爵篇:‘凡戰,順天,阜財,懌眾,利地,右兵:是謂五慮。順天,奉時;阜財,因敵;懌眾,勉若;利地,守隘險阻;右兵,弓矢御,殳矛守,戈戟助。’”
  〔五〕盧文弨曰:“漢書郊祀志:‘元帝好儒,貢禹、韋玄成、匡衡等建言,祭祀多不應古禮,乃多所更定。’”
  〔六〕盧文弨曰:“孝經:‘移風易俗,莫善于樂。’”
  〔七〕盧文弨曰:“書周官:‘三公燮理陰陽。’漢書陳平傳:‘文帝以平為左丞相,對上曰:“主臣!宰相佐天子,理陰陽,調四時,理万物,撫四夷。”’”
  〔八〕盧文弨曰:“案:漢之三公,得自辟舉士,士之有行義伏岩穴者,常征上公車,賢者多出其中。”
  〔九〕何本、別解及戒子通錄二引“刑”作“型”。趙曦明曰:“‘刑’与‘型’同。”
  〔一0〕鮑本“如”下注云:“一本作‘生’字。”案:傅本作“生”。盧文弨曰:“呂氏春秋先己篇:‘詩曰:“執轡如組。”孔子曰:“審此言也,可以為天下。”子貢曰:“何其躁也?”孔子曰:“非謂其躁也,謂其為之于此,而成文于彼也;圣人組修其身,而成文于天下矣。”’案:家語好生篇亦載此,以為鄁詩,而并引‘兩驂如ョ式A殊誤。其載孔子之言曰:‘為此詩者,其知政乎!夫為組者,總紕于此,成文于彼;言其動于近,行于遠也。執此法以御民,豈不化乎!竿旄之忠告,至矣哉!’案:毛詩傳云:‘御眾有文章,言能治眾,動于近,成于遠也。’語意正相合。”器案:韓詩外傳二:“故御馬有法矣,御民有道矣,法得則馬和而歡,道得則民安而集。詩曰:‘執轡如組,兩驂如舞。’此之謂也。”則詩今古文都以“執轡如組”取譬御民。
  〔一一〕趙曦明曰:“后漢書儒林傳:‘劉昆,字桓公,陳留東昏人。光武除為江陵令,時縣連年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降雨止風。遷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建武二十二年,征代杜林為光祿勳。詔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后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也。”’”
  〔一二〕趙曦明曰:“后漢書循吏傳:‘仇覽,字季智,一名香,陳留考城人。縣選為蒲亭長。有陳元者,獨与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親到元家,与其母子飲,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鄉邑為之諺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鳲鴞哺所生。”考城令王渙聞覽以德化民,署為主簿,謂曰:“主簿聞陳元之過,不罪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耶?”覽曰:“以為鷹鸇不若鸞鳳。”渙謝遣曰:“枳棘非鸞鳳所栖,百里非大賢之路。”以一月奉為資,令入太學。’”
  〔一三〕漢書杜周傳:“前王所是著為律,后王所是疏為令。”
  〔一四〕“早刑晚舍”,宋本原作“早刑時舍”,注云:“‘時舍’,一本作‘晚舍’。”案: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作“晚舍”,戒子通錄二作“晚舍”,今据改正。意謂早上判刑,晚上立刻赦免也。
  〔一五〕朱亦棟曰:“左傳成公十七年:‘卻犨与長魚矯爭田,執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轅。’杜注:‘系之車轅。’之推此句本此。然此事非明察類,不解之推何以用之?抑或別有所本耶?”李詳說同。
  〔一六〕趙曦明曰:“太平御覽六百三十九引風俗通:‘沛郡有富家公,貲二千余万。子纔數歲,失母,其女不賢。父病,令以財盡屬女,但遺一劍,云:“儿年十五,以還付之。”其后又不肯与儿,乃訟之。時太守大司空何武也,得其辭,顧謂掾吏曰:“女性強梁,婿复貪鄙,畏害其儿,且寄之耳。夫劍者所以決斷;限年十五者,度其子智力足聞縣官,得以見伸展也。”乃悉奪財還子。’”
  〔一七〕趙曦明曰:“魏書李崇傳:‘(崇)為揚州刺史。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子三歲,遇賊亡失,數年,不知所在,后見在同縣人趙奉伯家,泰以狀告,各言己子,并有鄰證。郡縣不能斷。崇曰:“此易知耳。”令二父与儿各在別處,禁經數旬,然后遣人告之曰:“君儿遇患,向已暴死。”苟泰聞,即號咷,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無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儿還泰。’”
  〔一八〕趙曦明曰:“晉書陸云傳:‘(云)為浚儀令。人有見殺者,主名不立,云錄其妻而無所問。十許日遣出,密令人隨后,謂曰:“不出十里,當有男子候之与語,便縛來。”既而果然。問之,具服,云:“与此妻通,共殺其夫,聞其得出,故遠相要候。”于是一縣稱其神明。’”
  〔一九〕趙曦明曰:“古圣賢如舜、伊尹皆起于耕,后世賢而躬耕者多,不能以遍舉。尸子曰:‘子貢,衛之賈人。’左傳載鄭商人弦高及賈人之謀出荀瑩而不以為德者,皆賢達也。工如齊之■輪及東郭牙;廝役仆隸如儿寬為諸生都養,王象為人仆隸而私讀書;釣魚屠牛,皆齊太公事;飯牛,宁戚事;卜式、路溫舒、張華,皆嘗牧羊:史傳所載,如此者非一。”

  夫所以讀書學問〔一〕,本欲開心明目,利于行耳〔二〕。未知養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顏〔三〕,怡聲下气〔四〕,不憚劬勞,以致甘■〔五〕,惕然慚懼,起而行之也〔六〕;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守職無侵〔七〕,見危授命〔八〕,不忘誠諫〔九〕,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一0〕,禮為教本,敬者身基〔一一〕,瞿然自失〔一二〕,斂容抑志也〔一三〕;素鄙吝者〔一四〕,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財,少私寡欲,忌盈惡滿〔一五〕,賙窮恤匱〔一六〕,赧然〔一七〕悔恥,積而能散也〔一八〕;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己〔一九〕,齒弊舌存〔二0〕,含垢藏疾〔二一〕,尊賢容眾〔二二〕,苶然沮喪〔二三〕,若不胜衣也〔二四〕;素怯懦者,欲其觀古人之達生委命〔二五〕,強毅正直,立言必信〔二六〕,求福不回,〔二七〕勃然奮厲,不可恐懾也〔二八〕:歷茲以往,百行皆然〔二九〕。縱不能淳〔三0〕,去泰去甚〔三一〕。學之所知,施無不達。世人讀書者〔三二〕,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加以斷一條訟〔三三〕,不必得其理;宰千戶縣,不必理其民〔三四〕;問其造屋,不必知楣橫而梲豎也〔三五〕;問其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遲也〔三六〕;吟嘯談謔,諷詠辭賦,事既优閒,材增迂誕〔三七〕,軍國經綸,略無施用:故為武人〔三八〕俗吏所共嗤詆,良由是乎!
  〔一〕黃叔琳曰:“文气极平易,義理卻极精實。”
  〔二〕盧文弨曰:“家語六本篇:‘忠言逆耳,而利于行。’”案:明吳訥小學集解五引熊氏曰:“學在知行二者。能知而不能行,与不學同。然欲行之,必先知之。今有人焉,心無所知,目無所見,而欲足之能行,無是理也。故必讀書學問,開心明目,而后可利于行耳。”
  〔三〕盧文弨曰:“禮記祭義:‘曾子曰:“君子之所謂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于道。”’晉書孝友傳:‘柔色承顏,怡怡以樂。’”
  〔四〕盧文弨曰:“禮記內則:‘父母有過,下气怡色柔聲以諫。’”
  〔五〕“■”,宋本作“■”,原注云:“一本作‘旨’。”永樂大典一一六一八載壽親養老新書引作“●”,蓋即“■”之訛誤;朱本、鮑本作“■”,自警編小學門引小學引作“脆”。盧文弨曰:“案:廣韻:‘■,肉■。’讀若嫩。■与■、暖同,非其義。”案:■蓋即■字之借,■,■也,故可引申為熟爛,■則■之或体也。其作“■”者,俗別字;作“脆”,則以臆改之耳。
  〔六〕荀子性惡篇:“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設,張而可施行。”
  〔七〕器案:侵謂越局侵上,左傳成公十六年:“侵官,冒也。”
  〔八〕論語子張篇:“士見危致命。”集解:“孔安國曰:‘致命,不愛其身。’”
  〔九〕宋本、少儀外傳上“誠”作“箴”,說郛本、小學外篇嘉言仍作“誠”。案:“誠”避隋文帝父“忠”字諱改。
  〔一0〕卑以自牧,盧文弨曰:“易謙初六象傳文。”案:王弼注:“牧,養也。”
  〔一一〕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哀公問:‘孔子對哀公曰:“所以治禮,敬為大,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嚴式誨曰:“案:春秋成十三年左傳:‘禮,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
  〔一二〕盧文弨曰:“禮記檀弓上:‘曾子聞之瞿然。’瞿然,惊變之貌,紀具切。列子仲尼篇:‘子貢茫然自失。’”
  〔一三〕离騷注:“抑,案也。”文選注作“按也”,字同。
  〔一四〕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戒子通錄二、自警篇、別解“吝”作“■”,俗別字。說文口部:“吝,恨惜也。”徐鉉曰:“今俗別作■,非是。”
  〔一五〕盧文弨曰:“易謙彖辭:‘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書大禹謨:‘滿招損。’”
  〔一六〕盧文弨曰:“賙,周也。高誘注呂氏春秋季春紀:‘■寡孤獨曰窮。’匱,乏也。”
  〔一七〕盧文弨曰:“赧,奴版切,小爾雅:‘面慚曰戁。’戁与赧同。”
  〔一八〕盧文弨曰:“積而能散,禮記曲禮上文。”
  〔一九〕勤讀書抄“黜”作“屈”。盧文弨曰:“說文:‘黜,貶下也。’”
  〔二0〕趙曦明曰:“說苑敬慎篇:‘常摐有疾,老子往問焉,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曰:“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盡,無以复語子哉!”’”
  〔二一〕趙曦明曰:“左氏宣十五年傳:‘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案:杜注:“藏疾,山之有林藪,毒害者居之。”
  〔二二〕論語子張篇:“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邢昺疏曰:“君子之人,見彼賢則尊重之,雖眾多,亦容納之。”
  〔二三〕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戒子通錄、小學、自警編、別解“苶”作“薾”,朱本注云:“苶同,音涅,疲也。”器案:苶者薾之俗,薾又●之變也。說文:“●,智少力劣也。”廣雅釋詁:“●,弱也。”盧文弨曰:“庄子齊物論:‘苶然疲役,而不知所歸。’苶,奴結切;沮,慈呂切;喪,蘇浪切。”
  〔二四〕趙曦明曰:“禮記檀弓下:‘趙文子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諸其口。’”案:正義曰:“其形退然柔和,似不胜衣,言形貌之早退也。”
  〔二五〕勤讀書抄“委”作“知”。盧文弨曰:“庄子達生篇:‘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器案:委命,猶言委心任命,文選班孟堅答賓戲:“委命供己,味道之腴。”
  〔二六〕論語子路篇:“言必信。”
  〔二七〕趙曦明曰:“詩大雅旱麓:‘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回,違也,邪也。”
  〔二八〕小學、自警編“懾”作“懼”。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之涉切。”
  〔二九〕百行,注見治家篇。
  〔三0〕自警編“淳”作“純”。
  〔三一〕趙曦明曰:“韓非子外儲說左下:‘季孫好士,終身庄處,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孫适懈,有過失;客以為厭易己,相与怨之,遂殺季孫。故君子去泰去甚。’”盧文弨曰:“‘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老子道德經文。”
  〔三二〕“世人讀書者”句上,宋本有“今”字,原注云:“一本無‘今’字。”案:小學、少儀外傳引無“今”字,并無“者”字。
  〔三三〕胡三省通鑒二七注:“顏師古曰:‘凡言條者,一一而疏舉之,若木條然也。’”
  〔三四〕盧文弨曰:“漢書百官公卿表:‘縣万戶以上為令,減万戶為長。’案:今言千戶,言最小之縣,猶不能理也。”
  〔三五〕宋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豎”作“■”。盧文弨曰:“釋名:‘楣,眉也,近前,若面之有眉也,棳,儒也,梁上短柱也;棳儒猶侏儒,短,故以名之也。’案:爾雅釋宮作梲,亦作棳,同音拙。豎,臣庾切,說文:‘豎,立也。’”
  〔三六〕宋本、羅本“遲”作“稚”,宋本原注云:“一本作‘遲’字。”盧文弨曰:“尚書大傳唐傳:‘主春者,張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鄭注禮記月令首种云:‘舊說謂稷。’”案:詩魯頌閟宮傳:“先种曰稙,后种曰稚。”但顏氏上言早,則下文自當作遲,使人易曉,不必迂取稚字為配,故不從宋本。
  〔三七〕史記封禪書:“言神事,事如迂誕。”漢書藝文志方技略神僊家:“誕欺怪迂之文,彌以益多。”師古曰:“誕,大言也。迂,遠也。”
  〔三八〕抱朴子行品篇:“奮果毅之壯烈,騁干戈以靜難者,武人也。”

  夫學者所以求益耳。見人讀數十卷書,便自高大,凌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讎敵,惡之如鴟梟〔一〕。如此以學自損〔二〕,不如無學也。
  〔一〕盧文弨曰:“詩大雅瞻卬:‘懿厥哲婦,為梟為鴟。’箋:‘梟鴟,惡聲之鳥。’亦作‘鳲鴞’,見前‘化鴟’注。”
  〔二〕小學外篇嘉言、戒子通錄二、自警編、明霍韜霍氏家訓子弟第八引此句作“如此學以求益,今反自損”,少儀外傳引同宋本。

  古之學者為己,以補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一〕。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二〕。夫學者猶种樹也〔三〕,春玩其華,秋登其實〔四〕;講論文章,春華也,修身利行,秋實也。
  〔一〕論語憲問篇:“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集解:“孔安國曰:‘為己,履而行之;為人,徒能言。’”
  〔二〕王楙野客叢書二八:“范曄后漢論(桓榮傳)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人者,憑譽以顯物;為己者,因心以會道。’顏氏家訓曰:‘古之學者為己,輔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濟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二說不同,皆非吾夫子之意。”引此文“以補”二字作“輔”,“利”作“濟”。黃叔琳曰:“翻轉說,其義乃備。”
  〔三〕盧文弨曰:“左氏昭十八年傳:‘閔子馬曰:“夫學,殖也,不殖將落。”’”
  〔四〕說郛本“玩”作“翫”。御覽二0“登”作“取”。盧文弨曰:“韓詩外傳七:‘簡主曰:“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實。”’魏志邢顒傳:‘采庶子之春華,忘家丞之秋實。’”器案:三國志吳書諸葛恪傳注引志林:“虞喜曰:‘世人奇其英辯,造次可觀,而哂呂侯無對為陋。不思安危終始之慮,是樂春藻之繁華,而忘秋實之甘口也。’”文心雕龍辨騷篇:“翫華而不墜其實。”金樓子著書篇:“春華秋實,怀哉何已。”北齊書文苑傳序:“開四照于春華,成万寶于秋實。”都以華實喻學与用。

  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后,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机也。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一〕,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之外,所誦經書,一月〔二〕廢置,便至〔三〕荒蕪矣。然人有坎壈〔四〕,失于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孔子云:“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五〕。”魏武、袁遺〔六〕,老而彌篤〔七〕,此皆少學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學,名聞天下〔八〕;荀卿五十,始來游學,猶為碩儒
  〔九〕;公孫弘四十余,方讀春秋,以此遂登丞相〔一0〕;朱云亦四十,始學易、論語〔一一〕;皇甫謐二十,始受孝經、論語〔一二〕:皆終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一三〕,因循面牆〔一四〕,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一五〕,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一六〕。
  〔一〕抱經堂本“靈”上有“魯”字,各本俱無,今据刪。趙曦明曰:“后漢書文苑傳:‘王逸子延壽,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魯國,作靈光殿賦。’今見文選。”
  〔二〕宋本原注:“‘月’一本作‘日’字。”鮑本誤作“一本有‘日’字。”案:類說作“日”。
  〔三〕宋本原注:“一本無‘至’字。”案:類說無“至”字。
  〔四〕盧文弨曰:“坎壈,苦感、盧感二切,亦作坎廩,音同。楚辭九辯:‘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五臣注文選:‘坎壈,困窮也。’”
  〔五〕文見論語述而篇,集解:“易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故可以無大過也。”朱熹集注:“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
  〔六〕趙曦明曰:“魏志武帝紀注:‘太祖御軍三十余年,手不舍書,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登高必賦,及造新詩,被之管弦,皆成樂章。袁遺,字伯業,紹從兄,為長安令。河間張超嘗荐遺于太尉朱俊,稱遺有冠世之懿,干時之量。太祖稱:長大而能勤學,惟吾与袁伯業耳。’”器案:三國志吳書呂蒙傳注引江表傳:“孫權語蒙曰:‘孟德亦自謂老而好學。’”梁溪漫志五:“曹孟德嘗言:‘老而好學,惟吾与袁伯業耳。’東坡云:‘此事不獨今人不能,即古人亦自少也。’”
  〔七〕勤讀書抄“篤”作“固”。
  〔八〕類說“七十”作“十七”。黃叔琳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非晚始學者,(郝懿行說同)當別有曾子。”孫志祖讀書脞錄四:“盧抱經据高誘淮南子說林注:‘呂望年七十,始學讀書,九十為文王作師。’疑‘曾子’為‘呂望’之訛。蓋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則其從游,必在少年也。志祖疑‘七十’為‘十七’之訛,然于書傳亦無确證。又宋書建平王宏子景素傳內載劉璡疏云:‘曾子孝親,而沈乎水。’又‘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為暴也。’然則后人所述曾子事之無考者多矣。”朱子棟群書札記十:“案:大戴禮曾子立事篇:‘三十四十之間而無藝,即無藝矣。五十而不以善聞,則不聞矣。七十而無德,雖有微過,亦可以勉矣。其少不諷誦,其壯不議論,其老不教誨,亦可謂無業之人矣。’之推正用此語,是文章活用之法,不必刻舟以求也。宋景文筆記卷中:‘曾子年七十,文學始就,乃能著書。孔子曰:“參也魯。”蓋少時止以孝顯,未如晚節之該洽也。’則痴人說夢矣。”器案:孫說是,類說正作“十七”,下文“皇甫謐二十始受孝經、論語”,蓋顏氏以十七、二十之年,俱為晚學矣。許慎說文解字敘曰:“尉律:‘學僮十七已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史。又以八体試之,郡移太史,不正,輒舉劾之。’”此蓋承周、秦舊制而言。古者,“八歲入小學”,(見大戴禮記保傅篇、白虎通辟雍篇、漢書食貨志及藝文志、說文解字敘)年十七已上始試,中律者得習為吏;而曾子年十七乃學,(此已是入仕之年)較之八歲,已遲九年,故亦謂之晚學也。
  〔九〕趙曦明曰:“史記孟荀列傳:‘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索隱:‘荀卿,名況。卿者,時人相尊而號曰卿也。’”
  〔一0〕勤讀書抄引“春秋”下有“雜說”二字,与漢書本傳合;又“丞相”作“卿相”。趙曦明曰:“漢書公孫弘傳:‘弘,甾川薛人。年四十余,乃學春秋雜說,六十為博士,免歸。武帝元光五年,复征賢良文學,策詔諸儒,弘對為第一,拜為博士,待詔金馬門。元朔中,代薛澤為丞相,封平津侯。’”器案:御覽六一四引應璩答韓文憲書:“昔公孫弘皓首入學。”
  〔一一〕勤讀書抄無“語”字。趙曦明曰:“漢書朱云傳:‘云,字游,魯人。少時通輕俠,年四十乃變節,從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將軍蕭望之,受論語,皆能傳其業。當世高之。’”
  〔一二〕“受”,各本俱作“授”,抱經堂本校定作“受”;案:勤讀書抄、類說正作“受”,今從之。趙曦明曰:“晉書皇甫謐傳:‘謐,字士安,安定朝那人。年二十,不好學,游蕩無度所,后叔母任氏,對之流涕;乃感激,就鄉人席坦受書,勤力不怠,遂博綜典籍百家之言,以著述為務,自號玄晏先生。’”器案:齊民要術三引崔寔四民月令:“冬十一月,命幼童入小學,讀孝經、論語、篇、章。”漢書匡衡傳:“論語、孝經,圣人言行之要,宜先究其意。”是孝經、論語,漢時為初學必讀之書;士安年二十始受孝經、論語,蓋魏、晉時猶仍沿襲漢制云。
  〔一三〕离騷:“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王逸注:“遲,晚也。”
  〔一四〕盧文弨曰:“書周官:‘不學牆面。’”器案:論語陽貨篇:“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歟!”通鑒五十漢安帝六年詔康等曰:“面牆術學,不識臧否。”胡三省注曰:“尚書曰:‘弗學牆面。’言正牆面而立,無所見。”
  〔一五〕盧文弨曰:“說苑建本篇:‘師曠曰:“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炳燭之明,孰与昧行乎?”’”器案:藝文類聚八0引尚書大傳:“晉平公問師曠曰:‘吾年七十,欲學,恐已暮。’師曠曰:‘臣聞老而學者,如執燭之明。執燭之明,孰与昧行?’公曰:‘善。’”說苑即本尚書大傳。文選古詩:“人生不滿百,常怀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一六〕抱朴子外篇勖學:“若乃絕倫之器,盛年有故,雖失之于暘谷,而收之于虞淵;方知良田之晚播,愈于卒歲之荒蕪也。日燭之喻,斯言當矣。”

  學之興廢,隨世輕重。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圣人之道〔一〕,上明天時,下該人事〔二〕,用此致卿相者多矣〔三〕。末俗〔四〕已來不复爾〔五〕,空守章句〔六〕,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七〕為貴,不肯專儒〔八〕。梁朝皇孫以下,總丱〔九〕之年,必先入學〔一0〕,觀其志尚,出身〔一一〕已后,便從文史〔一二〕,略無卒業者〔一三〕。冠冕〔一四〕為此者,則有何胤〔一五〕、劉瓛〔一六〕、明山賓〔一七〕、周舍〔一八〕、朱异〔一九〕、周弘正〔二0〕、賀琛〔二一〕、賀革、〔二二〕蕭子政〔二三〕、劉絛〔二四〕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洛陽亦聞崔浩〔二五〕、張偉〔二六〕、劉芳〔二七〕,鄴下又見邢子才〔二八〕:此四儒者〔二九〕,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閒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三0〕,相与專固〔三一〕,無所堪能,問一言輒酬數百,責其指歸〔三二〕,或無要會〔三三〕。鄴下諺云:“博士買驢,書券〔三四〕三紙,未有驢字。”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气塞。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三五〕。”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夫圣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三六〕,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三七〕;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三八〕,燕寢講堂〔三九〕,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四0〕,宁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四一〕。當博覽机要〔四二〕,以濟功業;必能兼美,吾無閒焉〔四三〕。
  〔一〕趙曦明曰:“弘,大之也。”器案:漢有通經致用之說,謂治一經必得一經之用也。如平當以禹貢治河(見漢書本傳),夏侯胜以洪范察變(見漢書本傳),董仲舒以春秋決獄,(漢書藝文志六藝略有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后漢書應劭傳:“董仲舒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王式以三百五篇當諫書(見漢書儒林傳),皆其例證。論語衛靈公篇:“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集解:“王肅曰:‘才大者道隨大,才小者隨小,故不能弘人。’”
  〔二〕黃叔琳曰:“兼此八字,方不媿為窮經之儒。”
  〔三〕盧文弨曰:“事皆具漢書儒林傳。”
  〔四〕漢書朱博傳:“今末俗之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末俗謂末世之風俗也。
  〔五〕盧文弨曰:“‘爾’字疑當重。”劉盼遂曰:“按:六朝人率以爾作如此用,如世說新語品藻篇:‘外人論殊不爾。’又云:‘身意正爾。’任誕篇云:‘未能免俗,聊复爾耳。’又云:‘溫往衛許亦爾。’宋書孔興宗傳云:‘卿不得爾。’水經注三十三:‘今則不能爾。’此皆以爾作如此用之成例矣。盧氏不悉當時文法,故有此失。”
  〔六〕黃叔琳曰:“俗儒之學,古人所訾;若今人中有此,吾當低頭拜之矣。”紀昀曰:“先生固詞宗也,奈何輕量天下士!”
  〔七〕器案:本書有涉務篇,涉字義同。漢書賈山傳:“涉獵書記。”師古曰:“言若涉水獵獸,不專精也。”桂馥札朴三曰:“漢時書少,學者皆能專精。晉、宋以后,四部之書,卷袟千万,遂有涉獵之學。南齊書柳世隆傳:‘世隆性愛涉獵,啟太祖借秘閣書,上給二千卷。’”
  〔八〕宋本此句作“不肯專于經業”,原注:“一本作‘專儒’。”趙曦明曰:“儒者,專治經也,宋本作‘不肯專于經業’,疑是后人所改。”劉盼遂引吳承仕曰:“魏、晉以來,清談始興,故多以玄儒相對,齊、梁閒又分文史玄儒四科,是專目治經者為儒也。”器案:論衡超奇篇:“故夫能說一經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顏氏所謂專儒,即仲任之所謂儒生,以其僅能說一經,非鴻儒之比,故謂之專儒。文心雕龍才略篇:“仲舒專儒,子長純史。”
  〔九〕盧文弨曰:“詩齊風甫田:‘婉兮孌兮,總角丱兮。’傳:‘總角,聚兩髦也;丱,幼稚也。’”
  〔一0〕錢大昕曰:“梁書武帝紀:‘天監九年三月乙未詔曰:王子從學,著自禮經,貴游咸在,實惟前誥,所以式廣義方,克隆教道。今成均大啟,元良齒讓,自茲以降,并宜肄業。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從師者,可令入學。’”
  〔一一〕漢書酷吏郅都傳:“常稱日己背親而出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文選禰正平鸚鵡賦:“臣出身而事主。”出身,謂出仕則致身于君。
  〔一二〕“便從文史”,宋本作“使從文吏”,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鮑本、汗青簃本“史”作“吏”。盧文弨曰:“漢書東方朔傳:‘三冬文史足用。’史謂史書也;但此亦兼文章三史而言,舊本作‘吏’字,非。”唐晏憫庵隨筆上:“盧抱經校顏氏家訓,最稱善本;然亦有不足者。如勉學篇:‘出身以后,使從文吏。’此言梁朝貴游子弟,多不向學,故云:‘總丱之年,必先入學,出身已后,便從文吏,略無卒業者。’其文義甚明。而盧氏改為‘文史’,而引漢書東方朔傳‘文史足用’為注,失本義矣。”案:唐說是,此文當從各本作“便從文吏”。
  〔一三〕三國志魏書牽招傳:“年十余歲,詣同縣樂隱受學;后隱為車騎將軍何苗長史,招隨卒業。”
  〔一四〕文選奏彈王源:“衣冠之族。”李善注引袁子正書曰:“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謂之冠族。”
  〔一五〕趙曦明曰:“梁書處士傳:‘何胤,字子季,點之弟也。師事沛國劉瓛,受易及禮記、毛詩;入鐘山定林寺,听內典,其業皆通。辭職,居若邪山云門寺。世號點為大山,子季為小山,亦曰東山。注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一六〕抱經堂本“瓛”誤“巘”。趙曦明曰:“已見一卷。”
  〔一七〕趙曦明曰:“梁書本傳:‘明山賓,字孝若,平原鬲人。七歲,能言玄理;十三,博通經傳。梁台建,置五經博士,山賓首膺其選,東宮新置學士,又以山賓居之。俄兼國子祭酒。累居學官,甚有訓導之益。所著吉禮儀注二百二十四卷,禮儀二十卷,孝經喪禮服義十五卷。’”
  〔一八〕趙曦明曰:“梁書本傳:‘周舍,字升逸,汝南安成人。博學多通,尤精義理。高祖即位,博求异能之士,范云言之于高祖,召拜尚書祠部郎。居職屢徙,而常留省內,國史詔誥,儀体法律,軍旅謨謀,皆兼掌之。預机密者二十余年,而竟無一言漏泄机事,眾尤歎服之。’”
  〔一九〕趙曦明曰:“梁書本傳:‘朱异,字彥和,吳郡錢唐人。遍治五經,尤明禮、易,涉獵文史,兼通雜藝,博弈書算,皆其所長。有詔求异能之士,明山賓表荐之。高祖召見,使說孝經、周易義,謂左右曰:“朱异實异。”周舍卒,异代掌机謀,方鎮改換,朝儀國典,詔誥敕書,并兼掌之。每四方表疏,當局部領,咨詢詳斷,填委于前,頃刻之間,諸事便了。所撰禮、易講疏,及儀注、文集百余篇,亂中多亡逸。’”
  〔二0〕趙曦明曰:“陳書本傳:‘周思行,汝南安成人。幼孤,及弟弘讓、弘直,俱為叔父舍所養。十歲,通老子、周易。起家梁太學博士,累遷國子博士。時于城西立士林館,弘正居以講授,听者傾朝野焉。特善玄言,兼明釋典,雖碩學名僧,莫不請質疑滯。所著周易講疏、論語疏、庄子、老子疏、孝經疏及集行于世。’”
  〔二一〕趙曦明曰:“梁書本傳:‘賀琛,字國寶,會稽山陰人。伯父瑒,授其經業,一聞便通義理,尤精三禮。為通事舍人,累遷,皆參禮儀事。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法,凡百余篇。’”
  〔二二〕趙曦明曰:“梁書儒林傳:‘賀瑒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湘東王于州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听者甚眾。’”
  〔二三〕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周易義疏十四卷,系辭義疏三卷,古今篆隸雜字体一卷。’注:‘梁都官尚書蕭子政撰。’”
  〔二四〕趙曦明曰:“已見二卷。”
  〔二五〕趙曦明曰:“魏書本傳:‘崔浩,字伯淵,清河人。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綜;研精義理,時人莫及。太宗好陰陽術數,聞浩說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參觀天文,考定疑惑。浩綜核天人之際,舉其綱紀,諸所處決,多有應驗。硭O軍國大謀,甚為寵密。’”
  〔二六〕趙曦明曰:“魏書儒林傳:‘張偉,字仲業,小名翠螭,太原中都人。學通諸經,講授鄉里,受業常數百人,儒謹泛納,勤于教訓,雖有頑固,問至數十,偉告喻殷勤,曾無慍色。常依附經典,教以孝悌;門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
  〔二七〕趙曦明曰:“魏書本傳:‘劉芳,字伯文,彭城人。聰敏過人,篤志墳典,晝則佣書以自資給,夜則誦讀,終夕不寢。為中書侍郎,授皇太子經,遷太子庶子,兼員外散騎常侍。從駕洛陽,自在路及旋師,琩竻切衡炕C芳才思深敏,特精經義,博聞強記,兼覽蒼、雅,尤長音訓,辨析無疑;于是禮遇日隆,賞賚优渥。撰諸儒所注周官、儀禮、尚書、公羊、谷梁、國語音、后漢書音、毛詩箋音義證、周官、儀禮、禮記義證等書。’”
  〔二八〕趙曦明曰:“北齊書邢邵傳:‘邵字子才,河間鄚人。十歲,便能屬文。少在洛陽,會天下無事,与時名胜專以山水游宴為娛,不暇勤業。嘗因霖雨,乃讀漢書五日,略能遍記之,复因飲謔倦,方廣尋經史,五行俱下,一覽便記,無所遺忘。文章典麗,既贍且速。年未二十,名動衣冠。孝昌初,与黃門侍郎李琰之對典朝儀。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獨步當時,每一文出,京都為之紙貴,讀誦俄遍遠近。晚年,尤以五經章句為意,窮其旨要,吉凶禮儀,公私諮稟,質疑去惑,為世指南。有集三十卷。’”
  〔二九〕宋本原注:“一本無‘此’字。”案:說郛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無“此”字。
  〔三0〕盧文弨曰:“蚩,無知之貌。詩衛風氓:‘氓之蚩蚩。’”
  〔三一〕專固,專輒而頑固。書仲虺之誥:“好問則裕,自用則小。”傳:“問則有得,所以足;不問專固,所以小。”
  〔三二〕器案:嚴君平有道德指歸,王僧虔戒子書:“汝曹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而終日自欺欺人,人不受汝欺也。”郭璞爾雅序:“夫爾雅者,所以通詁訓之指歸。”邢昺疏:“指歸,謂指意歸鄉也。”
  〔三三〕器案:要會,謂要領總會。禮記樂記鄭玄注:“要猶會也。”
  〔三四〕盧文弨曰:“券,去愿切,下從刀。說文:‘契也。’”器案:陸游讀書詩:“文辭博士書驢券,職事參軍判馬曹。”本此。
  〔三五〕論語衛靈公篇文。
  〔三六〕盧文弨曰:“練,練習也。戰國秦策:‘簡練以為揣摩。’粗,才古切,略也。”器案:涉務篇:“明練風俗。”
  〔三七〕黃叔琳曰:“唐人所以重進士而卑明經也。今之設科,合進士明經而一之,然其效可睹矣。”
  〔三八〕“仲尼居”,孝經開宗明義第一章章首文。趙曦明曰:“陸德明孝經釋文:‘居,說文作■,音同。鄭康成云:■,■講堂也。王肅云:閒居也。’”案:疏義,系對經注而言,注以釋經文,疏以演注義。六朝義疏之學頗盛行,為唐人五經正義導夫前路也。郝懿行曰:“桓譚新論云:‘秦近君說堯典篇首兩字之說,十余万言,但說“曰若稽古”三万言。’亦此類也。”
  〔三九〕器案:燕寢,閒居之處;講堂,講習之所。此言解經之家,對居字理解不同,各持一端。
  〔四0〕宋本“以”作“爭”。
  〔四一〕金樓子立言篇:“馳光不留,逝川焂忽,尺日為寶,寸陰可惜。”
  〔四二〕孔安國書序:“刪夷煩亂,剪裁浮辭,舉其閎綱,攝其机要。”机要,謂机微精要也。
  〔四三〕論語泰伯篇:“禹,吾無閒然矣。”史記夏本紀正義引孝經鉤命決亦有此文。通鑒一二0:“吾無閒然。”胡三省注曰:“呂大臨曰:‘無閒隙可言其失。’謝顯道曰:‘猶言我無得而議之也。’”

  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一〕之外,義疏而已。吾初入鄴,与博陵〔二〕崔文彥交游,嘗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三〕。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將發口〔四〕,懸見排蹙〔五〕,云:“文集只有詩賦銘誄〔六〕,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七〕之在議曹,与諸博士議宗廟事〔八〕,引据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收便忿怒,〔九〕都不复言,取韋玄成傳〔一0〕,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一一〕,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一二〕。”
  〔一〕緯所以配經,主要由西漢末年諸儒依附六經而偽造之者。趙曦明曰:“后漢書方術樊英傳注:‘七緯者,易緯:稽覽圖,干鑿度,坤靈圖,通卦驗,是類謀,辨終備也;書緯:璇机鈐,考靈曜,刑德放,帝命驗,運期授也;詩緯:推度災,泛歷樞,含神霧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征,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協圖征也;孝經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斗樞,感精符,合誠圖,考异郵,保干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巴,說題辭也。’”盧文弨曰:“困學紀聞八:‘鄭康成注二禮,引易說、書說、樂說、春秋說、禮家說、孝經說,皆緯候也。河洛七緯,合為八十一篇,河圖九篇,洛書六篇,又別有三十篇。(案:原文尚有“七經緯三十六篇”句,當補,始与八十一篇之數合。)又有尚書中候、論語讖,皆在七緯之外。’”器案:禮記檀弓正義引鄭志:“張逸問:‘禮注曰書說,書說何書也?’答曰:‘尚書緯也。當為注時,時在文网中,嫌引秘書,故所牽圖讖,皆謂之說。’”然則漢末人引讖緯而謂之經說者,皆以文网之故耳。
  〔二〕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博陵郡,屬冀州。’”案:宋本作“博陸”,誤。
  〔三〕趙曦明曰:“魏志王粲傳:‘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太祖辟為丞相掾,賜爵關內侯。著詩賦論議,垂六十篇。’隋書經籍志:‘后漢侍中王粲集十一卷。’后漢書鄭玄傳:‘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游學十余年,乃歸。所注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尚書大傳、中候、干象歷,又著天文七政論、魯禮禘祫義、六藝論、毛詩譜、駁許慎五經异義、答林孝存周禮難,凡百余万言。’”盧文弨曰:“困學紀聞二:‘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今僅見于唐元行沖釋疑,王粲曰:“世稱伊、雒以東,淮、漢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闕,鄭氏道備。粲竊嗟怪,因求所學,得尚書注,退思其意,意皆盡矣,所疑猶未喻焉。”凡有二篇。館閣書目:“粲集八卷。”案:其集今已亡,抄撮者無此難。難,乃旦切。”案:郝懿行說与盧同。元行沖,唐書有傳,釋疑即見傳中。
  〔四〕發口,猶言出口、開口。文心雕龍總術篇:“予以為發口為言。”
  〔五〕盧文弨曰:“排蹙,猶言排笮。”
  〔六〕器案:賦為“舖采摛文,体物寫志”的有韻之文。銘為“稱述功美”的有韻之文。誄為“累列生時行跡”的有韻之文。
  〔七〕趙曦明曰:“北齊書魏收傳:‘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陽人。讀書,夏月坐板床,隨樹陰諷誦,積年,板床為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
  〔八〕宋本“議”作“爭”。
  〔九〕宋本、羅本、鮑本、汗青簃本“收”作“魏”。
  〔一0〕盧文弨曰:“漢書韋賢傳:‘賢少子玄成,字少翁。好學,修父業,以明經擢為諫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議罷郡國廟,又議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諸寢園日月閒祀,皆勿复修。’”
  〔一一〕披尋,謂披閱尋討,披即上文“握素披黃”之披,韓愈進學解:“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文選琴賦注:“披,開也。”
  〔一二〕太平廣記二五八引大唐新語:“唐張由古有吏才而無學術,累歷台省;嘗于眾中歎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文選。或謂之曰:‘兩都賦、燕然山銘、典引等并入文選,何為言無?’由古曰:‘此并班孟堅文章,何關班固事。’聞者掩口而笑。”此不知班固,彼不知漢書,可謂無獨有偶也。

  夫老、庄之書,蓋全真養性〔一〕,不肯以物累己也〔二〕。故藏名柱史,終蹈流沙〔三〕;匿跡漆園
  〔四〕,卒辭楚相,此任縱〔五〕之徒耳。何晏〔六〕、王弼〔七〕,祖述玄宗〔八〕,遞相夸尚〔九〕,景附草靡〔一0〕,皆以農、黃〔一一〕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一二〕之業,棄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爽見誅,触死權之网也〔一三〕;輔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之阱也〔一四〕;山巨源以蓄積取譏,背多藏厚亡之文也〔一五〕;夏侯玄以才望被戮,無支离擁腫之鑒也〔一六〕;荀奉倩喪妻,神傷而卒,非鼓缶之情也〔一七〕;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東門之達也〔一八〕;嵇叔夜排俗取禍,豈和光同塵之流也〔一九〕;郭子玄以傾動專勢,宁后身外己之風也〔二0〕;阮嗣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誡之譬也
  〔二一〕;謝幼輿贓賄黜削,違棄其余魚之旨也〔二二〕:彼諸人者,并其領袖〔二三〕,玄宗所歸。其余桎梏塵滓之中〔二四〕,顛仆〔二五〕名利之下者,豈可備言乎!直取其清談雅論〔二六〕,剖玄析微,賓主往复〔二七〕,娛心〔二八〕悅耳,非濟世成俗之要也〔二九〕。洎于梁世〔三0〕,茲風复闡〔三一〕,庄、老、周易,總謂三玄〔三二〕。武皇、簡文〔三三〕,躬自講論。周弘正奉贊大猷〔三四〕,化行都邑,學徒千余,實為盛美。元帝在江、荊〔三五〕間,复所愛習,召置學生〔三六〕,親為教授,廢寢忘食,以夜繼朝,至乃倦劇愁憤〔三七〕,輒以講自釋〔三八〕。吾時頗預末筵,親承音旨〔三九〕,性既頑魯,亦所不好云
  〔四0〕。
  〔一〕淮南覽冥訓:“全性保真,不虧其身。”嵇康幽憤詩:“養素全真。”張銑注曰:“全真,謂養其質以全真性。”
  〔二〕案:庄子天道、刻意二篇俱有“無物累”語,即秋水篇“不以物害己”之意也。
  〔三〕顏本、程本、胡本、朱本、黃本、奇賞“史”誤“石”。柱史即柱下史省稱,張衡周天大象賦:“柱史記私而奏職。”省稱柱史与此同。趙曦明曰:“列仙傳:‘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陳人也。生于殷時,為周柱下史。關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內學,常服精華,隱德修行,時人莫知。老子西游,喜先見其气,知有真人當過,物色而跡之,果見老子。老子亦知其奇,為著書授之。后与老子俱游流沙化胡,服苣胜實,莫知其所終。’”
  〔四〕趙曦明曰:“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庄子者,蒙人,名周,為漆園吏。楚威王聞其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周笑曰:“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污我。”’”案:此文本之庄子秋水篇及列御寇篇。
  〔五〕徐時棟曰:“顏氏家訓譏老、庄為任縱之徒,而北齊書之推本傳亦譏其‘多任縱,不修邊幅’。”器案:晉書胡毋輔之傳:“嗜酒任縱,不拘小節。”胡三省通鑒注曰:“任者,任物之自然。”
  〔六〕趙曦明曰:“魏志曹真傳:‘晏,何進孫也。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注:‘晏,字平叔。’”
  〔七〕趙曦明曰:“魏志鐘會傳:‘初,會弱冠,与山陽王弼并知名。弼好論儒道,辭才逸辯,注易及老子。為尚書郎,年二十余,卒。’注:‘弼,字輔嗣。何劭為其傳曰:“弼好老氏,通辯能言。何晏為吏部尚書,甚奇弼,歎之曰:仲尼稱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際乎!”’”
  〔八〕禮記中庸:“祖述堯、舜。”文選王仲寶褚淵碑文:“眇眇玄宗。”李周翰注:“玄宗,道也。”
  〔九〕齊書王僧虔傳:“僧虔誡子書曰:‘曼倩有言:“談何容易。”見諸玄,志為之逸,腸為之抽;專一書,轉誦數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擇卷,尚未敢輕言。汝開老子卷頭五尺許,未知輔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說,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談士,此最險事。設令袁令命汝言易,謝中書挑汝言庄,張吳興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嘗看耶!’”案:當時玄宗之學,遞相夸尚,景附草靡,即為人之父者,亦以此誡其子,其風可見矣。
  〔一0〕盧文弨曰:“景,于丙切,俗作影;靡,眉彼切;言如景之附形,草之從風也。”案:本書書證篇說景字云:“晉世葛洪字苑,傍始加■。”說苑君道篇:“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風則草靡而西,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之靡。”
  〔一一〕盧文弨曰:“農、黃、神農、黃帝,言道德者宗之。”
  〔一二〕周、孔,周公、孔子,言儒學者宗之。
  〔一三〕趙曦明曰:“魏志曹真傳:‘真子爽,字昭伯,明帝寵待有殊。帝寢疾,引入臥內,拜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受遺詔,輔少主。乃進敘南陽何晏等為腹心。弟羲,深以為大憂,或時以諫諭,不納,涕泣而起。車駕朝高陵,爽兄弟皆從。司馬宣王先据武庫,遂出屯洛水浮橋,奏免爽兄弟,以侯就第;收晏等下獄,后皆族誅。’注:‘魏略:“黃初時,晏無所事任。及明帝立,頗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用為散騎侍郎,遷侍中尚書。”’史記賈誼傳:‘服鳥賦:夸者死權。’”案:金樓子立言篇:“道家虛無為本,因循為務。中原喪亂,實為此風;何、鄧誅于前,裴、王滅于后,蓋為此也。”
  〔一四〕羅本“多”作“參”,不可据。趙曦明曰:“何劭為王弼傳:‘弼論道,傅會文辭,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頗以所長笑人,故時為士君子所疾。’”盧文弨曰:“家語觀周篇:‘強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敵。’”
  〔一五〕何焯曰:“山巨源以蓄積取譏,未詳所出。”趙曦明曰:“晉書山濤傳:‘濤字巨源,河內怀人。’老子德經:‘多藏必厚亡。’”盧文弨曰:“案:濤傳稱其‘貞慎儉約,雖爵同千乘,而無嬪媵,祿賜俸秩,散之親故。及薨后,范晷等上言:“濤舊第屋十間,子孫不兼容。”帝為之立室。’安有蓄積取譏事?惟陳郡袁毅嘗為鬲令,貪濁,而賂遺公卿,以求虛譽,亦遺濤絲百斤,濤不欲异于時,受而藏于閣上;后毅事露,凡所受賂,皆見推檢,濤乃取絲付吏,積年塵埃,印封如初。此一事亦不可以蓄積之名加之,疑此語為誤。”劉盼遂曰:“山巨源疑當是王浚沖,此黃門之筆誤也。山、王同在竹林名士,故易混淆。考浚沖之儉吝,如責從子之單衣,索息女之貸錢,鑽核而賣李,把籌而計資諸事,備載于世說新語儉嗇篇中,故王隱晉書記‘天下人謂為膏肓之疾’,阮步兵詆為俗物來敗人意(世說新語排調篇),其取譏也鉅矣。然則顏氏舉王浚沖以為多藏之戒,复何疑焉。”
  〔一六〕趙曦明曰:“魏志夏侯尚傳:‘子玄,字太初,少知名。正始初,曹爽輔政,玄,爽之姑子也,累遷散騎常侍中護軍。爽誅,征為大鴻臚,數年,徙太常。玄以爽抑黜,內不得意。中書令李丰,雖為司馬景王所親待,然私心在玄,遂結皇后父張緝,謀欲以玄輔政。嘉平六年二月,當拜貴人,丰等欲因御臨軒,諸門有陛兵,誅大將軍,以玄代之。大將軍微聞其謀,請丰相見,即殺之,收玄等送廷尉。鐘毓奏丰等大逆無道,皆夷三族。玄格量弘濟,臨斬東市,顏色不變,舉動自若。時年四十六。’庄子人間世:‘支离疏者,頤隱于齊,肩高于頂,會撮指天,五管在上,兩髀為脅,挫針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則支离攘臂于其間;上有大役,則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則受三鐘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离其德者乎?’釋文:‘會,古外切。撮,子列切。會撮,髻也,古者,髻在項中,脊曲頭低,故髻指天也。繲,佳賣反,司馬云:“浣衣也。”崔作●,音線。鼓筴,揲蓍鑽龜也。播精,卜卦占兆也,司馬云:“簸箕簡米也。”’又逍遙游:‘惠子謂庄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拳曲而不中規矩,立之途,匠者不顧。”庄子曰:“子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不夭斧斤,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案:才望,猶言才气名望。晉書陸机傳:“負其才望,志匡世難。”世說新語品藻篇:“會稽虞■,元皇時与桓宣武同俠,其人有才理胜望。王丞相嘗謂■曰:‘孔愉有公才而無公望,丁潭有公望而無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未達而喪。”
  〔一七〕趙曦明曰:“奉倩名粲,世說惑溺篇注:‘粲別傳曰:“粲常以婦人才智不足論,自宜以色為主。驃騎將軍曹洪女有色,粲于是聘焉,專房燕婉。歷年后,婦病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案:宋本作“粲雖不哭”。)而神傷,歲余亦亡。亡時年二十九。”’庄子至樂論:‘庄子妻死,惠子吊之,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气。人且偃然寢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一八〕趙曦明曰:“晉書王戎傳:‘戎從弟衍,字夷甫。喪幼子,山簡吊之,衍悲不自胜。簡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衍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則情之所鐘,正在我輩。”簡服其言,更為之慟。’列子力命篇:‘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今子死而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嘗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与向無子同,臣奚憂焉?”’”
  〔一九〕趙曦明曰:“晉書嵇康傳:‘康字叔夜,譙國銍人。早孤,有奇才,遠邁不群。長好老、庄,常修養性服食之事。山濤將去選官,舉康自代,乃与濤書告絕;此書既行,知其不可羈屈也。性絕巧,而好鍛。宅中有一柳樹甚茂,乃激水圓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鍛。東平呂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千里命駕,康友而善之。后安為兄所枉訴,以事系獄,詞相證引,遂复收康。初康居貧,嘗与向秀共鍛于大樹之下,以自贍給。鐘會往造焉,康不為之禮,會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慮耳。”因譖康欲助毋丘儉,宜因釁除之。帝既信會,遂并害之。’老子道經:‘和其光,同其塵。’”案:老子想爾注:“情性不動,喜怒不發,五藏皆和同相生,与道同光塵也。”
  〔二0〕羅本、顏本、何本、朱本“專”同,程本、胡本、黃本作“權”,戒子通錄二亦作“權”。趙曦明曰:“晉書郭象傳:‘象字子玄,少有才理,好老、庄,能清言。州郡辟召,不就。常閒居,以文論自娛。東海王越引為太傅主簿,遂任職當權,熏灼內外,由是素論去之。’老子道經:‘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二一〕趙曦明曰:“晉書阮籍傳:‘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飲為常。文帝初欲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鐘會數以時事問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獲免。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庄子達生篇:‘夫畏途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案:庄子下文云:“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飯食之間,而不知為戒者,過也。”此當全引。
  〔二二〕趙曦明曰:“晉書謝鯤傳:‘鯤字幼輿,陳國陽夏人,好老、易。東海王越辟為掾,坐家僮取官銵A除名。鯤不徇功名,無砥礪行,居身于可否之間,雖自處若穢,而動不累高。’淮南子齊俗篇:‘惠子從車百乘,以過孟諸,庄子見之,棄其余魚。’注:‘庄周見惠施之不足,故棄余魚。’”
  〔二三〕趙曦明曰:“晉書裴秀傳:‘時人為之語曰:“后進領袖,有裴秀。”’”器案:世說賞譽篇下:“胡毋彥國吐佳言如屑,后進領袖。”
  〔二四〕盧文弨曰:“鄭注周禮大司寇:‘木在足曰桎,在手曰梏。’桎音質。梏,古毒切。”器案:南史劉敬宣傳論:“或能振拔塵滓,自致封侯。”塵滓,謂塵俗滓穢。
  〔二五〕盧文弨曰:“小爾雅:‘顛,殞也。’釋名:‘仆,踣也。’音赴。”
  〔二六〕宋本原注:“‘清談雅論’,一本作‘清談高論’。”案:戒子通錄二“雅”作“高”。淮南精神篇注:“直猶但也。”
  〔二七〕宋本“剖玄析微賓主往复”,作“辭鋒理窟,剖玄析微,妙得入微,賓主往复”,原注:“一本作‘剖玄析微,賓主往复’。”器案:晉書張憑傳:“憑為鄉國所稱舉,劉惔言于簡文帝,帝召与語,歎曰:‘張憑勃●為理窟。’”徐陵与楊仆射書:“足下素挺詞鋒,兼長理窟。”以詞鋒与理窟對文,當為顏氏所本。又案:晉書樂廣傳:“廣命駕為剖析之。”南史姚察傳:“并為剖析,皆有經据。”文選七命注:“剖,析也。”又案:賓主往复,即賓主問答之意。魏、晉、南北朝人稱賓主問答為往反。世說新語文學篇:“既共清言,遂達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諸賢,略無所關。”又:“弟子如言詣支公,正值講,因謹述開意,往反多時。”又:“謝万作八賢論,与孫興公往反,小有利鈍。”往反即往复也。又有自為賓主一往一复者,世說新語文學篇:“何晏因條向者胜理語弼曰:‘此理,仆以為极,可得复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為屈;于是弼自為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
  〔二八〕戒子通錄:“娛”作“怡”。
  〔二九〕此句,宋本作“然而濟世成俗,終非急務”,原注:“一本作‘非濟世成俗之要也’。”郝懿行曰:“漢文用黃、老為治,而休息無為;曹參師蓋公移風,而清靜宁一;古來濟世成俗,何必非薄老、庄,但須用得其人爾。至于魏、晉以清談誤國,非老、庄之罪也。”
  〔三0〕盧文弨曰:“洎,具冀切,及也。”
  〔三一〕盧文弨曰:“闡,昌善切。闡明之,使廣大也。”
  〔三二〕劉盼遂引吳承仕曰:“梁書儒林傳:‘太史叔明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陳之末季,陸德明撰經典釋文,以老、庄繼論語之后,居爾雅之前,足以見當時之風尚。”器案:南史張譏傳:“篤好玄言,立周易、老、庄而講授焉。沙門法才、道士姚綏皆傳其業。”又金綏傳:“通周易、老、庄,時人言玄者咸推之。”南齊書王僧虔傳,有書誡子,言及周易、老、庄,而謂:“見諸玄,志為之逸。”
  〔三三〕盧文弨曰:“梁書武帝紀:‘少而篤學,洞達儒玄,造周易講疏、老子講疏。’又簡文帝紀:‘博綜儒書,善言玄理,所著有老子義、庄子義。’”
  〔三四〕器案:大同八年,周弘正啟梁主周易疑義,見陳書弘正本傳。
  〔三五〕器案:江、荊,謂江陵、荊州。宋書武帝紀:“江、荊雕殘,刑政多闕。”
  〔三六〕宋本“召”作“故”。
  〔三七〕史記屈原傳:“勞苦倦极,未嘗不呼天也。”倦劇即倦极也。
  〔三八〕盧文弨曰:“梁書元帝紀:‘承圣三年九月辛卯,于龍光殿述老子義,尚書左仆射王褒為執經。乙巳,魏遺其柱國万紐、于謹來寇。冬十月景(丙)寅,魏軍至于襄陽,蕭{率眾會之。丁卯,停講。’”
  〔三九〕傅本、顏本、胡本、程本、黃本“旨”作“指”,古通。世說新語賞譽篇:“東海王敕世子毗云:‘諷味遺言,不如親承音旨。’”注引趙吳郡行狀:“代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鄧攸書曰:‘諷味遺言,不如親承音旨。’”(又見晉書王承傳、阮瞻傳)陶潛与子儼等疏:“四友之人,親受音旨。”廣弘明集十五沈約佛記序:“欲悟道者,必妙識所宗,然后能允得其門,親承音旨。”水經淮水注:“丘明親承圣旨,錄為實證。”禮記曲禮上正義:“傳謂傳述為義,或親承音旨,或師儒相傳,故云傳。”張怀瓘書斷中:“師資大令,時亦眾矣,非無云塵之遠,若親承妙旨,入于室者,唯獨此公。”漢書楚元王傳注:“師古曰:‘承指,謂取霍光之意。’”此亦謂親自接受梁元之講說耳。
  〔四0〕朱本“不”誤“一”。器案:之推父協,釋褐湘東王國常侍,又兼府記室,見梁書協本傳。尋梁書元帝紀:“天監十三年封湘東郡王。普通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荊、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大同五年,入為安右將軍、護軍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大同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協以大同五年卒于江陵,時年四十二。本書序致篇云:“年始九歲,便丁荼蓼。”則之推以中大通三年生于江陵,類聚二六引之推古意詩云:“寶珠出東國,美玉產南荊,隋侯曜我色,卞氏飛吾聲。”蓋自道也。北齊書之推傳云:“世善周官、左氏。之推早傳家業,年十二,值繹講庄、老,便預門徒,虛談非其所好。”之推年十二時,為大同八年,時繹在江、荊間,北齊書所云,正与家訓此文合。頑魯,謂頑鈍愚魯。晉書阮种傳:“臣猥以頑魯之質,應清明之舉。”

  齊孝昭帝〔一〕侍婁太后〔二〕疾,容色憔悴〔三〕,服膳減損。徐之才〔四〕為灸兩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滿手。后既痊愈,帝尋疾崩,遺詔恨不見山陵〔五〕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識忌諱如此,良由無學所為。若見古人之譏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六〕,則不發此言也。孝為百行之首〔七〕,猶須學以修飾之,況余事乎!
  〔一〕趙曦明曰:“北齊書孝昭紀:‘帝諱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母弟。’”盧文弨曰:“孝昭紀:‘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宮,帝行不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帶,殆將四旬。殿去南宮五百余步,雞鳴而去,辰時方還,來去徒行,不乘輿輦。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寢伏合外,食飲藥物,盡皆躬親。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幃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
  〔二〕趙曦明曰:“北齊書神武明皇后傳:‘婁氏,諱昭君,司徒內干之女。’”
  〔三〕宋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悴”。
  〔四〕盧文弨曰:“北齊書徐之才傳:‘之才,丹陽人,大善醫術,兼有机辯。’”
  〔五〕廣雅釋丘:“秦名天子冢曰山,漢曰陵。”
  〔六〕沈揆曰:“淮南子說山訓:‘東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見之,歸謂其母曰:“社何愛速死,吾必悲哭社。”(江、淮間謂母為社。)夫欲其母之死者,雖死亦不能悲哭矣。’”
  〔七〕器案:玉海十一引鄭玄孝經序:“孝為百行之首。”孟子公孫丑上趙岐章句:“孝,百行之首。”后漢書江革傳:“孝,百行之冠。”三國志魏書王昶傳:“昶家誡曰:‘夫孝敬仁義,百行之首,而立身之本也。’”

  梁元帝嘗為吾說:“昔在會稽〔一〕,年始十二,便已好學。時又患疥〔二〕,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閒齋〔三〕張葛幃避蠅獨坐,銀甌貯山陰甜酒〔四〕,時复進之,以自寬痛〔五〕。率意自讀史書,一日二十卷,既未師受〔六〕,或不識一字,或不解一語,要自重之,不知厭倦〔七〕。”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況其庶士,冀以自達者哉?
  〔一〕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會稽屬揚州。’”案:南朝會稽治山陰,即今浙江紹興也。
  〔二〕“時”字抱經堂校定本脫,各本俱有,今据補正。
  〔三〕羅本、顏本、何本、朱本“閒齋”作“閉齋”。
  〔四〕洪亮吉曉讀書齋初錄上:“今世盛行紹興酒,或以為不知起于何時。今考梁元帝金樓子云:‘銀甌貯山陰甜酒,時复進之。’則紹興酒梁時已有名。顏氏家訓勉學篇亦引之。”陳漢章曰:“案:此言山陰酒,本金樓子。”
  〔五〕“以自寬痛”,宋本原注:“一本作‘以寬此痛’。”
  〔六〕盧文弨曰:“師受,受于師也。或改‘受’為‘授’。”
  〔七〕盧文弨曰:“金樓子自序:‘吾年十三,誦百家譜,雖略上口,遂感心气疾。’又云:‘吾小時夏夕中,下絳紗蚊幮,中有銀甌一枚,貯山陰甜酒,臥讀,有時至曉,率以為常。又經病瘡,肘膝盡爛。比來三十余載,泛玩眾書。’一本‘甜酒’作‘G酒’。”

  古人勤學,有握錐〔一〕投斧〔二〕,照雪〔三〕聚螢〔四〕,鋤則帶經〔五〕,牧則編簡〔六〕,亦為勤篤〔七〕。梁世彭城劉綺〔八〕,交州刺史勃之孫,早孤家貧,燈燭難辦〔九〕,常買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讀。孝元初出會稽〔一0〕,精選寮寀〔一一〕,綺以才華,為國常侍兼記室〔一二〕,殊蒙禮遇〔一三〕,終于金紫光祿〔一四〕。義陽〔一五〕朱詹,世居江陵,后出揚都〔一六〕,好學,家貧無資,累日不爨,乃時吞紙以實腹〔一七〕。寒無氈被,抱犬而臥。犬亦饑虛〔一八〕,起行盜食,呼之不至,哀聲動鄰,猶不廢業,卒成學士〔一九〕,官至鎮南錄事參軍〔二0〕,為孝元所禮。此乃不可為之事,亦是勤學之一人〔二一〕。東莞〔二二〕臧逢世,年二十余,欲讀班固漢書,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劉緩乞丐客刺〔二三〕書翰紙末〔二四〕,手寫一本,軍府服其志尚,卒以漢書聞。
  〔一〕趙曦明曰:“戰國秦策:‘蘇秦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二〕趙曦明曰:“廬江七賢傳:‘文党,字仲翁。未學之時,与人俱入山取木,謂侶人曰:“吾欲遠學,先試投我斧高木上,斧當挂。”仰而投之,斧果上挂,因之長安受經。’”案:見北堂書鈔九七、御覽六一一引。
  〔三〕趙曦明曰:“初學記引宋齊語:‘孫康家貧,常映雪讀書,清淡,交游不雜。’”案:御覽十二亦引宋齊語此文。
  〔四〕趙曦明曰:“晉書車武子傳:‘武子,南平人。博學多通。家貧,不常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照書,以夜繼日焉。’”
  〔五〕趙曦明曰:“漢書儿寬傳:‘帶經而鋤,休息,輒讀誦。’魏志常林傳注引魏略:‘常林少單貧,自非手力,不取之于人。性好學,漢末為諸生,帶經耕鉏,其妻常自饋餉之,林雖在田野,其相敬如賓。’”
  〔六〕趙曦明曰:“漢書路溫舒傳:‘溫舒,字長君,鉅鹿東里人。父為里監門,使溫舒牧羊,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書寫。’注:‘小簡曰牒。編,聯次之。’”
  〔七〕“為”宋本作“云”,原注:“一本作‘為’。”案:事文類聚別四作“云”。
  〔八〕器案:何遜增新曲相對聯句、照水聯句、折花聯句、搖扇聯句、正釵聯句,俱有劉綺,當即此人。
  〔九〕“燈燭難辦常買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讀”,宋本作“常無燈,折荻尺寸,然明夜讀書”,原注:“一本云:‘燈燭難辦,常買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讀。’”羅本、顏本、胡本、程本、何本、朱本“然”作“燃”,燃,后起字。事文類聚引作“家貧常無燈,折荻尺寸,燃則(當作“明”)讀書”,与宋本合。
  〔一0〕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天監十三年,封湘東王,邑二千戶,初為宁遠將軍、會稽太守。’”
  〔一一〕文選封禪文李善注:“漢書音義曰:‘寀,官也。’”爾雅釋詁:“寮,寀,官也。”
  〔一二〕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皇子府置中錄事、中記室、中直兵等參軍,功曹史、錄事、中兵等參軍。王國置常侍官。’”北堂書鈔六九引干寶司徒儀:“記室主書儀,凡有表章雜記之書,掌創其草。”孔顗辭荊州安西府記室箋:“記室之局,實惟華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宋書孔顗傳:“以記室之要,宜須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唐六典二九:“親王府記室,掌表啟書疏。”
  〔一三〕“殊蒙禮遇”,抱經堂本脫此四字,各本俱有,今据補正。
  〔一四〕“終于金紫光祿”,宋本句末有“大夫”二字,原注云:“一本無‘大夫’二字。”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特進、左右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并為散官,以加文武官之德聲者。’”
  〔一五〕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荊州有義陽郡義陽縣。”
  〔一六〕器案:下文云:“下揚都言去海邦。”揚都俱指建業,即今江蘇南京市。庾闡有揚都賦,所舖陳者俱為建業事。隋書地理志下:“丹陽郡,自東晉已后,置郡曰揚州,平陳,詔并平蕩耕墾,更于石頭城置蔣州。”
  〔一七〕事類賦十五引“實”下有“其”字。
  〔一八〕器案:饑虛,猶言饑餓,謂腹中空虛而饑餓也。饑、饑古混用。三國志魏書邴原傳注引原別傳:“誠副饑虛之心。”則饑虛為魏、晉、南北朝人習用語。
  〔一九〕“卒成學士”,宋本作“卒成太學”,原注:“一本‘卒成學士’。”案:事文類聚作“卒成大學”,事類賦作“后以學顯”。北戶錄二引云:“朱詹饑即吞紙,寒即抱犬讀書。”
  〔二0〕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大同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案:唐六典二九:“親王府錄事參軍,掌付勾稽,省署抄目。”
  〔二一〕朱本“人”作“又”,屬下句讀。
  〔二二〕趙曦明曰:“晉書地理志:‘徐州東莞郡,太康中置,東莞縣,故魯鄆邑。’”案:臧逢世又見風操篇。
  〔二三〕宋本“刺”下有“或”字,原注:“一本無‘或’字。”案:愛日齋叢鈔二引無“或”字。胡三省通鑒一一四注:“書姓名于奏白曰刺。”
  〔二四〕郝懿行曰:“古之客刺書翰,邊幅极長,故有余處,可容書寫,非如今時形制殺削之比也。”

  齊有宦者內參田鵬鸞〔一〕,本蠻人也〔二〕。年十四五,初為閽寺,便知好學,怀袖握書,曉夕諷誦。所居卑末,使彼苦辛,時伺閒隙,周章〔三〕詢請。每至文林館〔四〕,气喘汗流,問書之外,不暇他語。及睹古人節義之事,未嘗不感激沈吟〔五〕久之。吾甚怜愛,倍加開獎〔六〕。后被賞遇,賜名敬宣,位至侍中開府〔七〕。后主之奔青州〔八〕,遣其西出,參伺
  〔九〕動靜,為周軍所獲。問齊主〔一0〕何在,紿云
  〔一一〕:“已去,計當出境。”疑其不信,歐捶服之
  〔一二〕,每折一支〔一三〕,辭色愈厲,竟斷四体而卒。蠻夷童丱,猶能以學成忠〔一四〕,齊之將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一五〕。
  〔一〕宋本“有”下有“主”字,原注云:“一本無‘主’字。”何焯曰:“‘有’疑作‘后’,或倒一字。”器案:北齊書及北史傅伏傳載此事,“鵬”下都無“鸞”字。
  〔二〕器案:“蠻”為當時居住河南境內之少數民族。水經淮水注:“魏太和中,蠻田益宗效誠,立東豫州,以益宗為刺史。”田鵬鸞,蓋益宗之族也。
  〔三〕器案:楚辭九歌云中君:“聊遨游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猶周流也。”應劭風俗通義序:“天下孝廉衛卒交會,周章質問。”集韻十一唐:“徟●,行貌。”徟●即周章也。
  〔四〕趙曦明曰:“北齊書文苑傳:‘后主屬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館;于是更召引文學士,謂之待詔文林館焉。’”案:北史齊本紀下:“后主武平四年二月景(丙)午,置文林館。”
  〔五〕胡三省通鑒七五注:“沈吟者,欲決而未決之意,今人猶有此語。”案:此處沈吟有詠歎之意。
  〔六〕孔穎達尚書序:“雖有文筆之善,乃非開獎之路。”開獎,謂開導獎勵。
  〔七〕“位至侍中開府”,北齊書、北史俱作“開府中侍中”。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侍中省,掌出入門合,中侍中二人。’”器案:通鑒一七二胡注:“內參者,諸閹宦也。”
  〔八〕后魏時置青州于樂安,即今山東省廣饒縣治;后移治東陽,即今山東省益都縣治。
  〔九〕樂府詩集四六讀曲歌:“歡但且還去,遣信相參伺。”參伺,謂參稽偵伺也。
  〔一0〕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主”作“王”。案:北齊書、北史俱作“主”。
  〔一一〕盧文弨曰:“紿,徒亥切,欺也。”
  〔一二〕朱本“歐”作“欲”。盧文弨曰:“歐与毆通,烏后切,捶擊也。捶,之累切。”器案:通鑒卷一七三用顏氏此文。
  〔一三〕支与肢通。
  〔一四〕宋本此句作“猶能以學著忠誠”,原注:“一本作‘以學成忠’。”龔道耕先生曰:“家訓忠字皆作誠,避隋諱,序致篇:‘圣賢之書,教人誠孝。’是其證。此當作‘以學著誠’。”
  〔一五〕盧文弨曰:“將相,謂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封輔相、慕容鐘葵等宿衛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師;穆提婆、侍中斛律孝卿皆降周;高阿那肱召周軍,約生致齊主,而屢使人告言,賊軍在遠,以致停緩被獲,顏氏故有此憤恨之言。”器案:北史唐邕傳:“文宣或切責侍臣云:‘觀卿等不中与唐邕作奴。’”語意与相似。

  鄴平之后,見徙入關〔一〕。思魯嘗謂吾曰:“朝無祿位,家無積財,當肆筋力,以申供養。每被課篤
  〔二〕,勤勞經史,未知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當以養為心,父當以學為教〔三〕。使汝棄學徇財,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務先王之道,紹家世之,藜羹縕褐〔四〕,我自欲之〔五〕。”
  〔一〕趙曦明曰:“北齊后主紀:‘武平七年十月,周師攻晉州。十二月,戰于城南,我軍大敗。帝入晉陽,欲向北朔州,改武平七年為隆化元年,除安德王延宗為相國,委以備御,帝入鄴。延宗与周師戰于晉陽,為周師所虜。甲子,皇太子從北道至,引文武入朱華門,問以御周之方;群臣各异議,帝莫知所從。于是依天統故事,授位幼主。幼主名琚A時年八歲,改元承光。帝為太上皇帝,后為太上皇后,自鄴先趨濟州。周師漸逼,幼主又自鄴東走。乙丑,周師至紫陌橋,燒城西門。太上皇東走,入濟州。其日,幼主禪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太上皇并皇后攜幼主走青州,周軍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將遜于陳,与韓長鸞、淑妃等為周將尉遲綱所獲,送鄴,周武帝与抗賓主禮,并太后、幼主俱送長安,封溫國公,后皆賜死。’”
  〔二〕器案:篤讀為督,左傳昭公二十二年司馬督,古今人表作司馬篤,是二字古通之證。文選潘安仁籍田賦:“靡誰督而常勤兮,莫之課而自厲。”李善注:“字書曰:‘督,察也。’王逸楚辭(天問)注:‘課,試也。’”以課督對文,与此以課篤連用,義同。漢書主父偃傳:“上自虞、夏、殷、周,罔不程督。”注:“程,課也。督,責視也。”
  〔三〕此句,宋本作“父當以教為事”,原注:“‘教’一本作‘學’,‘事’一本作‘教’。”
  〔四〕盧文弨曰:“漢書司馬遷傳:‘墨者,糲粱之食,藜藿之羹。’注:‘藜草似蓬。’禮記玉藻:‘縕為袍。’注:‘謂今纊及舊絮也。’詩豳風七月箋:‘褐,毛布也。’”器案:說苑立節篇:“曾子布衣縕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羹未得飽,義不合則辭上卿。不恬貧窮,安能行此。”以縕袍藜羹對言,當為此文所本。
  〔五〕“我自欲之”,各本皆如此作,抱經堂校定本誤作“吾自安之”,今据改正。

  書曰:“好問則裕〔一〕。”禮云:“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二〕。”蓋須切磋相起〔三〕明也。見有閉門讀書,師心自是,〔四〕稠人廣坐〔五〕,謬誤差失〔六〕者多矣。谷梁傳稱公子友与莒挐相搏,左右呼曰“孟勞”〔七〕。“孟勞”者,魯之寶刀名,亦見廣雅〔八〕。近在齊時,有姜仲岳謂:“‘孟勞’者〔九〕,公子左右,姓孟名勞,多力之人,為國所寶。”与吾苦諍。時清河郡守邢峙〔一0〕,當世碩儒,助吾證之,赧然而伏。又三輔決錄〔一一〕云:“靈帝殿柱題曰:‘堂堂乎張,京兆田郎。’”蓋引論語,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鳳也〔一二〕。有一才士,乃言:“時張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聞吾此說,初大惊駭,其后尋媿悔焉。江南〔一三〕有一權貴,讀誤本蜀都賦注〔一四〕,解“蹲鴟,芋也”,乃為“羊”字〔一五〕;人饋羊肉〔一六〕,答書云:“損惠〔一七〕蹲鴟。”舉朝惊駭,不解事義〔一八〕,久后尋跡〔一九〕,方知如此〔二0〕。元氏〔二一〕之世,在洛京時〔二二〕,有一才學重臣,新得史記音〔二三〕,而頗紕繆〔二四〕,誤反“顓頊”字,頊當為許錄反〔二五〕,錯作許緣反〔二六〕,遂謂朝士言〔二七〕:“從來謬音‘專旭’,當音‘專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后,更有碩儒,苦相究討,方知誤焉。漢書王莽贊云:“紫色■聲〔二八〕,余分閏位〔二九〕。”謂以偽亂真耳。昔吾嘗共人談書,言及王莽形狀,有一俊士,自許史學,名价甚高〔三0〕,乃云:“王莽非直鴟目虎吻,亦紫色蛙聲〔三一〕。”又禮樂志云:“給太官挏馬酒〔三二〕。”李奇注:“以馬乳為酒也,揰挏〔三三〕乃成。”二字并從手。揰〔三四〕挏〔三五〕,此謂撞搗〔三六〕挺挏之,今為酪酒亦然〔三七〕。向學士又以為种桐時,太官釀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肅〔三八〕,亦稱學問,讀潘岳賦〔三九〕:“周文弱枝之棗〔四0〕”,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歷〔四一〕。”以歷為碓磨之磨
  〔四二〕。
  〔一〕趙曦明曰:“仲虺之誥文。”
  〔二〕趙曦明曰:“學記文。”
  〔三〕詩衛風淇奧:“如切如磋。”爾雅釋訓:“如切如磋,道學也。”郭璞注:“骨象須切磋而為器,人須學問以成德。”論語八佾篇:“起予者商也。”集解:“包曰:‘孔子言子夏能發明我意。’”
  〔四〕盧文弨曰:“庄子齊物論:‘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
  〔五〕史記灌夫傳:“稠人廣眾,荐寵下輩,士以此多之。”
  〔六〕宋本“差失”作“羞慚”,原注:“一本有‘差失’字,無‘羞’字。”案:各本俱作“羞慚”。
  〔七〕趙曦明曰:“事在僖元年,傳無‘呼’字。”案:釋文云:“孟勞,寶刀名。”
  〔八〕趙曦明曰:“孟勞,刀也,見釋器。”朱亦棟群書札記十:“案:孟勞二字,反語為刀,此左右之隱語,即當時之切音也。若姜仲岳所云,是以刀字訛作力字,真堪資笑談之一噱也。”
  〔九〕宋本原注:“一本無‘孟勞者’三字。”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及天中記二九無此三字。
  〔一0〕趙曦明曰:“北齊書儒林傳:‘邢峙,字士峻,河間鄚人。通三禮、左氏春秋。皇建初,為清河太守,有惠政。’隋書地理志,冀州有清河郡。”
  〔一一〕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三輔決錄七卷,漢太仆趙岐撰,摯虞注。’”
  〔一二〕器案:目謂題目,即品題也。后漢書許劭傳:“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李賢注:“命品藻為題目。”胡三省通鑒七一注:“目者,因其人之才品為之品題也。”趙曦明曰:“初學記十一引三輔決錄注:‘田鳳為尚書郎,容儀端正,入奏事,靈帝目送之,題柱曰:“堂堂乎張,京兆田郎。”’漢書百官公卿表:‘右扶風与左馮翊、京兆尹,是為三輔。’”案:論語子張篇:“堂堂乎張也,難与并為仁矣。”
  〔一三〕太平廣記二五引“江南”作“梁”。
  〔一四〕趙曦明曰:“李善文選注:‘左思三都賦成,張載為注魏都,劉逵為注吳、蜀。’”
  〔一五〕郝懿行曰:“篆文羊字作●,与芋形尤近,所以易訛,亦如李林甫讀‘有杖之杜’矣。”
  〔一六〕廣記引此句作“后有人饋羊肉。”
  〔一七〕羅本、程本、胡本、何本“損惠”誤作“捐惠”。
  〔一八〕本書文章篇:“文章當以理致為心腎,气調為筋骨,事義為皮膚,華麗為冠冕。今世相承,趨末棄本,率多浮艷,辭与理競,辭胜而理伏,事与才爭,事繁而才損。”器案:据此則之推之所謂事義,猶文心雕龍事類篇之所謂事類,与文選序之所謂“事出于沈思,義歸乎翰藻”,分事与義為二者,區以別矣。
  〔一九〕廣記引“尋跡”作“尋繹”。案:劉子妄瑕章:“今忌(志)人之細短,忘人之所長,以此招賢,是書空而尋跡,披水而覓路,不可得也。”則“尋跡”為南北朝人習用語,廣記作“尋繹”,當出臆改。
  〔二0〕朱亦棟群書札記十:“伊世珍琅嬛記:‘張九齡知蕭炅不學,相調謔。一日送芋,書稱蹲鴟,蕭答云:“損芋拜嘉,惟蹲鴟未至耳;然仆家多怪,亦不愿見此惡鳥也。”九齡以書示客,滿坐大笑。’案:史記貨殖傳:‘卓氏曰:“吾聞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饑。”’注:‘徐廣曰:“古蹲字作踆。”駰案:漢書音義曰:“水鄉多鴟,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則蹲鴟原有別解,第二子之不學,則真可哂耳。(李善文選注--器案:當作劉逵注:“蹲鴟,大芋也,其形類蹲鴟。”)”李慈銘曰:“案:金樓子雜記篇述王翼向謝超宗借看鳳毛事云:‘翼即是于孝武坐呼羊肉為蹲鴟者,乃其人也。’”孫詒讓札迻十、劉盼遂說同。案:太平廣記二五九引譚賓錄:“唐率府兵曹參軍馮光震入集賢院校文選,嘗注蹲鴟云:‘蹲鴟者,今之芋子,即是著毛蘿卜也。’蕭令(案:即蕭嵩)聞之,拊掌大笑。”(又見大唐新語九著述。)此又以蹲鴟貽為笑柄者。
  〔二一〕廣記“元氏”作“元魏”。
  〔二二〕趙曦明曰:“魏書高祖孝文皇帝紀:‘太和十八年十一月,自代遷都洛陽。二十一年正月,詔改拓拔姓為元氏。’”
  〔二三〕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史記音三卷,梁輕車都尉參軍鄒誕生撰。’”
  〔二四〕禮記大傳注:“紕繆,猶錯也。”
  〔二五〕太平廣記二五八引“錄”作“綠”。
  〔二六〕盧文弨曰:“反与翻同。”
  〔二七〕“遂謂朝士言”,宋本原注:“一本作‘遂一一謂言’。”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同一本。
  〔二八〕廣記、類說引“■”作“蛙”,字同。
  〔二九〕續家訓七:“紫色,不正之色。■聲,不正之聲也。閏位者,不正之位也;故嬴秦、后魏、朱梁,皆為閏位。”盧文弨曰:“漢書注:‘■者,樂之淫聲。近之學者,便謂蛙鳴,已乖其義,更欲改為蠅聲,益穿鑿矣。’”器案:盧引漢書注,見敘傳“淫■而不可听”下。
  〔三0〕名价,謂名譽聲价。南史張敷傳:“父邵使与高士南陽宗少文談系、象……少文歎:‘吾道東矣。’于是名价日重。”
  〔三一〕盧文弨曰:“漢書王莽傳:‘莽為人侈口■顄,露眼赤睛,大聲而嘶,反膺高視,瞰臨左右,待詔曰:莽,所謂鴟目虎吻,豺狼之聲者矣。’”
  〔三二〕盧文弨曰:“漢書百官公卿表:‘少府屬官有太官。’注:‘太官,主膳食。’”案:王觀國學林三:“前漢禮樂志曰:‘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李奇注曰:‘以馬乳為酒,撞挏乃成也。’顏師古注曰:‘挏,音動,馬酪味如酒,而飲之亦可醉,故呼為酒也。’又前漢百官公卿表曰:‘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應劭注曰:‘主乳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飲,因以名官也。’如淳曰:‘主乳馬,以韋革為夾兜,受數斗,盛馬乳,挏取其上肥,因名曰挏馬,今梁州亦名馬酪為馬酒。’晉灼曰:‘挏音挺挏之挏。’觀國案:挏馬者,乃官號,非酒名也。前漢百官公卿表曰:‘太仆掌輿馬,有家馬令,五丞一尉。’顏師古注曰:‘家馬者,主供天子私用,非大祀、戎事、軍國所須,故謂之家馬。’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則改家馬之官名為挏馬耳。若然,則太仆有挏馬令一人,有挏馬丞五人,有挏馬尉一人,其所治亦主供天子私用之馬。則挏馬者,乃太仆之屬官也。字書曰:‘挏,擁也,引也。’以擁引其馬為義,故曰挏馬。禮樂志曰:‘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者,乃是以七十二人給事太官,令役以造酒而供挏馬官也。以禮樂志上下文考之可以見。志曰:‘河間獻王雅樂。至成帝時,謁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間樂,其弟子宋煜等上書言之,下公卿,以為久遠難明,議寢。是時,鄭聲尤甚,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及即位,乃下詔罷樂官,在經非鄭、衛之樂者條奏。丞相孔光、大司馬何武奏其不應經法,或鄭、衛之聲皆罷,其名號數千,或罷或不罷者也。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其七十人可罷者。’蓋師學乃習學之有祿食者也,師學百四十二人者,冗員如此之多也。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者,以此七十二人撥隸太官,使之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馬之所用也。蓋挏馬令五丞一尉,其官吏必多,當時挏馬所用之酒,太官令供之,故給此七十二人使從役于太官,而使之造酒,而其七十人則罷而不用。蓋師學百四十二人,以七十二人撥隸他局,而其余七十人又罷而不用,是師學百四十二人皆省而不在樂府矣,此皆不應經法者也。哀帝疾鄭聲而省樂官,本志首尾甚詳,而諸家注釋漢書,乃以挏馬為酒名,則誤矣。志曰:‘郊祭樂人員六十二人,給祠南北郊。’又曰:‘給祠南郊用六十七人。’又曰:‘鄭四會員六十二人,一人給事雅樂,六十一人可罷。’凡此皆稱給,蓋給屬別局,与給太官之給同也。如諸家注釋漢書者,乃以給為給酒,則愈誤矣。顏氏家訓牽于漢書注釋之說,不能稽考辨明,而卒取撞挏之義,又謂挏為桐,當桐花開時造馬酒,其鑿愈甚矣。”器案:王說給太官義甚是,而謂“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馬之所用”,又云:“挏馬所用之酒”則非是,說詳下。又漢書地理志上:“太原郡注:‘有家馬官。’臣瓚曰:‘漢有家馬廄,一廄万匹。時以邊表有事,故分來在此。家馬后改曰挏馬也。’師古曰:‘挏音動。’”此足補王說之不逮。
  〔三三〕類說“揰”作“撞”。
  〔三四〕宋本原注:“揰,都統反。”續家訓書證篇同,抱經堂本作“都孔反”。
  〔三五〕宋本原注:“挏,達孔反。”器案:漢書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注:“晉灼曰:‘挏音挺挏之挏。’師古曰:‘晉音是也,挏音徒孔反。’”
  〔三六〕類說“搗”作“搗”。
  〔三七〕趙曦明曰:“漢書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注:‘應劭曰:“主乳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飲。”如淳曰:“以韋革為夾兜,受數升,盛馬乳,挏取其上肥。今梁州亦名馬酪為馬酒。”’釋名:‘酪,澤也,乳汁所作,使人肥澤也。’”鄧廷楨雙研齋筆記四:“漢百官公卿表有挏馬官,……說文曰:‘挏,●引也。漢有挏馬官作馬酒。’案:此法至今西北兩路蕃俗猶然,其法以革囊盛馬乳,一人抱持之,乘馬絕馳,令乳在囊中自相撞動,所謂挏也。往复數十次,即可成酒。余在西域時,親見額魯特,及移駐之察哈爾,皆沿此俗。”器案:元耶律鑄雙溪醉隱集六行帳八珍詩,“麆沆:麆沆,馬駧也。漢有挏馬,注曰:‘以韋革為夾兜,盛馬乳,挏治之,味酢可飲,因以為官。’又禮樂志大官挏馬酒,注曰:‘以馬乳為酒。’言挏之味酢則不然,愈挏治則味愈甘,挏逾万杵,香味醇濃甘美,謂麆沆。麆沆,奄蔡語也,國朝因之。”(奄蔡,西漢西域傳無音,大宛傳宛王昧蔡,師古曰:“蔡,千葛切。”書:“二百里蔡。”毛晃韻:“蔡,柔葛切。”廣韻亦然。奄蔡,蔡,千葛切為是,今有其种,率皆從事挏馬。)
  〔三八〕趙曦明曰:“羊肅,注見卷二。”
  〔三九〕趙曦明曰:“晉潘岳,字安仁,著閒居賦,今見文選。”
  〔四0〕文選閒居賦李善注:“西京雜記曰:‘上林苑有弱枝棗。’廣志曰:‘周文王時有弱枝之棗甚美,禁之不令人取,置樹苑中。’”李周翰注:“周文王時有弱枝棗樹,味甚美。”
  〔四一〕趙曦明曰:“漢書藝文志:‘世本十五篇。’注:‘古史官記黃帝以來訖春秋時諸侯大夫。’案:今不傳,諸書尚有引用者。注云:‘容成,黃帝之臣。’”案:注詳書證篇。
  〔四二〕段玉裁曰:“古書字多假借,世本假‘磨’為‘歷’,致有此誤。古書歷磿通用,同郎擊切。碓,都內切,舂具。磨,模臥切,說文作獺A石磑也。”器案:古書磿与歷通,為例甚多,如周官遂師注:“磿者,适歷。”山海經中山經:“歷山之石。”郭注:“或作磿。”史記高祖功臣侯表:“磿簡侯程黑”,漢表作“歷”,春申君傳:“濮磿之北。”新序善謀篇作“歷”;樂毅傳:“故鼎返乎磿室。”戰國策燕策作“歷”,俱其證。又案:文選閒居賦李善注:“大山肅(脫“羊”字)亦稱學問,讀岳賦‘周文弱枝之棗’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歷’為碓磨之磨。”即本此文。

  談說制文,援引古昔〔一〕,必須眼學,勿信耳受〔二〕。江南閭里閒,士大夫或不學問,羞為鄙朴〔三〕,道听涂說〔四〕,強事飾辭〔五〕:呼征質為周、鄭〔六〕,謂霍亂為博陸〔七〕,上荊州必稱陝西〔八〕,下揚都言去海郡〔九〕,言食則餬口〔一0〕,道錢則孔方〔一一〕,問移則楚丘〔一二〕,論婚則宴爾〔一三〕,及王則無不仲宣〔一四〕,語劉則無不公干〔一五〕。凡有一二百件,傳相祖述〔一六〕,尋問莫知原由,施安〔一七〕時复失所。庄生有乘時鵲起之說〔一八〕,故謝朓〔一九〕詩曰:“鵲起登吳台〔二0〕。”吾有一親表,作七夕詩云:“今夜吳台鵲,亦共往填河〔二一〕。”羅浮山記云〔二二〕:“望平地樹如薺。”故戴暠〔二三〕詩云:“長安樹如薺〔二四〕。”又鄴下有一人詠樹詩云:“遙望長安薺。”又嘗見謂矜誕為夸毗〔二五〕,呼高年為富有春秋〔二六〕,皆耳學〔二七〕之過也。
  〔一〕“援引古昔”,抱經堂本脫此句,各本俱有,今補。
  〔二〕郝懿行曰:“耳受不如眼學,眼學不如心得,心得則眼与耳皆收實用矣。朱子所謂‘一心兩眼,痛下工夫’是也。”
  〔三〕抱經堂本“朴”作“朴”,各本俱作“朴”,少儀外傳上同,今据改正。
  〔四〕論語陽貨篇:“道听而涂說。”集解引馬融曰:“聞之于道路,則傳而說之。”邢昺疏:“若听之于道路,則于道路傳而說之。”漢書藝文志:“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听涂說者之所造也。”
  〔五〕類說“事”作“辨”。黃叔琳曰:“繆种流傳,古今同慨。”黃侃文心雕龍札記曰:“案:晉來用字有三弊,……三曰用典飾濫:呼征質為周、鄭,謂霍亂為博陸,言食則糊口,道錢則孔方,稱兄則孔怀,論昏則宴爾,求莫而用為求瘼,計偕而以為計階,轉相祖述,安施失所,比喻乖方,斯亦彥和所云‘文澆之致弊’也。”說即本此。
  〔六〕趙曦明曰:“左隱二年傳:‘周、鄭交質。’”盧文弨曰:“質,音致,說文:‘質以物相贅。’案:贅如贅婿,謂男無娉財,以身自質于妻家也。”
  〔七〕趙曦明曰:“漢書嚴助傳:‘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又霍光傳:‘光字子孟,封博陸侯。’”案:本傳注:“文穎曰:‘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師古曰:‘亦取鄉聚之名以為國號,非必縣也,公孫弘平津鄉則是矣。’”
  〔八〕“陝”,各本并如此作,抱經堂本作“峽”,云:“荊在巴峽西。”此不知妄作,又從而為之辭者也。錢大昕曰:“南齊書州郡志:‘江左大鎮,莫過荊、揚。周世二伯總諸侯,周公主陝東,召公主陝西,故稱荊州為陝西也。’俗生耳受,便以陝西代江陵之稱,則昧于地理,故顏氏譏之。”龔道耕先生曰:“江左僑置雍州于襄陽,襄陽為荊州郡,故稱荊州為陝西耳。”劉盼遂曰:“案:北周書王褒傳:‘周弘讓复褒書云:“与弟分袂西陝,言返東區。”’此正荊州傾沒,与褒分散之事也,此西陝斥荊州明矣。陳書周弘正傳:‘弘正与仆射王褒言于元帝,宜輿駕入建業,時荊、陝人士,咸言王、周皆是東人,弘正面折之曰:“若東人勸東,謂為非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是良策。”’荊、陝連言,且与東人為對,益明當時通以陝西稱荊州矣。”器案:世說新語識鑒篇:“王忱死,西鎮未定,……晉孝武欲拔親近腹心,遂以殷為荊州,事定,詔未出。王珣問殷曰:‘陝西何故未有處分?’”宋書蔡興宗傳:“興宗出為南郡太守,行荊州事,外甥袁顗曰:‘舅今出居陝西。’”又鄧琬傳:“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練甲陝西。”南史侯景傳:“童謠曰:‘荊州天子挺應著。’……今廟樹重青,必彰陝西之瑞,議者以為湘東軍下之征。”又周弘正傳:“時朝議遷都,但元帝再臨荊陝,前后二十余年,情所安戀,不欲歸建業。”陳書何之元傳:“之元作梁典序云:‘洎高祖晏駕之年,太宗幽辱之歲,謳歌獄訟,向陝西不向東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禮樂,歸世祖不歸太宗。’”所言陝西,俱指荊州。又宋書王弘傳、謝晦傳皆稱荊州刺史為分陝,文選齊竟陵文宣王行狀:“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稱亂陝服。”李善注:“臧榮緒晉書曰:‘武陵王令曰:“荊州勢据上流,將軍休之,委以分陝之重。”’”御覽一六七引盛弘之荊州記:“元嘉中,以京師根本之所寄,荊楚為重鎮,上流之所總,擬周之分陝,晉、宋以降,此為西陝。”胡三省通鑒一三0注:“蕭子顯曰:‘江左大鎮,莫過荊、揚。’弘農郡陝縣,周二伯主諸侯,周公主陝東,召公主陝西,故稱荊州為陝西。”蓋東晉以后,揚、荊兩州刺史,膺分陝之任,故荊州有陝西之稱。梁元帝封湘東王,是時正在荊州也。
  〔九〕抱經堂本“郡”作“邦”,各本俱作“郡”,今改。少儀外傳上引“言去海郡”作“要言海郡”,戒子通錄七引辨志錄引、類說引俱作“要云海郡”,“要云”“要言”,都与上“必稱”對文,義較今本為胜。
  〔一0〕趙曦明曰:“左氏昭七年傳:‘正考父之鼎銘云:“饘于是,鬻于是,以餬余口。”’”器案:左傳隱公十一年:“而使餬其口于四方。”說文食部:“餬,寄食也。”
  〔一一〕趙曦明曰:“晉魯褒錢神論:‘親愛如兄,字曰孔方。’”
  〔一二〕趙曦明曰:“左氏閔二年傳:‘僖之元年,齊桓公遷邢于夷儀,封衛于楚丘。邢遷如歸,衛國忘亡。’”
  〔一三〕類說“婚”作“昏”,“宴”作“燕”,少儀外傳、戒子通錄“宴”作“燕”,古俱通。趙曦明曰:“詩邶谷風:‘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一四〕趙曦明曰:“王粲已見。”
  〔一五〕趙曦明曰:“魏志,東平劉楨字公干,附見王粲傳。”
  〔一六〕類說“傳”作“轉”。器案:陸游老學庵筆記八:“國初尚文選,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使,月必稱望舒,山水必稱清暉。至慶歷后,惡其陳腐,諸作始一洗之。方其盛時,士子至為之語曰:‘文選爛,秀才半。’”則齊、梁余風,宋初猶大扇也。
  〔一七〕“施安”,少儀外傳作“施行”,戒子通錄作“文翰”。
  〔一八〕趙曦明曰:“太平御覽九百二十一引庄子云:‘鵲上高城之垝,而巢于高榆之顛,城坏巢折,陵風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時則蟻行,失時則鵲起也。’困學紀聞(卷十)載庄子逸篇有之。”器案:類聚八八、九二、文選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詩注又贈馮文熊詩注并引庄子此文。嵇康集一附秀才答詩:“當流則蟻行,時逝則鵲起。”則全用庄子此文。
  〔一九〕趙曦明曰:“南齊書謝朓傳:‘朓字玄暉,少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
  〔二0〕案:文選載謝玄暉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詩作“鵲起登吳山,鳳翔陵楚甸”,李注:“孫氏初基武昌,后都建鄴,故云吳山、楚甸也。”孫志祖讀書脞錄七:“六朝人用鵲起二字為美詞,謝靈運述征賦:‘初鵲起于富春,果鯨躍于川湄。’文選謝玄暉和伏武昌詩云云,其意并同。据李善注引庄子云云,然則鵲起非美詞矣。”吳騫拜經樓詩話一:“‘吳台’,謝宣城集及文選皆作‘吳山’,黃門所見,蓋是朓原本如此。何義門謂吳台即姑蘇台。予重刊宣城集,特為更正。”
  〔二一〕“亦共往填河”,抱經堂本作“亦往共填河”,各本都作“亦共往填河”,今改。類說作“亦起往填河”。趙曦明曰:“白帖:‘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爾雅翼:‘相傳七夕,牽牛与織女會于漢東,烏鵲為梁以渡,故毛皆脫去。’”盧文弨曰:“歲華紀麗引風俗通云:‘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
  〔二二〕趙曦明曰:“羅浮山記:‘羅浮者,蓋總稱焉。羅,羅山也,浮,浮山也,二山合体,謂之羅浮。在增城、博羅二縣之境。’”器案:趙引羅浮山記,見御覽四一引,御覽同卷又引裴淵廣州記:“羅山隱天,唯石樓一路,時有閒游者少得至。山際大樹合抱,极目視之,如薺菜在地。山之陽有一小岭,云蓬萊邊山浮來著此,因合號羅浮山。”
  〔二三〕戴暠,梁人。
  〔二四〕盧文弨曰:“此暠度關山詩也,首云:‘昔听隴頭吟,平居已流涕;今上關山望,長安樹如薺。’”器案:戴詩見樂府詩集二七。苕溪漁隱叢話后九引复齋漫錄云:“余因讀浩然秋登万山(能改齋漫錄作“方山”)詩:‘天邊樹若薺,江畔洲(能改齋漫錄作“舟”是。)如月。’乃知孟真得暠(原誤“嵩”)意。”又見能改齋漫錄三。楊升庵文集五六:“羅浮山記云:‘望平地樹如薺。’自是俊語。梁戴暠詩:‘長安樹如薺。’用其語也。后人翻之益工,薛道衡詩:‘遙原樹若薺,遠水舟如葉。’孟浩然詩:‘天邊樹若薺,江畔洲(當作“舟”)如月。’”器案:王維送秘書晁監還日本詩序:“扶桑若薺,郁島如萍。”用法亦同。
  〔二五〕趙曦明曰:“爾雅釋訓:‘夸毗,体柔也。’案:与矜誕義相反。”
  〔二六〕趙曦明曰:“后漢書樂恢傳:‘上疏諫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業。”’注:‘春秋謂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稱富。’案:与高年義相反。”黃叔琳曰:“自駢麗聲韻之文盛,而假借訛謬之語益多矣。”
  〔二七〕南史沈慶之傳:“慶之厲聲曰:‘眾人附見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

  夫文字者,墳籍〔一〕根本。世之學徒,多不曉字:讀五經者,是徐邈而非許慎〔二〕;習賦誦者,信褚詮而忽呂忱〔三〕;明史記者,專徐、鄒而廢篆籀〔四〕;學漢書者,悅應、蘇而略蒼、雅〔五〕。不知書音是其枝葉,小學乃其宗系〔六〕。至見服虔、張揖音義則貴之,得通俗〔七〕、廣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八〕,向背如此,況异代各人乎〔九〕?
  〔一〕墳籍,猶言書籍。文選應休璉与從弟君苗君胄書:“潛精墳籍,立身揚名,斯為可矣。”呂延濟注曰:“墳籍為典墳也。”文選序:“概見墳籍,旁出子史。”
  〔二〕趙曦明曰:“晉書儒林傳:‘徐邈,東莞姑幕人。永嘉之亂,家于京口。邈姿性端雅,博涉多聞。孝武招延儒學之士,謝安舉以應選。年四十四,始補中書舍人,在西省侍帝。雖不口傳章句,然開釋文義,標明指趣,撰五經音訓,學者宗之。’后漢書儒林傳:‘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性淳篤,博學經籍,撰五經异義,又作說文解字十四篇,皆傳于世。’”
  〔三〕宋本“忽”作“笑”。趙曦明曰:“漢書揚雄傳所載諸賦注內時引諸詮之之說,宋祁亦時引之,經典釋文閒亦引之。諸、褚字不同,未知孰是。隋書經籍志:‘字林七卷,晉弦令呂忱撰。’”李詳曰:“隋書經籍志:‘百賦音十卷,宋御史褚詮之撰。’”劉盼遂曰:“漢書司馬相如傳上顏注:‘近代之讀相如賦者,多皆改易義文,競為音說,徐廣、鄒誕生、褚詮之、陳武之屬是也。今于彼數家,并無取焉。’今案:顏監之不取褚詮,蓋亦繩其祖武則然。”器案:隋書經籍志:“梁又有中書舍人褚詮之集八卷,錄一卷,亡。”史記會注本魏公子傳正義:“(呂)忱,字伯雍,任城人,呂姓,晉弦令,作字林七卷。”
  〔四〕“徐”原作“皮”,今据少儀外傳上引改。案:司馬貞史記索隱序:“貞觀中,諫議大夫崇賢館學士劉伯庄,達學宏才,鉤深探賾,又作音義二十卷,比于徐、鄒,音則具矣。”正以徐、鄒并言,以徐、鄒注史記,重在字義,故此云“專徐、鄒而廢篆籀”也。趙曦明曰:“‘皮’未詳,疑是‘裴’字之誤,裴駰著史記集解八十卷。或云是‘徐’,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史記音義十二卷,見隋書經籍志。”劉盼遂引吳承仕曰:“鄒謂鄒誕生,‘皮’疑當為‘裴’,或當為‘徐’,謂裴駰、徐廣也。使皮音為世所行,不應隋、唐間人都不一引。書證篇曰:‘史記又作悉,誤而為述,裴、徐、鄒皆以悉音述。’連言裴、徐、鄒,足證此文‘皮’字之誤。又按:趙注以為‘裴’之訛。”器案:謂“皮”為“徐”之誤者是,少儀外傳引正作“徐”,今已据以改正矣。趙曦明曰:“許慎敘說文解字略云:‘黃帝之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及宣王大篆五十篇,与古文或异。其后七國言語异聲,文字异形,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是時務繁,初有隸書,以趣約易,而古文由是絕矣。’”
  〔五〕趙曦明曰:“漢書敘例:‘應劭,字仲瑗,汝南南頓人。后漢蕭令、御史、營陵令、(原脫“陵”字,器据意林引風俗通補。)泰山太守。蘇林,字孝友,陳留外黃人。魏給事中。黃初中,遷博士,封安成亭侯。’隋書經籍志:‘漢書集解音義二十四卷,應劭撰。三蒼三卷,郭璞注。’秦相李斯作蒼頡篇,漢揚雄作訓纂篇,后漢郎中賈魴作滂喜篇,故曰三蒼。又埤蒼三卷、廣雅三卷,并魏博士張揖撰。小爾雅一卷,孔鮒撰,李軌略解。”
  〔六〕黃叔琳曰:“韓云:‘士大夫宜略識字。’蘇東坡閒時,甯搹r書。”
  〔七〕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通俗文一卷,服虔撰。’”
  〔八〕器案:意林引抱朴子:“一手之中,不無利鈍;方之他人,若江、漢之与潢污。”
  〔九〕宋本原注:“世人皆以通俗文為服虔造,未知非服虔而輕之,猶謂是服虔而輕之,故此論從俗也。”趙曦明曰:“案:后漢書儒林傳:‘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只,后改為虔。河南滎陽人。以清苦建志,有雅才,善著文論,作春秋左氏傳解,又以左傳駁何休之所駁漢事六十余條。拜九江太守。免,遭亂行客,病卒。’”

  夫學者貴能博聞也。郡國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飲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尋,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經怀〔一〕,己身姓名,或多乖舛,縱得不誤,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二〕;兄弟皆手傍〔三〕立字,而有名机者〔四〕;兄弟皆水傍〔五〕立字,而有名凝〔六〕者。名儒碩學,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鐘之不調〔七〕,一何可笑〔八〕。
  〔一〕器案:本書名實篇:“公事經怀。”南史袁粲傳:“雖位仕隆重,不以世務經怀。”經怀,猶今言經心也。
  〔二〕宋本“峙”作“歭”。何焯曰:“‘峙’疑‘歭’。”段玉裁曰:“說文有歭無峙,后人凡從止之字,每多從山;至如岐字本從山,又改路岐之岐從止,則又山變為止也。顏意謂從山之峙不典,不可以命名。”郝懿行曰:“峙蓋邢峙耶?”劉盼遂引吳承仕曰:“按北齊書:‘邢峙字士峻。’名字相應,亦從山作之。顏氏所譏,此其一例。”龔道耕先生曰:“宋本是也。顏時俗書‘歭’作‘峙’,故以正体書之,以見其字本不從山。”
  〔三〕宋本及類說“手傍”作“手邊”,羅本、傅本、何本作“手傍”,余本作“木傍”。
  〔四〕段玉裁曰:“机字本作机,說文有机無机,其几微亦不從木,世俗作机字,亦不典也。”盧文弨曰:“‘兄弟皆手傍(本作“邊”)立字,而有名●者’,‘手’誤作‘木’,‘●’誤作‘机’,今并注一皆改正。”龔道耕先生曰:“宋本作‘手邊’是也。顏時俗書‘机’作‘●’,而‘机’字本不從手,与上‘歭’字同。說文木部:‘机,主發謂之机。’‘机,机木也。’唐韻:‘居履切。’与机字音義俱异,段謂‘机字本作机,說文有机無机’,皆不可解。”器案:南史梁安成康王秀傳:“子机嗣。机字智通。机弟推,字智進。”之推所譏,此其一例。以子云之姓或從木作楊、或從■作揚例之,則相沿久矣。
  〔五〕類說“水傍”作“水邊”。
  〔六〕“凝”,宋本以下諸本俱如此作,獨抱經堂本改作“■”。段玉裁曰:“此亦顏時俗字。凝本從●,俗本從水,故顏謂其不典,今本正文仍作正体,則又失顏意矣。”龔道耕先生曰:“‘■’當依原本作‘凝’,段說誤,見上。”嚴式誨曰:“案:北齊神武諸子澄、洋、演、湛之屬,皆水旁立字,而有新平王凝,正顏氏所譏也。”
  〔七〕沈揆曰:“淮南子修務篇:‘昔晉平公令官為鐘,鐘成而示師曠,師曠曰:“鐘音不調。”平公曰:“寡人以示工,工皆以為調;而以為不調,何也?”師曠曰:“使后世無知音則已,若有知音者,必知鐘之不調。”’‘吾’字疑當為‘晉’字。一本以‘鐘’為‘种’者尤非。”郝懿行曰:“見呂覽。”器案:見呂氏春秋長見篇。
  〔八〕器案:戰國策燕策上:“齊王按戈而卻曰:‘此一何慶吊相隨之速也。’”說苑尊賢篇:“應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古樂府陌上桑:“使君一何愚。”古詩十九首:“音響一何悲。”丰溪艮思氏辭征曰:“一,語助詞。”

  吾嘗從齊主〔一〕幸并州〔二〕,自井陘關入上艾縣〔三〕,東數十里,有獵閭村。后百官受馬糧在晉陽東百余里亢仇城側。并不識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曉。及檢字林、韻集〔四〕,乃知獵閭是舊躐(足改谷)余聚〔五〕,亢仇舊是CD亭〔六〕,悉屬上艾。時太原王劭〔七〕欲撰鄉邑記注,因此二名聞之,大喜〔八〕。
  〔一〕宋本、羅本、鮑本、汗青簃本作“齊主”,余本俱誤作“齊王”,永樂大典三五八0亦誤作“齊王”。
  〔二〕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太原郡,后齊并州。’”案:北齊書文宣帝紀:“天保九年六月乙丑,帝自晉陽北巡,己巳,至祁連池,戊寅,還晉陽。”又之推傳:“天保末,從至天池。”天池即祁連池,胡人呼天曰“祁連”。家訓所言,即此時事。
  〔三〕趙曦明曰:“漢書地理志:‘常山郡石邑,井陘山在西。太原郡有上艾縣。’”器案:井陘為太行八陘之一,見元和郡縣志引述征記。爾雅釋山:“山絕,陘。”郭璞注:“連山中斷絕。”
  〔四〕趙曦明曰:“字林見前。隋書經籍志:‘韻集十卷,又六卷,晉安复令呂靜撰。’”
  〔五〕宋本原注:“躐(足改谷),音獵也。”趙曦明曰:“案:說文:‘邑落曰聚。’”
  〔六〕宋本原注:“CD,上音武安反,下音仇。”永樂大典同。劉盼遂曰:“按:‘亢’疑為‘丸’字之形誤,亭名丸仇,故易訛為CD。吳檢齋(承仕)先生曰:‘“亢”或是“万”字之誤。万、C同音,較丸尤近也。’”器案:廣韻二十六桓“C,CD,亭名,在上女,毋官切。D,音求。”當即本之字林、韻集,“上女”即“上艾”之訛。
  〔七〕隋書王劭傳:“王劭,字君懋,太原晉陽人也。父松年,齊通直散騎侍郎。劭少沈嘿,好讀書。弱冠,齊尚書仆射魏收辟參開府軍事,累遷太子舍人,待詔文林館。時祖孝征、魏收、陽休之等嘗論古事,有所遺忘,討閱不能得,因呼劭問之;劭具論所出,取書驗之,一無舛誤。自是,大為時人所許,稱其博物。后遷中書舍人。齊滅入周,不得調。高祖受禪,授著作佐郎云云。”
  〔八〕永樂大典“大喜”作“甚善”。

  吾初讀庄子“螝二首〔一〕”,韓非子曰:“虫有螝者,一身兩口,爭食相齕,遂相殺也〔二〕”,茫然不識此字何音,逢人輒問,了無解者。案:爾雅諸書,蚕蛹名螝〔三〕,又非二首兩口貪害之物。后見古今字詁〔四〕,此亦古之虺字〔五〕,積年凝滯,豁然霧解。
  〔一〕器案:一切經音義四六引庄子,作“虺二首”,螝、虺古今字。
  〔二〕趙曦明曰:“漢書藝文志:‘韓子五十五篇。名非,韓諸公子,使于秦,李斯害而殺之。’案:此所引見說林下,今本‘螝’即作‘●’,又訛‘蚢’。”郝懿行曰:“見韓子說林下篇,今本‘螝’作‘蚘’,或作‘蚢’,并訛也。”器案:爾雅翼三二引韓非,文与顏氏所引同。
  〔三〕宋本原注:“螝,音潰。”趙曦明曰:“螝蛹,釋虫文。”
  〔四〕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古今字詁三卷,張揖撰。’”
  〔五〕李枝青西云札記二:“按:管子水地篇曰:‘涸澤之精者生于螝。螝者,一頭而兩身,其形若蛇,其長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魚鱉。’此与韓非所云,當是一物。但此云一頭兩身,与一身兩口為异。馬驌繹史引韓非子‘螝’作‘蚘’。”郝懿行曰:“大戴禮記虞戴德篇云:‘昔商老彭及仲傀。’傀即螝字傳寫之訛也,可證顏氏之說。”陳倬敤經筆記:“案:据此,則虺或作螝,今毛詩巧言篇:‘為鬼為蜮。’鬼即螝之省形存聲字,三家詩當作‘為螝為蜮’,文選鮑照蕪城賦云:‘壇羅虺蜮。’蓋本三家詩也。”器案:楚辭招魂:“雄虺九首。”王逸注:“一身九頭。”九頭极言其多,非一頭之謂而已,則虺一身而多首,先民自有此傳說。又案:“螝”作“蚘”之蚘,字當作●,蓋俗字也,鬼、九音近古通,如鬼侯一作九侯,即其比也。尋天問:“中央共牧后何怒?”王逸注:“言中央之州,有歧首之蛇,爭共食牧草之實,自相啄嚙。”王注可与此互參。

  嘗游趙州〔一〕,見柏人城北〔二〕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后讀城西門〔三〕徐整〔四〕碑云:“(水百)流東指〔五〕。”眾皆不識。吾案說文,此字古魄字也,(水百),淺水貌〔六〕。此水漢來本無名矣,直以淺貌目之,或當即以(水百)為名乎?
  〔一〕趙曦明曰:“通典:‘趙州,春秋時晉地,戰國屬趙,后魏為趙郡,明帝兼置殷州,北齊改為趙州。’”器案:北齊書之推傳:“河清末,被舉為趙州功曹參軍。”游趙州,當在此時。
  〔二〕趙曦明曰:“柏人,趙地。漢高祖將宿,心動,問知其名,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去之。即此。”案:見史、漢高紀。
  〔三〕宋本“西”作“南”,說文系傳二一●字下引作“西”。
  〔四〕徐整,字文操,豫章人,仕吳為太常卿。
  〔五〕“●流東指”,說文系傳作“●水東會。”
  〔六〕段玉裁曰:“‘(水百),古魄字’,此語不見于說文,今本但云:‘(水百),淺水也。’以顏語訂之,說文有脫誤,當云:‘泊,淺水貌,從水白聲;(水百),古文泊字也,從水百聲。’顏書‘魄’字亦誤,當作‘泊’。”(案:段說又見說文解字注十一篇●篆下。)郝懿行曰:“今本說文魄下無●字,蓋闕脫也,當据補。”

  世中書翰,多稱勿勿〔一〕,相承如此,不知所由〔二〕,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殘缺耳。案:說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斿之形,所以趣民事
  〔三〕。故■遽者〔四〕稱為勿勿〔五〕。”
  〔一〕類說、履齋示儿編二三、群書通要己四“勿勿”俱誤作“匆匆”。郝懿行曰:“今俗書勿勿為匆匆,尤為謬妄。”
  〔二〕“不知所由”,東觀余論上、稗史匯編一一三作“莫原其由”,史容山谷外集詩注六作“莫知其由”。
  〔三〕說文勿部無“事”字。山谷外集詩注“趣”作“促”,東觀余論上作“趨”。
  〔四〕說文無“■”字,宋本“■”作“■”,乃“■”之俗体,吾丘衍閒居錄引作“■”,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作“忽”,類說作“急”。
  〔五〕閒居錄無“為”字。東觀余論上:“王世將……表中有云:‘頓乏勿勿。’案:顏氏家訓云:‘世中書翰,多稱勿勿,相承如此,莫原其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殘闕耳。說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蓋以趨民事,故■遽者稱勿勿。”’仆謂顏氏以說文證此字為長。而今世流俗,又妄于勿勿中斜益一點,讀為■字,彌失真矣。按祭義云:‘勿勿諸,其欲饗之也。’注:‘勿勿,猶勉勉也,(器案:大戴禮記曾子立事篇:“君子終身守此勿勿。”注:“勿勿猶勉勉。”)愨愛之貌。’杜牧之詩:‘浮生長勿勿。’是知勿勿出于祭義,唐人詩中用之,不特稱于書翰也。”樓鑰攻媿集七六跋黃長睿東觀余論:“顏之推在牧之數十百年之前,似難以此詩為證。”吾丘衍閒居錄曰:“顏說大為謬誤。說文曰:‘勿,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雜帛幅半异,所以趣民,故遽稱勿勿。’又連書●字于下,或從●,音偃,即周禮旗●之●,今周禮作從牛,亦誤也。匆字說文作■,解曰:‘多遽■■也,從心從■。’當是此■聲字,顏氏之說誤。”陸繼輅合肥學舍札記九:“■,說文:‘多遽■■也。’晉書王彪之傳:‘無事■■,先自猖獗。’是也。勿,說文:‘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所以趣民,故冗遽稱勿勿。’王大令帖:‘勿勿不具。’是也。今名士簡牘,多作勿勿,無所不可。或以■為勿字之誤則非也。”

  吾在益州〔一〕,与數人同坐,初晴日晃〔二〕,見地上小光,問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豎〔三〕就視,答云:“是豆逼耳。〔四〕”相顧愕然,不知所謂。命取將來〔五〕,乃小豆也。窮訪蜀士,呼粒為逼,時莫之解。吾云:“三蒼、說文,此字白下為匕,皆訓粒,通俗文音方力反〔六〕。”眾皆歡悟。
  〔一〕趙曦明曰:“通典:‘益州,理成都、蜀二縣。秦置蜀郡。晉武帝改為成都國,尋亦复舊。自魏、晉、宋、齊、梁,皆為益州。’”
  〔二〕“日晃”,宋本如此作,余本皆作“日明”,今從宋本。盧文弨曰:“釋名:‘光,晃也,晃晃然也。’”
  〔三〕盧文弨曰:“廣韻:‘豎,童仆之未冠者。’”
  〔四〕說文系傳十“皂”下引作“蜀豎謂豆粒為豆皂”,蓋總下文言之。廣韻二十一麥:“●,豆中小硬者。出新字林。博厄切。”音義与此相近,今四川猶有豆●之說。魏浚方言据下:“小豆謂之豆逼。顏氏家訓云云,今俗謂之豆婢,遂又謂之豆奴。”
  〔五〕“命取將來”,宋本作“命將取來”。劉淇助字辨略二:“此將字,今方言助句多用之,猶云得也。”
  〔六〕盧文弨曰:“說文:‘皂,谷之馨香也,象嘉谷在裹中之形,匕所以扱之。或說,一粒也,讀若香。’徐鍇系傳:‘扱,載也。白象谷食。鵖亦從此。’朱翱音皮及切。”

  愍楚友婿〔一〕竇如同從河州〔二〕來,得一青鳥,馴養愛翫,舉俗〔三〕呼之為鶡。吾曰:“鶡出上党〔四〕,數曾見之〔五〕,色并黃黑,無駁雜也。故陳思王鶡賦云:‘揚玄黃之勁羽〔六〕。’”試檢說文:“(介鳥)〔七〕雀似鶡而青,出羌中。”韻集音介〔八〕。此疑頓釋。
  〔一〕趙曦明曰:“釋名:‘兩婿相謂曰亞,又曰友婿,言相親友也。’”
  〔二〕趙曦明曰:“通典:‘河州,古西羌地,秦、漢、蜀隴西郡,前秦苻堅置河州,后魏亦為河州。’”
  〔三〕“舉俗”,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文津本作“舉族”。
  〔四〕趙曦明曰:“漢書地理志:‘上党郡,秦置屬并州,有上党關。’”案:北魏時上党治壺關,在今山西省長治縣東南。
  〔五〕說文系傳七鶡下引“曾”作“嘗”。盧文弨曰:“數,音朔。”
  〔六〕盧文弨曰:“魏志陳思王傳:‘植,字子建,太和六年,封植為陳王。’此賦在集中。”
  〔七〕“●”,原注云:“音介。”諸本“●”作“鳻”,“介”作“分”,今俱從抱經堂本改正。說文系傳七●下引正作“●”,不誤。
  〔八〕“音介”,各本皆誤作“音分”,今從抱經堂本。段玉裁曰:“漢書黃霸傳鶡雀,師古以為●雀,今本漢書注亦誤鳻,宋祁据徐鍇本曾辨之。”趙曦明曰:“案:段說是也,今從改正。”郝懿行曰:“說文今本作●,從鳥介聲,則當音介,而此作鳻音分,蓋非顏君之過,板本傳刻,以形近而訛耳。漢書黃霸傳注,訛与此同。”器案:困學紀聞十二:“黃霸傳鶡雀,顏氏注當為鳻,徐楚金考說文當為●。”翁注引王煦曰:“顏氏家訓引說文云云,即小顏所本也。玉篇亦作鳻,集韻音分,今徐鍇系傳作●,徐鉉本同。別有鳻字,訓為鳥聚,非鳥名也。”

  梁世有蔡朗者諱純〔一〕,既不涉學,遂呼蓴為露葵〔二〕。面牆之徒,遞相仿效〔三〕。承圣〔四〕中,遣一士大夫〔五〕聘齊,齊主客郎李恕〔六〕問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蓴,水鄉所出。卿今食者綠葵菜耳〔七〕。”李亦學問,但不測彼之深淺,乍聞無以核究〔八〕.
  〔一〕“者”字各本俱脫,今据類說、能改齋漫錄六、海錄碎事七補;抱經堂本臆增作“父”,今不從。
  〔二〕宋本“葵”下有“菜”字,類說、能改齋漫錄、海錄碎事都無“菜”字。趙曦明曰:“案:露葵乃人家園中所种者,列女傳:‘魯漆室女謂:“昔晉客馬逸踐吾園葵,使吾終歲不厭葵味。”’古詩:‘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潘岳閒居賦:‘綠葵含露。’唐王維詩:‘松下清齋折露葵。’其非水中之蓴明甚。”器案:古文苑載宋玉諷賦:“烹露葵之羹。”即指水產之蓴,則蔡朗所呼,不無所本。杜甫夔府書怀四十韻:“傾陽逐露葵。”王洙注引曹子建求通親親表“若葵藿之傾太陽”以說之。本草家謂:“古人采葵,必待露解,故名露葵。”李時珍本草綱目菜部:“露葵,今人呼為滑菜。”蓋水產之葵,爾雅謂之菟葵,傾陽之葵,爾雅謂之蘬,蘬、葵音近,而俱以露稱,故相混耳。
  〔三〕“仿效”,宋本、鮑本、汗青簃本作“仿效”,同。
  〔四〕趙曦明曰:“承圣,元帝年號。”
  〔五〕“士大夫”,能改齋漫錄、類說作“士人”。
  〔六〕李慈銘曰:“案:李恕之‘恕’當作‘庶’。李庶為李階子,北史附李崇傳,歷位尚書郎,以清辯知名,常攝賓司,接對梁客,梁客徐陵深歎美焉。”案:隋書百官志中,記后齊官制,尚書省下,祠部尚書所統有主客,“掌諸蕃雜客等事”。
  〔七〕類說、能改齋漫錄引此句作“今食者綠葵耳”。
  〔八〕“核究”,各本皆作“覆究”,今從宋本。

  思魯等姨夫彭城劉靈,嘗与吾坐,諸子侍焉。吾問儒行、敏行曰:“凡字与諮議〔一〕名同音者,其數多少,能盡識乎?”答曰:“未之究也,請導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預研檢,忽見不識,誤以問人,反為無賴〔二〕所欺,不容易也。”因為說之,得五十許字〔三〕。諸劉歎曰:“不意乃爾!”若遂不知,亦為异事。
  〔一〕盧文弨曰:“隋書百官志:‘皇弟、皇子府置諮議參軍。’”器案:此蓋之推于諸劉前,不便直斥劉靈之名,故舉其官號。
  〔二〕盧文弨曰:“史記高祖紀集解:‘江湖之間,謂小儿多詐狡猾者為無賴。’”胡三省通鑒二八七注:“俚俗語謂奪攘苟得無媿恥者為無賴。”
  〔三〕劉盼遂曰:“案:敦煌寫本切韻下平十六青韻,靈紐字凡二十八,廣韻下平十五青韻,靈紐字凡八十七,集韻下平十五青韻,靈紐字凡一百六十五,黃門預修切韻,而所收之字乃減于黃門所說,异矣。”

  校定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一〕,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二〕。或彼以為非,此以為是;或本同末异;或兩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三〕。
  〔一〕盧文弨曰:“漢書揚雄傳:‘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少好學博覽,無所不見,校書天祿閣上。’又藝文志:‘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于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案:劉向字子政,傳附見漢書楚元王傳。
  〔二〕黃叔琳曰:“為好雌黃者下一針砭,可謂要言不煩。”盧文弨曰:“夢溪筆談(卷一):‘改字之法,粉涂則字不沒,惟雌黃漫則滅,仍久而不脫。’”案:宋景文筆記上:“古人寫書,盡用黃紙,故謂之黃卷。顏之推曰:‘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雌黃与紙色類,故用之以滅誤。今人用白紙,而好事者多用雌黃滅誤,殊不相類。道、佛二家寫書,猶用黃紙。齊民要術有治雌黃法。或曰:‘古人何須用黃紙?’曰:‘糱染之,可用辟蟫。今台家詔敕用黃,故私家避不敢用。’”
  〔三〕器案:本書文章篇:“舉此一隅,触途宜慎。”一隅有單辭、孤證及一個例證之意。此文用前義,文章篇則用后義也。荀子堯問篇:“天下其在一隅。”呂氏春秋用眾篇:“此其一隅也。”周禮肆師職:“歲時之祭祀亦如之。”注:“月令:‘仲春命民社。’此其一隅。”戰國策秦策一注:“此其一隅也。”嵇康聲無哀樂論:“今蒙啟導,將言其一隅焉。”又明膽論:“故略舉一隅,想不重疑。”梁書劉歊傳:“各得一隅,無傷厥義。”北齊書宋游道傳:“舉此一隅,余詐可驗。”諸“一隅”,都和文章篇用法相同。論語述而篇:“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复也。”

  ------------------
  YOUTH 整理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