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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映霞的感情糾葛


  王映霞有“荸薺白”的雅號,是形容她的美麗。她父親金冰遜早死,她隨母親住到外祖父,杭州名士王二南的家中。隨外祖父研習詩文,打下扎實的國學根基。她与郁達夫之間的感情糾葛,因牽涉到一個戴笠而變得扑朔迷离。
  王映霞在二十歲的那年与郁達夫結婚。郁達夫比她大了十二歲,一開始就埋下了矛盾的根子。郁達夫向王映霞寫求愛信說:“一切照你吩咐做去,此心耿耿,天日可表。對你只有感謝和愉悅,若有變更,神人共擊。”但訂婚以后,郁達夫卻沒有處理好原配夫人孫荃和子女的事情,那時王映霞也不計較這些,跟定了郁達夫這個中年浪漫文人。
  婚后王映霞發揮了妻子的柔情,除了竭盡所能与郁達夫共同建立一個愛的窩巢之外,并有目的地每天准備了雞汁、甲魚,黃□炖老鴨,想盡了辦法要把丈夫的肺癆病体加以補養。郁達夫也以“日記九种”的形式把他對王映霞的愛登在報刊上,使人們都知道他有一位賢淑、聰明、美麗的好妻子。這時他們的第一個儿子出生了,夫妻倆更加恩愛有加,過了五年甜蜜的生活。一九三三年,舉家由上海遷到杭州,建一座“風雨茅廬”居住下來。
  郁達夫的這一次搬家是為了躲避戴笠對王映霞的追求。對這位軍統頭子,郁達夫是惹不起的,在上海的時候就盡量限制王映霞,叫她少參加一些社交活動。到杭州后,郁達夫深居簡出,每天就讀讀書、散散步。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不久就遠赴福州供職去了。杭州是王映霞的故鄉,王映霞迅速地成了杭州社交場合的紅星。女人都是水做的,女人都有极強的虛榮心,尤其是漂亮女人。有得几個人為她奉場,她就會忘乎所以,神經錯亂。王映霞漸漸覺得她与郁達夫過去所過的八年,為他生下四個孩子是一种過錯。她被他們束縛著,并沒有享受到幸福的人生。由于第三個儿子已經夭折,她把剩下的三個儿子一齊交給母親王守如來照管,再請兩個姨娘幫忙。自己搖身一變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天到晚交際應酬,再不就是在風雨茅廬招待客人,茶余飯后,不避男女,開口無忌,說些謔而不虐的笑話,風雨茅廬成了男士們最愛光臨的地方。
  風雨茅廬的風風雨雨,招蜂引蝶的艷聞已經沸沸揚揚地傳播開來,遠在福州的郁達夫毫無所覺。一直等到王映霞已經投入了別人的怀抱,郁達夫才有所知覺,連番催促王映霞到福州与他同住,王映霞雖然遵囑南來,但只住了三個月便以水土不服為由返回杭州。這時日本全面侵華開始,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大舉進攻上海,杭州危在旦夕。王映霞攜家避難到浙西山區的麗水,与情人比鄰而居,意出許多閒話。這個情人就是戴笠。
  郁達大麗水尋到麗人,挈家前往武漢。滿以為可以斬斷他們的關系,不料卻截獲了他們之間肉麻兮兮的三封情書。郁達夫憤怒已极,把這三封情書照相制版,在朋友中廣為散發,想要王映霞知難而退。王映霞無所謂,來個不辭而別,郁達夫長夜不眠。窗外王映霞洗滌晾晒的紗衫還挂在那儿,郁達夫越看越气,又毫無辦法,拿筆飽浸濃墨在那紗衫上大寫:“下堂妾王氏改嫁前之遺留品”!并成詩一首:

       鳳去台空夜漸長,挑燈時展嫁衣裳;
       愁教曉日穿金縷,故繡重幃護玉堂。
       碧落有星爛昂宿,殘宵無夢到橫塘;
       武昌舊是傷心地,望阻侯門更斷腸。

  “侯門”當指戴笠的府邸,對它郁達夫只能是“更斷腸”。但郁達夫也有辦法,他在報上登出“警告逃妻”的啟事,使得王映霞顏面盡失,肝腸寸斷。于是戴笠通過中間人來做郁達夫的工作,郁達夫又在報上登出:“道歉啟事”,王映霞寫了一紙“悔過書”,雙方于是言歸于好。這時武漢局勢吃緊,郁達夫扶老攜幼帶領全家逃到洞庭湖南岸的湖南漢壽。
  秋涼時節,郁達率只身再到福州供職。一個多月后,漢壽面臨戰火,王映霞倉皇帶全家搭火車往長沙東行,又到了浙西江山。郁達夫連備函電催促,叫王映霞把岳母和兩個小孩暫留江山,王映霞和長子赶快到福州。到了福州,郁達夫告訴王映霞說:“我已答應了新加坡星州日報之聘,馬上就要帶你們母子遠赴南洋。”
  王映霞惊詫道:“那么在浙西的母親和孩子們呢?”
  郁達夫斬釘截鐵地答道:“已經拜托友人代為妥善照料了!事急世亂,難得周全!”
  郁達夫的想法十分明顯,國內已經是漫天烽火,而妻子總是想在浙西山區一帶打轉,無非是舊情難斷。為了逃避戰火,更為了徹底斬斷王映霞与老情人之間的聯系,因而答應了星州日報的聘約,帶王映霞遠赴南洋。眼不見,心不煩,一切從頭開始。去尋覓婚姻中的第二個春天。
  王映霞毫無選擇的余地,無可奈何地跟隨郁達夫遠渡南洋,這已是一九三八年的歲尾。
  王映霞總覺得自己是鑽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到了新加坡后天天還想著她的浙西山區,天天也就尋郁達夫吵架。郁達夫忍無可忍,便將“毀家詩記”寄到香港的《大風旬刊》發表。內容包括兩年來郁、王婚姻触礁的點點滴滴。用十九首詩和一闋詞,事無巨細全部記錄了下來,并加以注釋,用詞尖刻,不留余地。使得王映霞品格掃地,气得七竅生煙。一連寫了几封信寄到《大風旬刊》,大罵郁達夫是“欺膝世人的無賴文人”、“包了人皮欺騙女人的走獸”、“瘋狂兼變態的小人。”于是互揭瘡疤、形同分水、冷戰分居,最后王映霞遠走廖內小島,演出第二次逃家的新聞。
  一九四零年八月中旬,王映霞只身返國。經香港飛往戰時首都重慶,郁、王兩人在新加坡、香港、重慶分別刊出离婚啟事。
  王映霞走后,郁達夫冷靜下來,對她仍是思念不已,有詩為證:

       大堤楊柳記依依,此去离多會自稀;
       秋雨茂陵人獨宿,凱風棘野雉雙飛。
       縱無七子為衷社,尚有三春各戀暉;
       愁听燈前儿輩語,阿娘真個几時歸。

  郁達夫希望以母子之情去打動王映霞,妄想她幡然悔悟,重回他的怀抱,真是痴心妄想,太過天真。
  后來郁達夫在新加坡与廣播電台工作的李筱英同居。李筱英是福州人,在上海長大,暨南大學文科畢業。中英文造詣均佳,具有非凡的語言天才,銀鈴般的聲音令人著迷。那時李筱英是守活寡的怨婦、郁達夫是离了婚的鰥夫,同病相怜,也不怕人言可畏。
  稍后,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戰火迫近新加坡。郁達夫輾轉逃到印尼,娶了華僑少女何麗有為妻。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以后,郁達夫無緣無故地被人誘出殺害,尸骨無存,享年五十歲。后來謠傳又起,給郁達夫加上了一條為日本憲兵隊任翻譯的漢奸罪名。至今郁達夫之死,仍然是個迷,好事者猜測,多半是戴笠的軍統趁亂世所為。
  王映霞回到重慶,就不記得她在浙西的老母了,住到重慶鄉下的白沙江濱療養。三個月后,由戴笠介紹進入外交部擔任文書科的科員。按說她已是三十四歲的女人,是“爛渣滓”的尷尬年齡。她卻不服老。上班的第一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一身凹凸有致的花色旗袍,足登三寸高跟皮鞋,加上她那“荸薺白”的皮膚,确實是艷光四射。她款擺腰肢走進辦公室時,那些出出入入,口操外語的時髦人物,頓時感到眼前一亮。
  王映霞清楚地知道,紅顏易老,青春不再,她必須有效地把握這所剩無几的美艷姿貌,而且還要盡量擺脫“郁達夫棄婦”的陰影。于是努力重塑淑女的形象。除了化妝和衣著外,往日故交在重慶的反而很少往來,謹言慎行。不久,經過小心肆應,又重在社交界拋頭露面。商會會長王曉籟成了她的干爹。王映霞憑她的家世、學識、美艷、机敏,再加上歲月的磨煉、愛情的波折、飽經世故,已是人情練達,還有人見人怕的戴笠撐腰,真是左右逢源,無往不利。
  一九四二年四月四日,王映霞与鐘賢道在重慶百齡餐廳舉行盛大的結婚典禮。賀客如云,連施蟄存都去拍她的馬屁。為她賦詩:

       朱唇憔悴玉容曜,說到平生淚跡濡;
       早歲延明真快婿,于今方朔是狂夫。
       謗書欲玷荊和壁,歸妹難為和浦珠;
       蹀蹀御溝歌決絕,山中無意采蘼蕪。

  一九四六年,戴笠因飛机失事而死。王映霞頓失憑依,辭去外交部的文書工作,急流勇退,過著朴實無華的主婦生活。隨丈夫到了蕪湖,生了一子一女。
  几十年過去,人們仍談論郁達夫与王映霞的關系。郁達夫曾當面罵王映霞為淫婦。王映霞直到八十歲的高齡,筆下仍稱郁達夫是“瘋子”。為維持自己的老面子,始終不曾有忏悔的意思。德國有一位漢學名家馬漢茂,出版了一本有關郁達夫与王映霞婚變的書。公布了一把王映霞寫給情人的書信,迫使王映霞寫了一篇《郁達夫与我的婚變經過》的長文,在香港的《廣角鏡》雜志上發表,無非是替自己遮掩,始終不承認自己當年的丑事。反正郁達夫已經死去多年,只能听任王映霞云自圓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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