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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媽被人抓走了!”


  一號又道:“思想儀受到了嚴重的損毀之后,反倒發現了本來絕不可能發現的一項功能——它能反擊其它思想儀的探索功能。”
  我迅速地消化一號的話,他的話不難明白。本來,他們每人對思想儀都珍而重之,保管唯恐不及,怎會讓它有絲毫損坏,所以那項功能,便隱藏著未被發現。
  在一次意外之中,它損坏了,這項“反擊”的功能,才顯示了出來。
  也就是說,擁有損坏的思想儀的人,可以抗拒其它思想儀對他的探索,使其它的思想儀喪失了主要的作用!
  我問了一句:“A部件和B部件都有這功能?”
  一號道:“是。”
  事情更明白了,正由于如此,狄可找不到一、二、三號,一、二、三號找不到四號,狄可也找不到四號!
  一時之間,我只覺得事情滑稽之至,簡直是無可比擬的黑色喜劇!
  試想一想:一個星体上的高級生物,在文明發展到了高峰之后,出現了“思想儀”這樣的發明,使他們的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种儀器,使得能操作它的人,成了絕對的特權階層,不懂操作它的人,絕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其間,曾有過什么樣的斗爭,也可想而知。
  而忽然之間,一個意外,發現了思想儀同樣也具有保護作用,可以使個人秘密不為其它思想儀偵知!
  那從表面上來看,是一种倒退——退到了沒有思想儀的時代,但是,在久已沒有個人秘密的生活方式下,忽然發現個人秘密竟然又可以保存,那該是一种什么樣的心情呢?
  失蹤的四號,似乎已以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宁愿享受個人秘密,不想歸隊。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問:“你們三個,還在一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我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顯然說中了他們的心事。我的估計是:當年有了意外,四個人分開了,一個人(四號)落了單,又發現有能力使他的同伴找不到他,于是,他就躲起來了,徹底享受一個人的樂趣。
  其余三個人,由于沒有分開,所以仍然在一起,由于無法交待何以少了一個人,也由于知道了“思想儀”具有抵抗的功能,所以他們也成了游离分子。
  不過,關鍵還是在四號身上。
  如果四號出現,二十九組复合,整“組”的和個人的決定如何,就有可能大不相同。
  我想到這里,已听到了三號的聲音:“你終于明白我們的情形了。”
  我已經想好了說話,我道:“四號享受個人生活的樂趣那么久了,我想,就算我腦中的密碼還有效,他也不會与我聯絡。”
  一號的聲音有點遲疑:“請你試一試!”
  我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因為我再也沒有想到,和陰間主人溝通,他們竟會提出和狄可相同的要求。
  試一試,自然沒有問題,我也答應得很爽快,同時聲明:“我絕不是提條件,但是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三號也爽快:“請問。”
  我道:“當年的意外是怎么的一回事?”
  三號歎了一聲:“我們沒有犯錯誤,只是恰好遇上一股產生在地球和太陽之間的大磁暴,使我們的飛行受了影響。宇宙船在進入地球的大气層之后,距地面約一千公尺處解体。”
  我沒有出聲,那自然是可怕之极的意外,若不是他們的生命形式是“不會死”的,自然早已死亡。
  三號又道:“在解体的過程中,思想儀嚴重損毀。我們三個自一著陸地,就收集思想儀的部件,同時找尋四號。”
  他略頓了一頓:“四號一直沒有出現,但我們知道他也在從事和我們同樣的活動——搜尋解体了的思想儀的部件,結果,他找到了四分之一,我們找到了四分之三。”
  我十分疑惑:“你們怎知道四號也在搜尋思想儀的散落零件?”
  三號道:“零件散落的范圍极廣,有的甚至在一千公里之外。解体的地點,是在中國的關中平原上空,散落的對象,在地球上,地球人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若被人發現了,偶然也可以發現它們特异的功能,于是這些東西,都成了人間的寶物。我們知悉什么地方發現了寶物,等我們找到那地方時,往往已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我們知道四號也在做同樣的事。”
  我呆了半晌,思想儀的部件,成了“寶物”,我是早已知道的了,如“鬼竹”、“許愿寶鏡”等等,都是思想儀的零件。
  此際令我發怔的是,究竟有多少傳說中的“寶物”,是當年解体的思想儀的零件呢?
  若是歷史傳說中的各种寶物,原來都是從思想儀上來的,這不能不算是一大發現。
  我首先想到的是和明太祖以及沈万山有關的“聚寶盆”——我有一段經歷,就和這件寶物有關。
  我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件很著名的寶物,叫‘聚寶盆’,不知是不是思想儀的零件?”
  一二三號齊聲問:“怎么樣的,有什么功能?”
  我把聚寶盆的功能說了說,至于樣子是怎么樣的,我沒有見過,只好想當然,說是一只盆那樣。
  一二三號又同時發出低呼聲:“是,是,一個很有用的部件,能复制金屬——叫四號拿去了。”
  我搖頭:“不,叫中國的一個皇帝毀坏了,据說碎片埋在南京城牆下,有兩塊碎片曾出現過。”
  三號十分高興:“有碎片,我們就能還原,只要真是埋在南京城牆下,我們很容易找得到,謝謝你,再找到部件的机會已經不多了,你提供的消息真好。”
  想不到我隨便一問,會有這樣的結果,那零件要是能复原.倒真是一件美談了——我早就假設過,聚寶盆是“太陽能金屬立体复制儀”,如今便證明正确。
  多年前的一种假設,能夠得到确鑿的證實,這令人感到欣喜。
  然后,我提出了關鍵性的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四號歸了隊,你們打算怎樣?”
  這個問題,一定令他們感到很為難,所以連一向回答爽快的三號,也不是立刻就有回答。過了一會,才听到了他的聲音:“到時候再商量。”
  我歎了一聲:“請恕我直言,你們的潛意識之中,都有享受‘獨處’的愿望,并不希望過著一切思想都透明的生活。”
  三號無力地反駁:“不對,毫無秘密的生活,正是我們一貫的生活方式。”
  我毫不留情:“那么,四號若是歸了隊,你們全組,也都應該歸隊,還商量甚么!”
  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我忍不住問:“狄可一再保證,說你們若是出現,不會受到什么處罰,只是需要說明這段時間做了什么——他的話實在嗎?”
  一號歎了一聲:“實在——在我們之間,不存在處罰這個問題,問題是我們如果回去,必然會把思想儀在某种情形下,可以抗拒思想收集的功能這個秘密帶回去。而這個秘密一傳播開去,我們之間的生活方式,就會起天翻地覆的變化。”
  听了一號的這一番話,我對整件事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層。
  他們和狄可,都是屬于懂得操作思想儀的人,在他們的社會中,是絕對的特權分子。
  但如果一旦被所有人知道,原來利用思想儀,可以抗拒思想被收集,那么,他們的特權就消失了。用地球上的情況來譬喻,等于是老虎沒有了爪牙,特權分子失去了權力。
  那對特權分子來說,糟糕之至。
  看來,一二三號偉大到了宁愿自己做游魂,也不愿這個秘密擴散,所以才要商量。
  我隨即又想到,四號呢?
  四號的想法,顯然和他們不同,四號一直躲藏著,當然不是為了保守這個秘密,而是一直在享受著個人生活的樂趣。
  四號始終是關鍵人物,對于這樣一個勇于突破整個星体生活方式的人物,我真的想和他有所聯絡。
  我由衷地道:“我一定盡力与他聯絡。”
  三號道:“謝謝你——當年,我們得知了‘鬼竹’的消息,但被他捷足先登了。”
  三號的話,又引起了我許多聯想。
  ‘鬼竹’是思想儀的一部分,早年,這“寶物”由我的一位堂叔,不知通過甚么途徑得到,并送給了我武術的啟蒙師父王天兵。
  王師父是一個极怪的怪人,他是傷心人別有怀抱,來歷古怪之至(他的來歷和我与他之間的關系,都記述在︽少年衛斯理︾故事之中)。
  四號知道了“鬼竹”的下落,但是一時之間,找不到王師父,于是和我有了溝通,想通過我找王師父。
  我也未能和王師父有任何接触。
  “鬼竹”終于到了四號手中,可知四號后來,通過別的方法,找到了王師父。
  “鬼竹”在四號的手中,這個事實,又關系著原振俠醫生的下落,因為原振俠所思念的三個女性,她們的頭像,通過“鬼竹”而顯示在一張薄紙上。
  由此可以推論,原振俠曾和四號有過接触。
  這就使找更想和四號聯絡了。
  我在想的事,很是复雜,我听到三號在問:“原振俠是你的好朋友?”
  他當然是“捕捉”到了我的思想之后,才有此問的。
  我的回答是:“他是很多人的朋友。”
  三號再次說的話,令我感到极度的興奮,他道:“四號曾和他有過接触。”
  我深吸了一口气:“何時?何地?”
  三號過了一會才回答:“我無法告訴你——我無法使你明白。”
  我歎了一聲:“多方向的時間、空間?”
  三號道:“是。”
  我追問:“如果我把他的情形約略告訴你,你能不能使我明白?”
  三號的聲音很為難:“且試一試。”
  我就把原振俠在宇宙中迷失的情形,簡略地說了一遍。三號道:“你想知道甚么?”
  我問:“他現在在哪里?”
  三號道:“我們不知道,四號或許知道,如果他在和原振俠接触時,曾在他腦中植入密碼的話。”
  三號的話,雖然有敦促我要更努力去找四號的暗示,但是單為了弄清楚原振俠的情形,我也非努力和四號取得聯絡不可。
  我用力握了一下拳,揮動了一下,以示決心。然后我還問:“四號和原振俠的溝通,是在他迷失之前,還是之后?”
  在我來想,這個問題雖然重要,但是卻十分簡單,只要回答“之前”或是“之后”就可以了。
  而問題的重要性是,如果那是在迷失之后發生的事,那么,原振俠就并沒有如我們和瑪仙想象那樣的迷失,而是他還在進行活動,只不過是在不同的時空之中而已。
  我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后,有好一會听不到回答,我催他們:“這問題很難回答嗎?”
  一號的聲音傳來,他居然道:“是,應該說很難回答得讓你明白。”
  我先是呆了一呆,但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還是“單向式時間”和“多向式時間”的問題。所謂,“之前”或“之后”,都是單向式時間中才有的事。
  而原振俠如果進入了多向式時間,就根本無所謂“之前”或“之后”了,究竟是什么情形,不是我這個“夏虫”所能听明白的。
  我順口問了一句:“原振俠和四號在一起,一定是在多向式的時空中么?”
  三號道:“當然,不然他何以能使用四號的顯像儀,把他思念的人現出來?”
  我心中一動:“那么我呢?我現在和你們溝通,是不是也進入了多向式的時空?”
  三號語气平淡:“你現在的情形不同,你只是通過了儀器的幫助,和我們取得了聯絡。”
  我失聲道:“什么?我以為和上次一樣,我已經進入了陰間,難道上次我也沒有進入陰間,只是通過儀器,看到了一些情形?”
  三號有點無可奈何:“可以說是這樣。”
  我不禁大是气餒——我一直以為自己曾有“陰間來回”的經歷,原來不是那么一回事,打個譬喻,我只像是在電視畫面上看到了陰間,并不是真正到過陰間。
  我大聲問:“那么,我現在在哪里?”
  我得到的回答是:“一個特別安排的空間,可以和我們溝通。”
  我用力搖著頭:“把我帶到真正的陰間去。”
  三號道:“不能——那必須使你的靈魂离体,那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堅持:“我有過不止一次靈魂离体的經驗。”
  三號道:“那就夠了,何必再冒一次險。就算你的思想跑到了陰間,情形也和現在一樣。”
  我早就有“只有靈魂才能進入陰間”的概念,也知道他們确有能力令靈魂進入陰間,像陰間使者,使用一些儀器,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當年陰差就曾放出“催命環”,令曹普照全族的靈魂到了陰間。
  不過我也相信可以有例外,我道:“陰差和李宣宣又怎么樣?”
  三號道:“作為替我們工作的使者,他們并沒有到過陰間,情形和你一樣。”
  我不相信:“他們甚至可以把思想儀的部件帶到人間去,怎會到不了陰間?”
  三號歎了一聲:“唉,那是我們离開了多向式時空,交給他們的,你若是堅持要以靈魂离体的方式進入多向式時空,可曾想到過,對你來說,即使是倏去倏回,對在單向式時空中的人來說,可能已是上下五千年,縱橫百万里了。”
  三號的這几句話,倒令我怵然而惊。若是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會毫不考慮。但是我還有白素,有紅綾,我不能不考慮她們。
  那是一個极不可測的時空,看來我無法闖進去了。
  我發了一陣悶,才無精打采地說:“還有兩個問題要請教。”
  三號道:“請問。”
  我道:“那個陰差——”
  我本來想問的兩個問題,一個是“那個陰差現在在哪里”和“你們為什么要為地球人的記憶組,建立一個陰間”。可是我才說了四個字,就听得他們齊聲道:“等一等。”
  這一下聲音,來得很是急促,一听就使人知道,有什么突發的事故。果然,接著就是三號的聲音:“你女儿要你立刻回去——這是我們才收到的訊號。”
  我陡然一惊,失聲道:“快送我回去。”
  盡管那兩個問題,都是我极想知道的,但是紅綾忽然發出了那樣的訊號,就必然有非常的事故,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也只好求諸日后了。
  他們一起答應了一聲——這一次的時空轉移,我相信是由他們親自主持的,所以比李宣宣所施展的,更加神奇,他們答應的聲音,還在我耳際,我就同時听到了紅綾的聲音:“爸怎么還不出現?”
  接著,就像是從虛無進入了現實一樣,不知是我從無到有,還是我周遭的環境人物,從無到有,一切一下子全都顯現了出來,我立即融入了周遭的環境之中,那情形很有點像感了光的相片,在定影液之中,漸漸顯示畫像出來一樣,但是身歷其境時,又有說不出來的詭异。
  我變成處身在一片空地上,有几株大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只是看起來,那地方很是荒僻,紅綾正在團團亂轉,抓耳撓腮.看起來她心中很是焦急。
  而曹金褔在她身邊不遠處,只是遠遠地望著她,一副無助的神情。
  兩人竟然都未注意到我的出現,我大叫一聲:“我來了,什么事?”
  兩人立刻循聲望來,神情惊訝莫名。
  后來,他們一致說:“听到了你的聲音,望過去,還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迅速地見到了一個人影,由淡到濃,轉眼之間,你就實實在在,站在那里了。”
  他們看到的情形,和四周的環境逐漸顯現一樣,那可能是人視覺上的一种感覺。
  他們看到了我之后,紅綾大叫一聲,夾著一股勁風,向我扑了過來。
  雖然她的經歷,使她成了絕非尋常的人,可是此際,她向我扑過來時,雙眼之中,淚花亂轉,一臉的惶急無依的神情,還是和一般處于惊恐之中的小女孩無疑。我一看她這种情形,就知道她需要的是父親的擁抱。
  所以,一等她扑到了身前,我立刻張開雙臂,把她抱住,她也抱住了我。
  我沉聲道:“天大的事,先別發慌。”
  紅綾嗚咽著——這也夠令我吃惊的了,接下來她所說的話,更令我頭皮發麻,全身冰涼。
  她叫:“媽給人抓走了!”
  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開口,連聲音都變了,我也在不由自主地嘶叫:“你說什么?”
  紅綾的淚水奪眶而出,叫的還是那一句:“媽給人抓走了!抓走了!”
  我望向曹金褔,曹金褔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一片茫然,看來极度無助。
  我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態度极其重要,若是我也不能鎮定,如何令紅綾定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气,已經令得我的神態,完全恢复正常,我輕拍著紅綾的臉頰:“你媽不會有事,只管慢慢說。”
  紅綾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抓得极緊,她大口喘了几口气,漲紅了的臉,漸漸回复了正常,她向上指了一指:“我和媽來到這里,突然眼前一黑……像是有一團黑霧罩下來,一下子就向上提,我用力向下一沉,他……”
  她說到這里,向曹金褔指了一指:“他剛好赶過來,攔腰一把抱住了我,我和他才沒被抓走,可是黑霧卻把媽抓走了!”
  紅綾的話不是很難懂,可是听來卻是亂七八糟的,而且此際我雖是勉力鎮定,實際心亂如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想象是什么樣的情景。
  紅綾見我沒有听明白,急得連連頓足,曹金褔道:“紅綾和衛嬸在前面,我看到一塊大石旁,有一樣東西,透著古怪,低頭去看,就听到了紅綾的叫聲,一掉頭,看到一股黑气,自天而降,迅疾無比——”
  我越听頭越大,忍不住大喝一聲:“一個說是一團黑霧,一個說是一股黑气,究竟是什么?”
  紅綾道:“我感到是一團黑霧。”
  曹金褔道:“我看到是一股黑气。”
  紅綾一頓足:“黑气臨頭,我和媽媽被罩住了——”
  紅綾的話不是很難懂,可是听來卻是亂七八糟的,而且此際我雖是勉力鎮定,實際心亂如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想象是什么樣的情景。
  紅綾見我沒有听明白,急得連連頓足,曹金褔道:“紅綾和衛嬸在前面,我看到一塊大石旁,有一樣東西,透著古怪,低頭去看,就听到了紅綾的叫聲,一掉頭,看到一股黑气,自天而降,迅疾無比——”
  我越听頭越大,忍不住大喝一聲:“一個說是一團黑霧,一個說是一股黑气,究竟是什么?”
  紅綾道:“我感到是一團黑霧。”
  曹金褔道:“我看到是一股黑气。”
  紅綾一頓足:“黑气臨頭,我和媽媽被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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