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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奇偉在巴拉那河水利工地上的奇遇


  黃堂的調查所得,和整個故事,有十分密切的關系,但是要緩一步再敘述,因為在离開火場之后,接著發生的一些事,也和整個故事有關,那就是我曾提過,白奇偉前來的原因。當然,我在前面已經說過,當時,沒有人知道白奇偉的遭遇,是和整件事有密切的關連。
  我們上了車。白素就問她的哥哥:“最近,你在什么地方?”
  白奇偉一到,就遇到了劉巨的來訪,接著就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昨晚臨睡,大家都精神恍惚,所以應該見面之后立刻就問的一個問題,拖到這時候才問。
  白奇偉答道:“這一年來,我一直在南美,巴西和巴拉圭之間……”
  白素“啊”地一聲:“參加巴拉那河水壩的建設工作?”她說了之后,向我笑了一下:“哥哥是水利工程師,自然對世界各地大規模的水利工程,都比較留意一些。”
  我笑了一下:“巴拉那河水壩,是世界上至今為止最大的水利工程,沒有親人做水利工程師,也應該留意。”
  我們說著話,白奇偉忽然歎了一口气,白素關心地問:“工程有點問題?”
  白奇偉搖了搖頭,我注意到他的神情,有點憂郁,就打了一個哈哈:“我知道了,戀愛了,是不是?你早到了該有心愛异性的年齡了。”
  白素瞪了我一眼,看她的樣子,是想斥責我胡說八道。可是同時,她又看到白奇偉并不否認,而且眉宇之間,憂郁的神情更甚,看來竟是給我就對了,她也不再出聲。
  我本來是隨便說說,可是如今情形,誰都看得出來,白奇偉一定有感情上的煩惱,所以我倒不便再開玩笑,等他自己說下去。
  白奇偉卻一直不再開口,只是隔上些時,便歎一口气,一直到回家,他才長歎了一聲:“我這次來,就是希望你們兩個,听听我的一些遭遇。”
  我和白素連忙道:“當然,有事,總要找自己人商量商量。”
  白奇偉神情有點猶豫:“可能會耽擱你們相當時間……”
  我和白素又不約而同叫了出來:“這是什么話!”
  白奇偉揮了一下子:“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地方,我也莫名其妙,一個人對自己親身經歷的事,莫名其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但事情又确是如此,所以我的話,你們听來,也可能莫名其妙。”
  我笑了起來:“怎么一回事,解釋那么多干嗎?快說,我們一定用心听。”
  白奇偉在沙發上,身子向后,靠了一靠,眼望著天花板,又過了好一會,連連吸著煙,直到煙灰長得落了下來,也不覺得。
  他那樣出神,自然是在想該如何說一說他自己的遭遇才好。
  我和白素心中都充滿了疑惑,但也不好會催他。白素知道我心急,就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山聲打扰。
  直到他抽完了一支煙,按熄了煙蒂,他才道:“巴拉那河是南美洲第二大河,全長超過五千公里,僅次于亞馬遜河,我擔任的工作,是要深入它的發源地,去探測它的水流量,和每年九月,整個河流水減少到近于枯竭的原因,這是工程未開始前,必須進行的重要工作……”
  白奇偉的經歷,在他和一組水利工程人員、向導、當地官員,出發去考察巴拉那河的源頭開始。
  巴拉那河發源于巴西高原的東南部,和所有的大河一樣,源頭十分复雜,有眾多的小河流匯集,巴拉那河源頭主要的一條小河流,是帕拉奈巴河。整條河,都在高山峻岭中流竄,水流十分急,大小瀑布极多,只怕是世界上所有河流之冠。
  整組工作人員大約有五十人,有著最精良的配備,溯河而上,在崎嶇的山中行進,每天也不能超過十公里。有的時候,在斷崖上慢慢移動,听著下面的河水,發出轟烈的巨響,湍急地流經峽谷,真是惊心動魄。自然,作為水利工程師,看到這种情形,不會詩興大發,想到的只是在這些急流之中,蘊藏著不可估計的巨大能量,如果能夠加以利用,就可以改進几千万人的生活。
  白奇偉不合群,他那种特殊的東方人高傲,也使得其余人覺得難以接近。而且,別人可以离河水遠一點,揀較好走的地方走,他由于要負責測量河水流量,流量計必須放在水中,才能有數据記錄,所以,他要盡量接近河水,才能完成工作。
  整個工作組中,和他是最近的一個,是他的助手,一個性格十分開朗的巴西小伙子,三十歲不到,工作認真,和白奇偉十分談得來,這個小伙子的名字是李亞。
  那一天,他們整天都在湍急的河邊,向上游走,离整個工作組相當遠,當天獲得的資料,十分丰富。本來,下午四時,他們就應該和大隊會合,可是看到前面下遠處,水勢轟發,有一個不是十分高,但是老遠看去水气蒸騰、气勢极猛的一個瀑布,白奇偉發現這個水流量急驟到了超乎想像的瀑布,竟然在資料中沒有它的記載,不禁大是訝异,忍不住道:“貴國的河道考察人員是怎么一回事,這樣的一個瀑布,怎么會忽略了過會?”
  他這樣問的時候,發現李亞也盯著那個瀑布在看,而且神情,十分惊恐,口唇掀動,像是在喃喃自語。
  由于湍急的河水,發出巨大的聲響,瀑布也隱隱傳來轟聲,講話都需要特別提高聲音,才能使對方听到。這時明知道李亞在哺喃自語,可是白奇偉卻听不清楚他在說些什么。
  李亞的神情极奇特,本來,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在河水洶涌如猛獸的急灘中,他敢跟著白奇偉,從一堆石塊,跳到遠隔几公尺的一堆石塊上去。
  白奇偉惊告過他不知多少次,說自己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体能上遠遠超越普通人,所以他能做到的事,不可以跟著做,一失足,在那樣凶猛急湍的河流中,生存的机會极微。
  可是李亞听了,卻只是笑嘻嘻,滿不在乎,還說他就在這條河邊的村落中長大的,出生第一天就在急流中浸過,水再急,他也可以像急流中的那种身子扁得像紙一樣的銀魚,甚至可以逆流而泳。
  李亞究竟有沒有這种本領,不得而知,因為到那時為止,他并沒有表演的机會。但是他膽子大,這可以肯定。
  可是這時,他盯著那瀑布,卻十分害怕,白奇偉不明白一個水利工作者看到了瀑布,為什么要害怕,所以他走近李亞。
  李亞根本來自留心白奇偉已來到了他的身邊,仍然在自然自語,白奇偉這時,已經听清楚了,原來他在不斷重复著几句話:“天,它真的有,它真的會出現,它真的有,真的會出現。”
  白奇偉忍不住大喝一聲:“你在說什么?”
  或許是由于白奇偉的呼喝聲太大,也或許是由于李亞本來就十分惊怖,所以他陡然震動,看來失神落魄,他指著那瀑布,聲音發著顫:“這……是傳說中的‘鬼哭神號’……原來它真有的,不是傳說,是真的!”
  白奇偉仍然莫名其妙,又大聲道:“你再解釋得清楚一點。”
  李亞卻不肯再說什么,四面張望著,尋路想离開,白奇傳道:“你想干什么?水流量那么巨大的瀑布,竟然在水利資料上不存在,我們得去好好看一看。”
  一听得白奇偉這樣說,李亞几乎跪下來哀求:“求求你,白先生,別過去看,我們快快歸隊吧,這……本來就不存在,資料上自然沒有。”這時,白奇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全然不明白李亞這樣說是什么意思,李亞的話,前后矛后之至,剛才還在說“真是有的”,現在又說“本來就是不存在”,還說什么那是傳說中的“鬼哭神號”。
  李亞看起來像是精神錯亂,白奇偉用力在他頰上拍了一下:“趁天色還沒有黑,快和我一起去看看。”
  李亞發出了一下十分惊悸的叫聲:“天,不能去,我絕不會去,白先生,你……也請你不要去。”
  白奇偉這時,已經看出,李亞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而感到了极度的惊恐。他心中充滿了疑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定下神來好好說,理由如果充分,我就听你的意見。”
  李亞听得白奇偉這樣說,如同絕處逢生,大口喘了几口气:“白先生,這個瀑布,平時是不存在的。”
  白奇偉是水利工程師,自然也是河流、水流方面的專家。他完全可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瀑布由水流形成,如果水的流量減少,瀑布就會消失,如果處于河流的訊期,那么,瀑布就會形成,這是十分普通的自然現象。
  所以他道;“那又怎樣?”
  李亞看到白奇偉全然不覺得事情的嚴重,又焦急得几乎哭了起來:“這瀑布……我是在河邊長大的,從來也沒有見過,只听月村中的老人說,這個平日滴水不流的地方,如果一旦出現了瀑布,那就是‘鬼哭神號’的時刻來臨了。”
  白奇偉仍然不明白:”你提了兩次‘鬼哭神號’,那是什么意思?”
  李亞急速地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白奇作怒道:“是你說的話,你不知道,這像話嗎?”
  李亞分辯著:”我是說,我沒有听到過,也不想听,村中的老人說,听到過鬼哭神號的人,都會瘋掉,我不想變瘋子,我在童年時,曾見過几個老瘋子,听到過鬼哭神號而嚇瘋,這個瀑布出現,看到的人,要遠遠离開,不然……成千上万的厲鬼,就會發出哭叫聲:听到的人……就會發瘋。”
  白奇偉本來不是一個好脾气的人,這時,由于李亞的神情實在大可怜了,所以他居然耐著性子,听李亞斷斷續續,牙齒打震地說了那么一大堆話,听完之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總算弄明白李亞害怕的原因了:原來是為了土人村落中一個古老的傳說!
  這個傳說,自然是土人弄不明白何以瀑布忽然會出現出來,什么“鬼哭神號”,多半是大量急湍的流水,流經狹窄的河林,和岩石碰撞,摩擦所發出來的巨大的聲響,這种聲響可能十分惊人,自然在傳說中,被渲染夸大為千万個厲鬼在號哭。
  白奇偉哈哈大笑,李亞瞪大眼睛望著他,白奇偉一面笑著,一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小子,你現在不是山區里的土人,你在里約熱內盧上大學,是一個有現代知識的人。”
  李亞顯然想不出如何回答,他只是拼命搖著頭,樣子看來,又可怜又滑稽。
  白奇偉仍然耐著性子:“像這种自然現象、是水利工程師研究的最好課題,大量的水流,自何而來,何以消失,弄明白了它的規律,可以作為工程上的重大依据。你不是立志要做一個好水利工程師嗎?”
  李亞仍是一個勁儿地搖著頭,他居然大聲叫了起來:“我要做一個好工程師,不要做一個瘋子工程師。”
  白奇偉的耐心、到了盡頭,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大聲道:“那你就別去,土人始終是土人,就算得到了諾貝爾獎金,土人還是土人。”
  白奇偉的話,令李亞十分傷心,可是他的心地也真好,哀求地道:“白先生,你也別去,求求你,去了不會有好結果。”
  白奇偉根本不理會李亞的哀求,已經開始覓路,向那瀑布的方向進發。他走了一程,曾回頭看,看到李亞像是一座雕像,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白奇偉本來坯存著希望,以為他終于會跟上來,如今看情形,李亞不去過來了。
  白奇偉也不再理會他,繼續向前走著,山間雖然沒有路,但河林旁,總比較平坦,并不是很難走。他离那瀑布越近,就越覺得那瀑布气勢雄偉,絕不在尼亞拉瓜、黃果樹和維多利亞那些著名的瀑布之下。瀑布不會超過十公尺,可是水聲震耳欲聾,大量的水急瀉而下,戳起的水浪和水花,甚至比瀑布本身還高,真是從來未曾見過的奇觀。
  來到臨近,白奇偉開始向上攀,沒有多久,他就看到了瀑布形成的情形。
  原來上面的河床相當淺,大量河水洶涌而來——白奇偉推測,可能是更上游的山區上空,忽然下了一場暴雨,導致山洪暴發,所以水流量大增——河水几乎已漫上于岸,在許多小缺口處,爭相瀉出來,像是無數條流竄飛舞的銀蛇。
  而恰好有一個大缺口,河水自然急瀉而出,所以就形成了那個大瀑布。
  山區上空暴雨的机會可能不多,平日,山洪不來,河水流量少,水不會從那個缺口溢出來,自然就不會有什么瀑布。
  看到了這种情形,白奇偉心中又把李亞罵了好多遍,他沿著河岸,向前又走出了一程,站在河的對面,看著奔瀉而下的急流。
  他一面觀察地形,心中作了打算,明天,要設法弄一架直升飛机來,去勘察一下那么大流量的水,究竟是怎樣形成的。
  白奇偉看得十分出神,陡然之間,看到河水上泛起一片金光,他才知道,夕陽已經西沉,那是晚霞的反映。
  在山區中,太陽一下山,黑暗來得特別快。白奇偉心中叫了一下槽糕,他無法和工作組會合,看來只好在這里找個地方度過個宵了。
  白奇偉有丰富的野外生活經驗,在河邊度一宵,并不算什么,他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又沿河走出了一段路,那里是上個碎石灘,長著一簇一簇的灌木,白奇偉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已經利用那些灌本的樹枝,燃起了一堆篝火,然后,他把外套翻過來,攤平,舖在地上,他就在篝火旁坐下,嚼吃著干糧,又用水壺舀了河水來飲,竟然十分清冽可口。
  他在夜色中,觀賞著河流的壯觀景色,又打了一會坐,以消磨時間。到午夜時分,他才把篝火加大,估計至少可以燃燒一小時之上,他才躺了下來。轟大的河水聲,很有催眠作用,不多久,他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醒了過來。他是被惊醒的,可是情形十分奇特。通常,一個人在熟睡之中被惊醒,總是由于周圍發生了什么聲響。但那時,白奇偉的情形,卻恰好相反,他是由于四周的聲音突然消失,才惊醒的。
  他什么聲音也听不到,靜列极處,以致白奇偉在一剎那間,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醒了過來,還以為是進入了一個夢境。當白奇偉确定他已醒了,一時之間,他又不能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因為入睡之前的轟轟發發的水聲,和醒過來之后的寂靜,相去太遠。他要坐起身,睜開眼,至少半分鐘,才肯定自己仍然在河邊,就是不久之前入睡的地方。
  這時,篝火熄滅,只剩下一堆暗紅色的灰燼,在無聲地燃燒,連輕微的“拍拍”聲都沒有。白奇偉大惑不解,那么猛烈的水聲,到哪里去了?他一躍而起,就已經有了答案:那道瀑布不見了。河水顯著降低,而且,水勢也變得极緩饅,緩慢到在夜色中看起來,河水像是靜止一樣。
  河水下應該靜止,一定在流著,可是真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种情形,真是奇特极了,白奇偉仁立了一會,想起李亞曾告訴他,這道瀑布,被土人叫做“鬼哭神號”,說什么會發出千万個厲鬼的號哭聲,那真是無稽之极,習慣于野外生活的白奇偉,也從未有過如此寂靜的經歷。
  他深深吸著气,點燃了一支煙,才吸了一口,就怔呆地向前望去。
  吸引他向前望去的原因,并不是前面有什么他可以看到的東西,而是前面,突然傳來了一下修叫聲。
  在寂靜中听到了那一下慘叫聲,令得白奇偉遍体生寒,夾著煙的手指,不由自主發抖。
  那是真正的慘叫聲,而且,顯然是由人發出來的,別的動物,決計不可能發出如此充滿了悲慘,令得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劇烈發抖的聲音。
  那一下呼叫聲,其實并不強烈,听是悲慘。像是發出叫聲的人,本來是在竭力抑制自己,不使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准備默默承受痛苦。可是也許是他心中的痛苦太強烈了,無論他怎么控制,也無可避免地爆發了出來,那不是他在呼叫.而是悲慘和痛苦的自然爆發。
  慘叫聲拖曳得相當長,余音越來越低,但是給听到的人所帶來的震撼,卻更加強烈。
  白奇偉想再吸一口煙,鎮定一下,可是他的手抖得如此之甚,以致他竟然沒有法子把煙放進口中。
  而且,一時之間,他除了站在那里發抖之外,簡直什么也不能做。他只是不斷地在心中重复著几句話:“天,別讓我再听到一次這樣的慘叫聲,別再讓我听到,這樣的慘叫聲,听多几次,人會瘋掉。”
  當他在這樣祈求時,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李亞說過的:听到鬼哭神號的人會變瘋子!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而就在這時,慘叫聲又傳了過來。這一次,是連續的慘叫聲,由于呼叫聲是這樣的撕心裂肺,他根本分不出發出呼叫聲的人是男是女,甚至也無法判定是一個人在叫,還是好些人一起在叫。
  那种連續的慘叫聲,令得白奇偉不但全身發顫,而且感到了生理上的真正痛楚,慘呼者的痛苦,似乎傳染到了他的身上,使他的心口,一陣刺痛,身子跟著搖晃,他若不是有相當強的自制力,忍不住也要張口大叫,去發泄他心中,本來不應該存在但是卻在慘叫聲中向他襲來的痛苦。
  他的思緒亂到了极點,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唯一的想到的,就是李亞所說的話:這种慘叫聲,是“鬼哭神號”,是千百個厲鬼的號哭!
  在雜亂的思潮中,白奇偉忽然又想到:這是什么秘密武器?聲波可以殺人,早有定論,這种充滿絕望、痛苦、悲慘的呼叫聲,可以震動听到的人的每一根神經,比任何高頻率的音波或低頻率音波,具有更大的殺傷力。
  因為在這种叫聲中,充塞著人類的感情,可以使人在感情上受到感染。真難想像,如果在戰場上,只讓對方的士兵听到這樣的叫聲,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是不是有什么机构,正在這里秘密進行這种秘密武器的試驗?
  白奇偉思緒极亂,他想到這一點,顯然忘記了李亞曾說過,那是一個“古老的傳說”,不知有多少年了。
  但是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當時卻使白奇偉比較鎮定。在全然無可解釋的處境,感到了莫大的震惊,如果可以找到一些雖然沒有根据,但卻可以設想的假設,就會像一個將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了一片浮木,多少可以起點作用。
  白奇偉當時的情形,就是那樣。
  這時,各种不同的慘叫聲,仍然但是利鋸,在挫鋸著他每一根神經,有的慘叫聲尖厲,有的悶郁,有的伴著呻吟,有的和著喘息,每一下慘叫聲。都迸發著無窮無盡的痛苦悲哀,也迸發著憤怒和絕望。間中,在慘叫聲中,還夾雜著呼叫聲,似乎用各种各樣的語言在叫喊著。也不是十分听得清楚。
  但是,白奇偉終于听清楚了其中的一句,那是用中國黃河以北的語言叫出來的:
  “冤枉啊!”
  雖然只有三個字,而且是极普通的三個字,可是,也是惊天動地的三個字!
  冤枉啊!一個人為了他根本未曾做過的事,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付出代价是什么?极有可能是家破人亡,极有可能是在酷刑之中死亡。
  冤狂啊!用其他的語言在叫出來的,是不是也在訴說他們心中的冤屈呢?是不是人類自有文明生活以來,所有的冤枉,全部化成了聲音,在這里爆發了出來?
  白奇偉大口喘著气,听到了這种連續不斷的修叫聲會令人發瘋,他再無怀疑,他竭力使自己鎮定,畢竟他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在鎮定心神這方面的能力,超人一等。
  夜相當冷,可是這時,他卻已經滿頭是汗,冷汗還在他的背脊上任意肆虐,使他感到背上像是爬滿了冰冷的、有著無數支腳的怪虫。
  不知過了多久,在那么可怕的慘叫聲中,他的鎮定,在极艱難的情景之下,一點一滴增加,終于使他可以轉動一下頸子——這是他听到第一下慘叫聲之后的第一個動作。
  他使自己面對呼叫聲的來源。他發現,所有的慘叫聲,全是自河岸的那個大缺口下面,傳出來的。也就是說,從那個大瀑布處傳出來。
  他甚至還不是正面對著慘叫聲,已經感到這樣的震動!他真不敢想象,如果正面對著慘叫聲的來源,他這時會怎么樣。
  那個大缺口的一邊,推想起來,應該是十公尺高下的一幅斷崖。
  何以在那斷崖上,會有那么可怕的聲音發出來?有多少人在那邊?看來至少有好几百個人。還是那里,根本是地獄的一個缺口,把在地獄中厲鬼的呼叫聲泄了出來?
  慘叫聲來自地獄?還是來自人間?這樣的痛苦悲慘,應該是來自人的內心。唯有來自人內心的慘痛的呼叫聲,才能使听到的另一個人,也感到人類共通感情上的共嗚。
  白奇偉思緒极亂,而且行動上也不受控制,他不住地揮手,喉際不由自主,發出“咯咯”的聲響,甚至于在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別叫了,別叫了,求求你們,別叫了,究竟人類內心的痛苦有多深,全都給你們叫出來了,別叫了,別叫了!”
  在開始的時候,他還只是在喃喃地說著,但是不多久,他雖然竭力抑制,也變得大叫了起來,他叫的是:“別叫了!”
  而且,他也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叫聲之中,雖然痛苦絕望悲慘憤怒的成分,不如那些慘叫聲之甚,但是也足以今他自己感到震惊,而冒出更多的冷汗來。
  這時,白奇偉的神智,還保持看清醒,他清楚地知道,這种情形,就像是面對強有力的催眠,現在還可以憑自己的意志力与之對抗,時間越久,對自己越是不利,最后,情緒一定會完全被控制,而完全失去了自己,那么,照李亞的說法:變成瘋子!
  白奇偉想控制著自己不要叫,可是他卻做不到,他雙手緊緊掩住自己的耳朵,不斷彈跳著,一點用處也沒有,慘叫聲,還是一下又一下,利鑽一樣,自他身上每一個毛孔之中鑽進來。
  他真的不知自己還能支持多久,他一生中,不知會經歷過多少惊險,但這是真正使他感到了徹骨恐懼的一次,他甚至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什么也沒有,只有著不見摸不著,但卻又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聲音,那么可怕的,由人類的發音器官所發出來的聲音。
  又過了沒有多久,白奇偉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使自己不再叫“別叫了”。但是他還是在叫著、他叫著白素的名字,叫著我的名字,因為這种怪异莫名的情形,使他想起了我的許多怪异的經歷,下意識認為那可以對抗。
  他實在無法知道究竟時間過了多久,就在他整個人快要崩潰,快要虛脫,再也支持不下去時,突然之間,在一下比起已經听到過的慘叫聲更要可怕許多的呼叫聲之后,一切全靜了下來。而那最后的一下呼叫聲,卻令得白奇偉被震撼得再也站不住。
  他一下子跌倒在地,身体也因為那一下可怕的呼叫聲,而發生了劇烈的抽搐,變得整個人緊緊地縮成一團。
  一直等到那最后一下慘叫聲完全消失,白奇偉才死里逃生,把他緊縮成一團的身子,慢慢舒展開來,每一下動作,他的骨節,都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終于伸直了身子,慢慢站起,恍若隔世,直到這時,他才想到,自己剛才,如果在听到第一下慘叫聲之后,就遠遠逃開去,那或者可以不必多受后來的苦楚。
  可是,由于第一下慘叫聲一傳人耳,就造成了巨大的震惊,他當時絕未曾想到這一點,而且,在那么寂靜的黑夜中,他就算逃出去十公里,只怕也一樣可以听到那种叫聲,黑夜,山路崎嶇,他又能逃出去多遠?
  他勉力定了定神,剛才几乎被摧毀殆盡的勇气和膽量,漸漸恢复,好奇心也隨之增加。這時,對他來說,為什么這道河流的水流量,一下子那么平靜,一下子又如此洶涌,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种如此可怕,如此震撼人心,如此陷于瘋狂一般的痛苦,如此發自內心絕望的慘叫聲,是從什么地方傳出來的!
  他決定過去,察看一下究竟,那個曾是大瀑布的河岸上的缺口,就在對面,他只要涉水過河,就可以到達那個有聲音發出來的斷崖。
  河水看起來十分淺,可以看到河底大大小小的鵝卵石,而且,天色也已漸漸明亮了,光亮會使人的勇气更為增加。
  第一線曙光,令得平靜的河水,反映起閃光,他已經選擇好了一處河床看來十分平坦的地方下了水。
  白奇偉一直在敘述著,從他一開始講述起,我和白素,都沒有發出任何問題去拓扰。但是當他講到他開始涉水過河,去察看那种慘叫聲的來源之際,我揚了揚手:“等一等再說。”
  白奇偉停了下來,由于我思緒十分紊亂,我做著一些沒有意義的手勢。
  白奇偉在敘述著的事,本來,對我來說,完全陌生,那是他的經歷,不是我的經歷。
  可是,當他講到,他听到了那种慘叫聲之后的感受和反應,我卻十分熟悉。非但十分熟悉,而且感同身受,仿佛我也曾听到過這樣的經歷。
  然而,我又實實在在,未曾有過和白奇偉同樣的經歷,為什么我會對一個未曾經歷過的情景,會有那樣熟悉的感覺?
  這實在大怪了,我必須靜下來想一想,所以才打斷白奇偉的敘述。
  靜寂足足維持了三五分鐘,我仍是一征紊亂,不得要領。白素低聲問:“你在想什么?”
  我搖頭苦笑:“不知道,我只覺得,奇偉提及那种充滿絕望悲痛的慘叫聲,我……好像也曾听到過,可是又不能肯定。”
  白素和白奇偉兩人互望著,顯然他們不明白我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事實上,別說他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已在說些什么,一切,包括我的思緒,都十分恍惚模糊,有著不可思議的怪异。
  我又想了一會,仍然抓不住中心,只好歎了一聲:“請再說下去。”
  白奇偉對我的話有了興趣;“你好像也曾听到過這樣的慘叫聲?我想不可能,如果你曾听到過,那一定是你畢生難忘的印象,而不可能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覺。”
  我為:“是啊,這正是奇怪之處,或許,你的形容太生動,引起了我某种聯想,所以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這种情形……”
  當我在這樣說的時候,我還是遲遲疑疑,沒有什么肯定的見解。
  可是當我說到了“聯想”之時,陡然之間,像是有一股极強的光線划破了黑暗,在我心底,一直是朦朦朧朧的那种感覺,也在那一剎間,變得清晰無比:我知道為什么我會有似曾耳聞,甚至感同身受的感覺了。
  那蜡像院!
  我一想通了這一點,整個人向上直跳了起來。這种突如其來的行動。把白素和白奇偉嚇了一大跳。
  我顯得十分激動:“那蜡像院,那四間陳列室中陳列的人像!”
  白奇偉仍然疑惑:”那和我的遭遇,有什么關系?”
  我定了定神:“當時,參觀那些人像,受到极大的震撼,我覺得,那些人像,面臨這樣巨大的悲痛,應該會發出撕心裂肺,惊天動地的呼叫聲。”
  白素最早明白了我的意思:“當然,陳列室中寂靜無聲。”
  我用力點頭:“雖然當時陳列室中沒有聲音,但是看到那种景像,內心深處,像是隱隱感到受苦難的人發出的慘叫聲。所以,奇偉一說,我就有熟悉的感覺。奇偉听到的慘叫,正是……”
  我一口气講到這里,就再也講不下去了。
  本來,我想說,白奇偉听到的慘叫聲,正是蜡像院中陳列的人像,所發出來的。
  但這种話之荒誕和不可能,簡直已到了极點。
  第一,蜡像不會發出聲音來。
  第二,就算蜡像會發出慘叫聲,何以聲音會在几万公里之外的巴西被听到?
  白素和白奇偉明顯知道我止住了沒有說出口來的話是什么,所以他們不約而同搖著頭,表示那不可能。
  我吸了一口气:“當然,那不可能,但是兩者之間,卻不能否認有一定的聯系。”
  白素糾正的一下我的說法:“你只能說,蜡像院是通過人的視覺,使人的心靈受到极大的震撼,受到無窮無盡,极度悲苦的感染。而大哥的經歷,是通過人的听覺,達到同樣的震撼。”
  我“嗯”地一聲:“正是這樣。這种行動,總由什么人在主持,他們之間,我想极有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聯系。”
  由于心情的緊張和興奮,我聲音急促而嘶啞,我感到,那怪异的蜡像院,既然推惻到可能和几万里之外的怪聲有關連,那么,整件事牽涉范圍之廣,規模之大,縱橫距离之巨大,可能遠遠超乎我們所能設想之上。
  也就是說,那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樁大得不可思議的大事,雖然我一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的大事,但只要肯定這一點,也足以令人悠然神往。
  白素最了解我的心思,看到了我那种興奮刺激的神情,瞪了我一眼:“你提及一定有人在主持這种事,假設蜡像院的一切,全是由那個叫米端的人在主持的,那么……”
  她講到這里,轉問白奇偉:“大哥是不是也發現了什么主持者呢?”
  白奇偉雙子托著頭,不言不語。
  剛才,他也和我一樣感到興奮和刺激,可是這時,他的神態,卻又使人捉摸不透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白奇偉仍然維持著沉思的姿勢,開口說話。
  水很冷,河底的鵝卵石也很滑,要涉水過河,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容易,但是白奇偉還是一步一步,向對岸走去,來到河中心時.河水到他的腰際。
  這時,他什么也不想,根本不去考慮如果河水一下子又變得湍急,他會有什么結果,他想到的只是一點:要把那些慘叫聲的來源,探究出來。
  那种慘叫聲,曾經如此折磨過他,他非要找出它的來源不可。
  他大約花了半小時,才拖著濕淋淋的身子——在水最深的時候,他几乎滑跌了兩次,全身也就因此透濕了——走上了對面的河岸。
  白奇偉在那個大缺口的邊緣上岸,向下看去,就看到,那里的确是一片直上直下的斷崖,而在那個大缺口之下的斷崖上,有著一個相當大的山洞。
  斷崖不過十公尺上下高,那呈不規則圓形的洞口,直徑至少有八公尺。
  慘叫聲,當然是從這個山洞之中傳出來的,有了這一個發現,白奇偉十分興奮。當他昨天,面對著這幅斷崖時,他看不到這個山洞,因為自缺口處奔瀉而下的瀑布,把這個山洞整個遮住了。
  白奇偉立即想到這樣的環境,倒很有點像“西游記”中的水帘洞——一道大瀑布,遮住了瀑布后斷崖的山洞。
  他的略審視了一下地形,開始向下落去。當瀑布存在,斷崖下也是一條洶涌的河流,但這時瀑布已然消失,下面也成了一個淺灘,他輕而易舉,就來到了那個大洞的洞口前。
  這時,他心中也不免感到了恐懼。那么可怕的慘叫,如果這時,突然從洞中傳出來,那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應付得了。
  雖然,這時四周圍都十分靜,山洞之中,更不像是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昨晚,在第一下慘叫聲入耳之前,何嘗不是极度的寂靜?
  想起昨晚的經歷,白奇偉心有余悸,他不敢貿然進去,如果向位于這种荒僻地區的一個山洞,問“有人嗎”,那也近乎滑稽。所以,他拾起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向山洞,用力拋了出去。
  他的心情,緊張到了极點,屏住了气息,集中精神,准備應付最可怕的變化。
  石頭拋迸了山洞,他听到了石頭落地的聲音,那一下聲響,在山洞中激起了回音,傳了出來,聲音十分響亮,令得他有點吃惊。但是聲音很快就靜下來,再也沒有异聲傳出。白奇偉由于事情實在太詭异,所以行事也特別小心,連向洞內,拋擲了三塊石頭,又等了半晌,仍然沒有异狀,他才面對著洞口,吸了一口气,著亮了隨身所帶的強力電筒,向山洞內走去。他一生之中,曾有過不少冒險的經歷,但和這時,他向山洞內走去,步步惊心的情形相比較,自然全是不足道的游戲。在強力的手電簡光芒的照耀下,明白了何以石塊拋進山洞,傳出來的回音异常響亮的原因,原來那山洞的形狀,十分奇特,自入口處起,向深處伸展,上下左右,都在向內收縮。整個山洞的形狀,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圓錐形,而這种形狀,最有利于聲波遠傳,所有的傳聲筒,和早期的發音喇叭,以及樂器中的喇叭全是根据這种形狀設計的。
  那也就是說,如果在這個山洞的最深處,有聲音發出,就可以通過這個天然的傳聲形狀,傳出极遠去。
  他昨晚在對岸,听到的那种慘叫聲,是不是由這個山洞的极深處傳來的呢?
  一想到這一點,白奇偉又遍体生寒。因為這時,他已經走進了山洞,在山洞深處,如果突然有這种慘叫聲傳出來,加上山洞四壁的回音,情形一定比昨晚還要恐怖几十倍。
  好几次,他几乎想在沒有什么變故發生,可以全身而退時,急急轉身离開,可是他畢竟十分勇敢,盡管心頭的恐懼,在一分一分地積累,可是他還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那山洞的四壁,相當平滑,并不如一般山洞那樣,怪石嶙峋。這种平滑,甚至給人以這個山洞,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感覺。
  白奇偉在事后,對于自己能在這樣的情形下,仍然堅定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盡管起了好多次退縮的念頭,但絕未付清行動,感到相當程度的驕傲。
  他數著步數走進去,一直在向內縮小,所以到了山洞的盡頭時,已几乎可以碰到頂上的山壁了。盡頭處,是一幅看來十分平整的石壁,除非能穿壁而過,不然,再無去路。而一路行來,也沒有什么別的發現。
  這令得白奇偉有相當程度的失望,因為看來,這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山洞,那些慘叫聲,是不是由這個山洞傳出來的,也是疑問。
  在山洞中既然沒有發現,再逗留下去,自然也沒有意義。他轉過身來,背靠著盡頭處的石壁。在這時,他面對著洞口,可以看到洞口的光亮,整個人如同處身在一個巨大的傳聲筒之中。
  這种情形,令他忽然起:如果自己這時,忽然大叫一聲,聲音不知道可傳出多遠?
  他是一個想到就做的人,一想到,立時吸了一口气,張口大叫了一聲。
  他已預期到自己的叫喊聲,會激起巨大的回音,可是也絕料不到,回聲的反應,竟是如此之猛烈,剎那之間,像是有千百個人,立即跟著他在大叫,回聲的激蕩,甚至使他的身子,有了搖擺震動的感覺。
  山洞之中的回音,漸漸靜下來,他還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剛才那一下叫聲,正在遠遠向著山洞口外,傳了開去。
  等到所有的聲音全都靜下來他才吁了一口气,不敢也不想再試第二次了。
  這時,他仍然是緊貼著盡頭處的石壁站著的,后腦吊在石空上,就在他准備起步,走出山洞去的那一剎間,他突然听得,在他的腦后,傳來了一下低低的、幽幽的女性歎息聲!
  那只是极輕的一下歎息聲!可是白奇偉听到了之后,所受到的震蕩之大,真是無与倫比!
  他整個人陡地向上彈跳了起來,山洞在盡頭處,不會比他的体高多少,這一跳,令得他的頭頂,重重撞在洞頂之上。這一下撞擊,令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几乎昏過去。
  而就在這時,他又听得洞口處有聲音傳了過來,有人在叫他:“白先生,你在哪里?剛才我听見你的叫聲,你在哪里?”
  白奇偉頭上奇痛無比,思緒也未能集中,依稀辨出,那是李亞在叫他。他這時,也來不及回答,剛才那一下幽幽的歎息聲,難道竟然透過了山壁傳過來?他用力在面前的山壁上踢了几下,發出的聲音是堅實的。過時,白奇偉真是疑惑之极,剛才那一下歎息聲,竟然是幻覺?那實在不可能,因為那下歎息聲雖然低,卻可以肯定,由一個女人發出,歎息聲倒并不悲苦,而只是充滿了無可奈何的落寞,像是一個心境寂寞之极的人所發。那怎可能是幻覺?幻覺怎能給人如此深切的感受?
  不是幻覺,就一定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在發出這下歎息聲。
  光別問這個人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在什么地方?
  白奇偉的气息,不由自主,急促起來,這時,洞口又傳來李亞的聲音:“白先生,你在山洞中?我不敢進來,請你快出來。”
  李亞的叫聲,再加上山洞中轟轟的回音,令得白奇偉心中,十分焦躁,他先向洞口回了一句:“你別再叫;我立刻就出來。”
  等到他和李亞的聲音全都靜了下來,白奇偉才定了神,向著洞壁,用十分低沉的聲音道:“我剛才明明听到了你的歎息聲,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是我真心誠意,請你和我接触。”
  他講了那番話之后,等了一會,才又道:“可以用你認為适合的任何方式。”
  他又等了一會,仍然一個反應也沒有,他只好歎了一聲:“如果昨晚找听到的那些呼叫聲,和你有關,那你一定是最了解人類痛苦的人,請考慮我的提議。”
  他又耐心地等了十分鐘,山洞之中,除了他自己急促的喘息聲之外,一點別的聲音也沒有。
  白奇偉轉過身去,看到山洞口,影影綽綽.似是有人影在晃動,那自然是等他出洞去的李亞。
  白奇偉心中十分亂,當他開始向外走上的時候,他還在想,一定要再進這個山洞來探索一番,自然不是空手進來,而是要攜帶各种可能的工具,例如,那幅山洞盡頭處的石壁,就值得鑽開來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人躲著。
  他甚至也想到過,那一下歎息聲,會下會是石頭所發出來的?傳說中,有一些石頭會發出聲音,墨西哥一處沙漠之中,有著名的“哭泣的石塊”,會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埃及著名的“孟能巨人”,就是石頭鑿成的,据說是會說話的石像,在記載之中,甚至說它會哼出小調來。
  白奇偉在雜亂的思緒中,步出了洞口,陽光普照,他看到李亞以十分訝异、駭然的神情,望定了他。
  白奇俠先開口道:“別這樣盯著我,我井沒有變成瘋子。”
  李亞有點結結巴巴:“白先生……你昨天晚上,沒有听到……鬼哭神號的聲音?”
  李亞的話,喚醒了白奇偉昨晚那可怕經歷的回憶,他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听到了,那真會使人發瘋,幸而我支持下來了。你……也听到了?”
  李亞的神情,有點慚愧:“我深信……會有可怕的鬼哭神號聲,所以在和大隊會合,我竭力主張盡可能遠遠离開,我們扎營在……至少十公里之外,可是……也還是隱約听到了异聲……好些人都心惊肉跳,我們要燃著大堆髯火。大聲唱歌,舞蹈,喝酒,來對抗這种异樣可怖的聲音,白先生,你……”
  白奇偉苦笑了一下,指著那洞口:“你早知道這种聲音是從那個山洞中發出來的?”
  李亞道:“我不能确定,傳說是這樣講,所以,從來沒有人敢走進這個山洞,白先生,你真大膽,今天天沒亮我就來找你,听到像是你的聲音從山洞中傳出來,白先生……快走吧。”
  白奇偉定了定神、心想叫李亞幫忙、是不可能的了,其個人也未必肯參加,還是自己獨力進行的好,在未曾有新的行動之前,最好對那种“傳說”,再有進一步的了解。他本來對李亞口中的傳說,一點也不相信,但有了昨晚和剛才的經歷,他的觀念完全改變了。
  他要求李亞再詳細一點告訴他有關情識的一切,李亞沒有什么更大的補充,只是道:“每當這里出現瀑布,就會有可怕的鬼哭神號,時間不一定,或者十年八年一次,或者三五十年一次。”
  白奇偉道:“從來沒有人進這洞去探索?”
  李亞叫了起來:“我的天,除了你之外,我們連想也不敢想。”白奇偉道:“我剛才在山洞中停留了不少時間……有了一點小發現,還需要進一步探索,你回大隊,幫我搬點工具。”
  李亞用駭然之极的眼光望著白奇偉,顫聲道;“白先生,人的力量有限,別……去触犯鬼神。”
  白奇偉不想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喝道:“照我的話去做,我要一部發電机,一個風鑽,一台錄音机,還要……”白奇偉陸續地說出了他要的東西:“你告訴隊里,我在這里耽擱几天,會赶上隊伍。”
  李亞雖然答應著,但神情還是极度遲疑,白奇偉一再要他走,他才留下了一些食物离去。
  白奇偉在洞口,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吞下肚去,他一點食欲也沒有,進食只為了維持足夠的体力。
  他一直面對山洞坐著,這時,他已經有一种莫名的第六感,感到在那山洞中、隨時可能有人出來、這是一种十分虛幻的感覺,當時他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連他自己也說下上來。
  他又進了那山洞兩次,一直來到盡頭,伸手拍打著那塊石壁,然后又退出來等李亞。李亞在三小時之后,才帶了几個人,把白奇偉要的東西送了來。
  李亞仍然以十分憂慮的神情望著白奇偉,白奇偉又好气又好笑,指著那山洞:“這山洞不會超過二百公尺深,里面干淨得很,什么也沒有。”
  李亞有他自己的看法:“既然什么也沒有,還有什么好探索的?”
  白奇偉道:“山洞盡頭處,好像有點……古怪,我想鑽開著著。”
  李亞面如土色,又望了白奇偉半響,想來他知道再勸也沒有用,所以長歎一聲:“白先生。多保重。”
  那几個搬運東西來的,全是雇用的當地土人,那些人說什么也不肯走近山洞日,离洞口至少還有三十公尺,就把所有的東西放下。然后,像是背后有一樣馬蜂在追逐,奔了開去,奔出了老遠才停下,遠遠看著。
  白奇偉走向他們,想問問他們這個山洞的情形,可是所有的土人,只是神情駭然地搖頭,沒有一個肯說一句話,弄得白奇偉啼笑皆非。
  靠著李亞的幫忙,把搬來的東西,全都移到了洞口,李亞帶著人离去,白奇偉先發動了發電机,然后接上了有相當長電線的一盞強烈射燈,推著射燈的支架,把射燈推進山洞去。
  射燈的光芒极其強烈,比起手電簡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山洞之中,頓時大放光明,他又帶了電鑽進去,一直來到了將近山洞的盡頭處。
  白奇偉固定了射燈、射向盡頭處的那幅石壁,然后,雙手托起了電鑽,對准了那幅石壁。
  他已經預料到,電鑽一開動,發出的聲響,在這种形狀的山洞中,一定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回聲,所以他也已早有了心理准備,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他的手指,准備按下電鑽的啟動掣時,忽然,在他的身后,又傳來一下低低的歎息聲。
  必須把白奇偉這時在山洞中的情形,寫得詳細一些,才會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有較有條理的了解。
  白奇偉這時面對著山洞盡頭處的石壁,射燈的光芒,在他身后大約二十公尺處向前射,使他可以把那幅石壁,看得清清楚楚。
  而那一下歎息聲,在他的身后傳出,和他第一次听到同樣的歎息聲時,處境有點不同。
  (他一听到那一下低低的歎息聲,立即就可以肯定兩下歎息聲,是同一個人發出來的。)
  第一次听到那怪异的歎息聲,白奇偉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立即轉過身去。
  他一轉身,就發現情形對自己极其不利。
  因為一轉個身,射燈的強烈光芒,就直射向他,在強光之下,他几乎睜不開眼來。也就在那一剎間,當他眯著眼,盡力和強光對抗,他看到了就在射燈之前,有一個相當高挑頎長的人站著,從窈窕的身形來看,那顯然是一個女性。
  陡然之間,發現有人出現,白奇偉又惊又喜。可是那人站在射燈前面,背對著光,白奇偉卻面對著強光,白奇偉只能依稀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那里,至于這個人是什么樣子,自然一點也看不清楚。
  而他,則整個人都暴露在強光之下,對方一定可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白奇偉一看到了有人,立時向前跨山了士,可是這時,由于他心中的惊奇、惶亂,震動,他一步跨了出去,腳在電鑽的電線上絆了一下,一個站不穩,手中又拿著沉重的大型電鑽,所以竟然向前摔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若不是在跌出之內,先机警地把電鑽拋了開去,沉重的電鑽、著是砸在他的身上,非受重傷不可。
  饒是如此,這一交還是摔得不輕,跌一交,以白奇偉的身手,自然了當一回事,可是卻摔得狼狽之极,他立時一躍而起,只听到那女人又發出一下歎息聲,而且居然用十分動听而低沉的聲音問:“唉,你想做什么?”
  很簡單的一句話,語調十分真摯,有著几分責備,也有著几分關切。
  白奇偉乍一見到有人,由于昨晚可怕的經歷,自然而然,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怀有敵意,因為一切實在太不可測。
  然而,那句問話一入耳,他十分自然地吁了一口气,本來极其緊張的心情,陡然放松,而且一切來得那么自然,仿佛那個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相識已久的親人,根本不需要對她有任何敵意。
  他抬直了身子,盯著前面,仍然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他問:“你是誰?”
  對方并沒有回答,白奇偉又向前走去,但他只跨出了一步,那女人又用十分柔軟親切動听的聲音道:“請留在原來的位置上,我們或許還能文談,你要是再走近我,連交談的机會也沒有了!”
  白奇偉一時之間,不明白她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但是那种語調,有一股叫人自然想听她的話的力量。白奇偉心中的感覺絕不是命令,而是感到是在接受一种懇求,使他覺得作為一個男性,有責任去接受那么溫柔的懇求,一种來自女性的懇求!
  他真的站著不再向前走,可是他還是道:“那太下公平了,我一點也看不情你,你卻可以把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人又短歎了一下(她十分喜歡歎息,几乎一句話之前,都有不同韻調的詠歎,這使她的話,听來也更加動人),道:“世上有什么事是公平的,請舉一個例子來听听!”
  白奇偉怔了一怔,一時之間,還真舉不出什么例子,他道:“你是什么人?昨天晚上那种几乎令人瘋狂的聲音,是你弄出來的?”
  那女人又是一聲長歎:“聲音一直在,只不過由于水流陡然加大,形成了瀑布,瀑布的流瀉,產生了大量陰電子,使得空气的結构起了變化,令得本來人的耳朵听不到的聲音,變成听得見。”
  白奇偉用心地捕捉著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這時,他有點心神恍惚,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是在听那女人的話,還是只在听她的聲音。
  但無論如何,那女人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听見了,可是以他的見識,這一番活,他無法徹底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等那女人講完之后,他呆了一會:“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什么人,或者,至少讓我看一看你,你在這里干什么?”
  他一口气問了好几個問題,可是對方一個也沒有回答,只是道:“我也不問你是誰,赶快离開這里吧!人類最愚蠢的行為之一,就是喜歡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听我說,赶快离開!”
  白奇偉忙道:“我可以离開,可是……”
  他自然想進一步弄清楚許多事,可是他答應可以离開,卻也是由衷的,他一面說,一面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而就在這時,他听到了一下輕微的“拍”的一聲,射燈被熄掉了。
  射的光芒十分強烈,而且一直正面照射著他,如今燈光驟然熄滅,他在那一剎間,變得什么也看不見,眼前只有一團團紅色和綠色的幻影,在黑暗中飛舞。他立時站定,卻听得一下令人心碎的長歎聲,正自近而遠,迅速离去。
  白奇偉只能說他肯定發出歎息聲的人在迅速离去,而無法确切地感覺出她是在向什么方向离去。
  他發起急來,叫道:“你別走。”
  他的叫聲,在山洞中激起巨大的回聲,他一面叫,一面雙手揮舞著,雖然在什么都看下見的情形下,還是急速向前奔著,不一會,他就碰到了射燈的支架,而且將之推倒。
  射燈的燈泡,在支架倒地之際破裂聲,簡直就象一顆小炸彈爆炸。
  白奇偉定了定神,先閉上眼睛一會,燈泡炸裂聲所引起的回聲靜止,他才睜開眼來。
  光線從洞口射進來,自然不是很明亮,但也可以肯定:山洞之中,除他之外,別無他人。那女人已离開山洞了。白奇偉當時想到的只是:這女人行動好快,一定要快點追出去,不然,就可能追不上了。
  所以,他不再理會跌倒的支架,一躍而過,向山洞口奔去。
  他用极快的速度,奔出了山洞,可是站在洞口,四面看去,一片寂靜,哪里有半個人影?
  一切那么平靜,白奇偉真疑心剛才听到的聲音,看到的人,全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聲音、人影可能是幻覺,射燈的突然熄滅,總不會是幻覺吧。
  白奇偉登上了一幅地形較高處,四面看看,仍然不見有人,他就開始大叫:“不論你躲在什么地方,我都要把你找出來;”
  白奇偉當時對于把那個女人找出來,确實大具信心,認為那至多不過是一場規模較大的捉迷藏游戲。
  可是在三天之后,白奇偉精疲力盡,雙眼之中,布,滿了紅絲,聲音嘶啞,還是在三天之前,口發豪言之處,叫出了完全不同的另外几句話:“你在哪里,請你再現身和我相見一次。”
  當然,不論他口發豪言也好,哀求懇告也好,一點回音都沒有。
  白奇偉敘述到這里,停了下來。
  我和白素兩人,駭然互望。
  他在事先說明,他的經歷,有很多地方,全能下明所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們再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怪异到這种程度。如果換了一個人,對我們敘述這种荒誕的經歷,我們一定不會相信,可是,有這樣經歷的人是白素的哥哥,一個极有知識的人。
  白奇偉的神情茫然,我見他半響不出聲,就問:“以后呢?以后怎么樣?”
  白奇偉苦笑了一下:“什么以后怎么樣?她再也沒有出現,我在那山洞附近,找了足足一個月,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我“唉”地一聲:“就算她站在你對面,你也認不出她來,你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樣子。”
  白奇偉沉聲道:“可是她的聲音,我絕下去忘記,一定可以認得出來。”
  白奇偉的神情,這時有一种難以形容的怪异,說是憂傷,看來又有几分興奮,一般來說,只有自以為失戀的少年人,才會有這种古怪的神情。
  這更不可思議,白奇偉對那個神秘莫測的女人,莫非是另有感情?
  我又問:“這一個月內你不斷尋找?用了一些什么方法?”
  白奇偉瞪了我一眼,叫著我的名字:“我要找起一個人來,辦法決不會比你少,而且,這個人若是存在,一定會被我找出來。”
  听得他這樣講,我自然更加駭然:“那你是說……這個曾和你在山洞中見過面的女人……根本不存在?”
  白奇偉緩緩搖著頭:“我不知道一切全是那樣怪异,從那种悲修的呼叫聲開始……一切全是那么怪异。”
  我無法再說什么,向白素望去,想听听她的意見,白素笑:“看來,大哥遇上了掌管悲慘之聲的女神了。”
  我一听,剛想說“這像話嗎?”誰知道白奇偉竟然道:“也只好這樣想,不然,怎么解釋呢?”
  我忍不往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兩兄妹立對向我望了過來,我道:“你的遭遇,可以分開兩部分來說。第一部分,你听到了悲慘的叫聲,這种呼叫聲,听了之后,几乎令人瘋狂。”
  白奇偉點著頭。我攤了攤手:“因為我未曾到過現場,也沒有听到過這种悲呼聲,所以我也無從解釋……”
  白奇偉一瞪眼;“這不是廢話嗎?”
  我道:“才不是,你曾提及錄音設備,河流上游的水一定會再漲,瀑布會再出現,瀑布過后,也就會再有那种悲呼聲,你可以將之錄下來。”
  白奇偉吸了一口气:“誰知道要等多久?”
  我道:“齊白為了盜墓,可以花上一年時間,你最多也不過等一年吧。”
  白奇偉神情有點猶豫,白素道:“這沒有必要,總之,我們知道,有這樣充滿了悲苦絕望的聲音自那山洞中發出來就是,重要的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我沒好气地道:“你不是說她可能是一個女神人?上哪儿去找一個女神去?”
  白素不理會我的譏諷:“大哥,你后來有沒有用電鑽去鑿山洞盡頭的石壁?”
  白奇偉點頭:“有,可是一點發現也沒有,石壁后面,看來是整座山,不去有什么別的。而且,我也不想試了,我几乎因為電鑽發出的聲響,而喪失了听覺。”
  白素又想了一想:“當時,你面向著強光,看東西自然困難,那女人的衣著是怎么樣的?”
  白奇偉的神情,十分懊喪:“根本看不清,看出去,只是影影綽綽的一個人形,是女人。”
  白素道:“你們的工作組之中……”
  白奇偉立時道:“沒有女性。”
  白素又不出聲了,過了一會,她站起來,來回起了几步:“她曾在那地方出現,如果你再想見她,非得再到那里去不可。”
  白奇偉呆了片刻:“我六神無主,所以,特地想來听听你們的意見……再到那里去,等她出現,如果她不出現呢?”
  白素突然說了一句听來像是毫不相干的話:“那要看你想再見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听了之后,陡地一怔,白奇偉整個人都怔呆著。
  我心中“啊”地一聲,知道白素也看出了她哥哥對那個神秘女人,多少有點异樣的感情在,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果然,白奇聲呆了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道:“不……為什么,甚至什么都不為,不會再向她問任何問題,我只再想……听听她的歎息聲,也是好的。”他說得那么真摯,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我失聲道:“天,你在戀愛!”白奇偉陡然震動,向我望來,神情疑惑:“是么?我可從來沒有想到,怎么可能呢?”
  我苦笑了一下:“你當然早已想到,只不過由于事情實在太荒誕,荒誕到了你自己也下敢承認的地步。”
  白奇偉神情苦澀:”也許是……那么,你也認為我要到那里會等著?”
  我悶哼了一聲:“隨便,或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那女人是女神也好,是女妖也好,會被你感動,出來見你的,哈哈。”
  我的笑聲才一出口,白素已大有怒意地道:“很好笑嗎?我不覺得。”白素很少表示這樣強烈的反感,我一怔,不敢再說什么。
  白素過了片刻,已回复了正常:“照我看,這位女士,一定有非常特別的身份份,她能解釋那种悲慘叫聲的來源,自然和那种聲音有關,就像米端和那些表達痛苦絕望的人像有關一樣。”
  我舉起了手:“對這個結論,我沒有意見。”
  白奇偉長歎一聲:“我對什么都沒有興趣,只對再見到她有興趣,我……這就走了,一有了結果之后,自然會和你們聯絡。”
  看他神不守舍,我心中十分不忍,但是他早已是成年人,自己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而且他又自信,性格執拗,看來任何功說,都不會有什么用處,所以還是不說的好。我只好道:“也不急在這几天,既然來了……”白奇偉用力一揮手:“不,我离開,可能已經錯失了机會,不能再浪費時間。”
  白素用十分諒解的神情,望著他:“或許,每次有那种悲慘叫聲傳來,她就會出現?”
  白奇偉“嗯”地一聲:“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嗯,每次有慘叫聲傳出,她就出現……而每次要有水流增加,有了瀑布,才會有這种叫聲發生……”
  白奇偉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我听了不禁有點駭然:“你想去制造一次水流量增加,形成一道瀑布?”
  白奇偉吉笑,伸手向上指了一指“我又不是上帝,哪有能力去制造一個瀑布。”
  我沒有再說什么,我對那一帶的河道情形,不是很熟悉,我是怕白奇偉要是胡鬧起來,很可能會令得上游的河道改道,以形成驟增的水量,但當然不必提醒他可以這樣做。
  白素看到白奇偉這种傷感的神情,十分關切,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可想,還是白奇偉自己在安慰自己:“不要為我擔心,如果有緣再見,始終會再見的。”
  我笑了起來:“你能想得那樣透徹,不會有人為你擔心。”
  白奇偉苦澀地笑,向門口走了几步,看來想就此离去,但是又有點不舍得,又轉過身,向著沙發,神情有點遲疑。
  白素一看到這樣情形,忙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會意,忙握著一瓶酒。取過了酒杯,給每人都倒了一杯酒,又引起了話題:“真想不到,不久之前還在這里高談闊論的藝術大師,轉眼之間,會葬身人窟,人生真大不可測。”
  白奇偉也歎了几聲,我和白素都盡量找一點話題,事實上,大家都不想就此分手,可是白奇偉又急著要走,講了一會,我們的話題自然又回到白奇偉曾遇到過的那個女人身上。
  可是這位女士神秘得全然無法作任何想像,一提到了她,反而倒沒有什么話可說了,白奇偉也坐立不安,終于,他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我要走了。”
  白素和我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挽留的話,白奇偉長歎一聲,向門口走去,他才來門口,門鈴聲驟然大作。
  白奇偉順手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人是黃堂,臉上帶著怪异莫名的神情。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他遇到了怪异莫名的事情。
  黃堂一看到我們,就喘息著:“你們全在,那真大好了,真怕你們不在。”
  我揚了揚眉:“有什么發現?”
  黃堂一面走了進來,一面不住揮著手,神情仍然那樣怪异,可是又不說什么。白素趁机道:“大哥,黃先生一定有點發現,你不妨听了再說。”
  白奇偉咕噥了一句,我不是很听得清楚,大抵是“他會有什么發現”之類。
  黃堂就在白奇偉身邊,他多半听到白奇偉說些什么,他沖著白奇偉一瞪眼:“不會有發現?我的發現,可以說是宇宙間最怪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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