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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飛船升空



  到了和康維約定的日子,羅開和安歌人,和他們得自俄國人處,要在月亮表面使用的器材,一起在芬蘭北部的一個小鎮出發向北駛,机動雪撬在雪地上的速度十分高,雪地上的積雪,濺得很高,十分壯觀。
  當日黃昏時分,极目著去,一望無際的積雪,都被映成金紅色,四周圍几十公里之內,都沒有人跡時,他們著到一艘小飛船,正自高空下降,下降的速度相當快,也相當穩。
  說是小飛船,体積也至少有一架貨柜車那么大,長方形,尾端噴出大量的气流,把地上厚厚的積雪,全部卷走。積雪至少有一公尺厚,被卷走之后,露出黑色的凍土層來,飛船就直立地降落在堅硬的凍土之上。
  雪撬來到飛船的旁邊,羅開以為康維含在飛船上,可是并沒有,飛船上傳出康維的聲音:“鷹,我遵守了我的諾言,飛船的駕駛方法极簡單,丟和固,你都只需要按下一個掣鈕便可,其余的一切,全部自動,會有小型的机械人,替你們運載器材“聲音請到這里,已有兩個小型机械人,自一個打開的門口中,靈活地飛了出來。羅開帶來的器材,在托運時曾有正确的重量記錄,一共是五百三十四公斤。那兩個小型机械人只有一公尺高下,可是到了運載器材的箱子之上,各自伸出鉤子,鉤住了箱角的鐵扣,一下子就提著箱子,再飛了起來。
  羅開看了這种情形,心中不禁苦笑,他忽然想起,埃及大金字塔的建造,動用了無數塊二十吨重的巨大石塊,如何搬運那些石塊,一直是考古學家研究的目標。
  有說是外星人幫助建造,克服了地心吸力,如果真有外星人協助,派出那种小型机械人,那么,搬運金字塔的石塊,也輕而易舉之至了。
  聲音在繼續著:“飛船中可供活動的空間不多,我不能在你們發生意外或有危險時給予幫助,所以你們仍然可以放棄原意。”
  羅開發出了一下縱笑聲:“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肯放棄了。”
  安歇人高興地在他冰冷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她自己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切全是冰冷的。
  聲音又道:“請進入飛船。”
  羅開和安歌人都不知道如何進入飛船。那兩個把器材搬上了飛船的小型机械人,忽然又在他們的面前落下,伸出一個鐵架來,羅開和安歌人各自抓住了一個鐵架,机械人帶著他們,進了船艙。
  飛船的船艙,可以活動的空間,遠在羅開的想像之上,比地球上民航机的頭等客艙還要寬敞,羅開心中想,如果黛娜一定要跟來的話,也有的是空間。
  康維的聲音,繼續在說著:“你們面前的電腦,會提供這次航行的一切資料雖然一切全是自動的,但知道一些資料,也是好的,至少在旅途中不會問。”
  安歌人生上了座位,用金屬架固定了身子,望著做了同樣動作的羅開,笑:“我們絕不會問。”
  羅開對安歌人的話,表示同意。過去三天,在巴黎的小屋中,他們一點也沒有覺得悶,放在這艘飛船之中,他們又怎會覺得悶。
  康維的幫助,十分徹底,它的聲音還繼續傳出來:“飛船的速度极高,從來也沒有地球人經歷過那么高的速度,你們是不是能夠受得起,我不知道。我的提議是,盡量利用你們的意志力去克服。”
  羅開和安歌人由衷地道:“謝謝你,康維,謝謝你!”
  羅開向安歌人做了一個手勢,這時,他們面前的榮光屏上,正閃過一行一行的文字,提示他們在起飛前應該如何把自己安全地“固定”在座位上。他們都照著指示來做,直到三分鐘之后,榮光屏上便出現了“隨時可以起飛”的字樣。
  羅開和安歌人互望了一眼,都向對方點了點頭。羅開伸出手去,當它的指尖快要碰到那個標著“去”字的按鈕時,他也不禁相當緊張。
  對羅開來說,太空漫游,并不新鮮,他曾到過由几個星体聯合建立的觀察地帶,他可以肯定,觀察地帶距离地球,必然比月球更遠。可是那時,有三晶星人、八角星人在控制著飛行,這一次,卻只有他和安歌人兩個地球人。
  康維的警告,語气轉來十分溫和:“運用意志力來克服”,但是羅開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若是克服不了,可能就在地球人無法忍受的劇烈震湯之中,他和安歌人的身体和心靈都會受到無可挽救的傷害,結果會是怎樣,連想都沒有法子想。
  所以,他,亞洲之庹羅開,當它的指尖快要碰到那個按鈕時,他也有极短暫的猶豫,他又轉過頭去,同安歇人望了一眼。
  安歌人澄澈美麗的大眼睛中,也閃耀著几分恐懼,可是有更多的堅決。她立時伸出手來,作用非常明顯,是希望在飛船上升的時刻,能夠和羅開緊握著手。
  羅開點了點頭,然后,指尖向下壓,按下了那個掣鈕。然后立刻伸手出去,和安歌人的手緊握著,雙方都感到對方的手很冷,手心都有汗。
  在開始約二秒鐘之內,飛船靜止,一切像是甚么也沒有發生一樣,雖然說只有三秒鐘,可是在他們兩人的感覺上,卻像是過了不知多久連時間也像是停頓了一樣。
  緊接著究竟發生了一些甚么事,不但是安歌人,就連羅開,事后地無法有完整的記憶。事情是突然發生的康維的警告,措詞實在太溫和了。那震湯一開始,他們甚至沒有听到甚么聲響,或許曾有過悶悶的“轟”的一聲,但立時他們就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不知道被一种甚么力量,一种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拆散了開來。
  羅開比較沉默寡言,事后,沒有向甚么人說起過那次的經歷;安歌人卻有一次机會,同几個很杰出的人物,說起了那次經歷的感覺。听的人都認為她所描述的,雖然夸張了一些,可是看她在講述的時候,仍然不免俏臉煞白,鼻尖上冒出汗珠來的情形,听的人也都相信那不會离事實太遠。
  安歌人的描述是:“好像听到了一下聲音,按著,我整個人都散了開來。那情形,就像是一只构造十分精致的錢,忽然被巨大的汽車錘擊中了一樣,几百件本來鑲嵌在一起運作的零件,全部散了開來。
  “我不知道我的頭在甚么地方,可是我可以肯定,我著到我的手、我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向四處飛濺,沒有血,沒有痛楚,只有那种极度的恐懼感。我看到自己的一只手,努力想把一團鮮紅色的血肉抓回來,那團鮮紅色的血肉,我想……
  那是我的心髒……
  “在那一剎間,在极度恐懼的襲擊下,我根本沒有任何知覺,甚至地無法知道發生了甚么事,我想到的是:那一定就是死亡,死亡之前那一剎的感覺,一定就是這樣子。我死了:我死了:這种可怕的感覺,甚么時候才會消失呢?要是隨著死亡的來到就會消失,那我愿意快點死:快點死:要是那种可怕的感覺,竟然伴隨死亡而長存,那死亡實在太可怕了曰“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到,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傳來了一股力量,我立刻知道那是我另一只手。那只手,似乎沒有迸散,還有一股可以使我安心的力量傳了過來。我開始可以想一些事,所想到的第一點,就是我要運用我的意志力,去驅除眼前可怕的情景。自那只手傳過來的力量相當大,我也開始鎮定下來。
  “在我開始鎮定下來之后,我逐漸感到,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那只手,似乎已抓住了我那鮮紅色的心髒,把它放回了我的胸腔:我的腳又開始飛進空气;我的身子,在逐漸回复正常:我的頭,不知從甚么地方飄浮了回來,又落在脖子上,而且,真的,那感覺真好,頭在脖子上居然可以轉動了。”
  安歇人一口气說到這里的時候,曾頓了一頓,然后再繼續:“我轉過頭,向一邊看去,看到了鷹。鷹的臉,老天,我從來也不知道一個人的臉,可以扭曲到這個程度……它的臉……那已不是它的,而是不知道是一個甚么灰白色的東西。然而我知道它是鷹,因為同時我也著到,他粗大的手,正緊握著我的手。
  “使我身体各部分又重新組合起來的那股力量,就來自它的手!
  “著到這种情形,我又惊又懼,我想問他:鷹,你怎么了?可是我根本無法發出聲音來,我甚至無法開口我的嘴,一定還沒有回到我的臉上來。
  “就在這時,我的确一直盯在鷹的臉上,我看到他在迅速地回复正常,在它的臉上,眼耳口鼻,都回到了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雖然它的臉色仍然那么灰白,可是他總算回复了正常。
  “我先是听到他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按著,我也發出了一下呻吟聲。
  “后來,我們想松開互相緊握舊的手,可是實在是握得太緊了,竟然沒有法子分得開,要用另一只手,把緊握著的手的手指,一只一只扳開來,才能使手分開。”
  羅開和安歌人努力使緊握著的手分開了之后,安歌人用盡气力,才說出了一句話來:“鷹,你救了我。”
  羅開的聲音听來十分遙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憑你堅強的意志力,闖過了這一關。”
  安歌人仍然覺得自己虛弱無比:“剛才發生了甚么事?現在我們怎么樣了?”
  羅開的聲音,在這時听來,已完全恢复了鎮定:“我們起飛了,現在,我們已經沖出了地心吸力的范圍,進入旅程了。”
  安款人還沒有再說甚么,康維的聲音又響起:“恭喜你們起飛了,你們身体的一切都十分正常,放心,從月球回來的時候,由于月球的引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所以在起飛的時候,不會再有那种可怕的經歷。現在,你們可以离開座位,在有限的空間之中,自由飄浮,因為重量這個名詞,已不再存在。”
  安歌人和羅開互望了一眼,各自按下了几個掣鈕。當把他們固定在座椅上的安全帶移開之后,安歌人的手指,在座位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就向上飄浮了起來,在半空之中,地想飄向羅開,可是做了几個游泳的動作,它的身子仍是在空中打著轉。
  最后,還是羅開伸手,抓住了她飄散在空中的頭發,輕輕一拉,才把她拉了過來,她連忙摟住了羅開的脖子,把自己灼熱的唇湊向羅開。
  羅開仍然坐在座位上,他要盡量仰高頭,才能和安歌人熱吻,因為安歌人整個人頭下腳上的,她愈是踢動它的雙腿,身体就愈是向上。
  或許是由于它的頭向下,血液便集中在它的頭部,所以它的臉著來才會那么艷可是顯然不是,因為她在羅開耳際低聲訊的那几句話,露了她何以會臉紅的原因,她用甜膩得化不開的聲音說:“鷹:看,多奇妙,我可以在任何姿勢下侍奉你,那……簡直是把夢幻中的境界,帶到現實生活中來了。”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魚在水中吸進了空气一樣,羅開的身子,也浮了起來,他們在半空之中,緊緊地摟成了一團。
  安歌人那次在敘述它的經歷時,自然沒有把她回复正常之后的情形說出來,只說到看到鷹約五官,正迅速回到原來位置為止。
  听她敘述的那几個出色的人物之中,包括了俊朗的原振俠醫生在內。
  原振俠醫生用它的專業知識作解釋:“劇烈的震湯和突如其來的加速,會使人的腦細胞活動,受到強烈的干扰,產生許多不正常的活動,也就產生了可怕之极的幻覺,這种錯亂的情形,若是不能回复正常,那么,人就會變成無可藥救的瘋子。”
  他在作了這樣的解釋之后,又補充:“你們真有冒險精神,當然,康維預計你們可以憑意志力在那种情形下還保持正常活動的腦細胞,來使腦部活動全面恢复正常,不過所冒的險极大,值得嗎?”
  安歌人當時的回答,斬釘截鐵:“值得!”
  至于安歌人為甚么回答得那么肯定,自然有它的理由,而且,她還立即拿出了實實在在的、具体的證明來。
  不過,那既然是若干時日之后發生的事,自然也不必現在就說,只因為那次聚會,關系十分重大,又涉及安歌人升空時的感受,所以才先提一提。
  羅開和安歌人又重回到座位上,由于是從上面落下來,故安歌人的頭發完全豎向上,看起來又有趣又怪。她雙臂放在胸前,微微喘著气,嬌聲道:“好像有一种捉摸不到的感覺,應,你……”
  地想起剛才的情景,咬了咬下唇,沒有再說下去。
  羅開已迅速地按下了一個鈕掣,在他們左側和右側的金屬片便巧妙地移動,現出兩個小圓窗來。他們一起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在深藍色的無窮蒼弩之中,淺藍色的地球,正浮沉在宇宙之中。
  人到了這种境地,自然而然,會感到宇宙神奇力量的無限。地球是憑甚么力量懸在宇宙之中的?四面八方的星体牽引著地球,地球也牽引看它們,如此巨大的力量,運轉得如此有秩序。
  誰在主宰這一切?
  一般人類只怕再也弄不明白,便隨便給這股主宰力量一個名稱,例如:上帝。
  有何不可?
  安款人凝視著地球,又望著漸漸變大的月亮,她激動滿足得雙眼之中,淚花亂轉,一個轉身,扑向羅開,又緊緊地擁住了他。
  她深深吸著气:“傳說中奔用的擋娥,不知用的是不是也是這种小飛船?不過旅程中只有她一個人,那實在太寂寞、太可怜了。”
  說到這里,安歌人忽然又笑了起來可能是心中太高興的緣故:“中國的神話,都不清不楚,語焉不詳,月宮中后來叉百了一個砍樹的吳剛,這吳剛是怎么上月球的?”
  羅開對這個古里古怪的問題,自然無法回答。安歌人把雙手放在腦后,腳尖輕輕地瞪了一下,使它的身子浮了起來,橫瓦在羅開的面前那是真正的玉体橫陳,她笑得十分歡暢:“如果月亮上真有宮殿,我也愿意住下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說到這里的時候,它的身子向上浮了上去,她連忙伸手向羅開,羅開非但不去拉住她,反倒推了她一下,令它的身子升了上去,直到船艙的頂上。
  安歌人嬌呼起來,在嬌呼聲中,羅開歎了一聲:“別自己騙自己了,如應該知道,就算只有你和我,你也決計無法在荒涼的月亮上住上一個月。”
  安歌人咬著下唇,神情像一個崛強的小孩子:“我可以的,只要你答應。”
  羅開伸手指著她:“你不可以,自你懂事以來,過去的那么多年,是甚么生活?是花花世界中繁華之极的豪奢生活,少半分熱鬧都不行。你能隱居的話,何必隱居到月亮土來,地球上有的是人煙不到的去處。”
  安歌人還想說甚么,可是地想了一想后,也只好長歎一聲,但是她還是不服气:“鷹,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人生的快樂是甚么。你說的話或者有道理,但你沒有給我一個机會去試一試,所以不能武斷地說我一定做不到。”
  羅開哈哈大笑:“我無法給你机會,因為我無法在月球上長住。”
  安歌人在半空之中轉了一個身,臉向下,充滿了希望地問:“和我在一起,也不能?”
  羅開的回答,來得干脆和堅決:“不能。”
  安歌人長歎了一聲,喃喃地說了一句:“這就是我為甚么一定要解開轉在天神之盒上面的死結的原因。”
  羅開用力一揮手,表示不愿和她冉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下去。他揮手的動作大了一些,由于“作用等于反作用”的物理定律,它的身子,离開了椅子,也向上浮了起來,一直浮到了安歌人的身邊,安歌人擁住了他,又長歎了一聲,然后閉上眼睛。
  羅開自然可以想到她心中在想些甚么,他卻當作不知道,只是享受著安歌人溫柔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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