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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之館


   

  高高躍起的老人以惊人的速度飛下,整個身体直朝始撞去,右袖的触手同時竄出。始立即擲出手上的木柴絆住触手,而這次又換成左袖的触手冒出,始也丟出第二塊木頭,触手順勢將之纏住,只用了二秒就封殺了左右触手的攻勢,才這么一想,老人立即張大嘴巴,以為是要伸出舌頭……沒想到是第三只触手朝著始的臉部直沖而來,銳利的前端眼看就要刺穿始的眉心……瞬間,始舉起左臂,触手像皮鞭一般纏繞住他的左臂,就在同時始轉動碩長的身軀。
  根据擲鏈球的要領,由于触手繞在始的手臂,老人的身体因始的轉動被甩出并摔向地面,一解開触手,老人的身体便被整個彈起,始并未使出全力,但下一刻他開始為自己的手下留情感到后悔。彈起的老人將触手收回口中并發出如鳥般的怪笑,身子在空中一轉越過車頂而去。
  始跟余沖上前,一繞過車身只見飛舞的触手和狂奔而去的老人背影,始二話不說隨即追了過去,他不打算繼昨晚之后今天又讓敵人溜走,而老么則緊跟在長兄之后,跟蹤了一段距离便來到一排熟悉的石牆面前。
  老人毫不遲疑地越過石牆,消失在法眼隆元的豪華別墅里,追到此地的始猶豫起來,他不能擅自闖進別人的住處歇斯底里的狗吠頓時響起,始的眼前躍出一只全黑的小獵兔犬不斷狂吼,黃眼珠里凝聚著狹隘的敵意,同時身穿卡其色戰斗服的男子亦緊跟著越過石牆而來。
  “哼、又是你們!”
  男子手上持著英國制的雙筒長槍,這种高級獵槍一把的造价足以耗光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年份的薪水,可見這把槍應該是屬于別墅主人的所有物,而被這名男子擅自挪用。
  “很好,待在原地不准亂動。”
  男子紅紫色的厚舌舔舐著上下唇瓣,毫不掩飾虐待狂般的目光。
  “敢動一下,子彈就射穿你們的肚子,連棕熊也會肚破腸流當場斃命,再動一下試試看,小心變成這樣。”
  “你這么做等于犯了殺人罪。”
  始平靜地提出忠告,男子卻嗤之以鼻大笑起來,配合他的笑聲狗也不斷吼叫。
  “我是正當防衛,因為你們是私闖民宅的現行犯。”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始聳聳肩頭,輕拍余的背部一下催促小弟繼續走,兩人無視男子徑自往前。
  “叫你們不准動!我要開槍了!”
  “你敢就開開看!”
  始態度鎮定地高聲說道。
  “從背后射擊就不是正當防衛了,日本警察還不至于無能到連這點都分不出來。”
  男子的臉部轉為青紫,因為始面對長槍的威脅卻毫無懼色,著實眨損了他歪曲的胜利感,于是他叫喚愛犬。
  “別讓他們跑了!去咬那個小鬼的腳!”
  就在這一剎那,始的手揪住正要扑過來咬余的小獵兔犬頸項,正确說來應該是抓住它的項圈。受到惊嚇的小獵兔犬發出更為歇斯底里的狂吠,但始充耳不聞,直接將狗用力丟出,小獵兔犬翻了好几圈,穩穩撞在一時來不及反應的男子臉上。
  男子臉貼著小獵兔犬,重心一斜便仰躺在路面,順勢揪起一地落葉,手上還緊握著長槍,幸虧他克制得當才沒有胡亂掃射。
  從男子臉部摔落路面的小獵兔犬發出充滿恐懼与落敗感的哀鳴,站起身就一溜煙逃得不見蹤影。教養不好的寵物在得知自己處于弱勢地位時便會陷入恐慌,跟人類的太保太妹一樣,完全缺乏‘有難同當’的高尚情操,只顧自己逃命要緊。
  “可、可惡!”
  男子低吟著,好不容易才從路面撐起上半身,右手的長槍反被搶了過去;男子体格壯碩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力道,然而始卻像從嬰儿手上搶奪玩具一樣輕易摘下鈍重的長槍。
  并且,始的鞋底同時踩住男子的腰部,男子表情痙攣地抬眼,始則刻意擺出一個笑容,然后看向余。
  “讓他瞧瞧。”
  說著便單手丟出長槍。
  明白長兄意思的余也以單手輕巧地接過長槍,向前走了二、三步來到男子身旁,右手拿著槍托,左手握著鋼制的槍身。
  “小心不要碰到扳机。”
  听到大哥的勸告,余點點頭隨即不費吹灰之力便折彎了長槍槍身,一開始是羅馬字母的U字型,再折一個彎就成了希腊文字的Φ字型。
  “哥哥,這樣可以嗎?”
  “很好。”
  始從小弟手上接過完全變了形的長槍,丟向男子臉側,這時男子雙眼的惊愕与恐懼泉涌而出,看他似乎想說些什么,只听見牙齒格格作響卻發不出聲來。
  “別害怕,這只是幻覺罷了,憑一個小孩子怎么可能把雙筒長槍折彎呢?”
  “阿阿礙……”
  “就算說給你最喜歡的警察先生听,論誰也不會相信你的,只會當你是做了白日夢。”
  始將腳抬离男子的腹部,催促他站起來,男子勉強站起身,卻已完全喪失反抗的意志与逃跑的力气,于是始撿起長槍問道:“法眼隆元現在人在別墅里嗎?”
  男子嘴巴茫然地開合。
  “我問你他人到底在不在!”
  始的音量并不是很大,卻充滿足以壓倒男子的气魄,終于男子努力擠出聲音。
  “在、在……”
  “那就麻煩你帶路吧。”
  “你、你們想干嘛?”
  “只是想拜訪他而已。”
  始是臨時起意,既然不在預定計划之內,想必也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不過這名敵人截至目前為止仍然身份不明。
  始轉而俯看小弟。
  “你可以不必跟過來,先到我們約好的地點去。”
  始從剛才就一直不在話里提到專有名詞以避免被男子逮到話柄。听長兄這么一說,此時的老么居然一改向來乖順听話的態度,堅決地搖著頭。
  “不要,我也一起去。”
  “可能會有危險哦。”
  “就因為如此,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始微露苦笑。
  “好吧,一起走吧。”
  “太好了!”
  “如果我遇到危險,你一定要來救我哦。”
  “包在我身上!”
  就這樣,由男子在前帶頭,龍堂家的長男与老么走進了法眼隆元占地寬廣的別墅,他們這下真的成了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龍堂續遠眺著忍佐保子,視線里找不到一毫克的善意,而忍佐保子則以滿面的笑容迎向續的視線。一旁觀望這場小型默劇的終內心感到由衷敬佩,他切身体會到二哥的視線簡直跟冰矛沒兩樣,也因此能夠安然面對的忍佐保子可謂‘非比尋常’。
  法拉利駕駛座的車門無聲地打開,走下車的司机是一名与龍堂家年輕家長同年紀的青年,頸后的長發綁成一束,臉上略施脂粉并戴著耳環,身穿意大利名牌西裝。這名青年將夾在指間的物体彈出,點燃的香煙便飛向續,續不加閃躲,只伸出左手的食指与中指正好鉗住香煙的中心點。
  “有錢可以買名貴跑車,卻買不到气質。”
  “續先生說得對,人品是看個人的修養而定,不過我先說清楚,這輛車是我的。”
  剛才負責駕駛法拉利的年輕人仿佛為了證明續与佐保子的想法,立刻朝路面吐口水。
  “喂,佐保子,差不多可以走了吧,你理這群小鬼干嘛?”
  佐保子態度冷淡地響應。
  “不要如此喧嘩,純,我看你還是暫時回避一下。”
  這段用語在年輕人听來似乎是太高深了,經過二秒的空白,他的表情才轉為凶暴。
  “狐狸精,你擺什么臭架子,想把我當白痴門都沒有!”
  青年從車窗伸手揪住佐保子的手臂,此時佐保子望向續白皙的臉龐。
  “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續刻意吐露一口气。
  “你真的是連說話都滿裝腔作勢的。”
  “那么你是不愿意救我囉?”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只是……我也不喜歡這個下流的男人。”
  “什么?你這小鬼……!”
  突然間,這個名叫純的年輕人慘叫一聲,因為有個物体飛進了他張大的嘴里;年輕人發出的悲鳴如同被大象踩過的豬只哀嚎,在一陣劇咳之后,才將這個物体吐到地上,而那個物体就是前一刻他擲給續的香煙,由于煙頭還燃著火,想必他的口腔粘膜与舌頭大概灼傷了。
  年輕人難過地咳個不停,續則只手拎住他的衣領輕而易舉地甩到路面,正好整個人匍匐在香煙上。
  “這樣可以嗎?”
  “你真是手下毫不留情。”
  “我只是按照你所希望的去做而已。”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總之非常感謝你,對了,能不能麻煩你開車載我一程?”
  “我們家兄弟對我的開車技術向來沒有正面的評价。”
  “那就由我來做出公正的評斷吧。”
  續的視線從佐保子移向終。
  “說的也是,終,你覺得呢?”
  “這個嘛,這世上就是有些人的好奇心特別重,我可以明白。”
  “令弟似乎無意扭轉你負面的評价。”
  “續哥的開車技術不是不好啦,只是……”
  “那你留在這里,我要跟美女開車去兜風。”
  “咦?你要上哪去?!”
  “這個嘛,待會要去的地方應該……”
  續再度將視線轉向佐保子,然后嘲弄地低語道:“既不是天國也不是极樂世界吧。”
   
         ★        ★        ★
   
  穿過落葉松森林來到一片廣大的草地,大概是耐寒性的品种,讓人們得以在這個季節里感受到些許的綠意。這塊區域之大足以興建一00戶一樓平房,其中一邊做為高爾夫的練習場,而剩下來的空間做為直升机起降點都綽綽有余。見到地面停著一架六人乖坐的直升机,便可知別墅目前有人使用當中。
  男子手握被折得完全變型的長槍在前頭帶路,始和余走在法眼隆元別墅的廣大領地內部,光是想抵達洋房的玄關至少要走上三分鐘的路程,此時從洋房方面有數名人影迎面奔來。
  將近半打人數的男子清一色穿著黑西服,理著小平頭,而厚實隆起的肌肉几乎要從內側將衣服撐破,雖然沒有挂上招牌也沒有閃著霓虹燈,任誰一眼便可看出他們就是法眼家的保鏢,根本毋須大惊小怪,真正讓始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的一句話。
  “雅元先生,您不要緊吧?”
  男子表情扭曲,以近乎不屑的表現方式、有气無力地答道:“這兩位客人好象有事要找我大哥。”
  這段回話确實出乎始的意料之外,但也因此掌握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以為只是一介雇員的這個名叫雅元的男子,看來即為法眼隆元的胞弟。
  保鏢們充滿狐疑的目光集中在始和余身上,始极力保持鎮靜地答道:“我們的別墅就离這里不遠,因為有宵小闖入家里,結果我們在這一帶追丟了嫌犯,所以想請問貴府是否受到侵扰?”
  保鏢們面面相覷。
  “真的嗎?”
  保鏢們詢問的對象并非始而是那位名叫雅元的男子,雅元露出仿佛灌了醋的表情,連續點了兩次頭。
  “此人雖為一名老人卻是危險人物,請你們多加注意。”
  “沒、沒錯,就跟這個人講的一樣,你們小心一點,仔細檢查四周。”
  “是,明白了!”
  “對了,我大哥人在哪里?”
  “老爺人在書房。”
  在几番問答后,始和余等了將近二0分鐘才得以与法眼隆元會面。一名自稱是第三秘書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玄關,在退開后不久再度現身,帶領始和余前往名為第二會客室的房間。走在寬敞的長廊里,此時余伸長身子朝長兄耳語道:“始哥哥,照這樣看下來,應該會有第三洗手間或是第五飯廳之類的地方吧。”
  “有可能哦,不過這里好象沒有書庫。”
  位于東京都中野區北部的龍堂家書庫就設于地下室,不僅藏書二万冊,各個房間都擺有書柜,就連走道也并排著書柜;在龍堂兄弟的觀念里,家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因此按照始的感覺看來,這座宏偉的別墅完全嗅不到書本的气息。
  頓時,始想起報紙上曾經刊載過法眼的談話。
  “……我從來不看書,因為我沒有必要知道別人的想法,我也不需要有主見的員工,只要員工能夠听從我的指示,并照實執行就夠了。”
  如果將“員工”換成“國民”,那就成了德國獨裁者阿德魯夫?希特勒的翻版了,始心想。
  不久終于來到第三會客室,內部相當于一間國小教室,而且和預料中的一樣看不到一本書籍,房間有一面是面朝中庭的窗口,一面擺設著槍枝的展示柜,數十支長槍、散彈槍与骨董級的洋槍等等陳列其中,另外兩面牆壁上挂滿了動物頭顱的標本,等于是法眼隆元在炫耀自己狩獵的成績,鹿、熊、獅子与豹,一看到馬可波羅羊的首級也在其中令始大為震惊,那是栖息于亞洲中部高山地帶的野生羊,擁有一對狀似大型卷貝的頭角,根据國際公法應該是屬于禁止捕殺的保育動物。
  “簡直無法無天。”
  始忍不住脫口而出,并從沙發起身走向馬可波羅羊的頭顱標本下方,嵌在眼窩里的黑色玻璃珠呆滯地俯視著始。
  “好惡心哦。”
  余也不寒而栗地環顧房內,滿室的動物標本已經夠嚇人的人,尤其熊跟鹿的頭顱更會讓他聯想到昨晚的夢境,總覺得這些頭顱會冷不防開口大吼:“不准違抗銀月王大人!”
  “我可沒有非法獵殺哦!”
  一個包含了优越感与嘲諷語气的低沉聲音傳來,房門也隨即打開,對方高大魁梧的体格是始所不及的,雖然年約六0,外表卻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五、六歲,臉部左右兩側蓄著白發,眉毛粗濃,目光充滿威嚴。
  “自我介紹應該不需要了吧,我是法眼家的主人,那只馬可波羅羊是我去年在帕米爾高原的VIP專用獵場逮到的。”
  法眼在扶手椅坐下。
  “由于我計划在吉爾吉斯共和國興建觀光胜地,因此當地政府才招待我前往做客,如果你們能明白這一點,那我也會听听你們的說詞。”
   

  于是始自報姓名,謹慎地區分該說以及不該說的部份然后說明整個事件,法眼隆元听畢便重重吸吐了一口气,同時毫不加掩飾地向胞弟投以輕蔑的視線。
  “我父親叫這小子去管一個公司,結果三年就宣布倒閉,之后跑到我這里來哭訴,我再給他一個公司,結果二年后又被他搞垮了,這小子就跟辭呈上寫的一樣,沒用的飯桶!”
  男子──法眼雅元雙肩因屈辱而顫抖,在今天才初見面的外人面前遭到嘲弄實在是相當難堪的体驗,雅元之所以對他人采取近乎异常的盛气凌人姿態,也許就是來自屈辱感的反彈吧。
  “我讓這小子住在這棟別墅還每年付他薪水,原本希望他有所節制不要無端惹是生非就算做到基本的知恩圖報了,結果看來是我想得太單純,都一大把年紀了怎么這么不會想?!”
  “大哥……”
  無視胞弟几近哀叫的語气,法眼向余詢問道:“小弟弟,闖進這棟別墅的人物你認識嗎?”
  冷不防被問及,余反射性地在沙發坐直身子,他本來以為對話部份全權交給長兄就行了,看到長兄默然頷首示意,余面向法眼道:“是的,我認識。”
  “哦,是這個鎮里的人嗎?”
  “就是土產店的老爺爺。”
  “店名叫什么?”
  余己經記不得了,但至少可以說明店面的所在位置。此時法眼輕輕擺了手,一直立在門旁的人影走了過來,就是先前為始跟余帶路的第三秘書。他手上拿著巨幅地圖,在余面前攤開,這是一幀標明了全霧立鎮住家的住戶地圖,看著余手指的動作,第三秘書向主人報告。
  “應該是藤岡商店。”
  “你知道詳情嗎?”
  “阿這……”
  第三秘書躊躇起來。
  “怎么了?什么事這么難開口?”
  “方便說嗎?”
  第三秘書的視線瞄向始和余,余己經明白這個動作的含意,當然法眼隆元也是。
  “你什么時候膽子練得這么大,敢質問我?”
  法眼隆元的話里充滿了身為權力者的优越意識,第三秘書聞言惊慌失色,立即連忙答道:“此人在過去的反鎮長運動中,曾經受我們公司指示負責賄賂反鎮長派。”
  “哦,我記得他參加三次鎮議會議員選舉,結果都落選。”
  法眼的嘴角輕微扭曲起來,吐露出嘲諷的聲音,對于這位財經界的有力人士而言,別人都是他侮辱的對象,不論是兄弟、部屬甚至朋友。
  “那個不自量力的家伙還妄想當鎮長,別看鎮長職位好象不大,卻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做得好的,就跟一個公司的社長一樣。”
  隆元的視線瞟向胞弟雅元,雅元則帶著不服气的表情直盯著地板,隆元在扶手椅上坐直身子,厚實的嘴唇蠕動著。
  “喂,我听說你的狗也跑掉了。”
  “它只是受到惊嚇一時躲起來而已,很快就會回來的。”
  “天曉得,你的兩個老婆不也跑掉了,到現在根本就沒回來過,我想狗也有選擇主人的權利吧。”
  第三秘書不經意地別開眼,即使不欣賞主人的弟弟,但內心仍然不免對法眼雅元表示同情,因為他的兄長在初次造訪的客人面前,不斷揭露他的隱私并大加譏諷。
  始也將前嫌置于一旁,多少可怜起法眼雅元的處境,只是他現在十分不滿意一件事,法眼隆元從剛才就對藤岡那名怪异老人的事情避而不談。
  突然間,隆元毫無預警地朝始說道:
  “龍堂先生,我很欣賞你。”
  “那可真是不敢當。”
  始不想做出太多響應,他已經無意繼續這樣的對話,因為對方怀柔的意圖過于露骨,目前他只有保持最低限度的禮貌。
  “如何?要不要來我的公司上班?我會安排你到秘書課,待個三年再調到企畫課,將來就提拔你成為總公司的董事或者子公司的社長,如此一來你就是最有希望的干部候選人,并將接受我親手栽培。”
  狗眼看人低,始心想。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為什么呢?這樣總比私立學校的理事來得好多了不是嗎?”
  “我無意進入一個不重視員工的公司。”
  “你說的怎么跟那群跟不上時代的工會講的一樣?我最討厭那种明明能力差卻只知道要求權利的家伙了!”
  “你意思是如果能力差的員工失蹤就沒有必要派人搜索嗎?”
  始的語气平靜自然,法眼隆元卻有如受到強風壓迫,整個身子略往后仰。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說的是國語,你應該不會听不懂才對。”
  始提及的是先前從別墅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口中得來的情報。据說有兩名警衛在夜間巡邏時下落不明,然而總公司發出命令,指示在國際戲劇節結束之前這次意外絕對不可泄露出去,因而此事不僅沒有公開也沒有展開搜索行動。
  “听說連失蹤者的家屬也被蒙在鼓里,像我們這种基層員工實在不應該太多嘴,但是我真怀疑上頭的管理階層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員工的心情?”
  當時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曾向始等人如此訴苦。
  “是誰那么多嘴?到底是誰?”
  “听我一說你就想揪出犯人,這樣只會突顯你的度量狹小罷了,重點是……”
  始語气冷淡地轉移話題。
  “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會接見默默無名的一般市民,況且又沒有事前預約。”
  法眼隆元的粗指看似焦慮又像膽怯地敲著扶手。
  “那你做出結論了嗎?”
  “是的。”
  “什么結論?”
  “你之所以這么做當然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便讓那個叫藤岡的老人逃開我們的追赶。”
  法眼隆元正面接受始的直視,喉頭深處發出細小的吞咽聲,敲擊扶手的手指動作加快。
  “話不能隨便亂說哦,你意思是我、法眼隆元我故意放走闖進你們別墅的小偷嗎?”
  “你這番話的長度可以讓嫌犯爭取到一0秒的時間,不愧是國際戲劇節的贊助者。”
  看到始的態度,第三秘書掩不住臉上不安与狼狽的表情。擁有超過二兆日圓的資產,旗下企業一000家以上,員工總數二五万人,頭銜多得數也數不清,眼前這位是連大藏大臣、東京都知事見了也要卑躬屈膝的財經界巨頭,一介平民青年居然膽敢与之對質并加以追究,想到法眼隆元的怒气爆發在即,第三秘書不由得全身發顫。
  “我在途中就已經明白,我大概是抓不到那個老人了。”
  不管第三秘書心里怎么想,始繼續話題。
  “所以我改變方針,既然逮不到那個老人,干脆就揪出他的同伙,逼迫這個人說出真相。”
  法眼隆元的雙眼充斥著怒气,然而這很明顯只是一种演技。
  “你敢頂撞我法眼隆元,不怕在日本找不到容身之處嗎?膚淺也該有個限度吧。”
  “別擔心,日本是一個先進國家也是近代民主國家,不會因為忤逆了一個人而導致自己走投無路,難道說日本實際上并非民主國家?”
  法眼隆元的回答是狠狠瞪向第三秘書,第三秘書仿佛被電擊到一般彈跳起來,連忙沖到門邊轉開門把。
  原本在門外待命的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頓時蜂擁而入,人數不只一打。
  不過余早已進入戰斗態勢,因為長兄一旦不在話里對年長者使用敬語就表示:“准備戰斗!”向來乖巧听話的小弟也能清楚區分這种狀況。
  “好好教教這兩個小子禮貌怎么寫!”
  法眼隆元粗暴地發出怒號,直指著年輕的客人。
   

  當法拉利一路平順地抵達山頂的公園之際,龍堂終不住地感謝窮神与瘟神的保佑,因為二哥開車的模樣就与他优雅的外貌背道而馳,一旦踩了油門,轎車頓時便化為發現獵物的霸王龍。
  “我的開車技術比茉理好。”
  他本人如此表示,龍堂兄弟的表親鳥羽茉理本來就沒有駕照,拿她來做比較不太合理。
  “哇,真舒服,藍藍的天、白白的云!”
  三男伸著懶腰,次男也隨之走出車外。
  “也可以套用藍藍的編輯、白白的稿紙。”
  “你怎么會聯想到這個句子呢?”
  忍佐保子問道,續則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直接答道:“大概環境的關系吧,我從出生以來就和文字朝暮相處。”
  “啊,空气真新鮮,好香哦!”
  終刻意做了一個深呼吸,可惜三男難得為社交所做的努力得不到次男的理解。
  “終,肚子再餓也不能吃空气呀,而且這里的空气早就混雜了不少毒气与邪气,根本一點也不香。”
  神气什么?!你這個毒气跟邪气的發生源!終沒有說出口只在心里想著,現在已經接近午餐時間,最好盡可能避免無謂的爭執。
  穿過毒气与邪气,忍佐保子來到終的身旁俯瞰整個霧立鎮的中心地帶,不等終開口要求就徑自做起解說。
  “据說這塊四周環山的平地在二、三万年前曾經是一個湖泊哦。”
  “哇,可見這個湖泊相當大嘛。”
  “之后由于地殼變動,周圍的高山有部份倒塌,湖水從缺口流出,湖泊就因此干涸了。”
  霧立鎮雖位于高原,但是從這座公園便可看到四周環繞著更高的山群,在气流的影響之下很容易起霧,也因此成了鎮名的由來。而這個公園其實也只開辟了一角,設置了展望台与停車場,其余大部份都是落葉林与赤松,除了續等三人以外也見不到其它游客,只听見遠處傳來的鳥鳴聲。這個季節里如果起風的話想必是寒風刺骨,所幸現在平靜無風,還洋溢著和煦的秋陽。
  續徐徐走過去与佐保子并肩而立。
  “那里是霧立巨蛋的屋頂,那是法眼隆元的別墅。”
  續与終的視線從佐保子纖細的玉指伸出的方向望過去,可見在森林草坪的環繞之中矗立著一棟古意盎然的偌大洋房,約位于二公里遠的前方,整体給人一种可稱之為城堡的厚重印象,在這個与日本景色大异其趣的霧立鎮風光里,不僅毫無違和感,反而更顯得傲然挺立。
  “這鎮上有不少豪華別墅,那一棟堪稱首屈一指,首相的別墅也在這里,啊,就在那邊。”
  佐保子指著一幢同樣華麗宏偉得不遑多讓的北歐風格洋房,不過續只是興趣缺缺地瞥了一眼,立即將視線移向佐保子。
  “好了,反正沒有其它人在,你就赶快進入正題吧,我待會還有事要忙。”
  經過不算太長的沉默,佐保子冷不防打開話匣子。
  “我母親住在田園調布(譯注:東京都中部的衛星城市。),畢業于青蘭女子大學法文系,以東京上流社會婦人自居,其實她就出身于這座城鎮。”
  “出身在這座城鎮難道沒資格進上流社會嗎?”
  始故意挖苦道。
  “我甚至怀疑在這個暴發戶建設公司興盛的國家里,真有所謂的上流社會嗎?”
  “有人就堅信自己屬于上流社會的人。”
  “做白日夢是個人的自由,只要別失控造成他人的困扰就行了,你是為了你母親并非上流社會的一員而感到遺憾嗎?”
  對方沒有答話,于是續仰望天空,在白花的陽光下瞇起雙眼,當視線再度回到霧立鎮的街景時,他提出另一個問題。
  “你的母親是國際戲劇節的審查委員長吧?”
  “是的。”
  “那么另一位委員長,擔任營運委員長的那位人士也是這座城鎮出身的嗎?”
  “是的,沒有錯。”
  “你回答得可真干脆。”
  “反正一查就馬上知道了。”
  佐保子微笑道,那是昨晚令始感到疲勞的笑容。
  “出身于這個城鎮的名人知士齊聚一堂,究竟有什么目的?”
  “當然是想為家鄉盡一份心力,听起來很感人吧?”
  “我現在的心情沒有多余的空間無條件容納感人的故事,只有強烈的猜疑与警戒。”
  “續哥一向都是這樣。”
  終不自覺插了個話,見到二哥的雙眼連續射出無形的短針,他只有盡可能地跑開遠离危險地帶,雙手憑著圍在高崖邊的白色柵欄俯視霧立鎮街景。倏地,終的表情轉為僵硬,立即探出上半身确認情況接著高聲喊著二哥,察覺有异的續隨即快步走上前。
  “終,怎么了?”
  “懸崖邊好象有人在求救的樣子。”
  終斷乎把整個身子探了出去,續很快伸出手在三弟失去平衡之前揪住他的褲帶。終的視線探索著懸崖,离崖邊約五公尺下方的位置有個人影,大概腳滑不小心摔落,此人抓著崖上的岩塊,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怎么是他?”終叫道。
  “你的朋友嗎?終。”
  “算不上朋友啦,是土產店的老爺爺。”
  “哦,他想在那里開分店嗎?”
  次男的毒舌得不到三男的響應,因為他跨過柵欄爬下懸崖,無暇与兄長做親情的交流。如果只有自己一人,所謂的危險根本算不上危險,但現在要救出老先生就需要十分謹慎与小心,終以一流的救難隊員也無法匹敵的速度敏捷地攀爬到老先生受困的位置,接著往右移動。
  “老爺爺,你不要緊吧?來,抓住我的手。”
  “啊,真謝謝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來采山菜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唉,歲月不饒人哦!”
  “咦?想不到這個季節里還采得到山菜。”
  終一邊表示佩服,一邊將右手伸出准備抓住老人的左手。
  此時,默默注視著三男一舉一動的續突然高聲發出警告。
  “終,左邊!”
  終聞言立即看向左邊。
  續的手腕一甩,一個跟棒球差不多大小的石頭飛向老人,老人的左手奮力往上撥開石頭,同時距离終的左側約一公尺外的崖壁裂開,黑色甲殼質的触手整個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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