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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守定海三雄殉職 抗侵略裕謙盡忠


  
  奸佞雖少禍害深,
  敢使社稷化煙云。
  治國必先除隱患,
  不在忠烈報國心。

  葛云飛把公文展開,仔細瞧看。不看則可,看后好像冷水潑頭,大失所望!
  原來,葛云飛是向兩江總督裕謙求援的。偏巧,裕謙到內地視察去了,總督衙門的一切公事,暫由浙江提督余步云署理。這樣,那份告急文書就落到余步云手里了。
  余步云是怎樣一個人呢?此人字紫松,祖居四川廣安,是個當兵的出身。因參与鎮壓白蓮教起義和少數民族起義有功,逐步被提升為總兵、提督。他是個惜命厭戰的怕死鬼,一听見打仗,腦袋都疼,對洋人更是怕得要命。他平日對葛云飛就有看法,兩個人猶如水火,難以同爐。為此,余步云不僅對裕謙心怀不滿,對葛云飛也十分忌妒。
  他接到了告急文書后,按兵不動。為什么?他怕葛云飛立了功對他不利,心里說:你姓葛的也太自不量力了,朝廷對洋人都敷衍搪塞,何況你這個小小的總兵呢?干脆,我不給你派兵,看你如何打法?想到這儿,提筆就給葛云飛寫了一封回文。措詞既挖苦,又刻薄。大意是說:我這里兵員不足,糧餉缺欠,難以接濟。朝廷一再聲明,切勿輕起釁端,你卻一意孤行。你既然有本領挑起戰爭,就應該有本領把敵兵殺退,何必求援?他還以提督大人的口吻下命令說:你一定要把定海給我守住;如因防守不利,丟失了國土,小心你的腦袋!
  葛云飛看罷,又气又恨!他怕影響士气,強壓怒火,沒敢表露出來。他有心去找余步云,當面辯理,可是又脫不開身。看來,援兵是沒有指望了。這時,很多官兵圍過來,焦急地問:“大人,援兵何時能到?”“大人,彈藥何時送來?”葛云飛強忍悲痛,不得不編些假話鼓勵大家:“軍門余大人說,援兵馬上就到,勉勵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官兵們信以為真,個個歡呼雀躍。葛云飛當即命令說:“請大家抓緊工夫把長牆缺口堵好,擦好大炮、槍械,以利再戰。”“遵命!”官兵們答應一聲,進入陣地,准備迎敵。
  書要簡短。戰斗進行到第六天,也就是一八四一年十月一日,突然陰云密布,下起了大雨,要塞的戰壕里灌滿了水;官兵們都在水里泡著,堅守陣地。有些炮藥也被雨淋濕了,失去了作用。還有十几門大炮遭雨失靈,點不著火了,給守軍造成很大威脅。葛云飛和官兵一樣泡在水里,手握寶刀,嚴密監視敵情。
  且說侵略軍總司令璞鼎查,此刻他正站在會議室的窗前,看著陰沉的天空出神。高參馬禮遜站在璞鼎查的背后打著主意。他們兩個正在為拿不下定海而發愁。馬禮遜抬頭瞅瞅窗外的大雨,突然眼睛一亮,几步來到璞鼎查的跟前:“閣下,我建議今天晚間進攻,趁雨夜拿下定海。”璞鼎查沒有表態,兩眼仍然注視著窗外,只听馬禮遜繼續說道:“方法是避實就虛。据偵察得知,在定海要塞的左翼,有個叫竹山門的地方,也可以登陸;右翼有個叫曉峰岭的地方,也容易攻取。因這几天我們主攻正面要塞了,据報這兩個地方防守比較薄弱。我們可以兵分兩路,先把這兩處拿下來,然后繞到葛云飛的背后,給他來個前后夾擊,定海不就屬于我們的了?”璞鼎查轉過身來,走到桌旁,展開地圖,尋找了片刻,把眼光落到竹山門和曉峰岭的地方。他看了一陣儿,把拳頭往桌上一擊:“就這么定了!高參閣下,請您率兵船二十只,偷偷靠近竹山門海岸,晚上十一點,准時發動進攻。我率兵船二十只,繞路赶奔曉峰岭,和你同時發動攻勢。在正面,留下我的副司令米爾先生把葛云飛拖住。最后三路會師,拿下定海。”璞鼎查命人把米爾找來,向他說明了進攻計划。三個人對准了怀表,分頭准備去了。
  雨整整下了一天,到了晚間,越下越大,天水連成了一片,在大雨的掩護下,英軍艦隊兵分三路出發了。
  先說璞鼎查,他帶著艦隊摸到曉峰岭的附近海岸,命令士兵偷偷登陸,埋伏在岭下,把兵艦上的大炮,對准了岭上的清軍營寨。等到晚上十一時整,璞鼎查命令開炮。在大炮和暴雨的掩護下,開始向曉峰岭進攻。
  前文書說過,總兵王錫朋,帶著一千多人駐守在這里。前几天,定海要塞連日激戰,兵力消耗很大。王錫朋抽出三百人前去支援,他這里只剩下不到八百人了。王錫朋深知曉峰岭的重要,几天來親自帶兵巡邏,毫不松懈。今天,天降大雨。他一看戰壕里灌滿了水,便命令軍兵轉移到高處,壘起一道道石牆,做臨時保壘,并用雨布等物把大炮遮好。王錫朋直忙到晚上十點五十分才回到營房休息。他剛剛閉上眼睛,就听曉峰岭下炮聲隆隆。他立即披衣而起,快步來到陣地詢問情況。有人報告說:“洋鬼子打來了。”王錫朋馬上命令開炮還擊,五十門大炮同時開火。可是,打了几炮就不響了,把炮兵急得直蹦高。王錫朋忙問:“怎么回事?”有人報告說:“炮藥和炮彈受潮失靈了。”王錫朋命令軍兵把炮擦干,重新開炮。可是,大炮說什么也不響了。
  這時,敵人的炮彈卻一排接著一排落到陣地上,比以前打得更猛了。不好!一顆炮彈落在王錫朋的面前,“轟”的一聲,爆炸開花,可歎這位愛國將領當即以身殉職。主將陣亡,人心渙散,加上大炮失靈,更無法抵抗了。結果,曉峰岭被英軍占領,戰士全部犧牲,璞鼎查占了曉峰岭,沒有停留,馬上率兵,向定海要塞扑來。
  于此同時,馬禮遜也登陸了,他迅速攻破竹山門的防御工事,老將鄭國鴻為國捐軀,全部官兵犧牲在陣地上。這個馬禮遜,攻占了竹山門要塞以后,馬上麾兵,直插到葛云飛的背后,集中大炮,向要塞猛轟。
  葛云飛正在冒雨巡視陣地,忽然听到從左右兩方傳來炮聲,急忙命人分頭偵察。二小時后,相繼得到報告,竹山門和曉峰岭都失守了。葛云飛听了,身子一震,知道定海保不住了。親兵把他圍住,七嘴八舌說道:“大人、赶快撤走吧,去見制軍大人,搬來援兵再戰!”葛云飛一陣冷笑,大喝一聲:“住口!我葛某早就發下誓言,陣地在,人在;陣地不在,人亡!我哪也不去,不管出現什么情況,都要堅守下去。”
  這時,敵人的炮火越來越近,越來越猛了。有人報告:“英軍從正面登陸了!”葛云飛發現自己腹背受敵,心情更加焦躁。他立即下令調轉炮口。可是,大炮都深陷在泥水里,炮口調轉不過來。同時,很多大炮都打不響了。葛云飛巡視一遍陣地,發現軍兵只剩下五十多人了。他站在一塊高地上,手揮寶刀,馬上命令:“突圍!”
  這時,前后的敵軍已經殺來,把葛云飛困在核心。葛云飛剛一轉身,突然飛來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軟肋,他身子一晃,摔倒在地。此刻,他的身邊几乎沒有人了。葛云飛咬著牙,坐在泥水里,鮮血和泥水混在一起。
  這時,敵人越來越近,槍聲越來越響,大雨越下越大,但他心里卻很平靜,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他知道,這是自己生活在祖國大地上的最后時刻了,但他沒有一絲悔意。他撫摸著自己心愛的寶刀,眼睛注視著刀柄上鐫刻著的“昭勇”二字,心里說:大丈夫頂天立地,為國盡忠,不成功,則成仁。他想到這儿,使盡了全身力气,站起身來,最后看了一眼祖國的山河,把刀橫在項下,自刎而亡。時年四十二歲。后人有詩贊曰:
  
  赤膽忠心葛云飛,
  為國捐軀天地悲。
  豪情壯气繞宇宙,
  不朽英名万世垂!

  又有人詩贊三總兵曰:
  
  烈士英名留心中,
  定海山河日崢嶸。
  后人踏上舟山島,
  誰不憑吊三總兵?

  一八四一年十月二日,定海失陷,再次落到英國侵略軍的手里。定海人民又陷入災難之中,璞鼎查率領侵略軍把定海縣城洗劫一空,還命令英軍把捉來的老百姓赶進大海淹死,然后率艦隊攻打鎮海。
  鎮海与定海隔海相望,地處要沖,是江蘇、浙江的重要門戶之一,也是兩江總督裕謙的駐地。定海失陷的警報傳到鎮海之后,裕謙听說三總兵陣亡,真是痛斷肝腸。他知道洋人不會罷休,定要前來攻打鎮海,便馬上做好迎敵准備。
  裕謙還傳下命令,為守衛定海而戰死的三位總兵和犧牲的全体官兵開追悼會。會場設在城內關帝廟前的校軍場上。以裕謙為首的文武官員皆身穿素服,腰系白紗,來到會場。只見會場上高搭靈棚,靈棚正中供奉著三位總兵的靈牌,靈前蜡燭通明,香煙繚繞,靈幡飄擺,挽樟高懸。鎮江城的老百姓也聞訊赶來了,有的還系上了白孝帶,人人面帶悲容,把會場圍得水泄不通。
  追悼會在上午十點開始,在哀樂聲中,裕謙領頭向三總兵的靈牌敬香,行了三鞠躬禮。接著,由裕謙念了悼詞,深切哀悼葛云飛等三位總兵,并當眾宣布要申奏朝廷,給死者追封記功。裕謙在會上,揭露了侵略者的殘暴本質,列舉了侵略軍令人發指的罪行,動員全体軍民效仿葛云飛,為國盡忠。裕謙聲音高吭,話語悲壯,深深打動了軍民的心。在場的九千多人,無不聲淚俱下。裕謙眼滾熱淚,最后感慨地說:“葛云飛將軍雖是本督的部下,然其所做所為,實乃吾之師表。本督愿效三位總兵,縱死無怨!鎮海在,裕謙在;鎮海不在,裕謙亡。皇天后土,實鑒我心!”裕謙說罷,祭天告地,又用刀刺破中指,將血滴人酒中,率領眾人敵血,對天盟誓,大會開得十分悲壯。
  會散之后,裕謙下令把主要官員留下,到總督府緊急議事。他一看浙江提督余步云不在,便打听他為何沒來?有人說,余提督生病了。裕謙知道,余步云心里有鬼,是躲在府里裝病,馬上派人把余步云也逼來了。
  裕謙坐在議事廳正中,對眾人嚴肅地說:“現在定海失陷,英夷定會來犯鎮海。我輩沐浴著皇上圣恩,食著朝廷俸祿,不能眼睜睜地瞅著國土淪喪。我們要像三位總兵那樣,抗敵到底,宁死不屈,守住鎮海!”接著,他又說:“定海失陷,猶如拔掉鎮海的門戶,對我十分不利。然鎮海左有招寶山,前有金雞岭,皆可憑險拒守。只要把這兩處守住,洋夷就難以得逞。”接著,裕謙開始部署防御。他派總兵周國梁守招寶山,派提督余步云守金雞岭,他自己守衛鎮海,布成犄角之勢。
  前已說過,余步云膽小如鼠,本不敢与洋人作戰,可是又沒法說出來,便在裕謙面前一再強調金雞岭的重要,迫使裕謙多派兵將。最后,裕謙撥給他精兵三千五百人,大炮一百二十門,他才不言語了。
  一八四一年十月三日,英國侵略者向鎮海扑來,用大炮向招寶山和金雞岭發起猛攻。璞鼎查親自督軍攻打金雞岭。浙江提督余步云,龜縮在指揮塔里指揮戰斗。“咚!咚!咚!咚!”炮聲惊天動地,震耳欲聾。他心里想:啊呀!洋人的大炮可真夠厲害的!他仗著膽子走到垛口跟前往下觀看,就見炮彈落處,山石橫飛,樹木折斷,許多工事已被摧毀!那些被炸傷的軍兵,缺腿斷臂,順傷口淌著鮮血,倒在地上,“爹呀、媽呀”直叫。余步云看到傷兵,想到自己,不覺吸了一口冷气。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巨響,一顆炮彈在指揮塔旁炸開了花。余步云被震倒在地,兩名親兵把他扶在椅子上坐下,經過搶救,他才清醒過來。這下子可把他嚇破了膽,再也不敢在前沿陣地指揮作戰了。他把指揮權交給兩名副將,自己躲到寢帳里避難去了。
  余步云倒在床上,想著方才在戰場上所見的一切,越想越怕。想著,想著,情不自禁地哆嗦起來,再也不敢在這儿呆下去了。這時,敵人的炮火越來越猛,竟把他的寢帳打了個窟窿。余步云慌里慌張,帶著八名親兵,一口气儿逃下金雞岭,跑回鎮海總督衙門。他哀求裕謙說:“制……制……制軍大人,洋鬼子來勢凶猛,船多炮重,官橫兵凶,實難對付。鎮江恐怕守不住了,我懇求大人赶快下令撤走吧!這里……這里太危險了。”
  裕謙見余步云花翎歪戴,官服不整,臉色蒼白,語言遲鈍,一副貪生怕死的嘴臉,不由得火撞頂梁,怒喝道:“住嘴!余步云,你怕死了嗎?家貧出孝子,因亂顯忠臣。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忠奸!你身為提督,掌一省之軍務,平日受皇恩,亂時當報君。定海危難,你為泄私憤,不發援兵,致使定海失陷,這筆賬我都給你記著呢!現在,交戰正在緊張時刻,你竟敢私离陣地,蓄意逃走,惑亂軍心。你該當何罪!你赶快給我回去,一定把金雞岭守住。否則,我將殺你個三罪歸一!”余步云見裕謙真急了,不敢再講話了,領著他那八個親兵,又回金雞岭去了。
  這時,英軍已經攻占了金雞岭的西山頭,正架起大炮向主峰猛轟,清兵傷亡很大。余步云根本不想辦法抵抗,躲到寢營里光想如何保住他的狗命。他預感到,洋人很快就要打到他的跟前!逃吧?怕裕謙拿他問罪;不逃吧?又怕洋人饒不了他。唉呀呀,急得他不住地哭泣,大鼻涕流出老長。
  到了下午,戰斗更激烈了。英軍曾經几次攻上了金雞岭的主峰,但都被守軍擊退了。下午三時,敵人又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先用“火神”大炮猛轟清軍陣地,一排排的炮彈几乎把金雞岭炸平,炮火把茅草和樹木都打著了,燃起熊熊大火,硝煙籠罩著山巒。璞鼎查又指揮一千英軍搶占主峰,戰況非常激烈。清軍拼命抵抗,傷亡特別嚴重,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余步云一看,再不投降,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急忙命令親兵挂起了白旗。
  璞鼎查手拿望遠鏡,看得特別真切,馬上下令:“不許清軍投降,繼續進攻!”命令傳下,英國的炮火打得更猛烈了。先遣隊已經攻占了清軍的前沿陣地,雙方打起了交手仗。余步云從寢營里探出腦袋一看,一層薄煙籠罩下,刀光閃閃,分不清誰是清兵,誰是英夷!只見這伙廝殺一處,那伙滾成一團,拳打腳踢,石砸口咬,互不相讓,漫山坡上,都是死尸,鮮血染紅了野草和沙石。余步云看著看著,体如篩糠,再也看不下去了,帶著他那八個親兵,丟下正在和英軍拼命的官兵,夾著尾巴逃命去了。
  璞鼎查站在遠處一看,清軍打得特別勇猛,自己的軍兵死傷不少。心想:再要拖延下去,与已不利。便又調來兩千名援兵。由于英軍人多勢眾,清兵把守不住,金雞岭終于失陷了。
  璞鼎查和馬禮遜登上金雞岭的主峰,往下眺望,鎮江城盡收眼底,馬上命令在山頭上架起大炮五百門,集中火力,向鎮海發起猛攻。
  与此同時,英軍還攻占了招寶山,總兵周國梁戰死,官兵逃散。
  金雞岭和招寶山失陷的消息傳到鎮海,裕謙又恨又痛。恨的是余步云臨降脫逃;痛的是丟了兩處重要門戶,官兵死傷慘重。這時,敵人的炮火已經燒到鎮海,城中變成一片火海,多數的房屋已被敵炮轟倒,軍民死傷無數。裕謙手中僅有三千官兵了,他便動員老百姓參加守城,准備与洋人決戰到底。裕謙全身披挂,命人去找主要官員來總督府緊急議事。然后,他先給道光皇帝寫了奏折,奏報定海失陷的經過以及鎮海的戰況,并奏報余步云不發兵援救定海,臨陣脫逃,給戰爭帶來的損失。之后,他又寫了一封家信,安排了后事。然后押了印,用火漆封好,放在案上。這時,人已經到齊了,裕謙剛想說話,突然“轟”的一聲,一顆炮彈落在總督府的門前,把議事廳震得晃了几晃。大家愣了片刻,布政使梁云搶先說道:“稟制軍大人,卑職有句話,不知是否當講?”裕謙點一點頭說:“你先講吧!”梁云慌慌張張說道:“洋人聲勢浩大,銳不可擋。依卑職看來,鎮海是保不住了。切望制軍善保虎体,退守宁波,以利再戰。”知府康順超也接著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制軍大人平安無恙,退到宁波后,奏請皇上增派救兵,那時收复鎮海,又有何難?請大人速速撤离才是。”“制軍大人,還是撤到宁波為對。”在場的人都异口同聲勸裕謙退走。
  裕謙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兩日前,我曾對天發誓,以葛云飛等三總兵為榜樣,与鎮海共存亡!話猶在耳,豈能舍地求生!我是不能离開這里了,也不能讓你們陪著我死。為了保存實力,我命令你們馬上撤走。把諸位請來,就是向你們做個交待,并有几件事情托付給几位大人,望能辦到。”說到這里,裕謙拿起剛剛寫好的奏折:“梁大人!”“在。”“這是我寫給皇上的奏折,請梁大人代為轉奏。”梁云眼中含淚,走到裕謙跟前,雙手接過去,轉身哭了。裕謙又把親信幕僚張千叫來:“這是我的家書,請你交給我儿子,讓他好好讀書,為國效力,切莫學貪生怕死之輩。信里寫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多說了。”“卑職遵命。”張千答應著,把信接了過去。裕謙又把大印、令箭、机密文書、奏折上諭、來往公函等取出來,委托給按察使黃誠宣,讓他送到紹興府,妥善封存保管。黃誠宣也哭著受命。裕謙最后說:“我輩食君祿,當報君恩。一旦身遭不測,我也死而無怨。望諸位撤走之后,多為國家出力才是!”
  裕謙的話音剛落,“轟隆隆隆!”總督府的門前又響起一陣猛烈的炮彈爆炸之聲。有人來報,總督府的前廳已被炸倒,轅門也起了火,裕謙站起身來,說道:“事關緊急,你們赶快撤走吧!”眾人听了,不忍离去。裕謙怒道:“大丈夫處事,應當机立斷,有令必行。快給我撤!”眾人無奈,這才向裕謙施禮告別:“望制軍大人保重!”然后退出總督府,打點行裝,帶著家眷仆人,從西門撤
  裕謙看著他們走后,長吁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一陣輕松。稍坐片刻,便起身跨馬到城中巡邏,這時,英軍已經攻到東城門下,守軍還在頑強抵抗,戰斗非常激烈。裕謙赶到東城,登上城頭,親自督戰。還協助軍兵搬運炮彈,修補工事,把饑餓勞累和生死存亡都忘了。官兵士气為之大振,打退英軍多次進攻。
  再說璞鼎查。他指揮英軍進攻了多次,還沒把鎮海拿下來,便惱羞成怒,集中五千兵力和三百門大炮,向東城猛攻。還懸賞捉拿裕謙:活捉者,賞銀元十万塊;得到裕謙死尸者,賞銀五万元。洋人大喜,爭先恐后地向城上猛扑。到了傍晚,東城城牆被炮炸開,洋人從缺口殺進城內。裕謙率軍退到十字街頭,与洋兵展開了巷戰,殺傷了大批敵人,死尸堆起二三尺高。入夜,裕謙的身邊只剩下六個親兵了。突然飛來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腹部,流血不止,退到荷花池旁。
  這時,洋兵也追到了,裕謙借著燈光一看,追在最前邊的那個洋兵,露著一副猙獰面目,向他扑來。看樣子,他是想抓活的。裕謙手舉寶劍,忍著傷痛,迎上前去,一劍就把那個洋兵砍倒了。然后,跳進荷花池內,自盡身亡。六名親兵也全部戰死,鎮海就這樣失陷了。
  戰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北京。道光皇帝吃惊不小,心里很不痛快,他想:自從我大清國奠基以來,歷經康熙、乾隆盛世,為什么事情都很順利,為什么我即了位,就出現了一連串蹩腳的事情呢!難道滿朝文武全不中用?簡直太給我丟人了。想到此處,立刻降旨,選來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召開御前會議。不大工夫,軍机大臣、御前大臣、六部堂官全來了,在道光皇帝的御座前跪了一大片。
  道光皇帝怒視著他們,有兩三分鐘沒有說話。偌大的乾清宮里,肅靜异常。文武大臣知道皇上正在生气,不知大禍將臨到誰的頭上,所以伏在地上,一個勁儿地哆嗦。
  道光皇帝終于說話了:“穆彰阿!”“奴才在。”穆彰阿急忙叩頭,往前跪爬了半步。道光陰沉著臉問道:“听說定海、鎮海都丟了,你知道不知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几天前就知道了,還沒敢向陛下啟奏。”道光苦笑一聲:“嘿嘿!裕謙不愧是個忠臣,死得壯烈,死得有骨气!還有葛云飛三個總兵,也很有气節,他們沒有白拿朝廷的俸祿,沒有給咱大清國丟人。對這些人的后事,你是怎樣安排的?”穆彰阿忙叩頭說:“奴才們已經議過了。裕謙為國盡忠,理當流芳千古,奴才已差人去紹興安慰他的家眷,還送去白銀一万兩,替他超度亡魂。并准備在裕謙的原籍為他修建忠烈祠,以示紀念。對葛云飛三人的家眷,也分別給了撫恤金五千兩,并著史官查明戰績,載入史冊。”道光一听,微微點了點頭,又厲聲問道:“有個叫余步云的,竟敢臨陣脫逃,給大清丟盡了臉。對他,你們是怎樣議的?”穆彰阿叩頭道:“余步云罪重如山。奴才与吏部商議過,已經差人將他逮捕,交刑部嚴議!”皇上听了,“啪!”一拍桌子:“糊涂!”穆彰阿一哆嗦,忙低下頭。道光大吼道:“有什么可議的?赶緊給我凌遲處死!現在,很多人視國法如儿戲,都与你們掌刑不善有關!你們都安的是什么心,什么心!”這几句話一說出口,把刑部尚書多明格、李天放等嚇得臉色蒼白,額角冒汗,赶緊叩頭触地說:“奴才們辜負圣恩,罪該万死,罪該万死!”道光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下不為例。赶快把余步云處死,家產充公!”兩個尚書不住地叩頭稱是。
  諸位,書說到這儿,不能不絮叨几句。余步云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實屬不忠;三總兵之死,兩縣失陷,与他不無關系。判他死罪,是理所應當的。道光這么做,不能說不對。然而,他對琦善和奕山又怎么樣呢?琦善出賣主權,丟失國土,論罪情,要超過余步云數倍。道光僅把他革職拿問,家產充公,現在還活得滿好;說到奕山,他私訂《廣州和約》,几乎把廣州丟掉,罪就更重了,不僅沒有受到懲處,還受到皇上的嘉獎。兩廂比較,道光處理得就太不公平了。論其原因,奕山是他的皇侄,琦善是他的寵臣,他們兩個又都是滿人,所以道光才盡量庇護;反之,對林則徐、鄧廷楨、關天培這些漢人,當然就要寡恩無情了。倘若余步云也是滿人,或者沾點皇親,也不至處死。滿、漢有別,任人唯親,賞不當功,罰不當罪,對這一點,跪在道光皇帝面前的文武大臣心里比說書的還明白,只是不敢像我這樣明說罷了。
  閒話少敘。道光皇帝又說道:“英夷如此猖狂,實為天朝巨患,朕決意對英宣戰。你們看看,誰可以領兵?”他連問了几遍,一直無人回答。為什么?道理很清楚,這些人久在官場,摸透了道光的脾气,他反复無常啊!假如被保舉的那個人打了胜仗,自然沒活可說了;反過來,不但會落個荐人不當的罪名,說不定還把性命搭上。所以,他們都來了個明哲保身,一言不發。道光皇帝發火了,大聲喝道:“你們都是聾了,還是啞巴?既食君祿,當報君恩。如今國難當頭,你們都想袖手不管!嗯?”道光皇帝瞪著雙眼,掃視著群臣。過了片刻,有人說話了:“臣保舉一人,足可以收复失地,制服英夷。”道光閃目一看:說話的這個人六十多歲,面如白玉,濃眉闊目,三絡花白胡須。原來是大學士、御前大臣潘世恩。
  潘世恩是狀元出身,學底扎實,文才出眾,在滿朝文武當中,是比較主持正義的人,因此威望很高,道光對他也很器重。
  道光問道:“卿保舉何人?從速講來!”潘世恩道:“林則徐。”這個名字一出口,好像炸雷一般,文武大臣同時打了一個寒戰,臉色都變了。許多人都替潘世恩捏著一把汗,心里說:潘世恩啊,潘世恩,你真是活膩味了!皇上最恨的就是林則徐,你怎么單提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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