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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老英雄久逢強者 少俠客初會高人


  話說第二天早晨,童林值班回來,把大辯儿梳了梳,穿好衣服,用完了早飯,把子母雞爪鴛鴦鉞往怀里一揣。他告訴手下的人:“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回來,晚上肯定回來。如果爺要找我,你們就替我跟他老人家請個假。”“唉,好了。您放心走吧!”
  童林出了雍親王府,穿過富貴巷,越過安定門,直奔地壇而去。那個時候的地壇,路靜人稀,陰森僻陋。
  童林來到地壇一看,怎么沒人呢?他轉一圈儿看看,仍不見人影,心里說:難道這老頭儿調理我不成?又一想,不能。這地方太大了,我得仔細找找。童林剛轉到地壇的側門,就見牆上噌跳上一個人。童林定睛一看,認識,正是那位年輕的禿頭和尚。只見那和尚騎在牆頭上,沖童林一笑:“童教師,來啦?”“唉,來了。”“呵,言而有信哪!我們老爺子在里邊候著你呢。隨我來!”童林看著左右無人,雙腿一飄,越牆頭來到了地壇的院子里面,跟著這位和尚往前走。等來到地壇東側一看,黑壓壓一片全是樹林。童林一看,正對面站著倆人,走到近前再一看,認識,是第二次攪鬧貝勒府那五個人中的兩個。
  這倆人一看童林來了,轉身就往里走。童林明白,這是報信儿去了。童林跟著小和尚又走了一會儿,來到了樹外的深處。童林抬頭一望,在一棵大樹下的石頭上,坐著一位老者。童林仔細一打量這位老者,身高不過五尺,骨瘦如柴,大腦殼,尖下巴,兩片大扇風耳朵,深眼窩子,一雙黃眼珠,下巴底下長著的一綹山羊胡向前撅著,珵亮珵亮的大禿腦袋上,一根毛都沒長,這位可真是個禿子,看年紀,最少也有七十歲。他身穿上黃布褲褂,腰裹扎著帶子,下邊系著腿帶,腳蹬一雙千層的洒鞋,身旁還放著一個長條的包袱。四個小伙子往老頭儿的兩旁一站。
  小和尚把童林領到老者的面前:“師父,童教師來了!”老頭儿拈著胡子,打量著童林:“請問,您就是雍親王府的教師爺童林童海川嗎?”“啊,不錯,正是在下。敢問老英雄尊姓大名,仙鄉何處?”“哈哈哈!童教師,小老儿有名有姓,我家住山東巢父林,我們只兄弟倆人,我大哥名叫侯廷侯振遠;老朽人送綽號叫一輪明月照九州侯杰侯敬山。”童林一听,這可是有名气的人哪!鬧了半天這老頭正是山東著名的英雄侯二俠。
  童林听師父說過,現在在江湖之上,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在東邊,有威震山東的侯氏兄弟;在西邊,有太原府的長臂飄然叟于成于洞海,號稱西方大俠;在南邊,有一位出家的道人,號稱南昆侖司馬空;在北邊,有一位獨占九州笑鰲頭北俠秋田秋佩雨。這几個人,號稱東西南北四大昆侖,在武林之中頗享盛名。
  此時,童林聞听是赫赫有名的侯二俠,赶緊躬身施禮:“哎喲,二俠客,恕小人眸痾眼拙!我給您見禮了!”侯二俠一抱拳:“童老師免禮免禮,別客气別客气。這荒郊野外,也沒有個座位。徒儿,安排安排!”“唉!”一個年輕人把涼席打開,舖到樹根儿底下,侯二俠請童林席地而坐。
  書說至此,咱們交待一句。侯氏兄弟在山東開鏢局,戳杆子、立場子,搞的不少買賣,那真是家稱人值。侯二俠共有五個徒弟:大徒弟叫燈前無影阮合,二徒弟叫月下無蹤阮壁,三徒弟叫泥腿僧張旺,四徒弟叫万里煙云一陣風徐云,五徒弟叫璽面韋陀郡甫。
  一個多月以前的一天,侯二俠正在家中閒坐,大徒弟阮合給了他一個信儿:“師父,山東曹州府有個退任的官員,這人姓趙。据我們調查得知,他是個贓官,敲骨吸髓,殘害百姓,平地還要摟三尺。這一次他要謝任回北京,您說,咱就這么把他放走,這么便宜地饒了他?那不行!我看咱們是不是劫他一下子,取他這不義之財,救濟那些窮苦的百姓!”侯二俠听了,很感興趣:“這個消息确叨嗎?”“沒錯!”“這個贓官几時動身?”“過兩天就起身,您看咱們是不是可以做這個買賣?”侯二俠一琢磨:這樣的官,豈能放過!他和大哥侯廷商議了一下,侯大俠說:“你們可要謹慎從事,不要屈殺了好人!但是,做這活儿也不能在山東境內,最好在遠點儿的地方下手。”侯二俠遵照大哥的囑托,帶著五個弟兄,暗中跟著這個姓趙的贓官,离開山東曹州府,赶奔北京城。等到了河北境界,侯二俠又派手下人對這個贓官進行了一次調查,結果發現自己弄錯了。原來,這個姓趙的官員,不是那個贓官。侯二俠一生气,把大徒弟阮合喚到面前就是一頓訓斥:“你看看你,二十七八的人了,做事情這么不老練!你這是听誰說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幸虧咱們又進行了一次核實,不然的話,不就錯殺無辜了嗎?”“師父休怒,弟子有罪,下不為例!”阮合給弄了個面紅耳赤。這個姓趙的官員也回北京去了,可這爺几個怎么辦呢?按侯二俠的意思是返回山東曹州府,但几個徒弟卻有另外的想法:“師父,我們已經到了咫尺境界,离北京城也不遠了,我們還沒去過北京,您老是不是領著我們到天子腳下去溜達溜達呢?”几個徒弟的一番話,把侯二俠的心也說話了。他心中暗想:我也有兩三年的時間沒到北京去過了,既然几個徒弟有這個愿望,那就去吧。
  這樣,侯二俠帶著几個徒弟,就來到了北京城。因為他們爺几個是出來劫贓官的,所以身上就沒多帶錢。在北京吃喝了沒几天,錢就花光了。侯二俠一看,這可怎么辦呢?回吧,路費又沒有。爺几個一商議,干脆,咱們在北京做點活儿吧,找一個專門盤剝老百姓的贓官,去偷他一下。但是他們又一想:我們初來乍到,對北京的事情不熟悉,找誰呢?誰是貪官呢?他們只好分頭行動,各自打听去了。
  那一天,璽面韋陀郡甫和泥腿僧張旺兩個人來到安定門,進了富貴巷,抬頭一看,路末里有座王府,金字牌匾上寫著四個大字:雍親王府。這倆人心想:既然是雍親王,甭問,那一定就是皇親了。他們呀,肯定沒有好東西,高高在上,敲骨吸髓。要偷就偷這种人的。兩個人繞著這府轉了几圈儿,踩好了道,就回去和師父打招呼。侯二俠一听:“好吧,這活儿就交給你們倆了!記住,不准枉傷人命,把錢取回來就行了,要适可而止!”“唉!”他倆人干這种活儿不只一次,經驗非常之丰富。他們又來到雍親王府,剛一上房,正赶上童林在院里頭練武。他倆伸手沒打几下,就被童林給打跑了。
  他倆回到店房,如實地跟師父說了一遍。侯二俠一听,就是一愣,他心里想:我不是自夸,我的這五個徒弟,一個賽一個。就拿泥腿僧張旺來說,他那條單拐,打遍了半個山東,也沒有對手;再說璽面韋陀郡甫,他在年輕人當中也是佼佼者呀!怎么能讓一個大老赶給打回來了呢?侯二俠又一想:這老赶還挺夠意思,雖然把我的兩個徒弟給打翻在地,可他卻沒碰他們的一根汗毛,也沒給扭送到官府。侯二俠想著想著,心里不由得生出几絲感激之情。
  咱單說挨打的這哥儿倆,他們不甘于失敗,找大師兄阮合、二師兄阮壁。哥儿几個一商議,兩個不行,干脆咱五個一起去。結果,他們五個人二次攪鬧雍親王府,又讓童林給打回來了。侯二俠一听,心中大大不悅,心想:這倒好,錢沒弄著,還栽了兩個跟頭。這姓童的老赶真了不得呀,一個人能胜我五個徒弟。他們哥儿五個挨打無所謂,我臉上可無光啊!不行,我得會會這姓童的。就這樣,侯二俠登門八次沒見著童林,最后才留了個紙條,約會在地壇相見。這是以往的經過,咱不多說。
  接上文書。正因如此,所以侯二俠也沒隱諱,一見童林就把名姓全報了。童林一听,心中十分高興。倆人話罷,席地而坐。侯二俠首先賠禮道歉:“童老師,我這五個徒弟,初入江湖,不懂得規矩。他們兩次夜入雍親王府,本想弄几個盤纏路費,沒想到被童老師發現。您高抬貴手把他們放了,小老儿感恩不盡!后來,我前往雍親王府會童老師,結果沒見著,這才冒昧請您到地壇一會。童老師,小老儿約您來,別無他意,只想替我這几個徒弟向您賠禮道歉。我向您請罪了!”童林一看,這侯二俠還真通情達理。“哎喲,老俠客,您千万別這么說。童林我也是初入江湖,還有許多不足之處,望請老英雄多多指教!”說到這儿,侯二俠一伸手把五個徒弟叫過來:“還不快給童老師賠禮!”這哥儿五個一听,什么,讓我們五個給他賠不是?但又一想,師父之命不能不從呀。哥儿五個滿腹怨气,一個個撇著嘴、瞪著眼來到童林的面前,一拱手:“童老師,我們向您賠禮了!”這是賠禮嗎?分明是賭气呀。童林心里頭明白,他赶緊站起來以禮相還。這五個人又退回到原處。
  童林看了看侯二俠道:“老英雄,要這么說,您是急需用錢了吧?沒關系,您只管跟我說,多了沒有,百八十兩紋銀我童林還拿得出來。不過我現在沒帶,您看是不是把您的地址告訴我,等我回到府里取上錢,再給您送去?”“哈哈哈!多謝童老師慨然相助!夠意思!”侯二俠嘴上這么說,可他也多了個心眼儿,心說這姓童的是不是想以此為借口,騙得我們的住址,然后再叫官府來抓我們爺儿几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道是:人心叵測,不可不防。侯二俠想到這儿,便開口拒絕了。倆人又坐了一會儿,就談起了武術。侯二俠問:“童俠客,請問貴恩師是哪一位,您是哪個門戶的?”“我……”童林一愣。為什么呢?童林最不愛听的就是這句話,因為一說這話,他准惹事。但人家問到眼前,又不能不說:“我沒門沒戶。下山的時候,老師囑咐過我,讓我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喲!”侯二俠聞听就一瞪眼,心說這姓童的口气可真不小哇,他要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這話只有祖師爺才能說呀。听了童林這話,侯二俠的心中是大大地不悅!“童老師,這么一說,您是有特殊的能力了?好吧,見高人不能錯過,小老儿沒有別的要求,只打算跟童老師過過招,開開眼。童老師,賞臉吧?”童林听罷,心說坏了,一說這話准惹禍,果不其然。怎么辦?如果我不伸手,看老頭儿這意思還不答應;伸手吧,心里又沒底儿。侯二俠是有名的人物,誰不知道他一輪明月照九州,那真是威震四方啊!就自己這點本領,能抵過人家去嗎?童林正猶豫不決,就見侯二俠從地上站起來,讓阮合、阮壁把場子收拾好了,沖童林一擺手:“童老師,請吧!”童林一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又一琢磨:伸伸手也不錯,跟高人比武我能學點東西。想到這儿,他起身隨侯二俠來到一片空地。
  這侯二俠,你別看說話時那么客气,可一伸開手就毫不留情啦!噌,他先搶了個上風頭。什么叫上風頭?就跟下象棋一樣,紅先黑后,誰拿著紅棋誰先走。侯二俠久經大敵,經驗丰富。就見老頭儿閃掉長大的衣服,提提洒鞋,緊緊腰帶,把辮子往腦袋上一盤,“嗨”一聲,雙手一晃,亮了個跨虎登山不用忙。童林站在下垂手,倆人相距一丈多遠。就看童林把長大的衣襟往腰帶里一掖,挽了挽袖子,把辮子盤在頭上,雙手往下一塌,也亮出了門戶。侯二俠一看,這是什么門戶?沒見過。兩個人都站好了,把气血平住。侯二俠道:“童老師,請吧!”童林一笑:“老人家,還是您請吧!”“童老師別客气,您請!”“不,我打仗向來不先伸手,老俠客您請!”“既然童老師如此讓步,恕老朽不恭了!”侯二俠說到這儿,腳尖儿點地,騰身“嗨!”直奔童林的面門就是一掌。這招可真厲害,拳里夾掌,又叫單掌開怀,又叫力劈華山。童林一看,老頭儿個儿雖不高,但動作靈便,掌法帶風。就在這一掌离童林的面門還有半尺多遠的時候,童林身形往左一撤,侯二俠這一掌就打空了。還沒等童林進招,侯二俠把掌一翻,又使了個順水推舟,朝童林這脖子就砍來了。這要給砍上了,別說是肉脖子,就是對可粗的小樹也得被劈折。童林往下一哈腰,侯二俠這一掌又走空了。童林利用這個机會,錯身抬腿,就朝侯二俠的迎面骨蹬去。侯二俠腳尖一點地,騰身一縱,把童林這一腳給躲開了。他剛往下一落,童林雙掌一合,又使了個推窗望月,扑一聲,奔侯二俠的左右花蓋穴就打去。侯二俠往后一撤身,又把這雙掌躲開了。童林緊接著往前一跟步,又是一掌,侯二俠一閃身,又躲開了。兩個人,身形轉動如飛,誰也沒有輕易發招。侯二俠心想: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姓童的果然厲害呀!你看他剛才這几招,干淨利落,變化無窮。今天,也就是我侯杰呀,要換個旁人,非得現眼不可!難怪我五個徒弟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可要多加小心,万一栽倒在北京,我可怎么回山東呀!
  童林呢,他的心里也有想法。他暗自挑大拇指,稱贊對方:好、好、好!真是成了名的俠客,的确与眾不同!那招法的變化多快呀!幸虧我躲得利索,不然的話,我今儿個就出不了這地壇啦!我得多加謹慎!兩個人各揣心腹事,盡在不言中。侯二俠找准了机會,往前一跟步,啪又是一掌,童林一閃身,把這掌躲過。他接架相還,倆人就戰在一處。這下童林可注意了,他發現侯杰侯敬山使的是三十六路白元拳。雖說這不是什么特殊的拳法,但在侯二俠的手中卻是爐火純青,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變化無窮,快如閃電。就見童林雙掌一晃,亮出柳葉錦絲掌,腳下踩著“8”字,把侯二俠當做大樹就轉開了。侯二俠一看,哎喲,這是什么掌法?八卦掌?不對,大陰掌?也不對。那是什么掌呢?這下老頭的心里也沒了底儿。倆人戰了四十多個回合,未分輸贏。
  童林究竟胜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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