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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回 褚家渡里正相助 黑風岭三俠逞威


  話說張方拉出一副立刻拼斗的架式,谷也良大怒,把雙掌一晃就要動手。真要是打起來,張方非吃虧不可。正在這時,就見江面上來了一只小船,其快如飛,船頭上站定一人,高聲喊道:
  “不准動手!”
  聲似巨鐘,勢如奔馬,借著水音,發出金屬般的回聲。張方甩臉觀看,上下打量來人。但見:
  來的人,好相貌,
  細腰奓臂九尺高。
  長方臉,晚霞照,
  五官端正殺气飄。
  軟相巾,團花袍,
  上繡云龍翻海潮。
  金絲帶,系虎腰,
  厚底官靴鐵葉包。
  三皇劍,左肋懸,
  古香古色放光寒。
  二眸子,亮如電,
  五綹長須飄胸前。
  天生傲骨鐵打的漢,
  鶴立雞群不一般。
  人稱藍天第一手,
  乾坤大劍威名傳。
  張方見了暗中稱奇,群寇見了無不肅然起敬。來者并非別人,正是劍山的大帥譚天。
  譚天字桂林,福建廈門人,父名譚敬師,是明末武榜眼,后出任陝西兵馬指揮使,兵部右侍郎,崇禎十七年晉兵部尚書。闖王進京,明滅亡,譚敬師及全家戰死。當時譚天已十三歲,隨老家人譚壽逃出虎口,漂流海外,后拜海外虛無山縹緲洞虛無縹緲老比丘法蘭高僧為師,學藝二十五年,藝成闖蕩江湖,威震三山五岳,藝壓八十一門,故此得了個“藍天第一手”的美稱。康熙四十五年,譚天隱居于四川樂山縣隱逸山庄。康熙五十年,經云台劍客燕普推荐,保了英王富昌,官封兵馬大元帥至今。有關他的事情,下文書還有詳細交待。
  且說譚天催動小船疾馳,不多時兩船靠攏,譚天來到大船之上,副軍師谷也良急忙近前迎接:
  “大帥,您怎么來了?”
  譚天答道:“本帥查山查到水寨,才知道了這件事,特來此看個究竟。”
  谷也良一指万俟羽休的棺材,悲憤地說:“大帥!万俟老劍客死得太慘了,方才我已看過尸体,不信,請大帥過目。”
  譚天沖兩旁一打手勢,早有几個嘍兵把棺材蓋掀開。譚天探身往里觀看,只見老道仰著臉躺在里邊,面似黃蜡,五官七竅尚有枯干了的血跡,左腿分成兩段,血肉模糊,胸前肋下有個窟窿,皮肉外翻,半邊身軀已染成黑紫色。所幸天寒地凍,尸体已經僵硬,不然早就變腐了。譚天雙眉緊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忙把臉背過去,讓人把棺材蓋好。
  谷也良道:“大帥,您都看見了吧!這個仇難道就罷了不成?”
  杜清風也插言道:“大帥!可不能讓張方他們走了,不如斬盡殺絕,以雪此恨。”
  野飛龍燕雷哇哇暴叫:“大帥,可不能便宜了他們!請赶快下令吧,活剝了張方的皮!”
  譚天沒說話,目光凌厲地盯著張方。此刻張方的心已跳成一個點,手心和腳心都冒了濕气,不過表面上仍然很鎮定,仰著臉,挺著胸脯,瞪著眼,臉上挂著一絲傲慢的冷笑。阮合、阮璧等四位小弟兄早把火槍對准了對方,三十多張硬弩也張開了翅膀,黑乎乎的炮口也憤怒地抬起了腦袋。剎那間,雙方對峙,劍拔弩張,一場血雨腥風的大拚搏就要發生。
  譚天的頭腦很冷靜,他沒有貿然下令,而是把手一揮,叱退群寇。
  “你就是病太歲張方?”
  “不錯,欽差大臣的特派使者。”
  “是年羹堯叫你來的?”
  “一點不假。”
  “送還尸体和俘虜的目的何在?”
  張方笑道:“向爾等曉諭朝廷的圣恩,勸爾等早日改邪歸正。”
  譚天冷笑了兩聲:“真枉費心机!”
  張方道:“仁至義盡,先禮后兵,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譚天怒道:“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武力并不能征服人心。奉勸爾等今后少在這上面打主意。”
  張方也提高嗓音回答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既然閣下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狗咬呂洞賓不認識真假人,咱們也就無話可說了,再會!”
  張方說罷轉身剛要走,譚天把臉一沉,冷若冰霜,從牙縫里擠出几個字:“你還走得了嗎?”
  張方一愣,反問道:“你想干什么?”
  譚天慢慢把手舉過頭頂,群寇明白,這是要下命令了。只要譚天的手用力往下一落,立刻就叫張方變成肉餡儿。張方也預感到不妙,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阮合一捅阮璧、徐云和邵甫,全把槍口對准譚天的腦袋。
  出乎意料的是,譚天并沒有那樣做,抬起的那雙手卻按了按帽子,然后滑下來捋住胸前的長須,突然仰面大笑起來。眾人不解其意,都惊呆地望著他。譚天的笑聲突然一收,厲聲說道:
  “張方!按說應該把爾等全部扣留,為無形劍客和死難的弟兄們祭靈,但考慮到我家英王千歲一向以仁慈為怀,本帥体上天好生之德,故放爾等回去,下不為例!請吧!”
  張方鬧了一場虛惊,轉惊為喜,沖著譚天一抱拳:“好,夠意思!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說罷飛身跳上鐵甲船。再回頭看時,譚天已率領船隊回歸水寨去了。眾人把張方團團圍住問長問短,張方晃著腦袋說:
  “張某人大江大浪渡過多少,小小溝渠還能翻船?走,有話路上說吧!”
  水勇們掉轉船頭,回劍州不提。
  再說譚天譚桂林,率領眾人回到水寨,把棺材搬運到岸上,然后乘轎赶奔天王殿。群寇在后相隨。半個時辰之后,他們來到天王門外,譚天和谷也良下轎,杜清風、燕雷等下馬,順甬路越過玉河橋,穿過麒麟閣,走進天王大殿。
  英王富昌早就接到稟報,馬上傳旨升殿。八大護法天官,十二名站殿將軍,二十八名錦衣侍衛,三十六名紅袍秀女,四十二名花袍神童,一個個各執笏板分立兩旁。
  軍師燕普,副軍師魏九成,在英王下首就坐。譚天和谷也良上殿后見過英王,英王賜坐。譚天坐在上首頭把交椅上,谷也良坐在下首第三把交椅上,杜清風等人拜見英王后,各自歸班站立。
  譚天便把方才發生的事情及詳細經過,向富昌講了一遍。英王一听万俟羽休死了,放聲大哭,經眾人再三解勸才止住悲聲,然后傳旨下去,命全山挂孝,為副軍師万俟羽休和王安致哀,為死難者超度亡魂,又傳旨將万俟羽休的棺槨葬在后山五龍岭下,修墳立碑四時祭奠。因王安的尸体未能奪回,只能立碑而已。
  五天后一切就緒,英王帶頭挂孝,率領眾人到五龍岭祭祀,免不了又嚎哭一場,眾人無不落淚。英王在墳前發誓道:
  “孤一定為二位及其他死難的英靈報仇雪恨。”
  接著燕普率領眾人盟誓,并同飲祭酒,以示決心,剎那間,“活捉童林”、“絞死張方”、“車裂年羹堯”、“推倒昏君康熙”的口號聲惊天動地,經久不息。可是他們万万沒有料到,正在這時候,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童海川已經來到劍山。
  張方回到劍州,向年大人和童林、王鳳稟報了經過,年羹堯很高興,給張方記了頭功,給阮合等四人記了二等功,其他隨行人員也均有賞賜。事后年羹堯把童林叫到自己房里,問道:
  “你看下一步應該怎么辦?”
  童林仰面沉思,沒有立刻回答。年羹堯補充說:
  “我的意思是明日開始大量征集漁船,加速訓練水軍,二月初二正式交戰,最遲在二月末攻克劍山,你以為如何?”
  童林看到年大人那副滿怀信心穩操胜券的樣子,覺得很可笑,知道他犯了輕敵的毛病,但既不敢掃他的興,又不能明知其不可行而助其行,遂避開正面話峰,從側面談起。
  “張方此行,只能是触及了劍山的皮毛,而未能了解全部底細,還需進一步深入了解。請大人切勿操之過急。”
  年羹堯笑笑說:“海川!你真老練得多了。好,就听你的。不過時間可不能拖長了,至多到二月,待三月桃花開時,一定要把劍山拿下來。海川,有關這方面的事可就交給你了,你要盡快把敵情摸清。”
  童林從年羹堯的書房退出來,回到自己屋里。老俠王鳳急忙起身讓坐。童林一看小弟兄們都不在屋,正好与王鳳商談。王鳳首先問道:
  “海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童林苦笑了一下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碗飯不是好吃的,哪能不動點心思呢!”
  王鳳同情地點點頭:“海川!愚兄這次入川,就是沖著你來的。你有什么難處只管對我說,愚兄當盡全力。”
  童林道:“您我情同骨肉,小弟豈能見外,眼下就有件事情,求助于老哥哥。我打算夜探劍山,摸摸對方的底細,公館的事就拜托給您了,不知意下如何?”
  王鳳聞听,緊鎖眉頭:“海川,我勸你及早打消這個念頭,劍山決不能去,不怕你不愿听,你去了准沒個好。不行,不行!”
  童林道:“小弟何嘗不知道有危險?不過這乃是小弟的職責,怕也不行啊!方才年大人對我說,他要急于出兵,一定要在二月間拿下劍山,我以為有點操之過急,還需進一步摸清劍山的情況。年大人同意了,但限我要在很短的時間內摸清敵情。老實說,派別人去我不放心,思前想后還是我親自去一趟為好。”
  王鳳道:“去是應該的。不過,我不同意你一個人去。要不,我陪你去怎么樣?”
  童林道:“公館的擔子也不輕啊!要不是顧及到這一點,小弟早就去劍山了。幸好老哥哥您來了,才能使小弟解脫出來。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了。我是非去一趟不可,您就不必再說了。”
  王鳳知道童林的難處,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海川!你准備何時動身?”
  “明天一早。”
  “何時回來?”
  “這就很難說了。多則五七日,少則三兩天。”
  “好吧!”王鳳一狠心答應了,“還有什么事需要我辦的嗎?”
  “沒有了。只要求仁兄暫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好唻!就這么定了。不過說一千道一万我是不同意你這么做的,既然你已打定主意,我也就沒法了。望賢弟千万謹慎,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來呀。”
  王老俠聲音哽塞,有點說不下去了。童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哥兩個默默無言。
  次日早飯畢,童林以查崗為名,一個人离開公館,出西門直奔朴家店。為了保守机密,他沒去干扰任何人,順著金蛇岭北行,走出离渡口一百多里的上游,然后又西行到江邊的一個小村庄。地圖上標得明白,這個村庄叫褚家渡,一百多戶人家,与劍山沒有任何瓜葛,英王也曾派人到這儿拉攏過村民,結果碰了壁,弄了個不歡而散。照劍山的說法,這儿住的都是頑固不化的刁民;照官府的說法,這儿住的都是順民。童林到這里來,當然是有利無弊的。此外,童林到這儿來,還要拜望一個人,此人名叫褚鳳巢,人稱“東海龍君”,他既是本庄的里正,又是武當派的門人弟子。這是一個月前童林就了解到的,可是一直無暇到這里來。他這次來有兩個目的,一是求助褚鳳巢把他送進劍山,一是拜會這位小有名气的“東海龍君”,或許他能協助官兵剿匪平叛。
  童林剛來到村口,就被兩個漁民裝束的大漢攔住了,与此同時,從石牆后面探出十几個腦袋。
  童林急忙站住沖他們一抱拳:“各位弟兄辛苦了!我到貴庄要拜望一個朋友,他是東海龍君褚鳳巢。”
  “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童林本不想暴露身份,可一看這些漁戶非常認真,不得已才報了名姓。漁戶們一听,愕然道: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童海川?”
  童林笑著點點頭。庄村口一下像炸了鍋,躲在牆后邊的漁民也擁了出來。眾人把童林團團圍住,都用惊奇和贊佩的目光打量這位神話般的人物。其中那個問童林的大漢,抹身就往庄里跑,樂得嘴都閉不上了。
  另一個大漢說:“俠客爺往里請吧!各位閃開路,閃開路。”
  眾漁戶簇擁著童林,走進褚家渡。剛來到十字街,就見從對面來了一伙人,為首的是位黑面虯髯的老者,六十上下歲,健步如飛,精力充沛。在老者身后跟著那個報信儿的大漢。雙方相遇,那大漢笑著對童林說:
  “俠客爺!我們里正接您來了。”
  就見那位黑面老者緊搶几步,躬身施禮:“不知童大人駕到,有失迎迓,請恕罪,請恕罪!”
  童林一听他們說話的口气,就知道這位老者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東海龍君褚鳳巢了,赶忙還禮:
  “不敢,不敢!看來老人家就是褚鳳巢老先生了。童某不過是一個武夫,在老人家面前乃屬晚輩,千万不要這樣稱呼才好。”
  “哎喲,我的童大人,童大俠!您可折煞老朽了,快往里請!”
  眾人前呼后擁,好似眾星捧月一般,把童林讓進褚鳳巢家里。
  這是很朴素的一所宅院,石砌的圍牆,沙石墊地,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后院還有三間房子。褚鳳巢的老伴和子女都住在后邊。正房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擺設,迎門放著一張大八仙桌,兩旁有茶几和靠背椅,還有十几只方凳,靠牆戳著兵器架子,牆上挂著几張硬弓,桌上放著粗瓷茶具。
  褚鳳巢請童林上坐,自己在側坐相陪,仆人上茶。褚鳳巢拱手問道:
  “童大俠貴足不踏賤地,今日光臨,不知有何訓示?”
  童林連連搖手說:“老人家,您怎么又客气起來了?小可久聞前輩大名,本應早些到府拜謁,只因公務纏身,未能如愿,還望老人家恕罪。”不等褚鳳巢答話,童林又接著說:“我這次來也并非單純來看望您,而是有事相求。”
  褚鳳巢聞听哈哈大笑,把大拇指一挑,說:“童大俠果然坦誠直率。佩服,佩服!”說著他沖兩旁一揮手,所有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褚鳳巢探身問道:“請道其詳。”
  童林也壓低聲音說:“小可要進劍山去摸底。為掩人耳目,只得舍近求遠,懇請老人家派條船把我渡過江去,并指明進劍山的路徑就可以了。”
  褚鳳巢遲疑不語,手捻胡須兩眼發直。童林見此光景忙說:
  “怎么,您老有為難之處嗎?”
  “不,不!一點難處也沒有。我的意思是說……”褚鳳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童林笑道:“老人家,認為我這樣做會遭什么風險不成?”
  “一點不假。”褚鳳巢喘了口粗气說,“在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實在太危險了。”
  童林笑道:“老人家所言极是。不過,責任在肩,也由不得自己呀!”
  褚鳳巢同情地點點頭:“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再進言了。您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就定在今晚吧!”
  褚鳳巢心里計算了一下說:“今晚渡江,明日早飯前可到劍山的百丈崖。白天不便進山,就得等到晚上。天亮之前把事情辦完,日出左右回到百丈崖,再返回來……嗯,往返需三天時間,還得不發生意外。今晚晚飯后就起身,老朽親自接送也就是了。”
  “多謝多謝。”童林大喜。
  褚鳳巢命人把東廂房拾掇干淨,放好被褥,請童林進房休息。童林也不客气,進屋后倒頭便睡。這是因為不養足精力就無法對付可能發生的意外。
  童林這一覺睡到日沒黃昏才睜開眼睛。他活動了一下四肢,覺得精神多了。他剛把鞋穿上,就听門外有人說話,是褚鳳巢的聲音:
  “童大俠起來了?”
  “啊,起來了。”童林急忙把門開開,往里相讓。
  褚鳳巢笑道:“不必了。請大快跟我到正廳吃茶,順便我再給您介紹兩位朋友。”
  童林從仆人手中接過濕毛巾把臉擦了一下,然后隨褚鳳巢走進正廳。
  “海川!你可好哇?愚兄恭候多時了。”
  童林抬頭一看,有兩位老者笑著迎了出來,上首的老者,白臉白胡白眉白發,細高挑,五官端正,面帶忠厚,周身上下一身青,外罩古銅色大坎肩,腰系布帶,足蹬洒鞋,腰帶上挂著煙袋荷包、火鏡火石、牙簽掏耳勺,手里端著二尺半長的竹杆煙袋,銅煙袋鍋,玉石嘴儿,抽的是關東老旱煙,一股股辛辣的煙味刺入鼻孔。下首那位老者是中等身材,面如重棗,大連鬢胡須,雙眼外突,珵明刷亮,周身上下一身藍,身披土布棉袍,腰中挎著一口長劍,威風凜凜。童林看罷,撩衣便拜:
  “原來是二位老哥哥,小弟這廂有禮了!”
  “哈哈哈……”二老大笑道,“自家弟兄,何必多禮。”
  說著一邊一個把童林攙扶起來。褚鳳巢滿面春風,把他們三位讓進大廳落坐,又命人重新泡茶。
  書中代言,這二位老人乃是童林過命的朋友,細高個儿的是著名的“知明俠”石昆石家杰,紅臉的是“光明俠”明燈明照遠。童林是在杭州擂上跟他們結識的。知明俠石昆是遼東人,在千斤寨開過撫遠鏢局,還開辦過遼、吉、黑三省武術講習堂,自任總教習,后來闖蕩江湖,与震東俠侯廷結識,經侯大俠引荐才認識童林的。光明俠明燈是蘇北人,与北俠秋田交情至厚,他是通過北俠的引荐,認識童林的。雖然他們兩位与童林相交的年頭并不多,然而情深似海,童林光明磊落的俠風,濟困扶危的義膽,剛直不阿的性格,虛心好學的進取精神,尤其他那超人的武藝,使二老俠佩服得五体投地。石昆和明燈都參加了九月九重陽盛會,沒料到童林半路退出比賽,同胤禛回北京去了。重陽會結束之后,兩位老俠湊在一處,商量好去北京看望童林,在路過瓜州時遇上了鐵扇仙風流俠張子美。張老俠執意請他二人到家中作客,二老推辭不過,只好從命,結果一住就三個多月。
  二俠到北京后扑了個空,才知童林去了劍州。光明俠對知明俠說:
  “劍山蓬萊島乃虎穴龍潭,海川非吃虧不可。既是朋友,咱們就應該赶去幫忙。”
  知明俠說:“老兄所言,正合我意,事不宜遲,從速動身。”
  二位老俠一邊走一邊商量,他們知道童林人單勢孤,最好多邀一些朋友幫兵助陣。他們想到兩個人,一個是胜家庄的庄主談笑龍君胜裕胜陶然,一個就是東海龍君褚鳳巢。二俠跟這二位也是不分彼此的交情,尤其又都住得离劍山不遠,手底下都有一伙人,相信對童林是有很大幫助的。為此他們來到褚家渡,真湊巧,竟跟童林遇上了。從褚鳳巢口中,他們得知童林要探劍山的事,不由得倒吸冷气,替童林捏著一把汗。
  四人剛坐下,知明俠石昆就忍不住了:“海川!听說你一個人要夜探劍山?我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棋走一步錯,滿盤俱是空啊!”
  光明俠明燈也說:“去也不是不可以,就你一個人我不同意。要去我們陪著你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童林無比感激地說:“兩位老哥哥的盛情我領了。只是在其位就得謀其政,小弟身為三品隨行官,專司剿匪之事,豈能知難而退?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二老俠歎道:“當差不自在,自在不當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呀!不過,你一個人可不能去,要去就帶上我們老哥倆,雖不能砥柱中流,也可替你遮風擋雨啊!”
  童林見二位一片至誠,只得點頭應允。褚鳳巢讓人准備下丰盛的晚宴,為三俠餞行,傍晚時分,酒足飯飽。褚鳳巢親自到渡口去安排船只。約半個時辰,一切就緒,他又回到家中,把童林、石昆、明燈三位接到江邊渡口,早有一條小船在這候著,計有弓手四名,水手八人,掌舵二人。四俠跳上小船,水手提錨撤跳,揚起風帆,小船一掉頭直奔對岸。
  正月上旬,夜黑如墨,西北風冰冷透骨。小船不掌燈火,在激流中破浪前進。褚鳳巢站在船頭默默地凝視著對岸,童林三位站在他身后,一個個屏息凝神,搜索可能發生的意外。頓飯之后,小船輕輕地靠了岸。這儿不是正式的渡口,而是一片淺灘,岸上蘆葦叢生,樹木交雜,很便于掩護。
  四俠登岸后,穿過葦塘,來到田邊小路,看周圍一派寂靜,只有風吹草木窸窣作響之聲。
  褚鳳巢指著前邊對童林說:“沿著這條小路往前走,約三十多里就是黑風岭,翻過大岭再往前走是筆架山,從筆架山過去就是劍山北坡的百丈崖,從那儿攀山而上,就進了劍山。至于里邊的形勢,我就說不清了。”
  童林拱手稱謝:“老人家請回吧,回頭再見!”
  褚鳳巢叮嚀道:“老朽就在這儿等候三位。后天晚上在這不見不散,希三位珍重。”說著從仆人手中接過三個包袱,遞給童林,“這是干糧和水壺,足夠路上用的。另外還有几包儿金瘡鐵傷散和止血藥,以備万一使用。”
  “多謝,多謝!”童林接過來,遞給二老俠每人一包,然后拱手告別。
  按下褚鳳巢不提,單說童林、石昆和明燈順小路向南疾行,施展開陸地飛行術、十三太保跑字功,如飛似箭,電閃騰飛,時候不大就來到黑風岭下。這道大岭乃東西走向,如一道巨型大牆橫臥在眼前。三俠攀石而上,約頓飯功夫攀上岭脊,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席地而坐。知明俠見四外并無可疑跡像,輕輕舒了口气,從腰帶上摘下長杆煙袋,裝了一鍋關東煙,背著風把煙葉點燃,狠狠地抽了兩口。光明俠明燈從包袱中取出水葫蘆,把木塞拔下喝了一口,頓時覺得身上輕松,心明眼亮,仔細一品滋味,根本不是水,乃是精制的人參鹿茸湯。明燈暗挑大拇指,稱贊褚鳳巢夠朋友,夠意思,想得真周到。
  童林一只腳踩著臥牛石,一只手攀著樹干,向南邊眺望,透過黑黝黝的山岭,閃出點點火光,星羅棋布,密如蛛网。從方位和遠近判斷,那就是劍山蓬萊島。假如路上無意外發生,黎明前肯定會到達百丈崖的。
  “什么人?”突然從巨石上跳下五條黑影,唰唰唰,以閃電般的速度擺了個梅花陣,把童林、石昆和明燈包圍在當中。
  童林先是一惊,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他那銳利的目光,迅速掃視了五個人一眼,四高一矮。那四個高的全是彪形大漢,每人手中一條鐵棒;那個矬子年約五十多歲,兩只狼眼好似兩盞鬼火,手握一條鹿筋軟藤槍。
  “你們是什么人?”童林嚴厲而又低沉地問他們。
  “嘿嘿,嘿嘿!”矬老頭一陣冷笑,“這儿的天是我們的天,這儿的地是我們的地,這座黑風岭是我們的山,就連你們腳下踩的碎石也是我們的!爺爺就是這儿的玉皇、山神和土地!”
  知明俠把煙袋鍋磕磕,冷冷地說:“是朋友就亮個蔓儿把道路閃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是冤家就亮青字拼個死活!”
  “好,就讓你們死個明白!”矬老頭獰笑道,“我乃劍山八大護法之一,日行千里地行仙高柏年是也。奉我家譚大帥之命,在此把守黑風岭,爾等偷偷摸摸,行蹤詭秘,不用問一定是年羹堯的爪牙了。還不報名受死!”
  知明俠一听他們是劍山的人,就不能再客气了。只見他身形晃動,煙袋挂風,猛擊高柏年的太陽穴,同時左掌橫掃,猛擊對方的軟肋。高柏年抖槍招架,二人戰在一處。那四名大漢手舞鐵棒,兩個奔童林,兩個奔光明俠明燈。
  童林一撩大衣,亮出寶劍秋風落葉掃,但見寒光閃處,兩聲慘嗥,那兩個大漢早已橫臥在童林腳下。与此同時,又是兩聲慘叫,光明俠的大寶劍也把另兩個大漢送上了西天。
  高柏年大吃一惊。就在他剛一散神的時候,知明俠的左掌正拍到他頭頂上。就見高柏年哼了一聲,癱軟在地上,七竅流血,死于非命。
  這場戰斗從開始到結束,僅用了小孩尿尿的功夫。知明俠石昆笑道:
  “虛惊一場,鬧半天遇上了五個面捏的瘟神。”
  忽听村后有人冷笑道:“未必吧!我看你們是什么捏的?”
  要知來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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