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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美國電影的初興


  1902年,全世界固定影院的座位總數,大概要比今天世界上最大的一家影院——高蒙大劇院的座位還少。但在各地的節日市集上,這种新的戲劇卻极其興盛。
  19世紀末期,只有在小城市里甚至要到鄉村里才可以找到這种“奇妙戲劇”的愛好者的困難年代已經過去了,群眾對電影開始有了興趣。1900年,紐約的音樂咖啡館為了破坏演員們的罷工,在几個星期里,都改成了電影院。它們的營業非常興盛,甚至感到影片太少,赶不上放映的需要。
  臨時性的巡回放映不曾有過這樣大的需求。那些原來以電影作為宣傳和招徠顧客手段的魔術師、馬戲團、蜡人館、電器館和拳術家,在群眾對電影的喜好之下,不得不把他們的木棚改為電影院。這一運動開始于英國,很快就普及到美國、法國和整個歐洲大陸。
  在一些用木板搭成的棚子里,擁擠著成千成百的觀眾,有的站著,有的坐在舖有紅色天鵝絨長椅子的“頭等席”上,留聲机代替了管弦樂隊,一位解說者在旁敘述著影片的故事情節。
  巡回放映商只要擁有1000米乃至2000米的影片,就可以很好地安排他的上映節目。他的營業純粹是一种手工業的方式或家庭工業的方式,甚至大的電影院,當時也是如此。
  在英國,每一工業城市都有和法國的音樂咖啡館或美國的雜耍場或音樂廳性質相近的游藝場。這些游藝場很早以前就上映電影。大部分游藝場組成聯營公司(如莫斯聯營公司),歸一些大財團所有。這些游藝場繼市集木棚之后,也逐漸改為電影院。英國是一個最早擁有大量電影院的國家,但不久以后,就被美國迎頭赶上了。
  1905年,戲院老板兼房產經紀人哈萊·戴維斯和約翰·P.哈利斯,在賓夕法尼亞州的礦業中心匹茲堡一條熱鬧街道上租了一所小屋,在那里放映影片《火車大劫案》。這一小小的影院很快擠滿了工人觀眾,以致不得不做連續的放映,從早上8點鐘起,一直到午夜,不停地放映30分鐘一場的電影。
  匹茲堡的這家小影院對美國電影來說,實和1847年約翰·塞特在舊金山附近發現金砂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它所掀起的雖不是淘金的浪潮,卻是一個爭奪鎳幣的浪潮。
  鎳幣在美國是一种5分錢的錢幣,等于當時美國電影院一張入場券最低的售价。匹茲堡的小影院成功以后,這种營業在美國就迅速發展起來,人們當時對這些影院稱之為“鎳幣戲院”。這些影院票价一致,非常低廉,投資很少,而所得的贏利卻极巨大。很多這种電影院每周獲得的贏利,就足夠開辦一所新的電影院。
  “鎳幣戲院”從社會最貧苦的階層中招徠它們的顧客,特別是以當時每年都超過百万之眾來到美國的移民,為它們的重要主顧。這些移民,大部分來自中歐,因為不諳英語,看不懂美國的戲劇,所以只好到雜耍場、音樂館和“一分錢游戲場”來消遣。“一分錢游戲場”和法國的市集游戲場很相似,在那里有各种一分錢玩一次的机器,如留聲机、電摩托、自動算卦器等等。
  當時這些“一分錢游戲場”和雜耍場已經組成聯營,大部由新入境的移民們來經營。它們后來改為了“鎳幣戲院”,仿照有名的伍爾華斯“連環商店”(一种專門販賣价值五分錢或一角錢商品的市場)的辦法,組成聯營公司。巨大的贏利使有些經營人每月增開一家或兩家新的電影院。由于這种“滾雪球”的方法,1908年以后,有些電影聯營公司已掌握了將近100家的影院。它們的老板——福斯、萊默爾、楚柯爾和馬卡斯·勞烏——組成了一些勢力強大的集團。
  支配這些電影院的巨頭,他們的經歷有很多相同之點。例如卡爾·萊默爾原是德國來的移民。他在威斯康星州的奧什科什城一家很小的服裝店里工作了20年,到他40歲的時候,手里的積蓄還只有几千美元。在他獨立經營商業以前,曾經在芝加哥住過几個星期,尋找一种最能牟利的生意。芝加哥“鎳幣戲院”門前買票的長隊触動了他的靈机。這位考慮周到的生意人對“鎳幣戲院”的地點、觀眾人數、上映影片的節目、收入和利潤等各方面做了一番周密的調查之后,就決定要做一個“鎳幣戲院”方面的伍爾華斯。四年之后,他确實實現了這一愿望。
  另外一些人雖然不象萊默爾那樣謹慎地選擇自己的出路,但結果也都是用類似的方法發了財。例如:開洗染店破產后去做滑稽演員的福斯,“一分錢游戲場”的經營者馬卡斯·勞烏,以前販賣兔皮后來成為毛皮商人的匈牙利人楚柯爾,以及离開自己的故鄉波蘭來到賓夕法尼亞州紐加索城修理自行車的華納兄弟,都是依靠這种電影院起家的。
  美國在1905年年初,還只有10家電影院,但到了1909年年底,電影院已增加到將近一万家。而我們知道,現在美國電影院,也不過1.5万家左右。當時,法國的電影院數目只有兩三百家,在世界其他國家總共也不會超過兩三千家。因此,在電影放映事業方面,美國此時已具有壓倒一切的优勢。一個巴黎制片人,如果在法國只能夠銷出10部拷貝,而在美國卻可以銷掉200部,在世界其他各地一共也只能銷掉50部。這說明法國當時在電影上的优勢乃是建立在很薄弱的基礎上的。
  百代公司也想极力發展電影放映事業。過去經營音樂咖啡館的布萊齊永,曾為百代將很多劇院和夜總會改為電影院。如果我們認為法國社會因大部系農民构成,從而限制了它的電影放映的發展可能性,那么我們确實難以解釋,為什么象德國這個當時歐洲最大的工業國,它的電影放映到1914年還未發達起來?而象俄國和意大利這些當時還很貧窮的國家,它們的電影院數目卻反而能不斷地增加。
  1908年,全世界的電影觀眾人數大大地增加了,這就使得很多國家在攝制影片方面能夠由手工業轉變為工業生產。金融界對電影也感到了興趣,一些規模宏大的聯合公司開始成立。為了和百代對抗,美國和歐洲的大影片聯合組織不久開始形成,并成為強大的勢力。
  長期壟斷影片生產的愛迪生,曾大量复制歐洲競爭者的一些作品。當版權法禁止這种复制的時候,他又用齊卡式的抄襲辦法來代替复制。過去是新聞片攝影師的埃德溫·S.鮑特,此時成了愛迪生攝影場的導演。
  這個在美國唯一攝制過一些有价值的影片的導演,既沒有發明過梅里愛所創造的“敘事影片”,也沒有發明過英國人所發現的蒙太奇;更沒有發明過所謂“平行動作”和“社會電影”。他的那部有名的影片《一個美國消防員的生活》,實際上是一部很幼稚的拙劣作品,很可能是抄襲威廉遜的一部影片,而威廉遜本人則又模仿了很久以前路易·盧米埃爾的一部作品。
  鮑特采取莫特肖的一個題材而加以改變的《火車大劫案》,劇情較有獨創之處。這部影片的剪輯技術雖然比不上G.A.斯密士和阿爾弗萊德·柯林斯的作品,但這部作品卻給美國電影帶來一种新的气氛,即美國西部的气氛。鮑特把這一社會新聞攝成一部象排演的新聞片,這种作法打破了梅里愛的戲劇式的規則(最低限度在攝取外景方面是如此)。鮑特遵循著英國人所開辟而已被齊卡走過的道路,把某些特技當作一种技術來使用。例如他用“遮擋法”代替我們今日的“背景放映法”,用“搖拍”來表現一群戲劇性的形象(如盜匪即將騎跑的馬群)。但在影片《圣誕節之夜》或《湯姆叔叔的小屋》里,他又顯露出那种忠實于梅里愛美學的戲劇手法的束縛。
  他的《嗜食奶酪者之夢》,有一部分仿效了齊卡的《夢游月球》一片中的故事和特技,而《盜竊狂》這部影片,則又模仿了英國的所謂“社會電影”。由此可以看出鮑特的個性是极易受人影響的。
  比沃格拉夫公司初期攝制的影片,雖然沒有鮑特的影片那樣受美國電影史家的重視,但最低限度卻具有和鮑特的影片同等重要性。麥卡瓊在梅里愛之前就拍了一部叫做《海底兩万里》的影片;他并導演了以后為鮑特所模仿的《犯過罪的人》,攝制過几部關于大西部的影片,同時還以他那部受英國電影影響而為法國影片《十美爭夫》所模仿的《征婚廣告》,使喜劇式的追逐片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在美國電影初期,維太格拉夫公司所作的研究最具獨創性。這個公司當時由斯圖亞特·勃拉克頓主持,他長期以來是該公司唯一的導演。1905年勃拉克頓的《紳士強盜拉弗爾斯》一片獲得成功以后,維太格拉夫公司修建了一個很大的制片厂,在那里不久就有了好几個導演同時工作。勃拉克頓他們象辦事員那樣雇用,自己則做他們的藝術指導。由于他的建議,維太格拉夫公司開始和意大利影片公司同時攝制了几部莎士比亞的名劇。但結果似乎沒有獲得多大成功。1908年,勃拉克頓開始從事一項獨創性的工作,攝制了一系列有名的描寫現實生活的影片,美國的電影藝術由此才開始走上真正發展的道路。
  在這一系列影片出現后四年,維克多蘭·雅塞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在此以前,美國影片只是一些不成熟的作品,攝影技術很坏,表演不好,人物沒有神气,劇本莫名其妙或者令人可笑。莎士比亞的戲劇被美國佬糟蹋得不成模樣,只有西部片因為帶有真實的地方色彩,所以獲得了成功。但自從描寫現實生活的影片開始以后,美國就產生了很多杰出的影片,這些影片不僅使藝術家惊异,而且也使廣大的觀眾惊异。在技術方面,這些杰作也使法國的攝影場中開始有系統地使用中近景來攝制影片,法國人給中近景取名為‘美國景’。同時一般觀眾對這些影片中的演員們(他們第一次組成劇團)嚴肅的演技,以及那种不用戲劇式的線索和變化而力求接近現實生活并以大團圓來收場的劇情,也大加贊賞。”
  維太格拉夫公司就是這樣替格里菲斯的成功准備了條件,并為合理地應用英國人所發明的蒙太奇開辟了道路。
  与維太格拉夫公司同時,愛迪生公司和比沃格拉夫公司分別在紐約修建了制片厂。山立格公司也模仿他們在芝加哥設立了制片厂,而愛賽耐公司此時則專門從事攝制一些表現大西部的影片。
  很多演員開始前往各地,在天然背景中拍攝影片,他們起初是利用紐約和芝加哥的郊外,不久就遠達佛羅里達州、大鹽湖、落基山脈、加利福尼亞州等地。
  “爭奪鎳幣的浪潮”把美國電影制片商從“專利權的戰爭”的絕境中解脫了出來。然而這一戰爭這時仍未停止,愛迪生的律師仍在繼續進行訴訟,到了1907年10月,終于在芝加哥得到了這樣一种判決:連未侵犯愛迪生專利權的影片實際上也被禁止上映。
  感到惶惶不安的制片商們,只好接受愛迪生公司那位嚴厲的營業主任基爾莫提出的條件,在他的監督之下,組成了一個真正可稱之為“卡特爾”的企業聯合組織。
  愛迪生的宿敵比沃格拉夫公司,不久也迫使它的敵人讓它加入這個聯合組織。當時美國參加這一組織的有8家大公司,即“比沃格拉夫”、“愛迪生”、“維太格拉夫”、“愛賽耐”、兼營影片輸入和發行的“喬治·克萊恩”、“劉賓”、“山立格”和“卡勒姆”。此外,美國唯一的兩家外國制片商,即百代公司和梅里愛公司,也加入了這個由精明強干的比沃格拉夫公司經理J.P.肯尼第領導的企業聯合組織。
  百代答應給愛迪生一筆佣金,作為百代的影片在美國銷售的酬勞。他認為這种辦法,除了梅里愛這一無足輕重的競爭者以外,可以排除美國之外的一切競爭。
  由于愛迪生的律師弗蘭克·L.戴葉爾的游說而成立的這個被愛迪生的敵人稱之為“托拉斯”的企業聯合組織,實際上是給美國電影界加上了一個嚴格的控制,參加的制片商每洗印一英尺的拷貝須交付半分錢給托拉斯;發行商每年須繳納5000美元的執照費;一個放映商每星期要交付5美元。這些收入給托拉斯每年帶來了將近100万美元的利益,而這种貢金的根据不過是因為愛迪生的實驗室在1889年到1894年這段時間發明了所費總共不到兩万美元的東西而已。
  制片商在交付了這些貢金之后就可以得到獨占權和一定的利益。發行商和放映商則在一旦發生訴訟案件時可以有人替他們辯護。由戴葉爾所建成的這一聯合組織,它的基礎不是建立在對影片生產和供應的獨占上,而是建立在一种虛构的法權上面。因此這一組織的基礎是很脆弱的。
  在另一方面,膠片大王查爾斯·伊斯曼,答應只把膠片賣給參加愛迪生托拉斯的公司。可是這种停止膠片自由販賣的辦法,卻給敵對的安斯戈膠片公司帶來了競爭的机會。因此伊斯特曼為自己的利益打算,反希望壟斷組織所要消滅的自由競爭能夠在電影業中發達起來。例如,愛迪生想使影片出租商的數目減少,以便將權力集中到自己手里,而伊斯曼則正相反,他所希望的是影片出租商的人數增多,這樣就能夠使拷貝的發行量和膠片的銷售量增加。
  伊斯曼同時又把發展方向轉到歐洲,因為當時歐洲是影片生產的中心,制片工業比美國還要發達。但舊大陸的情況也正象新大陸一樣,電影正在受著日益增長的危机的威脅。時間雖然很短但卻相當嚴重的經濟危机(1907—1908),使得小市民的收入大為減少,失業者充滿街頭,因此,對一般人民來說是一种奢侈品的電影,也呈現了蕭條的景象。大制片商想用嚴格限制拷貝使用期限的辦法來減少市場上影片過多的現象,另一些制片商則宣稱要把租片成為強制的制度,這一辦法對巡回放映無异是宣布了死刑。
  美國愛迪生托拉斯的組成使歐洲大為震動。英國制片商聯合會首先發出呼吁,在一年當中,在當時電影工業的中心巴黎,召開了几次籌備會議。以后,美國托拉斯事件逐漸變成次要,人們轉而主張盡速銷毀市上放映的影片。這种提議和伊斯曼的利益正相符合,因此,他表示愿意出席1909年2月2日在巴黎召開的會議。這個會議由八面玲瓏的喬治·梅里愛擔任主席。查爾·百代直到會議末期,才和英國、德國、意大利、俄國、丹麥等歐洲的制片商坐在一起開會。美國人在這次會議中只處于觀察員的地位。
  出席會議的50個公司代表著各個不同程度經濟危机的國家。上一補救方案對放映企業很發達而制片方面卻很落后的英國來說很有利益,可是對情況恰恰相反的丹麥則很不利,因而遭到了反對。伊斯特曼答應,如同業聯盟能夠組織成功,他將給予這個聯合組織以獨占他所生產的全部膠卷的權利。這一允諾,由于它所含的威脅,終于戰胜某些人的猶豫不決。代表們通過了一個意義含糊的聯合協定,其中唯一清楚規定的,是取消影片的銷售。
  巡回放映商對這個消息紛紛提出抗議,聲言要召開放映商國際會議加以抵制。他們募集了一万法郎的國際基金來對這個“托拉斯”進行斗爭。但在他們采取行動以前,百代給梅里愛寫了一封很不禮貌的短信,聲明退出同業聯盟組織,這個聯合組織因此就隨之垮台了。
  在這次會議的幕后,實際上在進行著一种真正的企業活動。伊斯曼原是為了調查德國化學卡特爾剛發明的不燃性膠卷而來歐洲的。報紙的宣傳經過警察局的命令,足以使這种不燃性的膠卷暢銷歐洲各國,而使不相信這种膠卷前途的伊斯曼·柯達公司被排斥于市場之外。當時德國化工卡特爾已和柯達公司的宿敵安斯戈公司聯合在一起,取得了膠片原料的壟斷權。
  在巴黎,伊斯曼獲悉他的主要主顧查爾·百代即將建立一個制造不燃性膠卷的工厂。伊斯曼立即把樊尚的董事們召集在一起,對他們發出最嚴厲的恐嚇。內瑞財團大感恐慌,准備讓步。但查爾·百代卻用他要設立一個和柯達相敵對的企業的辦法,來恢复這些董事們的勇气。他給威脅要停止供應膠片的伊斯曼一個胜利的回擊。百代既不動搖亦不屈服,結果使伊斯曼在巴黎會議上所得到的一切利益,都變成了泡影。獨家供應膠片的壟斷權利,對柯達公司來說,已不再是一种利益,反而自此以后對它含有嚴重的危險。
  于是,伊斯曼轉而向巴黎最有權威的律師雷蒙·普安卡雷討教,后者則給他指明,壟斷權利的條文違反了法國民法中取締獨占的規定。喬治·伊斯曼于是決定退出了這個确可稱為“受騙者會議”的會議。歐洲的影片生產再度陷入了無政府的狀態,換言之,即陷入了自由競爭的狀態。各個企業千方百計想逃出危机,很多人想在征服新的觀眾上找出路,于是他們開始組織“藝術影片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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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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