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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文明中心


  “文明中心”是一個希腊語詞匯。自從古代希腊世界從它最初橫跨愛琴海的領地首先向西,繼而向東進行擴張以后,這個詞匯便開始在古代希腊流行起來。古代希腊向西的擴張達到歐洲和西北非的大西洋沿岸,以及歐洲最大近海島嶼不列顛島。隨后,其向東的擴張達到了中亞和印度。亞歷山大大帝征服并推翻波斯第一帝國,為希腊人向東方擴張開辟了道路。正是在古希腊歷史上的后亞歷山大時代,“文明中心”一詞開始流行。它的字面意義是“有人居住的世界”。但發明并使用這一字眼的希腊人所指的有人居住的世界,實際上僅限于這個世界中為所謂“文明”社會所占据的那些地方。直到現在,這些社會中的成員還把自己稱作“文明”社會,而我們人類所犯下的种种暴行給我們帶來的恐怖和恥辱已經告訴我們,文明從來就不曾完全兌現過。它僅只是一种努力或一种抱負,而這种雄心勃勃的志向,始終就沒有達到。
  這個詞匯的本來意思十分有限,它不僅忽略了居住在文明社會邊緣的野蠻民族,而且從這個意義上講,后亞歷山大時代的希腊文明中心,也僅只包括那些希腊人所熟悉的文明社會。至遲在公元前5世紀歷史學家希羅多德的時代,希腊人就已經隱約地知道有一种“北方”文明,一條橫穿歐亞平原的小道把它和黑海北岸的希腊殖民地諸城邦連接起來,而歐亞平原正是希腊的這些海外殖民地的大陸腹地。我們可以猜到,不管它的名稱是指什么,所謂“北方”文明,并不在“北風吹來的方向”,而是位于歐亞大平原東部,實際上就是中國,后亞歷山大時代的希腊人和羅馬人把他們稱做“賽利斯”或“希娜”。
  在希腊——羅馬世界大部統一于羅馬帝國的時候,絲綢通過陸海兩路輸往這里。但住在舊大陸東西兩端的這兩個所謂“文明”民族,對于對方的存在仍然所知甚少。漢語中与希腊語“文明中心”相對應的說法是“博天之下”,但對中國人來說,位于大陸西端,与中華帝國不相上下的大秦帝國,就象希腊人和羅馬人所說的賽利斯或希娜或极北之國同樣地模糊不清。歐亞大陸的東西兩端只是在很久以后才相互建立了直接的聯系——先是由于13世紀整個歐亞大陸平原全部結合在龐大而短暫的蒙古帝國之中,雙方建立了暫時聯系;隨后是由于西歐民族從15世紀末以來征服了海洋,這使雙方永久地建立了聯系。至于中美洲和南美安第斯地帶的文明,直到哥倫布在大西洋的美洲沿岸首次登陸后,才為舊大陸兩端的居民所知曉。但中美洲和秘魯的文明也許早在基督教紀元初年就已盛開了“古典”之花,而這些程度較高的美洲文化,至少在中美洲地區,也許早在除蘇美爾——阿卡德和古埃及以外的舊大陸任何一种文明剛剛開始的時候,就早已進入了早期的“形成”時期。
  就“文明中心”一詞的“人類居住地”這一字面意義而言,文明中心的實際范圍要比希腊人和羅馬人所知道的“文明”世界大得多。但也可以看到,文明中心雖然廣闊,卻比生物圈小得多。生物圈表面大部分覆蓋著海洋,大气層也占去生物圈的大部分体積。人們相信,海洋是生命的起源之地,那里現在仍然生活著各种動植物;自從人類祖先變成陸地動物以來,人類就不再象他們的哺乳動物伙伴鯨和海豚那樣生活在海里,甚至也沒有象他們的另外兩种哺乳動物伙伴海豹和水獺那樣成為兩栖動物。他們發現了怎樣以舟楫之利橫渡江河湖海,怎樣潛入海中而并不潛得很深很久。然而,人類無論在水上還是在水下都只是一個旅行者而不是居住者,也就是說,他們不是水栖類動物。在公元20世紀,人類還發明了飛机,但在空中飛行方面,昆虫、鳥類和蝙蝠早就搶在了人類前面。然而,不管是蝙蝠、鳥類、昆虫還是人類,都不能象魚類和海洋哺乳動物生活在水里那樣生活在空中。任何生物在空中都只是一個旅行者。有翼動物飛來飛去捕食謀生,但它們在地面或水面上不能沒有一個活動基地。即使燕子也得栖停在哪怕是電線上,并构筑泥巢來哺育幼雛。
  文明中心各個地區的居民,在從一個地區前往另一個地區旅行之際,可以橫渡生物圈內的各處水域,現在甚至還可以穿越大气層。但是,人類的文明中心至今仍然全都位于生物圈的陸地表面上。人類文明中心的擴展還遠不如陸地表面那樣遼闊,而且它在陸地上的范圍還在不斷波動變化。目前發生在非洲薩赫勒地區,即撒哈拉沙漠南部邊緣与熱帶雨林北部邊緣之間的熱帶草原地帶的致命的旱災,正在引起這种波動。這种波動一方面是自然地理和气候變遷所引起的,目前人類對此還無能為力;另一方面,它也是人類的活動引起的,這种活動既有蓄意的,也有無意的。決定著文明中心發展的非人類的力量,直到最近的1万-1.2万年內還在支配著人類的行動。
  在地球的歷史進程中,地球結构中的自然地理和气候的變化歷來非常巨大。在生物圈出現之前地球存在的最初的漫長階段中,這种變化也許是最為劇烈的。埋藏在地殼各層中的動植物化石碎片表明,現在的溫帶地區或靠近极地的地區,過去曾是熱帶气候。在人類出現之前的地質時代中,這些地層曾經是地球的表層。引起這种地區性的气候變化可能有各种各樣的原因。一种可能是地軸曾改變過方向,現在的南北兩极過去可能在赤道上或靠近赤道。倘若如此的話,則很難想象,地球是怎樣保持其旋轉規律及其橢圓形軌道的,這种改變引起的地球運動姿態的變化為何未將地球拋出它的軌道。另一种可能是各個大陸曾在地球表面上發生漂移,就象木筏漂在泥潭上,而不象石塊固定在岩石上那樣。大陸漂移理論和兩极轉移理論都引起了爭論。人們也許永遠無法證實這些理論,但大陸漂移理論在某种形式上似乎正在得到人們的信服。它与兩极轉移理論不同,并不認為整個地球都改變了方向,只是假設地殼的构造發生了變化。因此,這种理論受到人們的贊譽。
  盡管如此,熱帶化石神秘地存在于現在的非熱帶地區,這個問題發生在人類產生之前數百万年的地質時代。人類出現時,生物圈中的气候現象正值一系列冰河作用与消融交替進行的時期。這個時期距今約200万年,屬更新世。大約1.2万或1万年前,最近的一次冰河作用(尚不能輕率地認定它是最后一次,今后永遠不會再次出現)結束,開始了現在的消融時期。
  在冰河時期,冰冠覆蓋的地區只是生物圈內陸地表面的一小部分。冰河地帶大都位于兩极地區。在赤道附近一些高山上也有一些孤立的小塊冰河地帶。但是,局部的冰河作用卻曾一度奪去文明中心的片片沃土(例如斯科訥、丹麥的島嶼、米德洛錫安和凱斯內斯)。自從有人耕种以來,這些土地一直產量很高。此外,一些地區的冰河作用改變了海洋和陸地的比例,擴大了陸地的范圍。大量的海水暫時聚積起來,并凍結為冰冠,使全球各地海平面都明顯地下降了。淺海海床由于海水退去而變高變干,狹窄的海域更加狹窄,一些海峽甚至變成連接兩岸的地峽。就海洋的平均深度,以及地球表面海洋与陸地的比例來說,這种局部冰河作用的全球效果是微不足道的,但就人類文明中心的擴展机會而言,它的作用則非常巨大。在那個時期,人類行走的唯一工具是他的雙腿,造船和航海的藝術還處在嬰儿期。
  海平面的暫時下降,為人類移居帶來了便利條件。即使如此,早期人類擴展文明中心的能力在現在看來也足以令人惊歎。這是因為過去的一個半世紀中,我們相繼發明了各种机械化運輸工具,机械化的船只和火車,以及机械化的汽車和飛机。但只要想到非人類靈長目動物也曾建樹過相應的功績,向亞洲及其一些半島和島嶼以及美洲進行移民活動,我們就會覺得人類的擴張其實不足為奇。另一方面,人科除人類外,人類除智人外,誰也沒有從東非赤道地區和東非南部通過海路到達過美洲。可能正是在非洲的這些地區,人類第一次与他的表兄弟大類人猿發生了分化。前哥倫布時期所有的美洲人都是一种智人的后代,這种智人是在最近一次冰河時期經由陸路從歐亞大陸來到美洲的。那時在亞洲的東北角一度曾有一個地峽与美洲相連接,這個地峽隨后就被白令海峽淹沒了。只有后哥倫布時期的美洲人及其北歐先驅是從歐亞大陸西北角超過大西洋來到這里的。
  如果智人与現已滅絕的其他類人動物一樣最早是在東非赤道地區出現的,他們從那里徒步跋涉到火地島的地理距离無疑是漫長的。但是,這一旅程的時間跨度也同樣漫長。而且,人類与其他動物一樣是運動性的,他們不象生物圈內多數植物那樣根植于地上;即使植物的分布也与動物同樣廣泛,盡管多數植物靠昆虫或風為媒介傳播。無論如何,石器時代人類擴張的范圍是惊人的。至少在大約公元前6000年之際,人類就已經到達火地島和澳大利亞。盡管那時的海平面處于最低狀態,從亞洲到澳大利亞的陸路仍然會被婆羅洲到西里伯斯之間一段30英里寬的海域阻斷。石器時代人類最惊人的力作是向波利尼西亞包括复活節島移民。在過去500年中,西歐人及其海外殖民者探索了生物圈的整個表面。他們甚至到達了南北兩极。但他們發現,除兩极外,在歐洲人到來以前,几乎沒有什么地方是無人居住的。
  在靈長目中,只有人類褪去了身上的皮毛。在人体表面,只有少數地方覆蓋著毛發。在沒有樹木屏障的熱帶,人類的軀体裸露在烈日之下,在溫帶或靠近极地的地區,他們的身体暴露在風霜之中,他們需要以手工制作的毛皮衣服裹身。以獵捕海豹為生的愛斯基摩人和以游牧為生的阿拉伯人身上都穿著厚厚的衣服。愛斯基摩人穿著獸皮,貝都因人則穿著羊毛外套。對火的掌握,使人類能夠把文明中心擴展到很遠的地方。今天,人們利用現代技術,把開發區(即使不是居住區)一直擴展到蘇聯和加拿大最北部地區。
  格陵蘭以及更大的南极大陸內地是冰冠覆蓋的地區。這些地方至今仍然處在文明中心的邊界之外。一些熱帶雨林地區,白雪覆蓋的山地和极其干燥的沙漠地帶也是如此。但人類生存的气候范圍似乎比其他靈長類更為廣泛。橫穿深深切入埃塞俄比亞柔軟的火山土壤中的大峽谷,你可以從溫帶高原地表逐漸下到一個猿猴群居的高度;但在到達谷底之前,你早把猿猴聚集的地帶留在身后,又會下到一個熱得使猴類難以存身的深度。但在埃塞俄比亞,從溫帶高原到熱帶河床,沒有任何高度是人類不能居住的。最近的一次冰河在距今大約1.2万或1万年前消退。從那時以來,文明中心的范圍和結构沒有發生過重大變化。生物圈中适于居住的陸地表面包括一個單獨的亞洲大陸和該大陸所屬的一些半島和近海島嶼。其最大的几個半島是歐羅巴半島、阿拉伯半島、印度半島和印度支那半島。如果印度支那半島從馬來亞連續延伸到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它就將是上述四個半島中最大的一個。實際上,它的中部地段塌陷下去,局部地帶沉在水下,因此,現在的澳大利亞与亞洲大陸彼此分离,被一系列海峽和島嶼組成的迷宮——印度尼西亞群島的狹窄海域分割開來。亞洲大陸的三個最大的近海島嶼是非洲和南北美洲,最遠的島嶼是南极洲。非洲通過蘇伊土地峽与亞洲相連,南美洲通過巴拿馬地峽与北美洲相連。人造運河開通后,這兩個地峽已經變成了兩個人工開鑿的海峽。最重要的天然海峽是馬六甲海峽,它是聯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海上通道。
  如果要從文明中心的一個地區向另一個地區運送乘客或貨物,其最佳交通孔道處于文明中心的邊界之外。因為最适于傳導的物質成分是空气和水域。人類可以穿越這些物質成分,但無法栖息其中。在19世紀發明蒸气驅動的火車之前,利用可以通航的河流和海面進行水上運輸,要比陸路運輸快捷便宜得多。在鐵路出現以前,人類用陸路旅行和運輸的唯一動力是人畜的体力。另一方面,早在文明時代開始以前,人在水面揮舞船槳竹篙時,就已在利用風力鼓動風帆而使他的体力得到補充。風力是人類所利用的第一种無生命的自然力,卻也第一個被人類拋棄。當其他無生命的自然力被用來運轉机器時,風力就成了多余的東西。
  在水上運輸時代,主要交通路線是由生物圈的水面結构決定的。最理想的海上通道是海峽(例如,除馬六甲海峽外,還有連接黑海和愛琴海的狹窄水道、直布羅陀海峽、多佛爾海峽以及連接波羅的海和北海的狹窄水道)。最有效的內陸水路是水流平緩、可以通航的河流。第一瀑布以下的尼羅河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尼羅河的這一河段,帆船既可以順流而下,也可以揚帆上行,因為埃及以刮北風為主。此外,在埃及得到開發后,所有的居民點、耕地甚至采石場都未曾遠离可以通航的水路。發明火車之前,埃及的交通手段优于其他任何同等大小的國家。
  在水上運輸時代,能夠從一處海域或一條通航河流到另一地之間進行水陸聯運的地方,是陸地上文明中心的要沖。埃及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尼羅河流入地中海;在尼羅河与紅海沿岸之間,有一條從尼羅河三角洲最東端經由瓦迪圖米拉特到蘇伊士的短程陸地運輸通道,在上埃及從科普圖斯經由瓦迪哈馬馬特到奧德庫賽爾,即萊夫科斯利門,還有另一個陸地運輸通道。實際上,紅海和地中海之間跨越蘇伊士地峽的水陸聯運通道,只是一條更為廣闊的水陸通道的一部分。這一通道西抵埃及,東達伊拉克,中間被大西洋回流的地中海,与印度洋回流的紅海和波斯灣之間楔進的一塊极為狹窄的陸地隔開。從地中海經尼羅河通往紅海的通道之外,還有一條經幼發拉底河通往波斯灣的通道。
  這种獨一無二的交通條件使埃及和西南亞成為舊大陸文明中心的“地緣政治”中心。這一地區成為新石器文化以及兩种最古老的文明的誕生地也決非偶然。另外兩條水陸聯運通道也具有极為重要的歷史意義,那就是流入波羅的海的諸河流与流入里海和黑海的諸河流之間的水陸通道,以及長江、淮河、黃河和北河之間橫跨華北平原的水陸通道,大運河的開鑿使之成為一條水上通道。但是,由于中國和俄國這兩條水陸聯運通道處在舊世界大陸中心的邊緣,就其歷史意義而言,要比地中海和印度洋之間的中央通道略遜一籌。
  在埃及和西南亞這一關鍵通道內,交通集中在兩個“環行島”上。一處是北敘利亞,位于幼發拉底河西部邊緣与地中海東北角之間;一處在現在的阿富汗,橫跨興都庫什山的一段山脈,聯接烏滸河和藥殺水上游盆地与印度河上游盆地的各個山口,這條通道使這一山脈得以通行。北敘利亞通過陸海兩路与埃及相連,通過海路与地中海及其回流水域沿岸所有地方相連,通過直布羅陀海峽与大西洋相連;在陸上通過西里西亞山口、橫越達達尼爾海峽和博斯普魯斯海峽与歐洲相連;陸路沿幼發拉底河兩條河源最北部的谷地上行,与威海海口烏滸河-藥殺水及印度相聯;順幼發拉底河下行通向波斯灣、印度洋,并通過馬六甲海峽与太平洋相連。阿富汗經里海与美索不達米亞和北敘利亞相連;沿藥殺水下行,越過歐亞太平原与伏爾加河流域相連;通過新疆与中國相連;穿越蘇萊曼山脈与印度相連。
  在火車和飛机相繼發明以前,會聚在這兩個“環行島”,并由此通向四面八方的交通,在一切可以利用河流与海面的地方,盡可能地利用了舟楫之便。在机械化時代開始之前,行人或貨物一旦需要陸路旅行,人類就不得不受到地形的支配。山脈尚可以征服,可以穿越;熱帶森林卻尤其成為障礙;大平原則得天獨厚地便利于通行。的确,在人類馴化了驢、馬特別是駱駝等牲畜后,彼此相連的三大平原——歐亞平原、阿拉伯平原和北非平原就几乎象海洋一樣可以暢通無阻了。有了騎乘牲畜、負重牲畜和拖曳牲畜的幫助,人類就几乎可以象穿洋過海一樣迅速地穿越大平原。但是,穿越海洋和大平原同樣都需要組織和紀律。一支商隊就象一艘船一樣需要一個船長,人們必須服從他的命令。
  在進入机器時代以前,即使將海洋、通航河流和大平原都用來作為聯系文明中心各個地區的交通渠道,人類交往的手段也仍是匱乏的。但即便在這种匱乏的條件下,一些帝國仍然成功地建立起來,并得以鞏固。而遣使勸化一切人類的各大宗教贏得并保持信徒的數量,其影響的范圍則比一切世俗帝國所統治的地區更為廣泛。第一波斯帝國、中華帝國、羅馬帝國、阿拉伯哈里發國,以及進行傳教活動的三大宗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成為人類意志克服自然障礙的丰碑。但是,這些成就的局限性也揭示出直到19世紀人類發明机械化交通工具之前人類社會交通范圍的有限規模。
  人類語言的繁雜,是机器時代開始之前人類交往手段匱乏的有力證明。在文明中心內不同的地方流行著不同的語言,彼此之間沒有明顯的聯系。語言是人類普遍具有的才能。從未听說過沒有語言的人類社會。這兩個事實暗示,在智人從東非赤道地區(如果這是智人最早的誕生地的話)分散到生物圈陸地表面各個地區之前,人類作為一個整体,一定已經開始朝著能夠掌握語言的方向前進,但這种潛在能力尚未獲得充分發展。這种假設可以解釋,為什么所有的人類社會都有自己的語言,但与使用這些語言的人類不同,這些語言彼此之間卻沒有明顯的相近之處。當然,我們通過骨頭和工具以外的其他遺存了解的人類,都屬于唯一生存至今的种屬。我們不知道,也尚未發現過,人類或人科中的其他种屬是否也曾經有過語言能力,這种能力是否僅為智人所獨有。
  不同的社會共同体所使用的語言具有不同的范圍。
  在外部入侵者開發西非熱帶森林之前,當地同時流行著許多不同的語言,彼此之間沒有明顯的關系。每种語言的使用范圍极其狹小。被几英里森林分隔開的兩個村庄的居民,無法通過口頭語言相互交流。他們在彼此交往時使用的是啞語。現在西非廣泛流行的口頭語言都來自外部,例如來自北非平原的豪薩語和來自海岸地區的法語和英語。
  与森林的重重屏障不同,海洋把馬來語向東北方向帶到菲律賓,向西南方向傳送到馬達加斯加。海洋還把波利尼西亞語傳遍太平洋上的所有島嶼,直到遠离大陸的复活節島和新西蘭。地中海曾把布匿語、希腊語和拉丁語傳遍沿岸各地,大西洋則把西班牙語、葡萄牙語、英語和法語從西歐傳到美洲。大平原也能象海洋那樣把語言傳到遙遠的地方。首先是印歐語系,其次是突厥語系,都穿過歐亞大平原,傳播到遠及大陸東西兩陲的沿海地區。阿拉伯語則穿過阿拉伯半島,越過北非大平原一直傳到大西洋沿岸。
  人類的傳教活動、軍事征服、政治組織和商業貿易等行為,加強了語言通過自然手段進行的傳播。政治上弱小的阿拉米諸部落被亞述人所征服,但阿拉米語言卻傳遍了西南亞各地,阿拉米字母甚至遠傳到蒙古和滿洲。這是由于亞述帝國和第一波斯帝國將這种語言作為行政語言,基督教聶斯脫利教派和摩尼教也將它作為宗教祭祀語言。另一方面,希腊語曾經成功地取代阿拉米語,成為西南亞和埃及的通用語言,這是亞歷山大大帝軍事征服第一波斯帝國的結果。軍事征服還曾使拉丁語系諸語言向東傳到羅馬尼亞,向西南一直傳到智利。而拉丁語小小的原始領地,不過是意大利台伯河的下游地區。
  在文明中心的歷史上,發揮主導作用的政權在各個時期不盡相同。如果非洲赤道地區和非洲東南部的确是人類和智人的搖籃,那么在最初的時候,東非的邊界也就是文明中心的邊界。在舊石器時代晚期結束以前,文明中心已從東非擴展到歐亞大陸的大部分地區,人類已經開始向美洲移民。在這一階段,北歐冰冠的南部邊緣地帶開始發揮主導作用。在這次冰河消退開始前,舊石器時代晚期的狩獵者在這里發現了充足的獵物。人們一般認為,這一時期歐洲占有明顯的优勢。但這可能是由于我們資料不足而產生的錯覺。如果世界其他地區都象歐洲那樣廣泛地發現了舊石器時代晚期人類的蹤跡,景象可能就不同了。
  可以确定,在新石器時代起主導作用的是西南亞和尼羅河谷的北部邊緣。在新石器時代,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下游地區的沖積平原還沒有人類居住,但這一地區卻成為蘇美爾這一最古老的人類文明的誕生地。到公元13世紀時,這一沖積扇已不再是一個丰饒多產的地區。這時,由于歐亞大平原的通行無阻,由于歐亞大陸游牧民族的机動、勇猛和紀律性,蒙古人在不長的兩代人的時期內發揮了主導作用。這些游牧民族暫時統一在蒙古人的號令之下,征服了歐亞大陸的整個腹地,只有一些半島和近海島嶼不在他們的管轄范圍之內。其后,在公元15世紀,西歐人開始在文明中心內發揮主導作用。他們的水手統治了海洋,而海洋擁有比歐亞大平原更為廣闊的交通環境。
  在20世紀,當西歐人由于發動了兩次自相殘殺的戰爭而喪失了世界霸權后,主導作用轉移到了美國。在本書寫作的年代,人們已經看到,美國在文明中心的优勢,似乎也將是曇花一現。就象蒙古人曾經取得的优勢那樣。未來是難以預測的,。但在文明中心歷史的下一個章節中,主導作用可能會從美洲轉移到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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