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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謠學校


  好的文學作品,不分古今中外,亦不拘是否反映了多少的時代精神,總是值得我們閱讀的,謝立敦的《造謠學校》(Sheridan:TheSchoolforScandal)即為一例。
  謝立敦是英國的戲劇作家,生于一七五一年,卒于一八一六年,原籍愛爾蘭,英國有許多喜劇作家都是愛爾蘭人。愛爾蘭人好像是有雋俏幽默的民族性,特別宜于刻划喜劇中的人物。《造謠學校》是他的代表作,布局之緊湊,對話之幽默、俏皮、雅洁,以及主題之嚴肅,均無懈可擊,上承复辟時代喜劇的特殊作風,下開近代喜劇如蕭伯納作品的一派作風,全屬于“世態喜劇”的一個類型。
  《造謠學校》主要布局是寫兩個性格不同的弟兄,弟弟查爾斯是一個揮霍成性的浪蕩子,但是宅心忠厚真性善良;哥哥是表面上循規蹈矩,滿口仁義道德的文質彬彬的君子,實則是貪婪偽善的小人。經過几度測驗,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顯示了無所逃遁的真形,其間高潮迭起,趣味橫生,舞台的效果甚大。像這樣的布局,在戲劇中并不稀罕,但是背景的穿插布置頗具匠心,所以能引人入胜。最能令人欣賞的不是戲中所隱含的勸世的意味。戲劇不是勸善懲惡的工具,戲劇是藝術,以世故人情為其素材,固不能不含有道德的意義,但不必有說教的任務。此劇最有趣味的地方之一應該是司尼威夫人所領導的謠言攻勢。此劇命名為《造謠學校》,作者寓意所在,亦可思過半矣。
  長舌婦是很普遍的一個類型,專好談論人家的私事,嫉人有、笑人無,對于有名望有財富有幸福生活的人們,便格外的喜歡蜚短流長,總要“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找出一點點可以訾議的事情來加以誹謗嘲笑,非如此則不快意,有時候根本是空穴來風,出于捏造。《造謠學校》一劇有很著名的一例:
  有一晚,在龐陶太太家里聚會,話題轉到在本國繁殖諾瓦斯考西亞品种羊的困難。在座的一位年輕女士說:
  “我知道一些實例:麗蒂夏·派泊爾小姐乃是我的親表姊,她養了一只諾瓦斯考西亞羊,給她生了一對雙胞胎。”——“什么!”丹狄賽老太婆(你知道她是耳聾的)大叫起來,“派泊爾小姐生了一對雙胞胎?”這一錯誤使在座的人哄堂大笑。可是,第二天早晨到處傳言,數日之內全城的人都信以為真,麗蒂夏·派泊爾小姐确實生了胖胖的一男一女;不到一星期,有人能指出父親是誰,兩個嬰儿寄在哪個農家養育。
  謠言是這樣的,有人捏造,有人傳播,傳播的時候添油加醋,說得活龍活現,听的人不由得不信,說派泊爾小姐生了雙胞胎,這還不夠聳動,一定要說明其細節才能取信于人,所以雙胞胎是一男一女,生身父是誰,寄養在什么地方,都要一一說得歷歷如繪,不如此則不易取信于人,這是造謠藝術基本原則之一。再如一個女人的年齡永遠是一項最好的談論資料。如果一個女人駐顏有術,則不知有多少人千方百計的要揭發她的真正年齡,种种考据的方法都使用得上,不把一位風姿綽約的女人描寫成為一個半老徐娘則不快意。如果一個女人慷慨豪邁,則必有人附會一些捕風捉影的流言,用一些讕言套語,暗示她的過去生活的糜爛。對女人最狠毒的誹謗往往是來自女人。《造謠學校》里的几位夫人、太太是此道的高手。捏造謠言的,其心可誅,傳播謠言的人,其行亦同樣的可鄙,而假裝正經表面上代人辟謠,實際上加強誣蔑者,則尤為可哂,例如《造謠學校》中的坎德爾夫人即是。彼特爵士說:“當我告訴你她們誹謗的人是我的朋友,坎德爾夫人,我希望你別為她辯護。”因為她越辯護,越加深了那誹謗的效果。
  彼特爵士說:“上天作證,夫人,如果他們(國會)以為戲弄他人名譽是和在花園里偷取獵物一樣的嚴重,而通過一個‘保存名譽法案’,我想很多人要因此而感謝他們。”斯尼威夫人說:“啊,主啊,彼特爵士,你想剝奪我們的權利嗎?”彼特爵士說:“是的,夫人;以后不准任何人糟蹋人的名譽,除了有資格的老處女和失望的寡婦。”這是諷刺。遏止謠言不能寄望于立法。我們中國有一句老話:流言止于智者。流言到了智者的耳里,即不再生存。可惜的是,智者究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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