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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回到北京


(1793年9月26日-30日)

  9月26日臨近中午,大使和他的隨行人員回到他們在首都的館舍。托馬斯說:“好几名中國官員在門口向我們致意。我們見到了使團的其他成員,但巴羅和丁維提兩位先生不在,他們當時在圓明園,到晚上才回來。馬克斯威爾給我們講了一些有關歐洲的消息。這是他從傳教士那里獲悉的。我們也收到了安先生的來信。听說李先生的弟弟(藍頂子官員)剛從中國南方來,周先生和他一起來的,現在都在北京——這里比熱河熱得多。”
  周先生不是別人,就是從那不勒斯聘請來的第二位翻譯。此人膽小怕事,到澳門就留下不走了。他又鼓起勇气,冒著險捎來了東印度公司給馬戛爾尼的信。信是7月3日寫的——正是使團船隊6月20日經過澳門后不久。這15天的時間足以使人得到确鑿的消息了:法英交戰已迫在眉睫。考慮到傳遞消息需要的時間,戰爭也許已經爆發了。因此組織返程時對此應有考慮。“獅子”號已不是在平靜的海面上光帶著使團航行了。因為它擁有64門大炮,“獅子”號將于1794年春的季風季節領著東印度公司的一個船隊回去。
  馬戛爾尼要等所有船只集中起來,為什么不利用一下這段時間呢?既然他的中國之行瀕于失敗,為什么不可以去日本一趟取得些成果以資彌補呢?倫敦曾令他去日本作一次探索性的旅行。這就要去舟山找“獅子”號。馬戛爾尼已經要求他的船只立即离開舟山,他是否又要提出讓它留在那里等他呢?
  暫時他什么也不提。他不愿放棄仍在中國逗留一段時間的希望……人們發現他在9月27日的日記里這樣寫:“我們忙于准備把剩下的貢品送圓明園。陪同我們的中國官員好像在催促我們加快行動。這种態度以及我們自己的觀察和獲悉的情報,使我認為我們不會在這里過冬。”

  知情者与不知情者

  在使團這個小圈子里,消息是不傳播的。馬戛爾尼認為保密是他指揮的一個原則。他不允許散布坏消息。安德遜和他的伙伴們還天真地准備在北京過冬。“馬金托什船長感到使團的工作朝有利方向發展,決定單獨于下周一動身回到停在舟山的‘印度斯坦’號,然后駛往廣州,載貨后前往英國”。
  9月28日,安德遜樂觀异常:“勳爵在与朝廷會晤之后,似乎十分肯定地認為我們要在北京過冬,以便結束業已開始的會談。趁馬金托什回國之際,我們這天都用來給英國寫信。”
  馬戛爾尼欺騙他的同伴以維持士气。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這种悲觀預感全都寫在驛夫們疾馳送往全國各地的圣旨里面。參觀首都兩座皇宮,乾隆設宴招待以及預定的各項娛樂活動与接見都被取消了。馬戛爾尼唯一得到恩准的是去大東門接駕。几天之后,皇帝給英王的复信以及一些禮品到了大使手中。
  馬戛爾尼并不知道他究竟失去些什么東西。可能出于謹慎,事先沒有告訴他專為他安排的我們已知道的娛樂節目。英國人首先該履行所有必不可少的禮儀,然后卷舖蓋回國。“該使臣等亦更無余事耽延,不過令其料理行李,收裝賞件,數日后即可于九月初五日以前起程回國”。
  皇帝命令徵瑞要他監督所有貢品都要在同一天送到圓明園:如果某些貢品未送,則使團又可借口不走。馬戛爾尼寫道:中國官吏已顯得迫不及待,反复說“我們可以叫上百名,甚至200名勞力,要多少可以來多少”。馬戛爾尼已不再像最初那樣欣賞一大群人的效率了。童話已經不靈了。

  時間局促

  使團又一次被弄得措手不及。應該把一切都准備好,等候皇帝駕臨。加快速度就可以達到目的。小托馬斯總是記載得最為詳細:“9月27日。上午,我們打開了給皇帝的其余貢品。有些真是美极了。行星儀已全部安裝好了,并已開始運轉。”
  英國人不只是顯示他們的高超技術,他們還竭力想促使朝廷提出合作或作指導。耶穌會士十分耐心,兩個世紀之后還只是算算日蝕、月蝕或擺弄擺弄鐘表。英國人的野心希望激起中國人的好奇心,以便超過傳教士滲透所取得的微小成果。他們枉費心机。為什么他們不去問問和善的羅廣祥神父呢?這位遣使會會士關于我們的新發明是這樣寫的:“气球理論、動物磁气說、赫歇耳行星,冷漠的東方人對這一切反應冷淡。”
  丁維提寫道:開始時,“傳教士們在圓明園里非常客气地當翻譯。后來他們顯得厭倦了”。人也都消失了。這些仁慈的神父不來的原因遠比天文學家設想要嚴重。完全是不讓傳教士見到英國人。遣使會的檔案證實了這點:使團完全被隔离了。

  痢疾

  9月28日,欽差通知說皇帝將于第三天到。馬戛爾尼因風濕痛發作不能動彈。但怎能錯過這次或許能作一次真正對話的机遇呢?徵瑞出于同情,建議分為兩段走到接駕的地方,先到圓明園附近到京時先住的別墅里去。直到星期天下午大使才感到有力气走。一到海淀,他就精疲力竭地躺下了。
  病的不只是馬戛爾尼一個人。痢疾襲擊了使團。為把病人隔离起來,北京的一部分公館改成了醫院。吉蘭大夫和斯科特大夫在那里照顧病人,50名警衛人員中有18人得病。疾病暫時奪走了我們的主要見證人之一,赫脫南先生。
  小托馬斯走在勳爵之前。他興奮得像個在探險館里的乖孩子:“9月29日上午,我和巴羅先生一起去圓明園。我看見所有禮品都整齊地陳列在大廳盡頭。效果极佳,中國人很欣賞。”
  但按荷蘭人范罷覽的說法——他于1795年初到京——連那出色的行星儀都對英國人不利。“傳教士們發現有几個齒輪已經損坏,零件上標的是德文。他們將這些情況報告給了早就對英使團的許多地方感到不滿的中堂,中堂就報告給皇帝,指出英國人是騙子,在招搖撞騙。”這位荷蘭人還說:“皇帝大怒,命令使團24小時之內离開北京。”
  這种因果關系站不住腳。軍机處的檔案里沒有這份報告的任何痕跡。乾隆早就定下了驅逐特使的時間。18個月以后顯然是從傳教士那里散布出來的小道消息,還是說明了英國人的失敗,尤其是在他們引以為榮并想以此取胜的科技發展方面遭到了失敗。

  最后一次見皇帝

  同皇帝的最后一次見面再一次把英國人在皇室典禮中放到了跑龍套的位子上。1793年9月30日,馬戛爾尼清晨3點起床去密云,它在圓明園北面,几千名朝臣、大小官員和士兵都在那里等候。
  讓我們從童子的眼中看看這場面吧:“我們候在路旁,兩排士兵手拿著彩旗,一眼望不到盡頭。皇帝和一長串隊伍終于來了,中堂本人也在隊伍中。”
  皇帝是坐轎子來的,轎后有一輛沒有懸挂彈簧的二輪馬車。馬戛爾尼在邊坡上想:皇帝一定樂于拿這輛破車換他送的十分舒适的馬車。喬治閣下又一次想入非非:“把這輛如此可怜的車子与我們贈送的漂亮、舒适而輕便的轎式馬車相比,民族感情很可能無法抵抗如此明顯的實用价值。總有一天英國車輛也會像鐘表和毛料一樣成為向中國進口的商品。”人們似乎在听當今的一位英國外交官自吹:不久會向中國出口羅伊斯和美洲豹牌小轎車。英國人已准備汲取兩個世界中最好的東西,而中國人則猜到:若要采用英國車輛,就必須改變世界。
  隊伍在英國人身邊通過。馬戛爾尼行禮。“我們按習慣單腿跪地”,小斯當東确切地寫道。多少次呢?
  隊伍未停就過去了。人群逐漸散去。馬戛爾尼除了返回北京別無它事可做。他感到疲勞不堪。走了那么遠的路,為的就是來跪一下。然而,皇帝又得再一次見到這一小部分人。當別人叩頭時,他們的上身高出了所有其他的人:傲慢無禮的英國人。

  驅逐与你追我赶

  鍘刀突然落下了。乾隆向山東、浙江与江南的督撫又下了一道圣旨:這是一道驅逐令,而當事人只是在几天之后才獲悉:“英咭利貢使擬于九月初三日即令起身,由水路前赴浙江,仍坐原船開洋回國:所有經過水程地方督撫不必親自接見。只須照常供應,不可過于丰厚。倘使貢使有借詞逗留等事,應催令按程前進。”
  朝廷就此最后确定了日程、禮賓規格和行走路線。既然要加速啟程,朝廷決定讓使團去舟山。為了這個解決辦法,可怜的徵瑞被說成“愚蠢無比”。當然,他本人可能是不會指出這點的。
  禮儀結束后,在返回公館的路上,巴羅和几名伙伴同一隊韃靼騎兵同行。突然,因為長期被關著,加上又跑得性起,他們調轉方向,朝城內奔去;他們從另一個門進入新市區。“我們的引路官拚命喊我們回去。我們就越跑越快,穿過了城門。人們在后面大聲喊著追赶我們。我們穿過一條橫街。回到住地時,至少有100多名士兵在追赶我們”。
  除了有意逃走,是不可能跑出向導手掌的。嚴密的監視使這批旅行者成為故意起哄的中學生。如今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旅游的歐洲人,誰不想有朝一日也像巴羅那樣開次小差呢?
  那天在巴黎,國民公會通過了最高刑法。這個法令沒能阻止駭人听聞的通貨膨脹,卻把許多人送上了斷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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