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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風暴之情


  劉泰心知解英岡難以相信女兒神奇的武功,心想百聞不如一見,以後他見著了,自會相信。
  這時該吃午飯,車子停在一座不知名的鄉鎮裡。劉凝藍下了車,三人找到飯店,飯飽後,再向西行。
  行行復行行,一月多後來到玉門關外。
  只見關門附近,不少欲待出關的旅客,每個旅客送行的親友,執著酒壺倒滿一杯酒遞給那位旅客。
  那旅客仰頸飲盡杯中酒,上馬頭不再回,疾馳出關。
  這情景正似王維那首渭城曲所描敘:「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關門雖不是陽關,但也是出西域再沒有老朋友了呀!
  劉泰賣了馬車,買來三匹高大的騎馬,三人緩馳出關,停在關門外。
  劉泰指著前面道:「那邊將是一片絕無人煙的大沙漠。」
  解英岡舉目望去,只見無垠的荒漠橫在眼前,寂寞淒涼的心情突然襲上心頭。
  劉凝藍拍手道:「沙漠後是我故鄉。」
  這將近兩月來,她臉頰漸漸豐起,臉色亦由饑黃變成瑩白。
  陽光照耀中,白裡透紅,一股說不出的少女風韻。
  她雖不算美,但使人看來十分親切,與她說話更是可親,彷彿教你與她說上一天一夜的話兒也不覺厭煩。
  解英岡也是善於談笑可親近的人,他倆人性情相投,一路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無所不聊,除了第一次車中相見外,彼此再無一點尷尬的感覺。
  劉泰笑道:「你高興,你大哥可不高興哩!」
  劉凝藍側頭道:「大哥,你不要皺著眉頭嘛。」
  解英岡舒開眉頭,有意說道:「這幾天敦煌附近的小沙漠可讓我走怕了,眼前將是大沙漠,我有點未行先寒,還是回頭吧,免得滿身風起不見日光,風息猶昏晦不能見物的盲風中。」
  劉凝藍急道:「爹,爹,他要回頭。」
  劉泰笑了笑,道:「我所說的盲風雖然可怕,卻還難不倒我這老走沙漠的旅客。」
  劉凝藍加一句道:「是啊,有我爹爹在,風還沒有起哩,他老人家就聞到味道了。」
  劉泰笑罵道:「你當我老是駱駝嘛,老駱駝才能聞到味道不對,我可不是駱駝呀?」
  劉凝藍撒嬌道:「爹若是老駱駝,女兒還不就成了女駱駝。」
  劉泰笑著搖頭道:「你罵自己可以,這樣可不是帶上了你大哥。」
  劉凝藍指著解英岡,嬌笑道:「他呀,就是男駱駝。」
  解英岡被她逗笑起來,才起的寂寞淒涼感覺完全掃出心頭。
  問道:「前輩怎不怕育風?」
  劉泰道:「不能說不怕。大自然的變化,尤其象沙漠中諺語『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一日數變的氣候,行在沙漠中的旅客未有敢說不怕的。到那時暴風突來,就像西域考古記所載:古樓蘭城,一天不到全被沙漠埋沒哩。」
  解英岡從未讀過關於記載沙漠事情的書,聽到大沙漠風暴這等厲害,臉色變的微微蒼白。
  凝藍嚷道:「爹爹,要來了,你再嚇大哥,他真的要回頭了。」
  劉泰哈哈笑道:「藍兒,不是爹爹故作危言,事實上有這樣的傳說,你也不是不知。」
  劉凝藍急的騎在馬上直跳道:「那不知幾百年前的傳說,咱們一下子也不會碰上。大哥,你可千萬不要惦在心裡,其實盲風沒有什麼可怕的。」
  解英岡笑了笑,臉色仍在蒼白著,教他從未走過沙漠的人,不將沙漠風暴的可怕記在心裡,是不可能的。
  劉泰正色道:「你問我為什麼不怕盲風。雖然盲風起處,天地昏暗,日月無光,行人車馬遭之者,往往失蹤,但若能夠事先趨避時常免禍無恙,而還就靠經驗來預測。」
  解英岡緊張的問道:「怎麼預測?」
  劉泰笑道:「這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劉凝藍有意壯解英岡膽子道:「我和爹就遭遇過一次,那一次我覺得一點也不可怕,倒蠻好玩的。」
  劉泰臉色微變道:「藍兒,遇到盲風還有好玩的麼?」
  劉凝藍伸了伸舌道:「不好玩,不好玩。爹,您老人家曾遇過多少次盲風?」
  劉泰道:「少說也在十次以上了。」
  劉凝藍道:「大哥,爹遇到這麼多次盲風都無驚險,你還怕什麼?」
  解英岡點頭道:「我只是初次聽到,覺得既新奇又寒慄。到真遇上時我以為能夠沉得住氣,便有驚無險。」
  劉泰笑道:「你這話說的完全正確,藍兒就是會口上逞能,到時卻慌慌張張,那最危險。」
  凝藍見父親揭自己底,不依道:「爹,爹,你見我好久怕過。」
  劉泰知道女兒好勝心強,真要說穿那次所遇盲風時,女兒害怕之態,就許氣上幾天,笑道:「好,好,你不怕,你不想,已經好多人走過了,咱們也開路吧。」
  他們向迪化前進,行了兩天,到達第一個目的地,倒是無驚無險。
  在哈密想了一天,馬匹體力恢復,裝滿淡水,換足乾糧,再度前進。
  行了兩天並無驚險。第三天中午還風和日麗,但突然間微風完全止歇,情形就不正常了。
  劉泰微微擔心,卻不說出來,心想也許將會刮場小風罷了。
  一會兒遠處傳來隱隱雷聲。
  解英岡大覺奇怪,問道:「還好的天氣要下雨了麼?」
  劉泰臉色大變,凝藍蒼白了臉,解英岡不知還笑道:「下場雨正好,太陽曬的真辣,雨淋在身上,一定舒服。」
  等發覺兩人神情不對,正要發問,劉泰叫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
  只見他快馬加鞭頃刻隱失在沙漠裡頭。
  解英岡道:「令尊去哪裡?」
  劉凝藍強自振作道:「爹去探看風情,只怕,只怕……」
  解英岡警覺道:「可是要來百風了?」
  還一刻雷聲漸響,劉凝藍叫道:「這是沙吼聲!爹爹……」
  解英岡驚道:「不是雷聲?」
  劉凝藍曾被盲風嚇過一次,知道厲害,尖叫道:「爹!爹!」
  忽見劉泰急馳回來,大叫道:「快向北邊跑,快向北邊跑!」
  聲速何等之快,這時轟雷不絕,震的耳膜發痛,劉泰只有百尺的呼聲卻被雷聲掩蓋,僅如蚊鳴。
  凝藍慌亂下就想馳到爹的身旁庇護,然而相距百尺,奔馳夠要費一段時間。解英岡十分沉著的抓住凝藍的韁繩,雙騎直向北邊飛馳。
  凝藍嚇的直叫:「我要爹,我要爹……」
  解英岡不理,謹記著劉泰所囑向北邊跑的原則。
  奔馳不久,轟沙漫天,解英岡一路上曾得劉泰指點,知道這時再不能跑了,急忙下馬。這一刻,天昏地暗,日月不見。
  解英岡一把扯下凝藍,命兩匹馬伏在地上,抱著凝藍滾臥在一匹馬後。
  這兩匹馬慣跑沙漠,卻也知伏在地上不動。
  凝藍不停的叫道:「爹爹呢?爹呢?……」
  解英岡脫下長袍,蓋頭蒙住自己和凝藍,將凝藍抱在自己的懷裡,反安慰戰慄不已的凝藍道:「不要怕,你爸爸比我們安全。」
  劉凝藍哭喊著擁在解英岡懷裡,可憐她的哭聲在沙吼如雷中,就連解英岡靠在一團也聽不到,只聞那沙響聲。
  一個時辰後,風停聲靜,大地慢慢恢復原來的風和日麗的天氣。
  解英岡抱著劉凝藍用力站起,他兩身上蓋滿數尺厚的細沙,等於從沙堆中爬出。
  放下凝藍,回目聽顧,沙漠好像沒有一點變化,依稀記得一些沙丘變了位置,或一處多了一大堆沙丘。
  向風來前位置看去,不由暗暗咋舌,只見那處沙高數十丈,倘若不向北急奔馳,只怕此時被那堆沙丘活埋了。
  凝藍突然放聲大哭叫:「爸爸,爸爸……」卻哪裡有劉泰的影子。
  他倆往前奔,忽見一高數丈的沙丘上伸出一頭道:「藍兒,爸在這裡!」
  凝藍大喜奔上,抱出劉泰,抱著歡呼:「爸爸沒死,爸爸沒死!」
  劉泰眼眶中微有淚光道:「我托天僥倖,好馬兒卻活活悶氣了。」
  走下沙丘道:「老弟,虧你沉著急變,不然,唉……」
  凝藍眼下恢復天真爛漫道:「那陣盲風刮得既可怕又好玩。」
  劉泰指著解英岡胸前一灘濕水道:「好玩!好玩也會流你大哥一身淚了。」
  凝藍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道:「女兒擔心爸爸哭的嘛!」
  劉泰笑道:「好孝順的女兒,可嚇哭了吧!」
  說著一把握著解英岡手掌道:「老弟,不是你,我那寶貝女兒向我奔來,我一分心不及逃離,咱們父女倆都將埋葬大沙丘下。」
  解英岡道:「晚輩遵照前輩吩咐,若不是前輩的關照,只怕解英岡早已埋在大沙丘裡。」
  劉泰呵呵笑道:「我本以為藍兒會帶你逃難呢。誰知她跟前一次一個樣兒,遇到盲風怕得要死。藍兒過來向大哥謝救命之恩!」
  劉凝藍被揭了老底,紅著臉一躬道:「大哥之恩,小妹沒齒難忘。」
  「難忘」兩字用的很妙,當時之情,當時之景,身前之人,齊都可以包括在內。
  劉泰的馬匹悶死,與解英岡同乘一騎。黃昏前趕到離迪化不遠的達板城。
  歇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到達迪化城郊的劉家牧場。
  劉泰牧場是關外有名的一個,牛馬萬數以上。
  劉家在關外算得大富翁,牧場內數百名工人,工頭都是關外一流的武功好手,就是普通的人也得劉泰親授數手。
  解英岡被招待成貴賓一般,他生活苦慣了,突然間享受,反而覺得不自在呢!
  劉凝藍天天隨著解英岡玩,一早起來就去找他,一刻不見,心就像掉了似的。
  這是劉泰回來後的第六天晚上。
  劉泰在凝藍房中,話家常才問了句:「你覺得英岡怎麼樣?」
  凝藍以為父親要談那件事幾,心裡既是害羞又是緊張又是高興的道:「他,他很好,很好。」
  劉泰笑泰:「好在什麼地方?」
  凝藍道:「樣樣都好,人品,武功,學問無一不是上乘之選。」
  劉泰嘖嘖道:「依你看,他是天上唯一,地上無雙了?」
  凝藍點頭道:「真的可以這麼說。」
  劉泰道:「你認為他配得上玲玲麼?」
  凝藍芳心一沉,眼珠轉了轉就差沒掉下淚來。
  劉泰見女兒眼中蘊著淚水,歎道:「這好的人材一定配得上玲玲的!」
  凝藍幾乎要哭出來的攔著道:「為,為什麼要介紹他認識玲玲?…」
  劉泰道:「我曾向他說過,介紹他一位好朋友,替代他心目中的嚴蜀雲。」
  凝藍栗抖道:「不,不是…」差點問出「不是女兒麼?」卻硬是嚥了下去。
  劉泰知道女兒要說什麼,搖了搖頭,歎道:「明天,帶我和英岡去阿爾泰山。」說完,轉身出房。
  劉泰去遠了,凝藍仍站在那裡不動,蘊含著的淚水突然湧放,就似一粒粒斷線珍珠兒……
  她一夜沒合眼,也流了一夜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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