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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獨她無座


  解英岡進了玉門關,得知的第一件事,當今的武林盟主由區百練蟬聯。
  他怕武林人氏認出他的身份,惹出麻煩,不敢再以書生模樣出現江湖,心想:區百練下盟主令,令天下武林人氏注意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我若再著書生裝束,很容易讓人認出自己是當今武林盟主繪影繪形下所緝拿的解英岡。
  於是他改扮商人裝束,街上來來往往大半皆是商人,他這一改裝,誰也不注意他這麼個小商人會是天下武林人氏所緝拿的公敵。
  他戴著一頂普通商人所戴的暖帽,學著商人進出客棧時客客氣氣的神情,連眼睛最厲害的店夥計,都當他是個來往南北的殷實商人。
  他一路向東行,本來他應該向南去雲南見胡獻琴才對,後來一想,背著父親的遺骨,未入土安葬總是不妥,當下決定先去山西晉城故鄉,葬了父親遺骨再說。
  致於他認為山西晉城是父親故鄉的原因,金菊門所在地也,心想塗家住在山西晉城,胡獻琴本來也住在山西晉城外李家莊,前者證明金菊門掌門塗公亮住在晉城,當然凡金菊門弟子大半也住在晉城,後者證明,父親要胡獻琴在城外等自己,當年父親匆忙逃走,一定在故鄉將遺物交代給胡獻琴。
  由這兩點,確定山西晉城是父親故鄉,便決定在晉城外找一塊土地將父親的遺骨安葬。
  從玉門關一直東行到山西,等於橫貫中原一大半的路程,行起來沒有一月、兩月可到不了。
  這其間要經過不少縣府,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暗忖道:「我何不將那桃心令擺在身上顯眼的地方,只要有人認識它,問我,便不難找到桃心令主了。」
  在解英岡心想,那塊桃心令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用來打造盛「七返靈砂」的小鐵盒,或許「七返靈砂」的主人與桃心令主是同一人,只要找到任何一人,當可問明父親得到「七返靈砂」的經過。
  他懷疑因「七返靈砂」父親結下強敵,所以迫切的希望找到「七返靈砂」的主人,也就是說很可能找的是逼害父親的仇人。
  於是他將那塊桃心形狀的寒鐵,掛在胸前,不認識的人不會特別注意,只當是塊避邪的飾物。
  遇到認識的人就好辦了,這算盤打得很妙,可是等他到了山西,沒遇到有人問起他胸前那塊桃心令過。
  解英岡並不失望,心想:果如岳母所說,桃心令只在幾十年前傳說過,非老一輩知道的武林人氏當然認之不出。況且自己盡量避免與武林人氏照會,讓人認出的機會自然更是微之又微。
  在山西晉城外,他買了一塊地,終於安葬了父親的遺骨。當日哭祭了一番,晚上進城安歇。
  是晚,市面上正熱鬧的時候,解英岡在客棧中想了半天,決定去一見塗鳳。
  對於徐公亮突然打他一掌的仇恨,解英岡自知塗鳳救了他後,就當自己倒霉,白挨了塗公亮一掌。
  現在他去見塗鳳,明知塗鳳不齒自己,左想右想厚下臉皮,忖道:「既然來到這裡,應該謝她救命之恩啊。」
  其實他真正見塗鳳的目的,想乘便問明一件事,這件事印在他心中,不問個明白,難知父親到底是好人,還是豬狗不如的惡人?
  他來過塗府,不一刻走到塗府大門前,忖道:「塗公亮把我當作敵人,可不能再像上次通報造訪,今天想見塗鳳,只有偷偷進去了。」
  望望四周,天寒之故,行人不多,他走到僻牆處,一搶而入。
  廣大的府第,冷冷清清的不似肥城區府訪客絡繹不絕。整個府第七、八棟屋子,卻只有一棟燈火通明。
  解英岡向那棟有人在的屋子搶去,接近時,頓聞隱隱人語聲傳來。
  暗忖道:「或許是他塗家一家在聊天,那麼塗鳳一定也在其中了。」當即向那語聲來處,輕悄移近。
  他想暗中窺看,等他們一家人聊完了天,各自回房安寢時便悄悄跟在塗鳳身後,找個機會跟她單獨談談。
  那語聲來處是座大廳,解英岡搶到一道僻落的窗前,在紙窗中截破一個小孔,心道:「倘若塗風不在,便到另處去找,用不著聽他們聊天了。」
  湊眼看去,暗暗一呼:「哦,人怎麼聚的這麼多?」
  他只當塗公亮一家人在聊天,豈知大廳內圍排數百人之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上首一排坐著三人,塗公亮坐在當中,兩旁各坐一位花白老頭。
  以上男女三數人一堆,混雜而坐,塗鳳,塗照和幾位年齡一般女子坐在一起,咭咭談笑。
  其他人,因掌門在座,偶有幾位中年人交談外,於是默不作聲的端然凝坐。
  彷彿眾人才聚不久,塗公亮咳了一聲,這表示他要說話了,於是徐鳳那邊的咭笑聲停下。
  塗公亮回目一掃四座,見眾人正都望著自己,開始說道:「今晚聚集各位,可知有一件大事商談?」
  除了塗公亮身旁兩位花白老頭外,餘眾聞言愕然,顯然事先並不知今晚要談什麼大事。
  徐公亮語調忽轉低沉道:「各位當不知今晚所談的大事,有關本門的存亡!」
  眾人嘩然,連塗鳳,塗照亦不知她爹今晚招集金菊門各家弟子的真正用意,起先只當平常的聚會,哪知好端端的談什麼存亡的問題。
  塗公亮等眾人嘩聲靜止,緩聲說道:「昨天,本掌門接到魯省來函,這麼寫著。」從袖裡拿出一紙,展開讀道:「字渝金菊門塗掌門:祈令貴門一月之內遷出山西,天下第一家府第由本人接管!」
  眾人大嘩,一位高大漢子猛地站起,憤慨道:「是誰來這麼一封狗屁不通的東西!」
  塗公亮道:「簡大虎,你坐下。」
  簡大虎心中有氣,一屁股坐下時,「彭」地一響。
  塗公亮道:「今日招集各位,共商對策,有氣放在肚子裡,否則一鬧氣便什麼也談不成了。」
  簡大虎大聲道:「請掌門快說誰來的那封信!」
  眾人乍聽那封函中之意,皆都有氣,徐公亮招呼了,仍抑制不住氣憤,紛紛叫道:「誰來的?」
  「哪個王八羔子來的?」
  「她娘的,敢叫咱們遷出山西?」
  塗公亮擺擺手,好一陣,氣怒叫罵聲慢慢停下。
  塗公亮即道:「函末署名:區百練三字。」
  眾人驚叫:「武林盟主!」
  徐公亮歎道:「不錯,誰都知道白鶴門區百練蟬聯了武林盟主一位!」
  簡家共有七虎,個個性格魯莽,忍不住齊時躍起,簡二虎到簡六虎見大哥站起,紛紛坐下。
  徐公亮道:「簡大虎,你有什麼話要說?」
  簡大虎激昂道:「那老匹夫欺人太甚。本門世居山酉,已有十七餘年。憑什麼要咱們遷出山酉,憑他盟主的聲勢麼?哼,哼!我金菊門難道就沒人做個盟主?」
  徐公亮擺手道:「你坐下,咱們現在不說意氣話,商量的是對策,我招集各位想聽大家的意見,卻不是妥聽什麼毫無作用的氣話。」
  簡大虎碰個大釘子,好生沒臉,怒叫道:「大家的意見很簡單,要咱們遷出山西先得問問咱們的拳頭肯不肯?」
  塗公亮冷冷道:「你的意思跟白鶴門拼了?」
  簡大虎道:「除此外,決無別的對策!」
  徐公亮不悅道:「坐下吧,現在不是你一個人武斷的時候,聽聽眾人的意見再說。」
  簡家七虎早已不滿塗公亮懦弱無能,尤其簡大虎頗為輕視塗公亮,不理會的說道:「我七兄弟只知誰也不能叫咱們遷出故鄉,別的意見不聽也罷,兄弟,咱們走!」
  簡家六虎的武功在當今金菊門眾弟子中是頂尖的人物,不下他塗公亮,塗公亮雖是他們掌門,也毫不忌憚。
  塗公亮有點懊悔適才沒給簡大虎面子,現在惱了他七兄弟,眼看他們要走,還真不敢出言斥責。
  簡家七虎正要離座,塗公亮左邊那花白老頭勸道:「七位賢侄,且坐下聽聽如何?」
  簡家六虎見是長一輩的簡耀光說話,他七人與塗公亮同輩可以放肆,遇到長輩說話,不敢再鬧僵下去,七兄弟互相一望,坐回原位。
  塗公亮也不敢再惹簡家七虎,緩聲道:「簡家七位賢兄弟,本掌門所謂對策,是指對敵之策,可絕沒半點意思要大家忍讓,遷出山西。」
  簡大虎得回面子,問道:「除了拼外,還有什麼對敵之策?」
  心想:「只要你沒意思忍讓示弱,我七兄弟還聽你的。」
  塗公亮道:「比方說,拼是不錯,可是在拼以前,咱們要付量自己能不能拼?」
  一句話提醒魯莽的簡家七虎,各自忖道:「我七兄弟雖然武功練的不差掌門,可不是白鶴門高手之敵啊?」狂妄的簡大虎再不說話了。
  塗公亮暗哼一聲,冷眼一掃簡家六虎,接道:「咱們都是自己人,不怕說丟人話,十五年前,那番拚鬥,咱們便深知本門的武功沒落了,金菊門的全盛時代已經過去,今日變成白鶴門區家的天下。」
  眾人聽到這裡,暗暗低頭,只因十五年前的慘痛教訓回憶起來,歷歷在目,斯役,三十餘場較技,連塗公亮在內金菊門沒勝一場,因而恥辱地喪失了盟主之位。
  塗公亮微頓後,又道:「目前咱們自知武功並無特殊長進,而白鶴門是鼎盛日增,高手倍出,說句良心話,傾咱們金菊門所有弟子,拚得過他們白鶴門嗎?」
  突於此時,一人嗚咽道:「可悲啊!可悲啊!」
  眾人回首望去,只見最後首的角落裡坐著一位皤首白眉的老頭,正在不住的伸袖抹淚。
  他身後站著一位瘦弱的少女,勸道:「爺爺,你別哭嘛!」
  那少女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的十分秀氣,他見眾人目光爍爍的回頭望來,嚇得躲到她爺爺身後。
  全廳數百人,獨她無座。
  有的比她年紀小的少男,少女,皆有座位,不知何故,塗公亮偏不給她位子坐,由她站在她爺爺的身旁。
  眾人俱都認識那老頭,見是他哭,都不好說什麼,也不願去問他為什麼哭,一望後,回過頭來。
  塗公亮皺了皺眉頭,只當沒那老頭在場上,續道:「大虎弟一番義憤,我深是瞭解,照說,區百練無理地要咱們遷出山西,這是誰也不能忍受的事情。」
  「大虎弟說的對,誰也不能叫咱們遷出故鄉,叫咱們遷出故鄉,等於叫咱們死,那是決不答應的。」
  「但,不答應,區百練決不甘休,所以,我今晚齊集大家來思對策。」
  坐在塗公亮右首的花白老頭突然歎道:「既然已知拼不過,還有什麼對策可思,依我老頭子,意思……」話到一半,有所顧忌,停了下來。
  徐公亮側身躬禮道:「嚴長者意思如何?」
  那老頭名叫嚴大勇,與簡耀光同輩,當今金菊門與簡耀光同為輩份最高的一輩,比掌門塗公亮還高一輩。
  嚴長老自持輩份最高,而金菊門最講究的輩份尊重。
  所以他不怕有人頂撞他。
  終是說出自己的意思,道:「我說與其損傷本門弟子,不如遷出山酉,倒不是我老頭子怕死,識時務者是俊傑啊!」
  眾人聽得不舒服,鑒於輩份關係,果真無人敢頂撞他。
  簡家七虎聽的要吐血,可也不敢啃聲。
  凡嚴家弟子羞慚地低下頭去,他們替他嚴大勇慚愧,可又幹什麼辦法,暗裡歎道:「咱們嚴家怎麼偏留下一位膽小怕死的七輩啊!」
  嚴大勇雖自稱不怕死,眾人俱都知道:「此老最怕死」,心想:「掌門怎麼糊里糊塗地邀他在座?」
  嚴大勇一番話,深深影響了眾人心裡,徐公亮邀他上座是最大失策,眾人不敢違反他的意思,他這麼一說,還談什麼對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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