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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諸葛未亮開口了:「小子,你還記得老夫嗎?」 武凱此時心情極為惡劣,他極需要清靜。 甚至於,他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以洩這幾天以來的心頭積鬱。 父母生死之謎。 席玲、白綾、那曾救過自己的「菁」,還有那紅衣少女。 師父! 其他的一切!沒有一樣能稱心如意的。 諸葛未亮見他沉思不答,以為他有意輕視自己,不禁心中大為惱恨,但鑒於「碧指峰」上的慘痛教訓,故亦不敢輕舉妄動。 突然—— 萬山叢中,遙遠處,響起了一絲裊裊簫聲,清楚地傳入兩人耳中。 蕭聲一起,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改變了。 「簾風先生」葛未亮,面現喜色。 武凱則寒霜擁自頰畔,臉色漸呈緋紅。 他的右臂,開始了陣陣抽痛。 又是劫奪。 又是圍毆。 難道人世上只有狡詐和強權嗎? 他不禁冷冷一笑道:「原來閣下還另外約了幫手,好極了,好極了,在下最喜歡大家一起玩玩。」 話才講完,風聲颯颯崖上多了兩個人。 右側,是一個身著及膝舊衣,頭頂光禿,髯髮過腰,手撫三尺烏簫,身材中等的古稀老人。 左側,是個身材微胖,面目慈祥的老婆婆。 兩人一現身,老婆婆立即開口道:「二哥,就是這娃嗎?」 言下之意有不相信憑「天外三絕」的老二,會將手腕斷在這麼一個孩子手上。 諸葛未亮臉上一紅,哼道:「蓉妹別小看了這小子,他一身殺孽,滿手血腥,千萬不可放過。」 這位「天外三絕」中的老三「毒龍婆婆」納蘭非蓉,似乎對武凱頗為喜愛,聞言轉頭來,慈祥地問武凱道:「是嗎?孩子!」 這一聲「孩子」,叫得武凱心頭一震。 想起往日,父母在世時的情景,一一湧現在眼前,兩眼一紅,熱淚奪眶而出。 站在右邊的老人,是三人中的老大,「天外三絕」中的濁溪老人司馬不光,見了他流淚,不禁笑道:「別哭,別哭,那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有什麼好哭的?」 「毒龍婆婆」納蘭非蓉也是一怔,柔聲道:「孩子,你若有委屈,說給婆婆聽,老婆婆自會跟你作主。」 她一見武凱,就非常喜愛,不知怎麼搞的,打心底裡生出一股憐惜之情。 「簾風先生」諸葛未亮一聽,這還了得,自家兄妹,竟幫起了別人來,連忙接口道:「蓉妹,你怎麼了?」 「你別管我,我自有我的打算。」 「濁溪老人」看看兩人,道:「這娃娃看來並不像窮兇惡極之輩,我們先問個清楚再行發落好了。」 「濁溪老人」司馬不光雖是天外三絕中的老大,平日頗有做大哥的威嚴,但今天事非小可,不但關係天外三絕的名譽,而且還有諸葛未亮的斷腕之仇。 所以,當他一聽到司馬不光說出這種話來,不禁感到大為不滿,當下強聲辯道:「大哥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說為了一個外人,就不顧小弟的斷腕之仇了?況且此人身懷天下第一凶劍,難道還不可殺?」 「毒龍婆婆」當場一板臉,沉聲道:「二哥,話可不是這麼說。難道人家就為一柄奪命血劍就可殺了嗎?」 「簾風先生」強捺怒火道:「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每當此劍出現時,江湖必定要掀起一場大殺劫,而這殺劫也就應在持劍人身上,所以呢?為私,小弟要報斷腕之仇。為公,咱們應該為武林幸福打算,先將他毀了再說。」 「毒龍婆婆」外和內剛,也是一個拗性子,這時也是怒火高張,厲聲說:「二哥,你不能這麼蠻不講理,小妹看這孩子就是一副善良而又有出息相,你要報仇,你報好了,我不管。」 「簾風先生」冷哼一聲道:「我的事也沒有要你管,誰讓你來管的呀!」 「毒龍婆婆」不禁氣得雙腳迸跳,厲聲道:「我偏要管,看你傷得了這孩子不?」 說著,偏過頭去對武凱道:「孩子,一切都有老婆子替你作主,他不敢欺負你的。」 「濁溪老人」司馬不光見他們兩人竟鬧開了,不禁大叫道:「別吵了,待我先問問清楚再說!」 一跨步,已到了武凱面前。 這一對面細看,不禁使司馬不光心頭大震,這孩子的根骨,是自己出來所僅見。 而且,他雙目中隱蘊的那股神光,似乎可以一眼窺進自己的心靈深處。 還有一點,這孩子具有一種不怒自威,雍容的氣息,而這種氣息,在司馬不光的心中,是刻骨難忘的。 慢慢地,他眼中幻出了一副面孔,那是他的昔日恩主「武林聖君」第二代的面孔。 漸漸—— 司馬不光低下了頭,雙眼中的淚水,不自禁地淌了下來。 想起昔日恩主,待自己三人,恩重如山…… 主人離去後,聖君的部下靜等了他夫婦三個月。 三個月過去了,不但「武林聖君」未曾回來,連他們帶去的在襁褓中的嬰兒及奶母也不見蹤影。 於是,聖君部下的高級人員,連夜在議事廳中召開緊急會議。 那時,自己弟兄三人,在議事廳中。也只不過佔了極低的一席位置而已。 不料,就在當天晚上,會議結束,突來數十銀衣蒙面怪客,率著不知其數的黑衣蒙面大漢,攻入當時「武林聖君」所居的「騰龍谷」中。 這些銀衣人的武功,竟遠在一般江湖高手之上,而那個黑衣蒙面大漢,也是武功奇高,谷中弟子難與抗擊。 一夜之間,騰龍谷中,火光燭天。 昔日兄弟,死傷殆盡,四散逃亡。 自己弟兄三人,亦已受傷,連夜逃出山。 臨逃出來時,還聽得眾人公然宣佈:「『武林聖君』夫婦已死,爾後武林,將共酋一主,違者嚴懲。」 當時,心中悲憤非常,但自己絕非人家對手,故而逃走,準備苦練絕學,再替恩主夫婦報仇。 一晃十餘年,自己弟兄三人武功雖然有所進步,但自忖還不是人家對手。 而且,十餘年來的明訪暗察,除了第六感上覺得武林中有一股巨大的勢力正在逐漸蔓延外,竟無法察知昔日仇人的蹤跡。 近來,老二在一偶然的機會中,發現了「奪命血劍」再度出世,當時也未及細想,貿然出手,竟遭敗北。 兄弟三人,連趕來,想不到對方…… 「大哥,你怎麼啦?」 諸葛未亮一言驚醒了沉思中的濁溪老人司馬不光。 他這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衣衫盡濕,連忙肅容朝武凱道:「老朽等多有不是之處,尚待小俠原諒一二。」 一直都在冷眼旁觀的武凱這時不禁一愣,忙笑道:「老前輩說那裡的話……」 「簾風先生」諳葛未亮不禁暴怒,冷喝一聲道:「拿命來!」 左腕一翻,揚起一道狂飆,直向武凱撞去…… 陡然一聲暴喝:「不得無禮!」 司馬不光橫身一掌劈出—— 「蓬!」 一聲暴響,諸葛未亮白髮飛揚,連退三步,淒聲道:「大哥。」 毒龍婆婆冷笑一聲道:「好!」 濁溪老人司馬不光沉聲道:「二弟,我們走,大哥有話跟你說。」 言畢回頭朝武凱深深一躬道:「容老朽來日再謝今日之過。」 武凱給他們弄得有點莫名其妙,聞言連忙拱手道:「那裡,那裡,老前輩不罪。晚輩已經感激不盡了。」 原來,武凱見他們兄弟三人為了自己互相鬧意見,原有的滿腔氣憤早已消去,再加上司馬不光及納蘭非蓉的那種忍受而又尊敬的口吻,使他更不願出手了。 諸葛未亮心有未甘地盯了武凱一眼,怒道:「大哥,你怎麼……」 司馬不光斷然喝道:「二弟不准多說!」 晃身疾掠,一扯諸葛未亮的袖子,三人如飛而去。 武凱望著三人疾射而去的身影,不禁搖頭笑了笑,自言自語的道:「這三個人倒不壞。」 言畢,身形一起,向山下暴射而去。 突然—— 他頓住了腳步。 亂草叢中,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但是急切間卻想不起是誰來。 身形一掠,已到了那堆亂草中—— 一個滿身浴血奄奄一息的白髮老人,伏臥在地上,全身不停地輕顫著,口中還不時發出了夢囈般的低微呻吟。 他彈指微點,幾絲勁疾風聲過處,已經點住了那人的幾處穴道。 隨即右掌一扇,將那老人輕輕翻了過來。 那人才一翻身—— 武凱大吃一驚,身不由己地倒退了兩步。 這不是萬魔羅剎鐵麒麟嗎? 此人的武功奇高,怎麼今天會負傷若此? 難道他是天外三絕打傷的嗎? 他靜靜地凝視著這個身受重傷的老人。 這可憐的老人,面色鐵青,雙目緊閉,嘴唇微張。 自那微張的嘴中,溢出了一股烏黑的淤血。 鼻孔,微微嗡張著,下面也有一抹血跡。 身上,衣衫破爛,傷痕斑斑,顯然是身受重傷,再由山頂上滾下來所致的。 望著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武凱心中擁起了一絲歎息。 誰會相信這就是百年前震驚武林的「萬魔羅剎」呢? 武凱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憐憫之心,遂伸手掏出兩顆丸藥,塞入了鐵麒麟的口中。 接著,閉住了鐵麒麟的穴道,盤膝坐在他身後,單掌貼在他的命門穴上,略一催動「血氣」,一股奇熱之氣由掌心潮湧而出,輸向鐵麟麟體內。 約一盞燈的時間後,武凱與鐵麒麟兩人都被一重血紅的雲霧所籠住了。 這是「血氣」第二步功夫練至相當程度時的現象。 而他體內所蘊之真力卻已超過了他的師父。 若是說到「血氣」,雖不及「沙鶴血魔」但也只差一點點,「沙鶴血魔」本身,也只練到了「血氣」第二步的極致,若是想再進一步,達到「血氣」的最高境界,則非找到滴血拳經不可。 昔日他體內所遭之藥力,現在已全部可以發揮功效了,故爾不消多久,鐵麟麟唔了一聲,醒轉過來,同時發動體內真氣,隨著武凱的真氣,巡行於各大穴脈之間。 雖然是重傷新愈,但是武凱還是覺得他的內力之強簡直出人意料之外。 約半個時辰後,鐵麒麟傷勢已復原了大半,只須一些時日休養就可完全恢復。 紅雲一斂,武凱收掌起立,微笑道:「鐵老前輩怎麼會傷在他人手中?」 一面說,一面拿出自地心世界中獲集的外傷藥遞給他道。 這藥療治外傷頗為靈驗,老前輩不妨一試。 鐵麒麟哼了一聲,沉思了一會兒,才伸手來接。 武凱笑著將藥給他,一面問道:「老前輩為何人所傷?」 藥方遞到欽麒麟手上—— 倏然——欽麒麟一翻腕,疾如電光石火般地扣住了武凱的脈門,冷笑說:「老夫若喝了小子你的血,何愁大仇不得報。」 說完,又是一陣冷笑。 武凱微一掙動,只覺得腕上奇痛,如同受了一道鐵箍一般的牢固,不禁冷笑道:「難道——這就是老前輩待人之道嗎?」 鐵麒麟冷笑道:「老夫一生只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武凱道:「哦,那麼老前輩為誰所傷的呢?」 他現在脈門被制,勁道都使不上來,所以只好借言語上來拖延時間,以便隨時覓得機會脫身。 鐵麒麟反手一掌,拍向武凱胸前的玄機穴,同時嘿嘿笑道:「小子,這次可不能讓你從老夫手中溜走!」 誰知,現在的武凱,武功較之以前,精進一倍都不止,就算是鐵麒麟,比起他來,還要差上一截。 所以,就在他手掌剛拍出,電光石火的那一剎那,武凱陡然運足真氣,手腕一迎一退。 鐵麒麟立即發覺了,手指用力往下一扣,嘿嘿笑道:「小子,還想……」 底下的話尚未說出口來,臉色突然大變…… 他手中,如同捏住了一塊的燒紅的熱鐵。 當下微微一愕—— 就是一愕間,賓主易勢,他的脈門,反為武凱所制。 武凱手指上微一用力,一股奇熱之氣自手指上流出,直透入鐵麒麟的手腕中。 鐵麒麟只覺得臂脹欲裂,奇熱難當,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全身勁道頓失,癱軟在地。 武凱冷冷一笑,腳尖一勾,踢中膝蓋彎中的「委中穴」。 鐵麒麟渾身一震,立即呆坐地上,全身如木塑菩薩粘地不能動彈了。 武凱冷笑道:「鐵老前輩,在下也不多說,下次再犯在我手上,對不起,就沒那麼便宜了,這穴道,不久後諒你也能解開,在下要告辭了。」 言畢哈哈一笑,大跨步而去。 他知道他為什麼要放鐵麒麟。 因為那是憐憫。 因為憐憫,他放了這個貪婪的老人。 武凱離開絕命崖後,便向灃都進發,以應七月中與地獄閻王所訂之約。 因為距約定的日子還有二十天左右,不急在一時,所以武凱便逆江而上,一路上暗暗打探自己爹爹的下落。 第二天,已經走在往燕州的大道上了。 這是午後時分,的人的太陽,發出了無比的威力。 陽光刺射在他身上,反映出一片迷目的霞光,腰際的血劍,反射出一溜血紅的光華。 路上沒有人。 偶爾有一兩個趕路的人走過,也都向他投以奇異與羨慕的眼光。 突然——遠處林中傳來輕微的兵刃相接聲。 武凱感到奇怪,在這大白天,路道旁,居然還有人動兵器,不禁一掠身形,如一顆明亮的流星,穿過一片草地,到達了那片樹林前面。 這時,林中的叱喝,已經清晰可聞。 只聽得一個少女的口音喝道:「萬惡賊子,我公公馬上就來,看你們往那裡逃去。」 說話時,嬌喘連連,似乎已經不支。 武凱一聽這口音,心中不禁一震,暗驚道:「怎麼她也來這裡了?」 思忖間,腳尖輕一點地,唰地一聲掠上了樹頂,竄進了林中。 林中——三個胸前繡著骷髏標記的大漢,正圍著白綾狠攻不休。 白綾氣喘連連,髮髻散亂,身上衣服已是破碎不堪,露出了翠綠色的胸兜,及裡衣來。 三個大漢武功都頗為不錯,四柄單刀捲著白綾的一支短劍,簡直是佔盡了優勢。 嗤!一聲輕響,白綾連連後退,身上的衣服,自胸到腹,被劃開了尺多長的一道的口子,她慌忙用手掩住了身子,手上劍勢一慢,刀光暴漲。 武凱正想挺身而出……青影一閃,一聲低叱:「住手!」 場中掠進一位俊秀而嬌小的書生。 三個大漢一見是他,齊都一怔。 那少年書生已經一揮手,喝道:「再不走,等死是不是?」 三人疾忙轉身馳去,神色間對這少年書生頗為尊敬。 這少年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在甘省自稱沙贏女的那一位。 白綾姑娘這時又累又羞,嬌聲謝道:「承公子授手,小女感激不盡。」 沙贏女笑道:「那裡的話,那裡的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應為之事,何足以言謝!」 白綾又問道:「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沙贏女笑說:「在下姓諸名曉方。」 武凱心中一震,暗道:「這人怎麼亂改姓名的?」 陽光透過樹隙,照射在地上,顯出一抹輕微的血色。 褚曉方盯了地上一眼,頭都未抬,笑道:「樹上的那位朋友,請下來談談如何?」 原來,武凱身上的霞影及血劍上的光芒,在地上映出了一些影子。 褚曉方面上雖然從容自若,實際上心中亦有點嘀咕。 他自忖以自己的功力來說,十丈以內,落葉飛花都可以清晰聽見,而此人竟可以逃出自己耳力之外,其功力之高,簡直難以想像。 白綾一見是他,大喜過望,叫道:「凱哥哥……」 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好像受了無數委屈的孩子驟見親人般地抽噎了起來。 褚曉芳也是一驚,脫口道:「紅神……」 武凱朝他一點頭道:「沙兄,別來無恙!」 褚曉方看清楚是他後,搖頭笑道:「歐兄千萬別那樣叫,小弟不姓沙!」 白綾這時已抽噎著走近了武凱,斷斷續續地道:「凱……凱哥……哥……小妹……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武凱不禁衷心地生出了一股憐愛之意,想起白梅谷中她捨身相救之事,不禁衝著她一笑,一面對褚曉芳:「諸兄不叫沙贏女,敢是小弟聽錯了?」 褚曉方笑道:「對付那種淫蕩的女人,若告訴真姓名,豈不是惹火上身嗎?」 言畢,一陣哈哈大笑,繼道:「歐兄好福氣!」 武凱微微一笑,問白綾道:「令祖父呢?是不是馬上就來?」 白綾這時已經轉悲為喜,聞言,低聲道:「公公沒來,小妹偷跑出來的。」 褚曉方不禁笑著打趣道:「好哇,這才叫有緣千里來相會,哈哈,天成佳侶,歐兄,依小弟看,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呢!」 武凱臉上一紅,吶吶道:「那裡,那裡!」 白綾卻是甜在心裡,口中卻哼了一聲,表示不以為然。 鍺曉方又呵呵笑道:「兩位準備上那兒去?」 言語中,真有點酸酸的不是味道。 白綾仰頭問武凱道:「凱哥哥,你要去那裡?」 武凱沉思了一下,答道:「我要去三陽台應約,你呢?」 白綾一聽,難道他不要我跟他一道去嗎?不禁眼圈一紅,小嘴微撅:「小妹……回去。」 褚曉方站在旁邊又笑道:「好一個負心郎,人家不辭勞苦,千里尋君,想不到郎心似鐵……唉!傷心呀!傷心!」 說起話來那神態,俏皮已極,直似一個調皮的女孩子家。 武凱心中不悅,慍怒道:「褚兄,我們相交日淺,請你說話上擔待點。」 褚曉方不禁臉上一紅,幽幽道,「相交日淺,相交日淺,那麼小弟告辭了。」 言畢深深一揖,跟中卻已閃動著淚光。 陡然——一聲嬌叱,自林邊傳出:「姓褚的,姑娘今天跟你沒完。」 一朵紅雲,當空罩下…… 武凱一扯白綾,閃立一旁。 白綾芳心一甜,乘勢倚在武凱身旁,臉上湧起了一抹淺暈。 武凱卻是凝視著場中—— 紅雲落地,顯出一個怒目圓睜,彎眉斜挑,小嘴微翹,著艷紅緊身衣,紅巾束髮,腳踏大紅小蠻鞋,外披大紅絲斗篷,手持大紅小馬鞭的少女來。 褚曉方連退兩步,柔聲問道:「鐵姑娘,怎麼啦?」 鐵姑娘嬌叱一聲:「你裝什麼蒜?」 唰地一聲,紅蛇盤空落地,小馬鞭疾襲面門。 褚曉方晃身疾退,口中連連道:「喲,喲,鐵姑娘,在下裝的什麼蒜?在下什麼地方得罪鐵大小姐了?」 鐵姓少女一招遞空銀牙緊咬,唰地一鞭,鞭身抖得筆直,疾點褚曉方胸前諸重穴。 褚曉方又是一閃身,躲過此招,慍聲道:「鐵姑娘豈可逼人太甚……」 一面閃到武凱身後去躲避。 鐵姑娘一見諸曉方躲到武凱的身後去了,不禁暴怒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馬鞭疾抽,鞭梢搖晃不定,直取武凱的雙目…… 武凱身中也不以為意,一伸手,用中指食指輕輕一夾,就將馬鞭夾住,慍聲道:「鐵姑娘兩次三番地找在下麻煩,是何居心?」 鐵姑娘彎眉倒豎,纖纖玉指一點白綾道:「她是你的誰?」 武凱微哼一聲道:「是我的誰你管得著嗎?」 兩人這對面一照,武凱突然覺得這鐵姓少女好面熟,看來似乎不止見過上次一面。但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出曾在何時見過。 鐵姑娘聽他這麼回答,不禁眼圈一紅,用力一抖小馬鞭,企圖將小馬鞭抽回,一面嬌聲怒道:「算我鐵喬菁眼睛長瞎了,救了個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東西……」 武凱亦是狂怒,右臂又開始抽痛了,沉聲喝道:「鐵姑娘不要血口噴人,在下何曾被姑娘救過?」 鐵喬菁猛地一撒手,右腳翻踢武凱「笑腰穴」,一面喝道:「算我沒救過你……」 說著,淚兒就如雨珠般的拋了下來。 白綾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厲喝一聲:「你是什麼東西?」 右腕疾,劍尖斜刺鐵喬莆腳面「太衝穴」…… 鐵喬菁一扭腰,疾退五尺,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中溢了出來,泣道:「好,好,算我……我……瞎了……早……知道……那…那天……在樹……林……中……決……不救你了……哼……你們……知道……知道……我……公公……死了……死了……就……欺……」 說到這裡,感懷身世,更是號啕大哭起來…… 武凱突然想起那天在樹林中為一女子所救,留柬而去,那紙條上不是寫名「菁」嗎? 這鐵姑娘叫做鐵喬菁,而她口口聲聲後悔救了我,難道她就是「菁」? 想到這裡,不禁心中發慌,連忙走到鐵喬菁身側,撫著她那嬌小的肩頭,柔聲問道:「菁姑娘就是上次將在下救出重圍,療傷留柬而去的那位嗎?」 鐵喬菁越想越傷心,聽他這麼一問,更是委屈透了,放聲哭道:「你…還……問……欺負……菁兒……舉目無親……」 武凱這下可真慌了,想不到這美艷而刁蠻的小姑娘,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慌忙道歉:「鐵姑娘,在下實在不知道……」 鐵喬菁突然揚手一揮——啪!啪!兩聲脆響,打了武凱兩個耳光。 武凱猝不及防,著著實實地挨了兩下,只打得他雙頰通紅,兩眼冒火,但是還是柔聲道:「姑娘,在下……」 鐵喬菁哭道:「你……你沒良心,還跟仇人在一起……又不准……我報仇……」 武凱見她哭得淚珠兒紛拋,擬之帶雨海棠,卻更鮮艷生動得多,真是比花花解語,喻鳥鳥生香,不禁心頭激微地震動著。 本來,「菁」在他心中早就佔有了相當的位子。 他雖然自以為沒有跟菁見過面,但是菁救他於死難中,況且留柬示愛,他哪能不感恩圖報? 現在見到了菁的面,竟是刁蠻得可愛,美艷得如同一朵玫瑰,心中哪能不震? 況且她又是跟自己的仇人在一起?誰是仇人?武凱不禁脫口而出:「是誰?」 鐵喬菁還沒回答,白綾已經看出了不對來了,一掠身,聳至武凱身前,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柔聲道:「凱哥哥,我們走!小妹陪你去三陽台赴約。」 鐵喬菁不禁止淚詫異聲問道:「什麼?三陽台?」 白綾嬌聲叱道:「誰要你這賤人多管閒事?」鐵喬菁大怒,反手奪過武凱的大紅小馬鞭,叭地一鞭,抽向白綾…… 白綾心中老早就酸溜溜的不是味道,這時見她出手,不禁也短劍一橫,嬌叱道:「不要臉,來,難道姑娘怕你不成?」 武凱連忙往當中一攔道:「別吵,別吵,大家都是自己人。」 鐵喬菁怒道:「誰跟她是自己人?」 白綾也怒道:「誰跟這賤女人是自己人?」 武凱這時雙頰還隱然作痛,苦笑道:「這是何話,別吵,別吵!」 白綾蓮足一跺地,恨聲道:「好,歐武凱,你喜新厭舊,你給我記住!」 蠻腰一扭,如飛掠出了林去。 武凱慌忙叫道:「綾……綾妹……」 身形一動,疾追而去。 誰知,他才一動身,就聽得鐵喬菁嬌聲道:「你去了就永遠別再見我。」 武凱不得不停住腳步,苦笑道:「菁姑娘……」 鐵喬菁眉頭一皺搶著說:「哼!人家是你的綾妹,你捨不得是不是?我這菁姑娘,怎麼比得上人家,你想去就去好了。」 武凱大喜道:「好,好菁……菁妹,我去去就來。」 方轉過身——喬菁又嬌聲道:「去了就永遠別見我!」 武凱不禁哭笑不得,僵立在地上。 喬菁催道:「去呀!去追你的綾妹呀!」 武凱苦笑道:「稍候無妨,菁妹所指的仇人是誰?」 喬菁四面一看,那有其他人蹤,不禁氣得直跺腳道:「走了,走了,他走了。」 武凱愕道:「褚曉方,是不是?」 「死人,你是死人呀?人家走了你都不知道呀!」 武凱暗忖道:「你還不是不知道!」 口裡可不敢說出來,只是連連陪罪道:「對不起,對不起,下次碰到一定不放他走!」 喬菁這才破涕為笑道:「他是仇天浪身邊極親的人,而他們殺害了我公公,所以菁兒要殺盡天雷幫中的人,才能消去心頭的這口怨氣,而天雷幫又是你的大仇家,所以他不是你的仇人嗎?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的?」 武凱這才把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提起地獄閻王來,鐵喬菁道:「公公曾經說過,這幫會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他們實力之雄厚,絕不在「天雷幫」之下呢!所以,凱哥哥,這次去赴約,菁兒一定要陪你去,多一個人去也多一份力量。」 經過這一番折騰,日頭已經偏西了。 武凱道:「我們走吧。」 兩人緩步走出林去。 兩人離去後不久,樹頂上突然躍落下一條青色的人影,幽怨無比的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唉,冤家,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冤家?」 幽歎聲中,身形起處,疾射出林而去。 黃洲,今稱奉節,位於川東長江則,行旅繁密,人煙稠密,堪稱一大城市。 這天黃昏後,大街上慢慢走來男女兩人。 男的如臨風玉樹,神俊無比,渾身霞光漫漫,雍容儒雅,卻又佩著紅光四射的寶劍,女的,渾身大紅,嬌勝芍葯,艷如玫瑰,卻是一朵生香解語花。 兩人這往大街上一走,不知羨煞了多少凡夫俗子,行人都紛紛駐足而觀,浩歎連連,真以為是天上仙人下凡了。 尚好那時社會上禮教還嚴,民性多數保守,沒有一大群惡形怪狀的盯梢者跟著。 在大街走了不遠,就聽到鍋勺之聲傳來,同時陣陣酒萊香味隨風飄來。 武凱不禁嚥了一口口水道:「菁妹,我們就在前邊吃點東西吧!」 喬菁道:「好的,凱哥哥,你去那裡,我也去那裡。」 言語中,真是陶醉得可以,但也天真得可愛。 一抬頭,一塊黑底金字的旅店招牌「保客樓」高懸在眼前。 還沒走到店門口,小二早就露著大牙,哈腰像蝦子似地邊走邊躬身道:「客人,客人,住店還是吃飯?住店,本店是全城最清潔的一家,環境幽雅,招待親切!吃飯、炒、煮、川、爆、蒸,樣樣俱全,應有盡有,牌子老,味道好……」 他一口氣像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堆,就怕武凱他們去了別家。 武凱笑道:「先吃飯,後住店!」 兩人走進店中,那鬧哄哄的酒樓立刻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都向這邊看來。 店中有幾個酒客,失聲道:「哇!好大的寶珠。」 又有人低聲道:「這兩少年好俊,我自出娘胎以來就沒見過這麼俊的人物呢!」 另外還有人在低聲爭執著:「這男的好福氣,你看,那姑娘有多美。」 「不,不,還是姑娘好福氣,這男的多俊。」 店小二帶頭,趾高氣揚地往樓上大步跨去,腳步聲落得重重的,好像在告訴別人,道:「這客人是我拉來的。」 到了樓上,他神氣十足地四面看了一眼,然後堆上了一臉笑容躬身向武凱及喬菁道:「客官要不要坐個江邊的雅座,可以欣賞江景了。」 武凱笑道:「靠江邊恐怕都沒位子了吧!」 小二道:「沒關係,小的有辦法,客官請稍候。」 說著,走向臨窗的一個位子上。 那個桌子上,這時正坐著一年約十一、二歲頭上披著長長的頭髮,穿著一套華麗的白底花小衣褲的小童,他桌上擺了好幾樣菜,卻望著江面發呆。 小二才走到他面前還沒開口說話,那小童已經轉過頭來笑道:「別商量了,那個哥哥姐姐長得很漂亮,我請客,大家一起吃好了。」 店小二連忙笑道:「謝謝你,小客人,你真好。」 武凱與喬菁已經盈盈地走了過來,朝他一笑道:「小弟弟,謝謝你。」 那小童看著武凱一眼道:「不要謝,不要謝,我正悶得慌,卻沒人陪我,你們來得真好。」 武凱和喬菁笑著坐了下來。 小童一轉頭,對店小二道:「再上幾個菜,挑最貴的,我請客,要快點。」 店小二連聲退了下去。 武凱連忙道:「謝謝你小弟弟,你貴姓呀?」 小童微微一笑,學得大人口吻道:「不謝不謝我姓姚,叫玉兒,你貴姓?」 武凱方才眼光跟他微一接觸中,就覺得心頭一震。 姚玉兒的眼神,就像藏著兩把雪亮的利刃似的,令人不敢逼視,假如自己猜測得不錯的話,這孩子必定身具極上乘的武功。看他舉止華貴大方,不知是什麼來路。 聞他見問,遂笑道:「我姓歐,叫武凱,這位姐姐叫鐵喬菁。」 姚玉兒笑道:「你們真漂亮,我叫你們做哥哥姐姐好不好?」 喬菁也極愛姚玉兒俊秀聰明,連忙答道:「好,好,好弟弟。你家住那兒?」 玉兒面色一黯,低聲道:「玉兒沒有家。」 喬菁柔聲道:「玉弟弟,你一個人出門,不怕壞人嗎?」 玉兒眼中一亮,道:「玉兒會武功,不怕壞人。」 武凱笑著問道:「弟弟,你師父是誰?」 玉兒微微一怔,道:「師父不准我說……請哥哥原諒!」 喬菁又柔聲問他:「玉兒,你要去那裡?」 玉兒道:「不一定,師父叫我一個人出來歷練歷練,我也不知道怎麼歷練法,只是每天到處亂跑,哥哥姐姐,你們去那裡,玉兒也一起去好不好?」 武凱道:「哥哥姐姐要去的地方很危險……」 玉兒小拳一捏,搶著道:「玉兒不怕危險,假如哥哥姐姐不帶著玉兒去,玉兒也不一定要去。」 喬菁笑道:「假如你要去也可以,不過讓姐姐試試你成不成。」 玉兒一挺小胸脯,問道:「怎麼試?」 喬菁自豪中掏出一個銀元寶來,用纖纖兩指夾住,笑道:「玉兒,你用一隻手來搶搶看。」 一面說著一面暗中運勁夾緊那元寶。 玉兒一笑,道:「好,姐姐,你不怪玉兒用力吧?」 喬菁咯咯笑道:「你儘管用力好了。」 玉兒將小手微微一場,伸出右手,也伸出食中兩指,笑道:「姐姐,玉兒放肆了。」 喬菁道:「儘管用力好了,姐姐不怪你的。」 玉兒將兩個指頭往那個銀元寶上輕輕一夾…… 喬菁只覺得一股力量自銀子上傳過來,竟把持不住,慌忙運氣加勁,全力往回一奪…… 玉兒也用力住回一帶…… 這一較勁,兩人誰也沒有帶動誰。 玉兒先收手道:「姐姐讓我,玉兒輸了。」 喬蓄臉上一紅,連聲道:「行,行,玉兒可以去了。」 武凱伸手接過銀子看了一眼笑道:「菁妹你輸了。」 將銀元寶拿出來一看,只見喬菁捏住的地方,凹下去兩個約有一分深的指印,而玉兒捏的那頭,卻一點痕跡都沒有。 喬菁笑了一聲,道:「我是輸了嘛!」 玉兒忙道:「那裡,是姐姐讓我的。」 不一會兒,酒菜上齊了,三人大吃一頓,就在這客樓中開了兩間房,玉兒與武凱同睡一間。 經武凱細心觀察,這孩子實在聰慧異常,但又天真得很,而其武功之高簡直與自己相差無幾。 要知道,武凱目前所具的武功內力,絕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他在黑暗洞中服食了許多「金綾雙仙」留下的靈藥。 後來,在「地心世界」裡,又服了遺寶。 再經「冰魂洞人」幫他把全部藥力發揮出來。 後來又接受「沙鶴血魔」三甲子的功力,其內力修為之高,幾乎可以說是舉世罕見了。 但是,生死玄關,他尚未衝破,故爾真氣尚不能隨意運用,不能御氣凌空,束氣成劍,否則的話,離劍仙也就不遠了。 現在,玉兒的功力,竟然跟他相差不遠,這豈不令他驚異萬分? 但他只是悶在心裡沒有說出來,因為玉兒不願說出他的師承門戶,自己也不便多問,多問反而不好。 他們在喬菁房裡談笑了一些時候,就回房安寢。 兩人互道晚安,玉兒一上床就呼呼睡去了。 武凱也閉目安息。 三更——篤!篤!篤!更鼓才敲過,一聲極細微的衣衫破空聲,遙遙傳來,轉瞬近前…… 武凱一聽,就知道人家是衝著自己這邊來的,而且有兩個人,武功亦絕非一般的江湖人物,遂暗暗留了意。 果然,聲音到了自己房上,倏然停止。 繼而,呼地一聲,一股掌風直向窗門撞來…… 武凱暗哼了一聲,右腕一翻一吸,窗門陡然大開。 就在窗門方開,窗外擁進了一股掌風的當兒…… 房中突然人影一閃,一條嬌小的白影,似閃電般地射出了窗外。 那是玉兒。 武凱也不禁佩服他的機警。 但是來人亦不是善輩,恐怕玉兒吃虧,遂一掠身也上了房。 月光很大,銀輝遍佈。 銀白色的月光下,屋頂上,二大一小三條人影,正似流星過渡般地向城外疾劃而去。 他心中一震,來人為什麼來了又往城外跑,莫不是有意引誘玉兒上當的?當下不再遲疑,身形一起,霞光漫空,向著三人的身影疾追而去。 武凱眼力異於常人,能夠夜間視物,已經看清了前面是兩個大人,而後面追的正是玉兒。 不久,翻出城外,沿著大路向前疾馳。 疾馳了一段路之後,落荒而行,向道邊山坡上一處黑壓壓的林中射擊。 武凱怕玉兒年幼,中了人家的奸計,遂一催真力,幻成了一道霞影紅光,暴射疾追上去…… 不一會兒.就追了個首尾相接,前行兩人已經到了樹林邊上。 武凱不禁脫口叫道:「玉兒,不要進林!」 同時,腳下猛然一頓,右掌疾拍,一股狂風向那兩人當頭劈下…… 兩人中已有一人進入了林中,另外一人怪笑一聲,揚手一道白光,射向武凱面門…… 武凱身在空中,手腕略翻,撈在手裡,竟是一份紙柬。 連忙翻身落地,叫住玉兒。展開紙柬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柬約紅神:重九登高,請約尊友同赴湘省白馬山峰。『黑暗洞主』。」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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