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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武林中的人,就是這樣的,一語可以成仇,片言可以解和,他們遵循的只有一字,那就是個「義」字。
  為了江湖義氣,流血、喪命,都算不了一回事。
  看方才湖海七怪和凌洵、雲霄等人,仇似海深,是以生命相搏,死的死了,傷的傷了,如今他們又片言解和了。
  武林的人可愛之處,就是在一個「實」字,沒有半點虛假,對是對,非是非,勇於認過。
  一天雲霧散了,太陽的光芒照射向琴聲觀。
  觀外墓地上,又添了兩座新墳,那是癩子許龍和獨角虎魏真。
  但卻便宜了瘤子李平,九死一生,被狂叟從鬼門關把他拉了回來。
  葬死者,救傷者,凌洵等人又忙了一天。
  又是日落黃昏時,三清殿依然排開了盛宴,但想起前幾日熱鬧情形,凌洵不禁感慨系之。
  好在他們這時意不在酒,雖然一樣地推杯換盞,但卻在商量著一件大事。
  是如何對付天蠍教,阻止其勢力擴展的大事。
  狂叟柳元善歎了口氣道:「目下邪教的勢力,強絕一時,天下高手無不俯首聽命,我們人單勢孤,怎能與他們抗爭……」他話音未落,凌洵已大叫一聲道:「我不服氣!」
  柳元善瞪了他一眼,接著又道:「對這事我籌之已久,眼前只有一條路走得……」顧天爵笑道:「老哥哥在武林中有智多星之稱,我猜必是一條可行之路。」
  凌洵又插口道:「那就快說出來,又賣什麼關子!」
  柳元善笑叱道:「你凌老二就是這點毛病,所以難成大事,一些都不沉著,那怎麼行呢?」
  凌洵道:「我就最討厭慢吞吞的人,煞了我們的英雄豪氣。」
  柳元善微笑了一下,不再和他辯駁,掃了眾人一眼道:「我們只有暗中結納可以幫助咱門的高手,然後奇兵突出,一舉擊敗天蠍教這股勢力。」
  顧天爵道:「老哥哥這話雖是有理,但天下武林高手,眼前全都歸了天蠍教,咱們還能結納些什麼人物?」
  柳元善道:「當然有啦,只不過須得有一人冒險,進入枉死城,去將那些人救出來。」
  雲霄道:「除了我師父和莫師權兩人,我知道已陷入枉死城中,其餘不知還有些什麼人?」
  柳元善道:「可多著呢,只看你有這事沒有!」
  「我?」雲霄怔了一下道:「怎麼?你是要我去?」
  「嗯!」柳元善嗯了一聲,道:「除了你再沒有合適的人選!」
  雲霄道:「那是為了什麼呢?」
  柳元善哈哈笑道:「你可知道,數天下英難,那天蠍教主最怕的就是你,所以也只有你可以去……」柳春突然插口道:「爺爺,我也得叫那大蠍教主怕我,我也去!」
  柳元善笑道:「好!你去!你去!但是你可不准淘氣。」
  柳春道:「我不淘氣就是!」
  瞎子靳亮搖了搖頭道:「狂大哥,這個小孩去行嗎?」
  柳元善道:「你看這個東西不行,是嗎?哈哈!告訴你說,有許多地方,是大人不能接近的,懂嗎?這小東西淘氣起來,只你瞎子還得輸給他呢。」
  小柳春聽他爺爺這麼一誇讚,微笑起來,嘴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足見他心中多麼快活了。
  小叫化舒元卻是緊皺著眉頭,似乎心中有些不自在。
  柳元善看了他一眼,方又轉向雲霄道:「枉死城就在阿房宮地底,進口處卻在紅廟,一路上你們可得小心點,最好隱蔽起行藏,免得被人發現而節外生枝。」
  雲霄道:「那麼綠萼莊的事怎麼樣了呢?」
  柳元善道:「綠萼莊彈丸之地,有我們這些人在此,奪回來只是指顧之間的事,算不了什麼,倒是你此去,責任可大了,一著失機,天下就全歸了天蠍教,千萬不可大意。」
  雲霄諾諾連聲答應道:「雲霄知道……」一宿無話,次日一早,雲霄和柳春二人向眾人告辭。
  在此際卻不見了小叫化舒元,雲霄准知道他是在夜裡偷跑的,可能在前途就會碰上。他望著柳元善看看,狂老頭卻含笑不語。
  雲霄同著柳春出了琴聲觀,順著碎琴谷的山道,中午時分,到了東流,喚船渡江,直奔徐家橋。
  第二天,他們就進入了大別山,盡找人跡稀少的山徑走,為了避免被天蠍教的人發現呢!
  可是,山路總是有限的,五六天後,他們已出了山區,進入到信陽州的地界,可也就顯出柳春的精靈了。
  別看他人小,江湖門檻似乎甚精,走沒多久,已被他發現了異點,悄聲向雲霄道:「雲哥哥,有人綴上我們了!」
  雲霄聞言,倏吃一驚,忙道:「在哪裡?」
  柳春道:「就在咱們身後,他們不好露出行藏,一味鬼鬼祟祟的……」雲霄想了想道:「不管他,咱們走咱們的。」
  柳春把小腦袋一搖道:「那不行,他們會死盯住不放的。」
  雲霄可真看不出小柳春有多麼精靈,也有心試試這孩子,看是怎麼樣的鬼法,笑道:「依你怎麼樣呢?」
  柳春眼睛眨了幾眨道:「我有主意,走!咱們進城去!」
  「進城?」雲霄卻迷惑了……
  他可知道,這信陽乃是天蠍教分壇所在,進城不是自己送上門去嗎……他在沉思,柳春卻著了急,一瞪眼道:「雲哥哥,你去不去嗎?
  走呀!」
  雲霄笑了笑道:「好吧!就進信陽州,看小東西鬧什麼鬼?」
  柳春笑道:「那你就不要管了,聽我的就成!」
  兩人說笑著,就一直進了城。
  雲霄真也揣不透小柳春胸中機關,信陽州六街三市,有多麼熱鬧,柳春都不去逛,逕直進了一家腳行。
  雲霄就越發覺著奇怪了,忙道:「春弟,你在鬧什麼呀?天已黃昏,我們不趕快投宿明天還得趕路呢。」
  柳春笑道:「我知道,可是我走不動了,雇兩匹馬騎著跑,不好一點嗎?」
  雲霄無法,只好由著他,雇好了馬,離了腳行,卻又向城外走來。這一遭沒等雲霄說話,柳春已先開了腔,低聲道:「雲哥哥,你可是很生氣?」
  雲霄笑道:「我憑什麼生氣,一切聽你的,我的小諸葛!」
  柳春甜甜一笑道:「雲哥哥!你真好,難怪我姊姊說,她很喜歡你。」
  這句話倒使雲霄吃了一驚,忙道:「什麼?蟬姑娘她說喜歡我?……」柳春一翻眼道:「喜歡你不好呀?再不就是你不喜歡我姊姊,沒關係!等見著我姊姊時告訴你不歡喜她就行了。」
  他說得可是輕鬆大方,但那雲霄卻感到有些莫知所措了,尷尬地一笑道:「好兄弟。咱們不提這些行嗎?」
  柳春笑道:「可以,但你得陪我到武勝關一趟!」
  雲霄道:「有什麼事嗎?什麼時候動身?」
  柳春道:「當然是有事了,現在就走,明天黎明就可到了。」
  雲霄卻也不是傻子,使目連眨之下,就已明白小柳春是要擺脫天蠍教中人的跟蹤,於是也就欣然答應。
  兩人先找了個飯店吃飽了,又去腳行牽馬出來,動身時,已到二更多天了。
  一夜奔馳,黎明時分真的到了武勝關,早有腳行的人,出來攔住了馬。
  二人付出了腳錢,逕直進關找店。
  這麼進去住店,使人不得不懷疑,但是他們卻處之泰然,使人不敢盤問。
  雲霄一進店房,歎了一口氣道:「這總算到了地頭,可該休息了吧……」柳春忙道:「不行,我們還得走!」
  雲霄詫異地道:「我的好兄弟,還到哪裡去呀?」
  柳春道:「中午以前,咱們得趕到平靖關,到那裡才可以休息。」
  雲霄聞言驚異地瞪大了眼道:「小兄弟,你對這一路的地勢,好像滿熟悉的呀?」
  柳春笑道:「那是當然的啦!我從七八歲就跟著爺爺在這一帶跑,要不他怎麼會放心叫我跟你去呢?」
  雲霄笑道:「就因你的地勢熟,可就害苦了天蠍教的眼線了。」
  柳春道:「我連店家都不放心,所以我們還得走!」
  雲霄道:「咱們這一出去,如果店家真是眼線,被他看到,還不是白費工夫。」
  柳春道:「雲哥哥真傻,咱們不會溜出去呀?還能讓他們看到……」雲霄聞言尋思了一下,突然大聲笑道:「哈……哈……春弟,你真夠鬼的!」
  柳春倏地一瞪眼,搖手止住了雲霄的笑聲,轉身猛地一抽門掛,撲通栽進一個人來,卻是店中小二。
  好柳春迅疾一探手,就將他抓了起來,哼了一聲道:「好小子,你是聽壁角的徒弟呀,快說你是幹什麼的?」
  店小二身落人手,登時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柳春道:「哼!想死還沒有那麼容易!」
  店小二忙道:「雲大爺手下開恩,小的怎敢和您老作對,我是奉令行事……」柳春道:「我問你,信陽州已有人追下來了麼?都是些什麼?」
  「這個……這個……」店小二惶恐地說不出話來。
  柳春哼了一聲,探指一點他的後脊背道:「你如敢不說實話,我教你受盡活罪……快說!」
  他這一指點下,是用的鎖骨點穴法,店家小二雖然會上兩手功夫,哪能承受得了,一陣陣酸疼難禁,骨節都像碎了似的。
  他額上的冷汗,黃豆般大小,已沿著腦袋直朝下流,他倒是想快點說出來,無奈舌頭僵硬,空自張大嘴巴,說不話來。
  柳春微微一笑,抬手一掌拍去,解了穴道,店小二方始長歎了一口氣,吶吶地道:「聽說來的是信陽分壇雲壇主和一位前輩老人毒劍五通赫連方……」雲霄一聽雲漢也來了這裡,不禁怔住了!
  柳春可不知雲漢是什麼人,忙向雲霄道:「哥哥,你看怎樣打發這小子呢?」
  雲霄這才驚覺,忙道:「聽你這位小諸葛的就是了,怎麼打發都行,但最好不要傷他的命。」
  柳春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他說著倏地又是一指點下,點上了店小二的黑甜穴,跟著就又把他放在床上,將被子蓋好道:「好啦,咱們該走了。」
  兩個人穿窗而出,趁著此際天方黎明,路上行人稀少,直朝平請關奔去。
  中午不到,他們已到了平靖關,找了一座店房,好好地睡了一覺,當天夜裡,又立即起程。
  就這樣晝宿夜行,一路上真的擺脫了天蠍教中人的追蹤,又是五六天後,他們就到了武勝關。
  武勝關又是個緊要關口,也是天蠍教的分壇所在地,從此地起,一路到長安,可就不易走了。
  雲霄望著柳春笑道:「春弟,從這裡到長安,你是否也有辦法摸過去?」
  柳春笑道:「我當然有辦法啦!」
  繞過一個山溝,遠遠已看見武勝關那巍峨的城樓。
  就在這時,忽聽一陣人聲吵嚷。
  跟著就見從對面跌跌撞撞,跑過來一群人,一個個神色愴惶,其中有幾個人鼻青臉腫,也有幾個人鮮血淋漓。
  雲霄見狀,不由大吃一驚,忙一扯柳春,低聲道:「走,掩身過去看看,是出了什麼事?」
  兩人一路掩身疾奔去,又轉了兩個彎,已看到路上橫屍纍纍,少說也有二十個之多,從衣著上看,認出來是天蠍教中的人。
  此刻在黃塵影中,正有兩人在激鬥,一個是位裝束怪異的道士,一個是位高大魁梧、鷂鼻鷹眼的大漢。
  另外在路邊上,也站著有四個人。
  這四個人云霄卻都認得,乃是雲漢同鐵臂豺人梁傑,金刀無敵祝邦泰,毒爪鷹魯昂。
  四個人並肩站在路邊,凝神注視著那動手之人。柳春悄聲道:「雲哥哥,我猜那大鼻子一定不是中國人!」
  雲霄聞言心中一動,倏的想起了一人,忙道:「是的,他不是中國人,可能是小北極赤身教主,通天神魔高斯哈赤。」
  他話音甫落,小柳春已然忍不住笑,趕忙摀住了嘴,輕聲道:「什麼狗屎好吃呀?」
  雲霄笑道:「那個大鼻子就叫高斯哈赤!」
  那高斯哈赤當真是個凶野之人,一邊動著手,口中卻是厲嘯連聲,震得山石晃動,簌簌土墜。
  他手中一柄大斧,舞起來閃出耀目白光,宛如奔雷閃電。
  兩個人卻是打得勢均力敵,一時間,倒也難以分出勝負來。
  鐵臂豺人梁傑突然大喝一聲,掄起銅鑄棍,撲了上去,也參加了戰圈。
  這麼一來,高斯哈赤可就顯得支架不住,有些難敵了,不過他卻是出了名的凶悍,嘯聲越發的慘厲,手中大斧也更是威不可當。
  以一敵二,高斯哈赤又支持二十幾個回合後,突見赫連方劍光一閃,兜心射入。
  真是個凶野之人,明眼看到敵人一劍刺來,他是連閃都不閃,竟然迎著擋了過去。
  「噹!」的一聲,冒起來點點火星,赫連方一劍宛如刺了銅鐵籌壁上,震得手腕都有些發麻。
  原來高斯哈赤胸前竟然披有鋼甲,難怪他不怕利劍刺胸了。
  赫連方劍受挫,心中方一驚,高斯哈赤翻腕一斧已劈到他的左肩下,更是大駭,風車般轉了過去。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被對方斧刃劃著了左臂,一陣奇痛攻心,差一點便叫出來。
  高斯哈赤一見斧刃掃著了對方,陡地哈哈一陣怪笑。
  哪知,就他這微一失神的瞬間,梁傑鑌鐵鑄棍「長蛇出洞,」一棍搗了過來。
  砰的一聲,又正砸在他前胸鋼甲上,雖沒有搗斷了胸骨,但卻被震得向後退了四五步。
  他們這是一招換一招,雙方各有損傷,表面上兩不虧欠恰好扯平。
  可是那通天神魔心中可就難過得多,試想他在小北極是何等的威風,沒想到人得中原來居然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他越想越氣,哪還把疼痛放在心上,厲吼一聲奮勇再戰,手中大板斧,掄舞起來,越發的兇猛無匹。
  但憑他這般氣勢,已能將對方壓倒了。
  雲漢一見情勢不對,倏地呼嘯一聲,一齊撲了上去。
  就在這時,咕轆轆一陣輪聲響,從關上飛馳而來一輛轎車,雙轅雙馬,奔走如飛,轉眼工夫已到了眼前,倏地停住了。
  但見車簾輕啟,探首出來一個螓首蛾眉,嬌喝一聲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麼搞的,沒見著敵人,怎麼自己人先打起來了?」
  這一聲嬌喝,宛如黃鶯出谷,聲音清脆而甜,但卻有無比的威力。
  惡戰中的幾人,聞聲全都向後躍退,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柳春見狀,驚疑問道:「雲哥哥,你看那個姑娘好厲害呀,那些人怎麼都怕她?」
  雲霄道:「她就是長春公主薛玲,天蠍教中的貞女。」
  柳春道:「她的本事可是很大……」
  雲霄忙道:「別嘮叨,快看他們幹什麼?」
  此際薛玲已將車簾挑起,緩緩走下車來,先朝雲漢瞟了一眼,冷冷地道:「雲壇主不謹守汛地,卻跑來武勝關幹何事?你可知教主命你執掌信陽分壇的深意麼?」
  雲漢道:「稟公主,雲漢知道!」
  薛玲道:「那你為了何事跑來武勝關?」
  雲漢道:「因在信陽發現了家兄雲霄的行蹤,追趕來此。」
  薛玲聞言似乎有些吃驚,忙道:「怎麼?雲霄他來武勝關了?」
  雲漢道:「在下只是這麼猜測。」
  薛玲突地變了臉色,冷冷地道:「你不是追蹤而來嗎?怎麼又猜測了?」
  雲漢惶恐地道:「是的!是的!但是在追到武勝關時,竟然失去了他的行蹤,所以……所以……」薛玲冷叱一聲道:「從信陽去武勝關是朝南走的,你怎麼會追到西面來了,簡直是胡鬧嗎?是不是別有企圖?」
  雲漢這一來更是慌了,連忙伏身跪在地上道:「小的不敢……不敢!」
  薛玲哼了一聲道:「瞧你這份骨頭,我料你也不敢,還不快回汛地!」
  雲漢聞言,無疑是奉到了皇恩大赦,磕了一個頭,爬起身來,朝著那三人一招手匆匆而去。
  薛玲眼望著雲漢等人走得遠了,方才轉向高斯哈赤道:「高斯教主,你怎麼和他們打了起來?」
  別瞧這位通天神魔那麼凶悍的人,見了這位長春公主薛玲,竟然瞬時馴如羔羊般垂首躬身道:「姑娘!這全怪我,沒想到他們是自己人!」
  薛玲道:「打都打過了,自己人又怎麼樣,你現在且隨我去一個地方。」她說著一轉身,人又跨上車去。
  車漢子一抖韁繩,掄起長鞭,「唰」的一聲響,兩馬拉起轎車,飛奔而去。
  小北極的赤身教主通天神魔,竟然跟在車後健步如飛。
  柳春見狀,直晃腦袋道:「奇怪,那麼凶的漢子,會怕一個大姑娘!」
  雲霄哈哈笑道:「這有什麼稀奇的,大莽牛還怕小牧童呢。」
  柳春大眼眨幾眨,突然道:「雲哥哥!快走,趁那姑娘不在,咱們快出關!」
  這是個大好機會,兩人哪肯耽擱,一陣疾奔,轉眼間就出了武勝關,入暮時分,他們就到了龍駒寨。
  可是,並沒有敢多停留,又跑了一個更次,就在白楊店住下。
  第二天一早,黎明即行,又是趕到天黑,住在了鮑坡鎮。
  眼前,他們已是到了地頭,依著雲霄的主意,立刻就去一探紅廟——即那枉死城的入口處。
  但被柳春攔住了道:「雲哥哥不要慌嘛!我猜咱們一進去,可能要個三幾天,不養好精神怎麼行?」
  雲霄思討了一下,以為柳春這孩子,可能因人小力薄,已耐不住疲累了,所以就點頭答應。
  他們在小店中住了一天,可就是寸步未出房門,除了吃飯和大小便之外,就在房中打坐調息。
  可是,此際在這條通往武勝關的驛道上,卻顯得比往常不同得多了。
  快馬揚塵,一陣飛馳過去,一陣又奔過來。
  馬上人一個個都是悍強的漢子,意味著在這一帶,將有一場惡風暴雨。
  關在房中的兩個人,因為是在打坐養神,所以聽覺非常靈敏,雖明知敵人必定是發覺了自己行蹤,可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互相微笑了一下。
  轉眼間,已是初更時分了。
  兩人方收拾好行裝,正打算動身夜探枉死城……忽聽房外有人大喝一聲道:「臭小子,我看你準是被鷂鷹啄瞎了眼珠,竟找到大爺的頭上了。」
  雲霄一驚,心道:「這不是小叫化舒元的聲音嗎?琴聲觀偷跑,卻來了這裡。」
  心念動處,又聽一人叫道:「這小要飯的是雲霄的前站,只要收拾了他,不怕姓雲的小子不出面。」
  這個聲音也很熟,他聽出來是黑心書生胡滿的聲音。
  於是,他暗中一扯柳春,兩人從後窗竄了出去,翻身上房,往下看去。
  就見小舒元,一柄軟鞭,正和一人拚命搏鬥,那人正是黑心書生胡滿。
  此時,西廂房門口,又出來一人,是個淡妝少女,手中持了一柄劍,不言不動,凝目看著場中動手的兩人。
  雲霄心中驚訝地暗叫了一聲:「咦!那不是施姑娘嗎?她怎麼也到了此地?……」他一念未了,上房屋頂上又出現了一人,一襲白衣,冷冷地站在房脊上,宛如是一團積雪,目光只一觸到,立覺一股寒氣襲來。
  柳春驚訝地悄聲道:「雲哥哥,出了妖怪啦!」
  雲霄道:「那不是妖怪,他叫千山雪魃陰寒,練的是玄冰功……」他話未說完,陰寒已是嘿嘿一聲冷笑,縱身落地,亮出了黑霜劍,撲向舒元。
  施琳姑娘嬌叱一聲,長劍一順,竄了上來。
  他這一發難,就聽四外牆上房上,噗噗噗,也縱下來七八位天蠍武士,掄開手中兵刃,寒光霍霍,立將小叫化圍得密不透風。
  東廂房上的雲霄見狀,悄向柳春道:「春弟該出手了。」
  柳春道:「你呢?」
  雲霄道:「我現在還不能露面。」
  柳春聞言,朝著雲霄一擠眼,微笑道:「我知道了!」
  話聲中,就見他小身子一頓一長,好一式「燕子掠波」,輕飄飄地落向東院中。
  院中動手的人,誰也搞不透這小孩是哪一方面的探手,但又見他小小年紀,更沒將他放在心中,仍然各拼各的,殺成兩堆。
  柳春身落院中,他也不加入任何一方。
  只是閃動著兩隻大眼,在打量眼前的形勢。
  小叫化舒元一支軟鞭,雖舞得風也似的緊,但被十幾人圍攻,形勢是相當的危急。
  不過這小要飯的相當滑溜,雖然處於劣勢,眼前還不致會吃虧。
  柳春在約略估計了一下眼前情勢之後,認為最迫切支援的是施琳那一方面。
  因為她雖然是一人對一人,一劍個一劍,但較功力,她可比人家差得太遠。
  此際小叫化舒元已然發現了柳春,忙喊道:「春弟,你來啦,雲大哥呢?」
  柳春道:「他也就快到了,元哥哥加點勁呀!」
  兩人這麼一答話,那些天蠍武士心中可就發了毛。他們全知道雲霄的厲害,只要他趕到了,太阿劍下,不知要有幾個人喪命。
  在這時有一位天蠍武士,瞧出了便宜,他看柳春年歲不大,心忖:「先把這小孩兒幹掉再說,就是等姓雲的來了,自己命喪劍下,也夠了本。」
  念頭一動之際,倏地一順手中鬼頭刀,猛喝一聲:「小娃兒,看大爺送你回老家吧!」
  聲出人動,疾撲柳春。
  在狂叟柳元善口中讚許的鬼娃兒,豈是個木頭人,他早已防著這一手了。
  就在那一名天蠍武土撲到的瞬間,小柳春微笑不動,驀地一揚手,打出了一物……在這同時,另外四名天蠍武士,也和方纔那人同樣的想法,刀、棍、劍、尺,皆一齊遞到。
  柳春揚手打出一物之後,身形突地後仰,一式「咫尺天涯」,從對方兵刃下面一滑而過,卻又從四人身後竄起。
  鏘啷啷,四個人鬧了個互拼。
  那被柳春打中面部的,也在此際,發出了一聲慘叫。
  就見他血流滿面,身形晃了兩下,栽倒地上,入眼一看,就知准活不成了。
  原來他被柳春一顆飛蝗石,打碎了額頭骨,已然腦漿迸裂。
  小叫化舒元墓地大喝一聲道:「春弟,這一手夠漂亮的,乾淨利落……」柳春嘻嘻笑道:「舒哥哥,你可小心著點喲,他們用的這可是瘋狗陣,別被咬上一口……」話聲中,人已縱起,長劍一式「天際流螢」,劃出一道銀虹,筆直衝向了千山雪魃。
  那四個撲空而鬧成互拼的天蠍武士,一招之下,全都各有傷損,氣得怪叫連天,各自一順兵刃,又待朝柳春撲去。
  舒元倏地笑喝一聲道:「朋友,你們走不得,咱們還是玩咱們的好!」
  喝聲中,猛竄一步,手中軟鞭一搶,嗖的一聲,已纏住了一人雙腿,又振腕一抽一抖,把那人甩起來八九尺高。
  這一來,餘下的三人,只好轉身又和舒元打在了一起。
  柳春便衝向那千山雪魃,施琳之圍立解。
  可是,那千山雪魃陰寒卻被鬧得手腳失措了。
  原來柳春這一上來,雖然用的也是柄劍,但就沒有一招按著劍法路子,一味的胡竄亂蹦。
  論功力,千山雪魃陰寒已入高手,那是比柳春高過好多倍哩!
  說到戰陣經驗,他也懂得如何保留精力作持久之戰,以及取勝之道。
  無奈在鬥心眼上,他可就不行了。
  柳春人小鬼大,仗著身法靈活,一柄劍專攻敵人的後臀後胯。
  另一旁那施琳卻施展開蓮府秘劍,專攻中上兩盤。
  兩個人配合得恰到好處,使得千山雪魃前後受敵,上下難顧。
  這一來,剎那間把個千山雪魃逼得狂性人發,也不再講究什麼劍法化解之道,施展開千山絕門武功,那一招狠,就用哪一招,哪一式毒,就施展哪一式。
  玄冰功催動寒霾劍,一轉眼間的工夫,已把柳春、施琳兩人,裹在了一蓬白霧當中。
  柳春突然叫一聲道:「喲!好冷啊!」
  施琳連忙叫道:「小兄弟,小心點,千萬不能著急,他這是一門邪功夫!」
  柳春道:「我不怕!」
  西廂房上的雲霄見狀,心忖:「看來敵人沒有後援的高手了,自己再不出手,小柳春怕要吃虧。」
  他心念轉處,突地一聲喝道:「春弟,不要怕,雲霄來了!」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雲霄這一報名,場中賊人登時大吃一驚,循聲看去。
  只見一道金霞凌空,自西廂房,射下一條修偉的身形。
  施琳聞聲微微一怔,驚呼道:「雲霄——是你!」
  柳春已然高興地叫道:「雲哥哥!我算準你該下來了!」
  雲霄身形落地,手中太阿劍一揮道:「施姑娘和春弟你們快去幫小要飯的,今夜不能放走一人,尤其那位黑心書生。」
  話音方落,劍尖已灑出了滿天寒星,罩向千山雪魃陰寒。
  千山雪魃方驚叫一聲:「真是你小子……」雲霄笑喝道:「洛陽金谷園饒了你一命,今夜你可別想再活了。」
  「姓雲的,你休發狂,我看今夜就是你末日到了!」
  隨著喝聲,從東廂上又躍下來一人。
  雲霄掃目一看,認出來是那乾坤浪子藏龍。
  他哈哈一聲長笑,太阿劍一振一彈,「叮叮!」兩聲,分別點在兩人的兵器上,登時各震開三步。
  雲霄哼了一聲道:「你們兩人聯手合力,也難接得雲某人三劍。」
  陰寒冷冷地道:「若說單打獨鬥,我自認不是你的敵手,如果我們兩人聯手合攻,迎接不下你三劍卻難使我相信。」
  雲霄笑道:「那你們就試試!小心我這第一劍……」聲出劍已舞起,漫天劍氣,已然向兩人當頭罩落。
  兩人奮力迎架了第一劍,方覺到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厲害。
  緊跟著雲霄舌綻春雷,又大喝了一聲:「第二劍——」就見劍如故龍,破風流出,霞光耀目,灑出滿天劍花,使得兩人眼花繚亂,認不出那是實劍,還是虛招。「第三劍——追魂奪命!」
  劍氣毫芒在空中一圈一蕩,已使得兩人欲振無力了,倏見一條金龍夭矯騰空而起,接著就是兩聲慘叫。
  雲霄倏把劍勢一收,只見那千山雪魃和乾坤浪子兩人,真個的身首異處了。
  那一邊舒元等人對付的天蠍武士,也早已躺下了六七人,只剩下黑心書生和一位天蠍武士兩人正在拚命奪路。
  雲霄又是一聲長笑,一躍而上,手起劍落,先砍翻了黑心書生胡滿,順勢一轉身,劍走「神龍翹首」。
  「呀——」那一位天蠍武士,竟被腰斬兩截。
  一陣暴風雨過去了,這小店院中,陳屍狼籍。
  好在那個時代,江湖上仇殺,已成司空見慣之事,官府不問,又沒有苦主,只須店家費事,拖出去埋掉,也就算了。
  柳春朝著雲霄一豎大拇指道:「雲哥哥!你真行!」
  雲霄笑道:「但我還比不上你小諸葛!」
  柳春笑道:「論劍法我可差得遠,比主意我是要比你高上一籌呀!」
  施琳走了過來道:「今夜要不是雲兄來得巧,我們只怕就要吃虧了。」
  雲霄笑道:「哪裡哪裡,蓮府秘劍也還是武林絕傳,因姑娘心慈手軟罷了!」
  他這一句話,算是恭維到施姑娘心坎裡了,她心喜面含羞微微笑了一笑。舒元此際也有氣無力地走過來道:「我小要飯的今夜算兩世為人了。」
  雲霄笑道:「這是你自找的,放著正經事不幹,為什麼偷跑了來?」
  舒元道:「我實在氣不過,狂老頭會那樣看不起我,為什麼不讓我來?」
  雲霄道:「你這不是已經來了麼?」
  舒元道:「可是也碰了個大釘子,今夜不是你大哥來得巧,小要飯的就得歸陰!」
  柳春哼了一聲道:「活該!」
  舒元聞言猛地一瞪眼道:「小春兒你記著,早晚我叫你認識我!」
  柳春道:「我早就認識你了,怎麼樣?……」舒元連忙搖手道:「好好!咱們這時候用不著吵,你不是心眼多嗎?咱們就從這時候起鬥鬥看。」
  柳春把小胸脯一挺,昂然道:「好吧!舒哥哥,春兒接著你的就是!」
  雲霄看著兩人這副樣兒,幾乎失笑,忙轉向施琳問道;「施姑娘你怎麼也到了此地?」
  施琳聞言,禁不住眼圈一紅道:「我韓師伯和平哥哥,已被天蠍教的人捉去了,聽說囚在枉死城,準備在清明那一天,拿他們在阿房宮血祭教中的護法祖師,我……」雲霄道:「我知道了,實告訴你,我們也是為探枉死城而來。」
  柳春忽然插口道:「雲哥哥,要探枉死城現在去最好!」
  雲霄道:「現在有什麼好的,打了半夜,人都累壞了!」
  柳春道:「你真笨,連攻其不備都不懂。」
  柳春道:「趁這時他們落敗,作夢也想不到咱們在這個時候去,不是攻其不備麼?」
  雲霄驀地一拍手道:「對!春弟真是個小諸葛。」
  柳春笑嘻嘻地膘了舒元一眼道:「舒哥哥是真累了,你不要去好啦!」
  舒元聞言一直腰,叱道:「胡說,誰累了,不讓我去,你們誰也別打算去!」
  柳春又是嘻嘻一笑,朝著雲霄一擠眼笑道:「要走現在就動身。」
  舒元氣哼哼地道:「走就走,怕什麼?」
  於是,四個人略微又扎束了一下,連袂就出了鮑坡鎮。
  四更天過後,四人就到了任死城的入口處——紅廟。
  廟不甚大,多已殘塌,滿目頹垣斷壁,原來此地並無人居祝在這一帶,舒元就比柳春的地勢熟,忙向眾人一擺手,沉聲說道:「到這就是紅廟。」
  施琳詫異地道:「枉死城就在這破廟裡呀?」
  雲霄道:「這裡只是個人口,枉死城卻在阿房宮地底。」
  他說著話,向著三人一打手式,方打算自己先進去探一探。
  哪知,舒元已搶了先,飛步就向廟內跑去。
  就當他方一腳踏進廟門,驀地響起一聲虎嘯,嚇得他「娘呀!」一聲,又倒縱回來。雲霄忙問道:「元弟,什麼事呀?」
  舒元喘了一口氣道:「廟門口有惡虎守口。」
  雲霄詫異地道:「有惡虎守門,你沒有看錯吧?」
  舒元道:「你不信可以過去看看嘛!」
  柳春接口道:「雲哥哥,你替我掠住陣,讓我看看,我就不信長安府左近會有老虎?……」他說著,一手持劍,一手順勢在地上摸了兩顆石塊,慢慢地向廟門走去。離著廟門有丈許遠處,停下了步,注目看去。
  果見有一雙吊睛白額虎,水牛一樣大,阻門而臥,眼看著柳春離得這麼近,哪虎似如不知。
  柳春可不禁就犯了疑,心忖:「如是真虎那有見人不理不睬的,就是一隻狗,也會低嘯兩聲呀!」
  「吧!」的一聲,石塊正擊中那虎的後臀。
  怪了,那虎仍然不動,而且那石塊擊處的響聲,怎麼卻像擊中在木板上呢?
  小柳春雙眉輕皺,大限連眨,又是一石投出。
  這一石,他打的不是虎,而是擊向虎首前一尺的地上。
  「吧!」的一聲方響,那虎猛地向上一竄,「吼!」的一聲厲嘯,跟著就又伏下了。
  柳春已看出究竟來了,轉身朝著雲霄一招手,三人趕了過來。
  他輕聲道:「雲哥哥,那虎是假的,是在嚇唬人!」
  舒元道:「我不信!」
  柳春道:「我敢打賭。」
  雲霄忙道:「你們別鬧好不好,以免驚動了敵人。」
  柳春道:「舒哥哥要說是假的麼!」
  雲霄道:「讓我過去瞧瞧就知道了。」
  他說著大踏步走了過去,又是腳方點向虎頭一尺多遠,那虎驀地往上就竄。
  雲霄手下該有多快,早已運力一掌劈下。
  「蓬!」的一聲響,虎頭粉碎,果然是只假虎。
  他微微一笑,招手喚三人過來。
  四個跨進廟門,直奔大殿,仍然是舒元領先。
  就在剛剛走近丹墀,忽然吱吱兩聲,分由兩邊大樹上,飛縱而下一雙黑猿,爪中各抓著一柄利刃撲襲而來。
  舒元心中暗道:「這一定又是兩雙木猴子了……」他心念動處,並不還手,只是向後跨了一步,打算看看這木猴兒有怎樣的靈巧。
  哪知,他這一遭又上了當。
  兩雙黑猿竟然追蹤而至,雙爪揚處,兜起了一蓬繩網,直罩而下,一下兜個正著。
  又是吱吱兩聲,立又向兩株大樹竄去。
  雲霄見狀,哪敢怠慢,頓足而起,長劍霞光閃處,繩斷、人落,尖厲的一聲慘叫。
  網中的舒元,卻被摔了個頭昏腦脹,直嚷道:「嘿!真是巧奪天工,木頭猴兒也這麼厲害。」
  雲霄笑道:「元弟,你又上當了,這一雙黑猿卻是真的了!」
  舒元歎了一口氣道:「我今天是流年不利,看你們去逞強吧,我願在後掠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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