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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鬼火留痕


  宮仇不期然地剎住身形。
  諸葛瑛秀眉一蹙,沉聲道:「你這是作什麼?」
  「追兇!」
  首座護法冷冷地道:「近衛長,稍安毋躁!」
  宮仇俊面一紅,他這種動作,可以說是下意識的衝動,他想及母親的死狀,斷定兇手必是擊殺兩鳳近衛的同一個人,也就是首座護法口中的「天狼尊者」。到現在,他才知道母親並非被姦殺,而是死在「摧心破血掌」之下。
  諸葛瑛柔聲道:「回來!」
  宮仇訕訕地回到原來位置,目光偶然與首座護法的眼神相觸,禁不住心頭一額,暗道一聲好精湛的功力,對方的功力,似乎又在不久前迫自己出手的未座護法譚文龍之上,念及當月在總盟之內,以「丑劍客」的面目先後搏殺了兩位長老,如果當日八大護法之中,只要一人現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心念及此,不由冒了一頭冷汗。
  諸葛瑛文話歸本題,道:「大師兄,『天狼尊者』據說已死於一甲子之前?」
  「那只是傳言,也許他還有傳人!」
  「為什麼要對兩鳳下手呢?」
  「這卻不得而知了!」
  「八師兄他們呢?」
  「已分頭追兇!」
  宮仇腦海中盤旋著「天狼尊者」這陌生的名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暗誓要把「天狼尊者」碎屍萬段,但,他想本出「天狼尊者」何以會尋到那隱僻的鄉村,對母親下殺手!
  驀地——
  眼前藍影一晃。
  首座護法與諸葛瑛同時暴喝一聲,兩道寒芒,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團藍影劈去,旁立的近衛三鳳,齊齊發出一聲尖叫。
  暗勁狂湧,宮仇但覺被一道無形勁波迫得倒退了數步。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起自三鳳之中。藍影有如鬼魅,凌空一圈,挾著幾陣狼嗥也似的狂笑,曳空而去,瞬息即杳。
  這些,均發生在眨眼之間。
  以宮仇的目力,竟然看不清這藍影是什麼形象。
  太快了,藍影出現,諸葛瑛與首座護法閃電暴擊,傷人,隱去,快得使人連轉意念都來不及。
  首座護法,一窒之後,破空追去。
  地上,近衛二鳳錢蓉,慘號,翻滾,瘋狂地抓撒著衣裙,其狀令人不忍卒睹。
  三鳳李芬,四鳳周娥,面無人色,觳觫不已。
  諸葛瑛粉面鐵青,杏目帶煞,伸指凌空一點,二鳳錢蓉滾扭之勢立停,但身上衣裙盡裂,一個嬌媚的少女,在轉眼之間淒厲如鬼。
  宮仇額頭,鼻尖,手心,全沁出了汗水。
  二鳳錢蓉雖被盟主諸葛瑛閉住了穴道,但痛苦似未解除,四肢不停地震顫,緩緩開始蜷曲,粉面肌肉抽搐變形,目中泛散著極度的恐懼,絕望,痛苦,乞憐之情。
  人影晃動之中,近衛六龍疾奔而入,一看現場的慘狀,也呆住了。
  諸葛瑛咬牙切齒道:「她完了,她中了『摧心破血掌』……」
  宮仇慄聲道:「那藍影是『天狼尊者』?」
  「可能,本座沒有看出他的形貌,只看出是個藍衣人!」
  二鳳錢蓉嘶啞地唉了一聲:「天……狼……」
  死了,下體流出一股血水,像一條紅蛇蜿蜒流向階下。
  諸葛瑛以袖掩面,似乎不願屬下見她傷感之狀。
  前後兩個時辰,三個如花似玉的近衛,毀在了「摧心破血掌」之下。
  宮仇再一次臨到摧心裂膽的痛苦,他母親就是這樣死的。
  現場,被慘霧愁雲所籠罩,空氣中泛出了無邊的恐怖。
  諸葛瑛垂下了手,慄聲向六龍道:「立即準備行動,本座馬上回轉總盟!」
  「遵令偷!」
  近衛大龍齊聲恭應,躬身退了下去。
  首鳳陳素珍形色倉惶地奔了進來。
  「三鳳四鳳聽令!」
  「弟子在!」
  「三具屍體以上等棺木裝殮,運回總盟,本座要親自主持葬禮!」
  「遵諭!」
  三四兩鳳帶走了二鳳的屍身。
  「首鳳?」
  「弟子在!」
  「備馬,並傳令申壇主三近衛的遺體由『紅旗壇』派人星夜運赴總盟!」
  「遵令!」
  現場,剩下了諸葛瑛與宮仇兩人。
  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諸葛瑛終於開口道:「我必須立刻動身回總盟,向家父請示如何對付『天狼尊者』。」
  宮仇冷漠地道:「盟主的意思是要在下隨行?」
  「不必了,你可以去辦你未了的私事!」
  這話大出宮仇意料之外,同時也使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諸葛瑛對於他,可說是情至義盡,不自禁地脫口道:「在下十分感激!」
  諸葛瑛眼簾一垂,幽幽地道:「我已三度請求家父,把這盟主之位,交給大師兄孫平章!」
  宮仇太感愕然,不知對方何以要對自己說這句話,不解地道:「這……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
  「盟主是女中之英,並不稍讓鬚眉……」
  「宮仇,我無意於此,我厭倦了殺戮,爭雄,陰謀,我只想做個真正的女人,平凡的女人,與知己笑傲林泉,縱情山水……」
  「這……當然,人各有志!」
  「可是……得一知己很難?」
  秀眸之中,倏射奇光,逼視在宮仇面上。
  宮仇心中一動,隨口道:「是的,在下也有同感!」
  諸葛瑛粉腮之上現出了兩抹紅暈,嬌軀微微一挪,眼中燃燒著一種足以融化一個人的火焰,語音微顫地道:「仇哥,你……你曾說瞭解我的心意……」說著緩緩低下頭去。
  宮仇全身一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就在此刻——
  一個青袍蒙面怪人,如幽靈般出現在諸葛瑛身後,諸葛瑛毫無所覺。
  宮機俊面慘變,血液在驟然之間,像是凝結住了,心房也在緊緊地收縮。
  「青袍蒙面人」在此時此地出現,證實了他的推測,對方真的是『金劍盟太上』,也就是諸葛瑛的父親。
  那句警語,又響在耳邊:「……老夫把她交給你了,如果你和其他任一女子交往,老夫隨時取你性命……」
  一股寒意,從頭頂直灌腳心。
  但,隨之而起的,是椎心刺骨的仇恨。
  眉目之間,被壓抑了的恨毒重現。
  日光相接,他打了一個冷顫,對方目光中似乎含有一種玄奇的力量,使人心悸神搖,不克自持。
  他想起了母親的遺言,也想到自身的功力,盡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使目中仇恨的火焰收斂。
  諸葛瑛螓首垂得低低的,此刻,她不像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勢傾武林的盟主,而像一個多情而荏弱的女子,嬌羞地再次開口道:「仇哥,回答我!」
  宮仇手足發麻,渾身直科,無言以應。
  諸葛瑛倏地抬頭,像是有了某種決定地斷然道:「宮仇,回答我一個字,是或否!」
  宮仇,終於否定了一切,一個「不」字即將脫口而出,但當目光觸及諸葛瑛身後的蒙面人時,他想到可怕的後果,他血仇未報,他必須遵從母親的遺言珍惜生命。於是,把到口邊的「不」字嚥了回去,沉重的道:「盟主,許可在下考慮嗎?」
  諸葛瑛黯然道:「我沒有強迫你,同時這也不是能勉強的事,談不上許可兩個字!」
  宮仇心中暗自一陣,「青袍蒙面人」就在身後,還說不是勉強,當然,如果不是為了一個「仇」字,他不會拒絕這份愛,當下語含深意地道:「盟主,在下很榮幸能得盟主垂青,不過彼此需要徹底的瞭解,否則,盲目的感情,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有如此嚴重嗎?」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諸葛瑛面寒似水地一揮手道:「好,以後再談,你可以走了!」
  「青袍蒙面人」一閃而沒,像是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宮仇舒了一口長氣,躬身為禮,離開了「趙氏廢園」。
  此際,晚霞漸收,暮靄四合,遠處已點起了疏落的燈火。
  「廢園」四周近三里之內,哨卡密佈,如臨大敵。
  宮仇展開身法奔向那鎮集,心中惦記著馮真不知是否還在鵠候。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熱切的呼喚:「仇哥!」
  宮仇猛收身形,赫然是馮真候在道左。
  「真弟,你……」
  「時機不待,走吧!」
  「走?到哪裡……」
  「跟我來吧!」
  話落,人已彈身而起,宮仇茫然地跟著彈身。
  夜幕深垂,馮真走的儘是荒山僻徑,足裡奔行了一個更次,眼前榛莽錯雜,伸手不見五指,所幸兩人的功力深厚,十丈之內,尚可辨物。
  宮仇略一辨識地形,訝然道:「這是『三狐』的巢穴?」
  馮其道:「不錯!」
  「我們暗夜回頭做什麼?」
  「追狐狸!」
  「在這種時分?」
  「對了!」
  「我不懂?」
  「你馬上就懂了!」
  顧盼間,來到那三椽茅屋之前,屋內隱隱射出光亮。
  「屋裡有人?」
  「沒有!……」
  「那燈光……」
  「是珠光,來,繞到屋後!」
  宮仇滿腹疑雲,跟著馮真繞到屋後!山深林密,走磷飛螢,顯得鬼氣森森。
  馮真用手朝那些稀疏浮動的點點碧綠磷火一指,道:「看,那點點的鬼火,像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留下的路標!」
  宮仇駭然道:「他留下路標?」
  「不錯,范世光武功雖廢,但心智尚全,白天他在石上暗中留下的字,已說明了一切,他用的是『鬼火留痕』手法……」
  「什麼叫鬼火留痕?」
  「這是一種帶有磷質的細砂,盛在皮囊裡附於腰股之間。皮囊上有一個細孔,藉奔行抖動之力,沿途撒布!」
  「所以你趁夜趕來?」
  「不錯,日間根本看不到!」
  宮仇心裡暗道了一聲:「邪門!」,但著實佩服這種門道。
  馮真接著又道:「不過,若非同道人,是看不出來的!」
  「那你與范世光算是同道了?」
  「就算是吧!」
  「范世光被囚了十年,功力已廢,如何去弄這『鬼火留痕』的玩意……」
  「這是救命三寶之一,人不離寶,寶不離身!」
  「你也有?」
  「我不用這玩意!」
  「我們追上了『三狐』又當如何?」
  「救人!」
  「以我們兩人之力,恐怕敵不過……」
  馮真嘻地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不必白擔心,從現在起,誰也不許開口,盡量隱秘行跡,以防『三狐』警覺而遁,走!」
  馮真前導,宮仇在三丈之後跟進,循著磷磷鬼火,左旋右折,忽高忽低,從奔行的路線,可以看出「三狐」的狡猾機智,然而能人之上有能人,「三狐」再滑,也估不到功力全廢的范世光會來這一手「鬼火留痕」。
  「三狐」綁架「千手秀士范世光」的目的,是為了下半部「一元寶篆」。
  看樣子馮真與范世光必然是同門,范世光是「空道」掌道,那馮真豈不也是偷竊一流,看他一表堂堂,想本到會步入這一行。
  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父親之物,南宮氏因此而遭滅門慘禍,自己當然要得回,可是馮真與自己又是口盟兄弟,這事的確棘手。
  如果憑自己的力量得回,自是理所當然,可是現在……
  心念未已,馮真舉手打了一個手勢,身形向地一伏。
  宮仇依樣畫葫蘆,伏下身去。
  久久,不見任何動靜,心中既是緊張,又感不耐。
  盞茶工夫之後,只見正面峰頭,磷光一連數閃,接著,左右也閃起了同樣的綠光,馮真一揚手,一團綠火,飄向上空,分散,消失。
  宮仇恍悟來的不止自己和馮真兩人。
  他忽地想起「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口中所說的「萬老邪」。
  這「萬老邪」是何許人呢?
  馮真既與范世光是同門,那必然他與「萬老邪」有關,綜觀范世光的來歷,馮真的所作所為,的確都帶有邪門的味道。
  驀地——
  約莫十丈之處的一塊光韃韃的大石上,冒出了三條人影,其中一個發話道:「何方朋友駕臨,無妨請出一見,用不著鬼鬼祟祟?」
  聽聲音,竟是「九心狐閻姜香」的聲音,不言可喻這三條人影必是「三狐」無疑了,宮仇內心不由一陣激撞。
  馮真閃身回縱,到了宮仇伏身之處,道:「仇哥哥,眼前就是『三狐』,你守在這裡,別動,別放過任何一人!」
  說完,身形一晃而沒。
  宮仇凝聚目力望去,只見三條人影居中一個是「九心狐閻芸香」,靠右一個是二十許麗人,想來是「玉面玄狐祝蓮芝」,左邊是一個長髯齊胸的中年人,不問可知是「千面狐柴生山」。
  「玉面狐祝蓮芝」脆生生地一笑道:「朋友,既敢找上『三狐』,必非無名之輩……」
  話聲未已,隨著一聲悸人的冷哼,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三狐」身後。
  宮伙心中陡然一震,幾乎驚叫出聲,那現身的赫然是「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的出現,的確使宮仇震駭莫名。
  緊接著,三條人影,從三個方向出現,欺向「三狐」托足的巨石。
  宮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後來出現的一個是「干煞西門琛」,一個是「坤煞吳鶯鶯」,正面背對自己的,是馮真。
  四人各據一方,把「三狐」圈在居中。
  「三狐」一見四人現身,顯然有些慌亂。
  宮仇思緒激盪如潮,這太可怕了,「青袍蒙面人」分明是「金劍盟太上」,為什麼「乾坤雙煞」與馮真會與他一路?自己的身世來歷,已完全告訴了馮真,如此說來,自己已成了仇人掌中之物!
  「三狐」轉身,面對「青飽蒙面人」。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無比的殺機。
  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飄入宮仇的鼻孔。
  宮仇大吃一驚,轉頭望處,三尺之外,伏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婦,陣陣幽香,正從她身上發出。
  她是誰?
  什麼時候來到自己的身邊?
  是敵?
  是友?
  雖在暗夜,由於相距咫尺,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泛散著極富誘惑的光焰,纖毫無隱。
  宮仇劍眉一蹙,暗忖:難道是馮真一路的人?忍不住悄聲道:「誰?」
  少婦噗嗤一笑道:「我呀!」
  「你是誰?」
  「噤聲,別驚動了人!」
  嬌軀一扭,已和宮仇靠在一起。
  宮仇正待出聲相詢,忽覺肋下一麻,隨著數處大穴被制……
  少婦神秘地一笑道:「小兄弟,『玉面狐祝蓮芝』就是我,明白了吧!」
  宮仇血脈賁張,肝膽皆炸,但只有光瞪眼的份兒。
  他苦於不知道「玉面狐祝蓮芝」的真面目,否則不會如此輕易受制,「玉面狐」既然在此現身,那前面石上的「三狐」必是假的無疑了。
  「玉面狐祝蓮芝」挾起宮仇,彈身飛逝。
  三聲刺耳的慘號,從身後遙遙傳來,顯然「青袍蒙面人」一行,已發現受騙上當,斃了那假的「三狐」。
  宮仇五內俱焚,做夢也估不到如此輕易地落入仇人手中。
  他想不透「玉面狐祝蓮芝」為什麼要挾持自己?
  不久之後,來在一個幽森的山洞之中,一個文士裝束的男子,萎頓在洞底,身前燃燒著一堆枯枝,火堆旁坐著一個粗眉大眼的年輕小伙子,由於「千面狐」曾扮過一次范世光。所以宮仇一眼就認出那萎頓在洞底的中年文士,便是「千手秀士范世光」。
  年輕小伙一見「玉面狐」來臨,急忙抽身而起,道:「師父,情形如何?」
  「千面狐」咕地一笑道:「若非你柴師伯及早發現這廢物弄什麼『鬼火留痕』,後果不堪設想,果然引得一窩蜂上門,只是苦了你閻師伯的三個弟子……」
  「怎麼樣?」
  「做了替死鬼!」
  三個門下,做了替身,「玉面狐」言下竟然毫無憐惜之情,宮仇從「玉面狐」的話中,聽出了一個梗概,所謂柴師伯,閻師伯,當然是指「千面狐柴生山」和「九心狐閻芸香」,看來「玉面狐」在「三狐」之中排在最末,這粗眉大眼的小子,卻是「玉面狐」的徒弟。
  事實的發展必是「千面狐柴生山」發覺范世光用「鬼火留痕」指示行蹤,「千面狐」以其妙絕天下的易容之術,把「九心狐」的三個弟子化妝成「三狐」模樣,而把范世光移藏此間……
  粗眉大眼的小伙子膘了宮仇一眼道:「這小子是什麼人?」
  「金劍盟近衛長宮仇!」
  「也是……」
  「不,他是趁熱鬧的,不是邪門一路!」
  「師父帶他來……」
  「給你做師弟!」
  小伙子面色一變,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玉面狐」用手一撫他的臉頰,道:「宋魁,你吃醋?」
  原來這小伙子名叫宋魁,這句「你吃醋」已代表了師徒之間的關係。也說明了「玉面狐」的為人,宮仇感到一陣噁心。
  宋魁漲紅了臉,道:「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我們立即上路!」
  「上路?」
  「嗯!」
  「兩位師伯呢?」
  「小子,你到底聽誰的?」
  「這……這……姓范的呢?」
  「帶走,你背他吧?」
  宋魁看了「玉面狐」一眼,不敢作聲,隨便收拾了一下,背起「千手秀士范世光」,向洞外走去。范世光似乎已完全麻木了,眼睛微微一睜,又閉了起來。
  「玉面狐祝蓮芝」肋下仍挾著宮仇,跟著出洞。
  大約奔行了三十里左右,「玉面狐」一剎身形,道:「從左邊圈回,到原來的地方!」
  宋魁惑然道:「什麼,往回走?」
  「不錯,往左,多繞十里!」
  「為什麼?」
  「以你兩位師伯的機智,我們走得了嗎?」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小子,這叫做虛虛實實,神仙也估不到我們會重回原來的地方!」
  「師父好計劃!」
  「不必你拍馬,快走!」
  宮仇身雖不由自主,但聽覺未失,暗暗佩服「玉面狐」的機智,但「玉面狐」竟然在此時背棄另外兩狐,挾持自己和范世光,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她挾持范世光,當然是想從他身上著落山下半部「一元寶菉」而予以獨佔。
  但挾持自己,為的是什麼呢?
  難道這妖狐真的要收自己為徒?
  破曉時分,四人回到昨夜離開的那山洞之中。
  宮仇與范世光被放置在一塊。
  「玉面狐」傍著宮仇坐下,一隻柔荑,頻頻撫摸宮仇的玉面,和那壯實的身軀,眼中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搖神奪的欲焰。
  宮仇憤恨欲死,但卻無力反抗。
  宋魁在一旁面紅筋脹,眼中有一種遏止不住的妒意,突地開口道:「師父,弟子始終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以『千手秀土范世光』的機智和身手,為什麼會……」
  「玉面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范世光身為『空道』宗主,一生玩弄機智,抓,偷,詐,騙,門門皆精,這叫做善泅者死於水,百密豈無一疏!」
  「弟子不懂?」
  「你柴師伯憑他冠絕天下的易容之術,化裝成范世光的師父,他一時不察,才著了道兒……」
  「可是那秘笈……」
  「范世光並非等閒之輩,當你柴師伯正要開口索取之時,他心中已然起疑,你柴師伯無奈,只好先下手為強,制住了他,廢了他的武功!」
  「哦!」
  宮仇總算明白了「千手秀士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的經過。但想不透的是這半部「一元寶菉」當年「二賢莊」被血洗之夜,落入「武林一老」之手,范世光不愧是「空道」宗主、能從「武林一老」手中謀取,可是又怎會為「三狐」偵知呢?
  心念之中,只聽宋魁興味盎然地道:「師父,您們三位又從何而知范世光得手那撈什子寶菉呢?」
  「玉面狐」頗感不耐地道:「為師的與你兩位師伯在『武林一老』隱居的大洪山無憂谷之外,守候了數年,苦無下手之策,卻碰上『千手秀士』入谷復出,『武林一老』窮追不捨,這不已說明了一切了嗎?」
  「哦!是這樣!師父現在打算如何對付姓范的?」
  「千手秀士范世光」聽人大聲談論以往的經過,竟然無動於衷,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也許,他已感到此生已矣,再沒有生的希望了。
  「玉面狐」秀盾一皺,道:「你去守住洞口!」
  「是!」
  宋魁溫順地應了一聲,向洞口走去。
  「玉面狐」在宮仇的面上親了一下,以一種撩人遐思的音調道:「好兄弟,等我辦完事,再和你親熱。你暫時委曲一會!」
  宮仇目中幾乎噴出血來,苦於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腳不能抬。
  「玉面狐」伸指在「千手秀士范世光」頸間「靈泉」、「啞門」、「神封」三穴上輕輕一彈,范世光突地冷哼出了聲,睜開了失神的雙目。
  宮仇睜大了眼,要看「玉面孤」如何對付范世光。
  「玉面狐」未語先帶笑,溫軟地道:「范世光,我希望你不要固執,我鄭重地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的開口機會,如果你仍抵死不說話,你將永遠地閉上口了!」
  范世光雙目一瞪,面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啞聲道:「辦不到!」
  「玉面狐」笑態依然,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結束生命的了?」
  「這話我已聽了不下千遍,下手吧!」
  「可是這是最後一遍?」
  范世光閉上了雙目,來個不睬不理。
  「玉面狐」脆生生地一笑,又道:「范世光,你一死不打緊,只苦了一個人?」
  范世光仍然聽而不聞。
  「玉面狐」粉靨之上飄過一抹陰森之氣,語音一寒,道:「范世光,你願意聽聽『無雙仙子鍾筱紅』的消息嗎?」
  范世光猛地睜眼,激動萬狀地道:「她……她……怎麼樣?」
  「她為了思念你而成了鳩形鵠面,滿面堆霜!」
  范世光全身一顫,目中滾動著晶瑩的淚光。
  「玉面狐」又道:「而且她瘋了,流落江湖,逢人就問你在哪裡!」
  范世光大叫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宮仇心裡也為他難過十分,但,他自身難保,只限於同情而已。
  「玉面狐」水汪汪的大眼一陣轉動,又道:「范世光,如果你說出秘笈的下落,我放你走!」
  「辦不到!」
  「你以為我在騙你?不會,『三狐』手段裡欠光明,但卻言出如山!」
  「本人已決心以死殉師門了,我死,你們也活不了!」
  「姓范的,鍾筱紅豈不活活現世,痛苦至死?」
  范世光滿含眶內的淚水,滾滾而落,痛苦地大叫道:「不要說了!」
  「玉面狐」表現得十分誠摯地道:「范世光,武林中鬥智鬥力,勝敗常事,你交出秘笈,必不至見罪師門,以昨晚的事而論,『三狐』算是勝了一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用秘笈換取你的自由,而後,你一樣有機會再從本人手中得回!」
  范世光似乎被說動了心,面色不停地變幻。
  「玉面狐」毫不放鬆地道:「以你師門的邪魔左道,必能使你恢復功力,我們可以再鬥一場!」
  范世光咬緊牙關,雙目圓睜凝望著洞頂,心中在作生與死的抉擇。
  「玉面狐」像自語般地喃喃道:「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可歎『無雙仙子』情關難破。癡夢不醒,這風月之債,是償不清的啊!」
  范世光全身一顫,又吐了一口鮮血,嘶聲道:「妖狐,我答應你!」
  「玉面狐」嫣然一笑,柔媚地道:「范世光,你這決定是聰明的,如果你死了,秘笈沉埋,於師門何補,你一死百了,那癡心的妻子將何以堪?」
  范世光慘然一笑,喃喃自語道:「師門戒律森嚴,偷生何為?只是她……唉!二十多年來,我又何嘗一日忘懷,她嫁錯了人……」
  「玉面狐祝蓮芝」緊迫著道:「范世光,你埋葬了『無雙仙子』的青春,遲暮之年,該對他有所補償吧!」
  這一著,可以說是擊中了范世光的要害,人生讓世,任你是鐵鑄的金剛,銅澆的好漢,視生死如無物。卻拋不掉一個情字。何況,他與她之間還有一重夫妻之義呢!
  范世光沉默了半晌,厲聲道:「祝蓮芝,秘笈暫時給你。不過,本人發誓取回,如果你怕的話,無妨先殺了我,話申明在先……」
  「笑話,武林人一言九鼎,我敢放你,何懼你報復!」
  范世光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咬牙道:「秘笈在本人右腳靴統夾層之內!」
  「玉面狐」掩不住內心的喜悅。竟有些微微發顫,伸手褪下范世光右腳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撕開統靴,卻是空的,不由粉腮一寒道:「在哪裡?」
  范世光閉上了雙目,用低沉暗啞的聲音道:「靴統襯布之上!」
  「玉面狐」略一檢視,果見襯布之上密密麻麻的儘是蠅頭小字和人像,激動地道:「范世光,本人十分佩服你的智計,若非你親口說出來,的確神仙也想不到你竟然毀了原書,轉錄在統靴的襯布上!」
  口裡說話,雙目卻緊緊盯視著那布片。
  范世光心裡可難過到了極點,額上滲出了粒粒汗珠。
  「玉面狐」審視了一遍之後,螓首連點道:「果然是曠古凌今之學,范世光,你可以走了!」
  說著解了范世光被制穴道。
  范世光武功早失,目前與常人無異,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瞥了宮仇一眼,舉步向洞外走去……
  「玉面狐」把布片仔細摺好,藏在腰間,忘形地大笑道:「不需多久,祝蓮芝將是天下第一好手!哈哈!萬老邪又算得了什麼?」
  宮仇又一次聽到「萬老邪」這名號,難道范世光是「萬老邪」的門下,可是他分明是「空道」宗主呀!
  倏地——
  洞口傳來一聲暴喝,接著是一聲慄人的慘陣。
  「玉面狐」神色一變,但瞬即又化為陰森的一笑。
  宮仇暗道一聲:「范世光完了!」
  人影一晃,宋魁疾步而入。
  「玉面狐」臉罩寒霜,慄聲道:「小子,怎麼回事?」
  「徒兒把他劈了!」
  「誰?」
  「范世光!」
  「什麼,誰要你下的手?」
  「徒兒以為發生了意外,他乘機脫逃!」
  「你不知他武功已廢?」
  「可是……我當時計不及此!」
  「你要為師的食言背信,受責於武林同道?」
  「這……」
  「為師的答應放他回去,你卻自作聰明!」
  宋魁囁嚅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師父可想到放走他以後的……」
  「玉面狐」轉眸瞟了宮仇一眼,粉腮連變之後,突地一聲媚笑道:「算了,小子,為師的待你如何?」
  宋魁諂笑一聲道:「師父要我死我都願意!」
  「真的?」
  「徒兒的確是由衷之言!」
  「玉面狐」緩緩站起身來,笑態撩人地道:「如果我要你死,你真的沒有怨言?」
  宋魁面色一變,口吃吃地道:「這……當然,不過,師父是捨不得……」
  「那你想左了!」
  慘號震耳,宋魁頭碎額裂,栽倒洞中。
  「玉面狐祝蓮芝」竟然出手擊斃了她的嬖倖徒兒宋魁,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女人的淫蕩,殘忍,可說世間少有。
  宮仇看得毛髮俱堅,不知她將如何對付自己?
  「玉面狐祝蓮芝」一腳把宋魁的屍體踢得遠遠的,然後回過身來,面對宮仇,水汪汪的大眼中,又燃燒起熊熊的欲焰,紅暈生頰,粉面含春,嬌滴滴地道:「宮仇,你願與我長相廝守嗎?寶貝,這是緣還是孽,我一見你的面,便覺情難自己……」
  宮仇除了用眼睛表示出他內心的怨毒憤怒之外,一籌莫展。
  「玉面狐」騷媚入骨地一笑,自顧自地又道:「小兄弟,你不喜歡我,是嗎?你眼中只有恨,可是,我喜歡慨當你嘗了人間異味之後,你會喜歡我的!」
  宮仇目眥欲裂,恨火中燒,卻無法動彈絲毫。
  「玉面狐」輕解羅襦,酥胸半裸,隱約露出一對新剝雞頭,眉目之間,蕩氣盎然,一雙柔荑,搭在高聳半露的玉峰上,輕輕按弄。
  宮仇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登時而熱心跳,血行加速,咬牙閉上了眼。
  香澤微微,「玉面狐」竟然偎近身來,吐氣如蘭地道:「小兄弟,你先吃下這個,我再替你解穴!」
  說著,一手捏開宮仇的嘴巴,塞入了一粒九子。
  宮仇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這一剎那,他覺得比死還要難過萬倍。
  對方是血海仇人,而今竟聽任她擺佈。
  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一股熱流,從丹田之中升起,迅速地流布全身,血液加速了運行,一顆心怦怦亂跳,漸漸,他感到一種異樣的飢渴。
  他突然明白是什麼回事,「玉面狐」給他眼下的準是一種淫媚之藥。
  他睜開了眼,這一來,不啻火上加油,登時慾念大生,靈智漸泯。
  「玉面狐」酥胸袒裎,肌膚賽雪欺霜,一對玉峰,顫巍巍地高聳,媚眼乜斜,那眸光令人蝕骨銷魂。
  他急忙再度閉上眼睛,但那粉臂,豐乳,玉肌,櫻唇……卻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盡量用理智去抵擋那魔相,盡量想仇,想恨,可是不中用,週身猶如火焚,血管似乎要爆裂開來,他完全屈服在原始的需要之下,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鼻息淋淋。想叫,但發不出聲音。
  「小兄弟,來啊,我……需要你!」
  那聲音,聽在此刻宮仇的耳中,淹沒了他最後的靈明。
  他睜開了眼,身畔「玉面狐」衣裙盡褪,諸般妙相畢呈,杏眼半閉,粉靨紅得像五月的榴花。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種獸性的光芒。
  他像一隻囚在籠中的餓獅,望著籠外的小兔,饞涎欲滴。
  他發出哀求的目光……
  「玉面狐」玉指連彈,解了宮仇的穴道,然後緊閉雙眸,等待……
  山洞中,春風情蕩,春色撩人。
  宮仇猛地一躍而起,瞪視著那羊脂白玉也似的嬌軀。
  「玉面狐」粉臂微張,口裡發出一種呢喃,模糊,但令人銷魂的聲音。
  宮仇伸手胸前,想褪去長衫。
  手指觸及胸前的玉鎖,使他在慾海狂濤之中,靈智一蘇。
  但,這僅是極其短暫的一瞬,他明白,他在藥力控制之下,無法反抗這肉的誘惑,只這一瞬,他想起了「辟毒丹」。
  「辟毒丹」可解百毒,這媚藥該也是毒的一種。
  於是——
  他迅速地取出一粒服下。
  「玉面狐」雙眸未睜,夢囈般地道:「可人兒,小心肝你還等什麼,我……我受不了啦!」
  「薛毒丹」果真靈效,剎那之間,一股透心涼氣,抵消了那焚身慾火。
  宮仇靈智一復,殺機陡起,他知道論身手自己可不是「玉面狐」之敵,若不乘她神迷意亂之時下手,讓她警覺有變,後果就難逆料了。
  「玉面狐」嬌喘吁吁地再次蕩聲喚道:「來呀!我的……」
  宮仇急應一聲,「來了!」
  「砰!」挾以一聲慘哼,宮仇一掌結結實實地印上了「玉面狐」雪白的酥胸。
  「玉面狐」一個翻滾,到了八尺之外,陡地站起嬌軀,鮮血奪口而出。
  宮仇這一掌有心要取她性命,挾以十成功勁而發,其勢豈同小可,然而「玉面狐」仍能翻身起立,足見她功力之深厚。
  「玉面狐」一時之間,愣愕得說不出話來,她做夢也估不到宮仇會對她下手,而且對方分明已在藥力控制之下?
  羅襦披散,玉體半裸,妙相畢呈,乳壕之間,一個鮮明的掌印,這情景,委實難以用筆墨形容。
  宮仇面籠恐怖殺機,眉目之間,儘是怨毒之氣,對這情狀,絲毫無動於衷。
  久久之後,「玉面狐」迸出一句話道:「宮仇……你……你竟然……」
  宮仇冰寒至極地道:「祝蓮芝,我今天要把你碎屍萬段!」
  那聲音,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玉面狐」慾念全消,水汪汪的大眼中,暴射駭人然芒,咬牙道:「宮仇,你的目的在這半本『一元寶菉』?」
  「那本是我的東西!」
  「你……的……」
  「不錯!」
  「你是『武林一老』門下?」
  宮仇冷冷一哼道:「妖狐,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玉面狐」淒厲的粉腮一變,厲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誰?」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明白了吧!」
  「玉面狐祝蓮芝」蹬蹬蹬連退三步,慄聲道:「南宮靖還有後人?」
  「哼,否則誰索取這筆血債!」
  「小子,談報仇你還差得遠!」
  「你無妨試試!」
  「你死定了!」
  了字餘音尚緣繞耳際,玉掌揚處,一道排山勁氣,捲向了宮仇。
  洞徑不大,根本沒有迴環的餘地,除了硬接……
  宮仇舉拿相迎。
  「砰!」然巨震聲中,「玉面狐」嬌軀連連搖晃,宮仇卻退了一個大步,「玉面狐」挨了宮仇一掌,受傷之際,還有這等功力,的確令人咋舌。
  宮伙心頭一震,大感駭凜。
  「玉面狐」嬌軀一晃,快逾電光石火的一爪抓向宮仇面門,這一抓之勢,不但快極,而且也詭極。
  宮仇在封擋閃讓均感無從的情況下,施出了那一招「投石破井」以攻應攻。
  「玉面狐」驀地撒爪,嬌軀向後一仰,就在收爪仰身的同時,另一掌閃電拍出。
  「砰!」的一聲,宮仇飛退一丈,猛撞在洞底石壁上,一陣氣翻血湧。
  「玉面狐」一聲厲笑,彈身進擊,出手就是三掌。
  宮仇咬緊牙關,雙掌挾以畢身功勁,硬接這雷霆萬鈞的三掌。
  「轟!轟!」巨響聲中,勁氣觸壁迴旋,石屑紛飛,震耳欲聾,宮仇眼日金花,骨痛如折,一股逆血奪口噴出。「玉面狐」嬌軀連晃,櫻口沁出兩股殷殷碧血。
  宮仇深知今日之局,如果不敵的話,仇報不成,勢將遺恨千古,恨,使他增加了無比的力量,暴喝聲中,雙推掌,忘命地猛劈而出。
  「玉面狐」也存著非擊斃對方不可的心思,若非剛才宮仇乘她慾火焚身之際,碎然出手,使她受了致命重傷,宮仇豈是她的敵手。心中也自恨到了極處,同時,下半部「一元寶菉」業已到手,蓋世神功,指日可待,宮仇不除,後患無窮,「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師門,畢竟是可怕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拚聚所有功力,擊出一掌。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兩聲悶哼同時傳出。
  宮仇「哇!哇!」連噴兩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倒。
  「玉面狐」踉蹌兩步,終於跌坐地上,鮮血染紅了瑩白的酥胸,隨著急劇的喘息,血漬斑斑的雙峰,起伏顫動,使這充滿殺機的場面,顯得極不諧調。
  宮仇鎮住翻湧的氣血,調勻了一下呼吸,舉步向「玉面狐」欺去,沙!沙!重濁腳步,踏在洞底石面上,發出空洞的回聲,每一聲都允滿了恐怖的殺機。
  「玉面狐」長髮披散,面目淒厲如鬼。
  八尺!
  五尺!
  伸手可及……
  宮仇「刷!」地抽出長劍,語音峭厲如刀地道:「祝蓮芝,你是『三狐』之中,最先授首的一個,納命來吧!」
  話聲中,一劍當頭劈落。
  「玉面狐」陡地站起身形,厲吼一聲,趁起身之勢,一掌斜劈劍身,另一掌五指平伸,插向宮仇「丹田」之處。
  宮仇估不到對方在迭負重創之下,猶能反擊,而且出手如此險辣,他自己傷勢也相當不輕,出劍已不如平時的快捷凌厲,見狀之下,劍勢不變,左掌下切……
  「鏘!」的一聲「玉面狐」一掌拍中劍身,長劍直盪開去,幾乎脫手飛去,同時間內。宮仇下切的左掌,觸正了對方直插的手掌,雙方同時一震。
  「玉面狐」拍開劍鋒的手掌倏變為爪,抓向宮仇肩頭……
  宮仇只覺一陣劇痛攻心,右半邊身登時麻木,長劍把握不住,掉落地面,對方五指,已深深嵌入肩頭。
  「玉面狐」一招得手,另一手並指如戟,戳向宮仇「志堂」死穴。
  宮仇亡魂皆冒,鋼牙一咬,閃電般掃擊一腿。
  「砰!」的一響,「玉面狐」被一腿掃斷腳脛,手指力道頓失,雖然點中宮仇「志堂」死穴,但卻無害。
  脛骨雖斷,由於另一手插牢在宮仇的肩胛之內,身形賴以支持不倒。
  宮仇一腿奏功,左掌施出半招「投石吸井」……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宮仇一隻左掌。已齊腕沒入對方心窩。
  雙雙滾倒在血泊之中。
  「玉面狐」目毗盡裂,櫻唇一陣嗡動,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死了,但扣人宮仇肩窩的五指,仍然不放。
  宮仇抽回手掌,奮起殘餘內力,板開「玉面狐」的五指,血流如注中,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宮仇悠悠醒轉,耳際響起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大哥,這怎麼回事?」
  「奇怪,其中大有蹊蹺!」
  「怎麼半天不到的時間,三妹他們會遭了毒手,兩個時辰之前,洞中根本不見人影,令人莫測?」
  「令人費解的是姓宮的小子也會死在一起,他不是與……」
  「看情況范世光是被點中死穴而亡,宋魁卻是被掌劈,而三妹未死之前,是經過了一番艱苦的搏鬥……」
  宮仇聽出是「三狐」之中,「千面狐柴生山」與「九心狐閻芸香」的聲音,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口邊,如果讓對方發現自己沒有死,後果不堪設想。
  「千面狐柴生山」冷淒淒地道:「看看姓宮的小子是如何致死的,也許可以找出點蛛絲馬跡!」
  「九心狐閻芸香」嬌聲道:「大哥,你看吧,我生平最怕觸摸屍體!」
  宮仇一顆心陡往下沉,全身汗出如雨,暗道一聲「完了!」
  「千面狐」舉步走近宮仇,俯下身去……
  宮仇肥裂魂飛,如果對方發現自己沒死,而「玉面狐」又是死於自己掌下的話,一切算完。同時「玉面狐」身邊那一塊錄有「一元寶菉」的統靴裡布,無疑的也將要為對方發現。
  即使,他現在沒有受傷,暴起突襲,也只能擊倒「千面狐」一人,他仍然非落入「九心狐」之手不可,何況,他此刻連起身的力量都沒有。
  「千面狐」的手爪,觸及他的衣服……
  他像被雷殛似的,心房緊結,渾身起栗,連血液也突然凝固了。
  驀地——
  「九心狐」發出了一聲驚叫。
  「千面狐」縮回了手,駭然道:「什麼事?」
  「九心狐」花容失色,語含微顫地道:「是他……是那老怪物!」
  「誰?」
  「武林一老吳不非!」
  「什麼,武林一老?」
  「你看三妹胸前的致命之傷!」
  「這……啊!不錯,是他,『落英散手』之中的第四手『開心見佛』……」
  「現場血跡未乾,三妹遭害的時間並不太久……」
  「千面狐」淒然道:「三十年前,三狐不期而遇,結為兄妹,祝三妹年紀最輕,先死的卻是她!」
  宮仇暗中一怔,「三狐」結拜在三十年前,照理,「玉面狐祝蓮芝」的年齡,至少也在五十上下,但看上去仍如二十許少婦,這妖狐的確駐顏有術。
  「九心狐」咬牙切齒地道:「大哥,手足折翼,這仇豈能不報,兇手諒來走之不遠,我們分頭追查一陣,回頭再收拾三妹遺體?」
  「好,走!」
  微風拂動之中,兩狐疾掠出洞。
  宮仇低聲叫了一聲:「僥倖」,強忍傷痛,翻起身來,夕陽斜暉,照得洞口之處一片金紅,襯得洞徑中一灘灘的鮮血,死屍,更加怵目驚心。
  他目前主要的是恢復功力,急速離開此地,雙狐可能很快回頭。
  於是,從腰間取出那瓶得自「黑心國手」的「歸無丹」吞了三粒。
  時間已不許可他運功以助藥力推行,半刻光景,藥力發散,元氣一振,自忖已可勉強行動,迅即拾起長劍,歸入鞘內,然後從「王面狐」屍身邊揀出那幅錄有「一元寶菉」的統靴裡布,放入懷中,冷冷地瞥了「玉面狐」師徒醜惡的屍身一眼,徐步出洞。
  禍中得福,他不但輕易地得回父親昔年因以賈禍的下半部「一元寶菉」而且還除了一個仇人,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當然,如果他身邊沒有「辟毒丹」,在千鈞一髮之際消懈了媚藥之毒。
  如果,他不當機立斷,碎然出手,襲擊「玉面狐」,滅去了她至少四成功力。
  那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洞口,橫陳著「干手秀土范世光」的屍體。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
  「千手秀土范世光」不論其為人如何,與自己總有敵愾同仇之份,而且,他與口盟兄弟馮真顯然有極深淵源,憑這兩點東西,不能棄他的遺體不顧。
  可是,兩狐回洞在即,自己功力未復,如被發現,後果不難想像。
  思維再三,他負起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咬緊牙關,踏著踉蹌不穩的腳步,向洞外左側的密林走去。
  他盤算先把范世光的屍體,藏在隱僻之處,然後覓地療傷,待功力復原之後,再把他埋葬。
  重傷未癒,加上一具屍體,走了半里左右,已經汗透重衫,氣促血湧,眼冒金花。他相了相地勢,發現一個樹穴,正好作藏屍之用,正待放落屍體……
  驀地——
  一聲驚「咦!」倏告傳來。
  宮仇不由心頭劇震,轉目望處,心膽俱寒,暗道一聲:「此番休矣!」
  這突然現身的,赫然是「九心狐閻芸香」,真是冤家路窄了。
  「九心狐」似乎也極感意外,她分明見宮仇渾身血污,陳屍洞中。此刻竟背負「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來此,的確匪夷所思的怪事。
  略一惜愕之後,陰森森地一笑道:「小子,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放下范世光的屍體,冷冷地道:「怎麼樣?」
  「九心狐」厲聲道:「玉面狐祝蓮芝死於何人之手?」
  宮仇自知難逃對方之手,索性道:「本人殺的,怎麼樣?」
  「你?」
  「不錯!」
  「你配嗎?」
  宮仇重重地哼了一聲,不予答腔。
  「九心狐」向前挪了一步,寒聲道:「小子,你說不說實話?」
  宮仇恨聲道:「不說又怎麼樣?」
  「那可由不得你!」
  話聲中,伸手向宮仇前胸抓去。
  宮仇此刻全憑「歸元丹」的藥力支撐,加以重傷之後,不及時療治,負屍奔馳,使傷勢更形惡化,別說還手,連閃讓都難。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而略帶沉啞的聲音道:「住手!」
  「九心狐」霍地收手回身,一驚之下,連退了數個大步。
  宮仇正當束手待斃之際,那似曾相識的聲音使他精神一振,轉目望去,兩丈之外,站著那神秘而可怖的「青袍蒙面怪人」,夕照昏昏,林木陰翳,的確有些鬼氣森森。
  「青袍蒙面人」忽隱忽現,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到底拜弟馮真、「乾坤雙煞」和「懷玉山莊」主人「長江廢人」、「千手秀士范世光」等,與「青袍蒙面人」之間,是一種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他無從想像,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金劍盟太上」的話,這關係更是難以度測。
  「青袍蒙面人」目光朝宮仇一掃,這一掃使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總覺得對方目光之中,似有一種懾人心智的魔力。
  「他死了?」
  這句話當然是指范世光而言。
  宮仇一頷首道:「死了!」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了「九心狐」。
  「九心狐」片言不發,猛一彈身……
  「站住!」
  話聲未落,「青袍蒙面人」不見作勢,猶如幽靈似的截在「九心狐」前面,這種身法,的確是匪夷所思。
  「九心狐」駭然退回原來位置,慄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顯然,她對「青袍蒙面人」的來歷,仍不能十分認定。
  「青飽蒙面人」嘿地一聲冷笑道:「你準備如何死法?」
  這話出自蒙面人之口,令人聽來毛骨悚然。
  「九心狐」粉腮大變,目露駭極之色,但仍硬起頭皮道:「閣下口氣不小?」
  「青袍蒙面人」不屑地道:「閻芸香,你自行挖目斷臂,然後自震心脈,免得老夫動手!」
  語音平淡,但卻充滿了殘狠狂妄之情。
  以「三狐」在武林中的名頭,竟然有人視之如無物,生死予奪,則這人不是狂妄,必是冠蓋當世的人物。
  宮仇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如所猜不錯,當面這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正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
  「九心狐」突地一聲厲笑道:「閣下未兔不過目中無人了,我閻芸香並非任人宰割之輩!」
  「要老夫動手?」
  「本人接著就是!」
  「那你將死得更慘!」
  「未見得!」
  「青袍蒙面人」倏地緩緩向前移身……
  空氣在剎那之間,充滿了無比的緊張與恐怖之情。
  「九心狐」一揚手道:「且慢動手!」
  「青袍蒙面人」止住腳步,冷冰冰地道:「還有遺言?」
  宮仇此刻,像是成了局外之人。
  「九心狐」目光朝宮仇一掃,「閣下出手一有個名目?」
  「閻芸香,不必饒舌了,你心裡應該明白!」
  「明白什麼?」
  「三狐雖然狡詐多智,但在老夫跟前,用不著枉費心機。」
  「閣下是為范世光找場?」
  「不錯!」
  「那閣下是……」
  「知道就行!」
  「九心狐」面色變上加變,下意識地又向後退了一步。
  宮仇心中一動,聆聽下文,希望證實「青飽蒙面人」的來路,不料「青飽蒙面人」不待對方話完,就接過話頭,使宮仇大失所望。
  「九心狐」再度把目光一瞟宮仇,道:「他是貴門下?」
  「不是!」
  「如此我有話說?」
  「講!」
  「敝義妹祝蓮芝師徒,與貴門下范世光一同陳屍山洞,在下必須追出死因……」
  「不必了,你活不過此刻!」
  「九心狐」一咬牙,道:「閣下未免太絕情了?」
  「那是你們『三狐』自己找死,竟敢向老夫門人下手!」
  「本人必須知道殺害三妹師徒的兇手!」
  「你報不了仇也是枉然!」
  「至少……」
  「如此你聽著,老夫告訴你,范世光是毀在那混帳小子宋魁之手,而宋魁卻又被祝蓮芝那狐媚子所殺,眼前這小子毀了祝蓮芝,明白了吧?」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青袍蒙面人」說來絲毫不爽,那……
  「九心狐」半聲不吭,快逾電掣的一掌劈向宮仇。
  「青袍蒙面人」大喝一聲,「你敢!」
  手一揚,一股罡風橫裡撞去。
  「波!」的一聲悶響,「九心狐」劈出的掌力,被撞得無影無蹤。
  宮仇卻被擴散的勁流,沖得一個踉蹌。
  「青袍蒙面人」不知用什麼手法,一下便扣住了「九心派」腕脈。
  「九心狐」立時面呈死灰。
  「青飽蒙面人」語利如刀地道:「閻芸香,你自己不願動手,老夫成全依,不過,痛苦的時間長一點!」
  「九心狐」全身一顫,汗珠滾滾而落,嘶聲厲吼道:「你必有一天不得好死……」
  「那是老夫自己的事,領死吧!」
  手一揚……
  宮仇忘其所以地大叫道:「不能殺她!」
  「青袍蒙面人」果然住了手,冷冷地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不由窒住了。
  他潛意識中,「三狐」是他的血海仇人之一,他要親手刃仇,當然不願眼見仇人毀於另一個可能也是仇家之手,自以驚叫出聲。
  「九心狐」似乎也極感意外地把因驚駭過度而失神的眼,轉向宮仇。
  宮仇當然不能說實話,否則身世敗露,恐怕比「九心狐」還死得快。
  「青袍蒙面人」不耐煩地道:「小子,你說話呀,為件麼不能殺她?」
  宮仇根本找不出適當的藉口,硬起頭皮道:「在下如此請求,允與不允,在於閣下!」
  「青袍蒙面人」瞪視了宮仇半晌,鬆開了「九心狐」的手,道:「快滾!」
  這一著,使宮仇大感意外,「青袍蒙面人」竟然不問原因,憑自己一句話,放過了虐殺門徒的仇人。
  一時之間,他呆住了。
  更感意外的卻是「九心狐」,她原本要殺宮仇,而宮仇卻反而為她求情,「青袍蒙面人」公然大反常情地放了她。
  「九心狐」困惑而感激地一瞥宮仇,道:「宮仇,我閻芸香……」
  宮仇已料到她想說的是什麼,寒聲阻斷了她的話頭,道:「我不是要救你,滾吧,以後你會明白!」
  「九心狐」莫測高深的再次掃了宮仇一眼,彈身飛逝。
  宮仇惶惑地注視著「青袍蒙面人」,思緒如潮,翻騰起伏。
  「青袍蒙面人」為什麼會憑自己一句話,放了「九心孤」?
  如果他是「金劍盟太上」,則他該已從馮真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為什麼他不殺自己永絕後患?
  諸葛瑛傳言:「太上」要收自己為徒,這是什麼居心?
  唯一的解釋,是諸葛瑛是他的獨生愛女,而諸葛瑛片面的傾心自己,由此,而他愛屋及烏,但,這似乎不近情理,讓女兒去與仇人之後結合,世無此理?
  「金劍盟」中,單只八大護法,身手均不在「三狐」之下,為什麼當初會容忍「三狐」在總盟之旁,立碑為界,而「三狐」竟敢劫持范世光達十年以上?
  聽他剛才語意,對山洞中所發生的事,歷歷如繪,證明他早已隱身在側,為什麼他竟讓「玉面狐」的弟子來魁擊殺范世光而不出手?
  基於此,則下半部「一元寶菉」,轉錄在靴統襯布,最後被自己所得,他當然清楚,為什麼……
  心念來已,只聽「青袍蒙面人」冷冷地道:「小子,你傷勢不輕?」
  宮仇點了點頭。
  「老夫這裡有『血豆蔻』,可以助你提早恢復功力!」
  「血豆蔻」,稀世靈藥,兩年前馮真曾以之延長了『辣手書生徐陵』的生命一個月,而使自己與他有足夠的時間,求取「辟毒丹」。
  「青袍蒙面人」也有此物,證明他與馮其關係不淺。
  馮真隱匿身世來歷,可見別有用心。
  馮真在表面上,與自己不殊同胞手足,但內心呢?
  自己即使一命不保,也不能接受仇人的恩惠,雖然目前尚不能百分之百證明「青袍蒙面人」就是「會劍盟太上」,可是離事實似乎不遠……
  「青袍蒙面人」探手腰間……
  宮仇冷漠地道:「閣下好意心領,在下身邊攜有療傷之藥!」
  「嗯,不錯,老夫忘了你身上攜有『歸元丹』!」
  宮仇又是一窒,看來對方對自己的一切,已完全在掌握之中,這未免太可怕了。如此而言報仇,簡直是癡人說夢。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范世光的屍體,久久才道:「小子,你不顧傷痛,冒險負屍,是為了什麼?」
  「把他埋葬!」
  「嗯。其心可嘉,只是老夫……唉……」
  目光一黯,沒有下文。
  宮仇尋思覓地療傷,同時與這神秘的人相對,內心似感到一種極大的威脅,也滲雜著一份難以抑制的仇恨,當下一拱手道:「在下就此告退!」
  「慢著!」
  「閣下有何吩咐?」
  「那塊靴裡布……」
  宮仇自知無法隱瞞,坦然道:「不錯,在我身上!」
  「借我!」
  宮仇暗地一咬牙,取出來遞了過去。
  「青袍蒙面人」接過來看了一遍,又遞與宮仇道:「拿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宮仇困惑莫名地接了過來,為了這半部「一元寶篆」,他的門人世范因而喪生,他卻又毫無吝色地還給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
  宮仇目瞪口張,說不出話來。
  「青袍蒙面人」悠悠地道:「小子,這是絕世武學,願你好自為之!」
  宮仇感到頭昏腦脹,這一切事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像是一場離奇的夢,「青袍蒙面人」這種舉措,確實使人莫測高深。
  既知是蓋世武學,為什麼平白還給自己?
  范世光捨命而求,為的是什麼?
  縱使,馮真結拜情重,寧背對方也不出賣自己,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呀?
  「青袍蒙面人」緩緩移步,走到「千手秀土范世光」的屍身之前,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兩手托起屍體,喃喃地道:「為師的二十年前,意氣用事,害你夫妻不得團圓,二十年後的今天,一時大意,讓你抱恨而終……
  這神秘的怪人,竟然也會傷心落淚,淚水,點點滴落范世光冰冷僵硬的面龐上。
  宮仇搖了搖頭,他不明白「青袍蒙面人」話中之意,只有一點他約略測知,就是范世光遇害之時,他也在場,一時大意而救援不及,以他的身手,竟然救援不及,這大意兩字何所指就不得而知了。
  「青袍蒙面人」自語一陣之後,突地抬頭厲吼道:「不行,『玉面狐』雖死,仍應毀屍,另兩狐該由老夫親自處置,否則難消此很!」
  聲落,轉向宮仇道:「你可以走了!」
  宮仇默然注視了對方一眼,轉身離開。
  「青袍蒙面人」就地掘坑,把范世光的屍首掩埋,然後用手術削了一塊石碑,豎立墓前,運指大書:
  「空道掌符千手秀士范世光之墓」十三個古體篆字。
  事畢,含淚喃喃道:「孩子!二十年前為師的這樣稱呼你,現在亦復如此,你的妻子從現在起,將為本門弟子,繼你之符而掌空道,孩子,安息吧!」
  宮仇一路踉蹌前行,那林野似乎無窮無盡,林中愈來愈黑,從樹穴漏下的微微星光,告訴他已經入夜了。
  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了一個樹穴。
  他用劍費力地劈了些樹枝,堆積穴口,然後鑽進穴中,把樹枝弄妥,這樣,既可防止不意的騷擾,也可防蛇獸的侵襲。
  一切妥當,他再取出兩粒「歸元丹」服了下去,然後跌坐行功。
  「歸元丹」窮「黑心國手」半生之力,才只煉得這麼一小瓶,可見其珍貴不凡,藥力,再加上他深厚的潛在內元,療起傷來,事半而功倍,盞茶工夫之後,漸入物我兩忘之境。
  待到心神入府,氣血歸經,但覺內元充溢,氣爽神清。
  細察時辰,夜幕未撤。
  於是——
  他第二次行功入定,醒來之時,天色已大自,挑開樹枝,鑽出穴外,認了從方向,向前奔去。
  顧盼之間,來到昨夜與「青袍蒙面人」分手之處,只見一座新墳,墳前,殘屍碎片,肝臟五腑,瘰癘一地,看了墓碑,才知道是范世光埋骨之所,不言可喻,那些殘屍,定是「青袍蒙面人」的傑作,他想是回到那山洞,把「玉面狐」師徒的遺屍,移來此地碎屍洩憤,由此可見其怨毒之深,手段之辣。
  「青袍蒙面人」承認范世光是他的門下,在墓碑上刻的卻是「空道掌符」,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空道」總管天「扒竊偷盜」,可說是江湖中,下九流的一個門戶,難道說這門戶又是「金劍盟」之下的一個分支?
  他閱歷不足,想也無法想起,只好作罷。
  他的思念,轉到那巧獲的下半部「一元寶菉」。
  不管「青袍蒙面人」自願放棄寶菉是什麼居心,這總是父親的遺物,自己受之無愧,若以此寶菉上的武功,來完成索仇之舉,那真是天道好還,因果之說不謬了。
  話雖如此,他對「青袍蒙面人」違反常情的舉措,仍惴惴不安。
  以他推想,「青袍蒙面人」派門人范世光巧取「一元寶菉」於先,而毫不顧惜地放棄於後,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對方別有居心,第二,這寶菉是假的。
  他愈想愈覺第二個可能性最大,但如何才能說明真偽呢?只有覓地參詳,也許可以發現端倪。
  心念之中,彈身便朝山深林密之處奔去。
  一路翻山越澗,不久之後,來到一座聳拔尖銳的峰頭。
  這峰頭高在群峰之上,突兀崢嶸峰頂寬約半畝,怪石如林,難以盤虯古松,別有一番風致。
  宮仇展目一掃,暗忖:這是個好所在,周圍目光所及,任何動靜,都逃不出峰上人的視線,松子野果,又可療饑止渴。
  突地,一團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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