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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開堂摘奸


  徐文被「衛道會主」延為上賓,而且竟然離席相迎,這使他驚疑莫明,他對這位會主,可說素昧生平,這從何說起呢?
  他略事謙讓之後,便在左首空位上入座。
  同席的,他僅認識一個「無情叟」,其餘的完全陌生。
  「衛道會主」那張看來有些沉滯的面孔,令人有一種極不自然的異樣感覺。
  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端了上桌。
  徐文呼吸之間,眉鋒一皺,差點脫口驚呼,憑他訓練有素的特殊嗅覺,發現這碗案中被人下了毒,而且是無形的慢性劇毒,任何人都無法覺察。
  此刻在座的,全是江湖中有頭有面的人物,大多數是一門之長,或是一方之霸主,包含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江湖豪客,如果悉被毒斃,後果簡直無法想像。
  他想喝破,但一個念頭阻止了他。
  這毒,是獨門秘方配製,除了父親,他想江湖中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配製。父親下毒的目的何在?為了報仇麼?在座的不見得全是仇家?
  他又想起清源寺中的那件毒案,更為疑惑?
  該阻止這慘劇發生嗎?
  正自思慮不定之際,座中一個鳩形鴿面的枯瘦老人,突地慄聲吼道:「燕窩有毒!」
  這一喊嚷,鄰近的幾桌已有不少的賓客廳到,登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同桌的一個個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驚道:「毒?」
  只有「衛道會主」臉色一絲一毫都不曾變,回頭低聲向隨侍弟子道:「這道菜停止上,傳總管!」
  筵開百桌,要阻止決不可能,然而對方只吩咐停止上菜,看來對方早已防到這一著意外,不然沒有獨上首桌,然後待命上其餘各桌的道理……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那枯瘦老人,心中震駭至極.這種毒,可說是無色無味,除了懂得配製這毒藥的人。可以憑特殊的嗅覺能予辨認外,任何人均難察覺,這老人是何來路,竟能認得這毒?
  「衛道會主」轉目向那老人道:「幸而不出所料,否則本座無以向天下同道交代了!」
  枯瘦老人面上的皮肉微微一陣牽動,道:「鬼伎倆,令人不齒!」
  「衛道會主」起立洪聲發話道:「諸位,請安心盡歡,沒有事!」
  嘈雜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來。
  徐文忍不住又把目光向枯瘦老人瞟去。
  枯瘦老人也把目光回注徐文面上,緩慢地道:「聽說小友對於『毒道』頗有造詣?」
  徐文心中暗地一震,心想:自己除解過上官宏之毒,和在「聚寶會」表演過一手辟毒之外,並未展露過,這老者是根據什麼而作此語?聽說這兩個字大有文章,莫非……心念之中微一欠身道:「略識毛皮而已,談不上造詣,閣下是聽何人道及的?」
  「哈哈,小友,江湖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秘密的!」
  徐文一顆心陡地收緊……
  「衛道會主」用手一指枯瘦老人道:「小友,容本座介紹,這位是當今毒道『同道』稱為……」
  徐文倏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脫口接話道:「敢莫是『崔無毒』前輩!」
  「衛道會主」一頷首道:「不錯,小友一猜便著。」
  徐文再次欠身道:「小可失敬了!」。
  「崔無毒」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
  徐文心念疾轉,曾聽父親提及這位風塵異人,當今之世,唯有他可算是「毒道」名手。他本名崔吾獨,為人孤僻古怪,不與任何人交往,所以取號吾獨,對「毒道」有深造詣,無毒不識不解,但生平不曾以毒傷過人,「吾獨」「無毒」諧音,武林同道遂以「崔無毒」稱之,本名「吾獨」反而不彰了。
  「衛道會主」舉杯道:「崔老兄此番慨允出山,受聘為本會壇掌令,本座深感榮幸,請各位共浮一白,以為武林蒼生賀。
  徐文跟著大家舉杯,一照。
  「雀無毒」手指那碗燕窩道:「小友當識得這毒?」
  徐文故作尷尬的一笑道:「此毒無色無味,小可無能分辨。」
  就在此刻——
  一個藍衣中年匆匆來到席前,施禮道:「古總管今人參見會主!」
  「古總管,菜中發現有人下毒?」
  「是,卑職敬領失察之罪!」
  「古總管認為下毒的人是誰?」
  「這……啤職未獲證據之前,不敢妄指!」
  「如此說來,貴總管心中已有端倪了?」
  「是的!」
  「傳令刑堂文堂主,親率執事弟子前來聽命,同時立即監押認為可疑之人。」
  「領諭!」
  總管古今人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徐文心中大是忐忑,既然傳集刑堂執事,顯然是準備當眾執法了,而這毒,分明是父親的獨門配方,下毒的人是誰呢?
  工夫不大,一個濃眉巨目的虯髯老者,後隨四名彪形大漢,各披了一條猩紅斜披,來到席前,由那為首的老者道:「刑堂文介山候令!」
  「衛道會主」抑低了聲音道:「立即準備,席散後開堂!」
  「遵令諭!」
  文介山率四執事施利而退。
  酒席終場,已屆二更時分,眾賓客有的被迎到客舍,有的連夜下山,不到一盞茶工夫,十停中便散去了七八停。
  徐文另懷目的,正自委決不下,去?抑留?
  「衛道會主」突地轉面道:「小友,請你列座參觀敝會開堂?」
  徐文登時一窒,江湖幫派開刑堂接例都是秘密進行,絕沒有請外人參與的道理,因為開堂是對內執法,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對方有什麼居心。
  難道自己的來歷已被對方認出,而被疑為下毒之人?但適才對方分明下令監押下毒之人……
  「小友認為大悖常情是不是?本會立舵伊始,便發生這不幸事件,如果不是及早發覺制止,受害的將是所有與會同道,本座勢必成為武林千古罪人,所以,今夜開堂,各門派幫掌門,全在被邀之列!」
  「哦!」徐文又鬆了一口氣,困惑地道:「區區江湖末流,何以能當會主青睞……」
  「不必太謙,請隨本座來!」
  徐文心中雖驚疑不定,但他卻極想知道這下毒的人,當下不再言語。
  這是一間可容百人的廣廳,廳中兒臂粗細的巨燭高燒,三張披紅公案,在靠上方的一面作品字形排列。
  居中一案,香煙繚繞,供著一塊牌位,上面刻的是「天地」二字,這十分別緻,通常各門派開堂,供的是該門派的祖師神位,而「衛道會」供的卻是「天地」牌,想來這是取以天地為心之意,與該會名稱宗旨,倒也吻合。
  另兩案,左方坐的是「衛道會主」,右方赫然擺著那頂神秘的彩轎。
  「衛道會主」座後,並排坐著立舵大典時壇上列坐的七老者,「無情叟」、「喪天翁」,崔無毒也在其中。徐文想起了那青衣蒙面女人,自己走後,不知兩個怪物是如何收場的?
  有首靠壁一邊,也就是徐文這一排,坐的是各門派首腦或代表人。
  面對公案的一方,刑堂堂主文介山率八名披紅弟子,挺胸肅立。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只偶爾有一兩聲燭花爆蕊的聲音,算是死寂中的點綴。
  空氣沉重得使人窒息。
  驀地——
  廳門口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吳香主候今傳見!」
  「衛道會主」沉聲道:「進來!」
  一個面色青慘的黑衫老者,低頭走了進來,身後是兩名披紅大漢,顯然這被稱做吳香主的黑衫老者是被押解而來的,不用說,他便是開堂的對象了。
  黑衫老者腳步有些浮晃地走到紅案之前。仍低著頭,兩名披紅漢子,卻退入下方原先站立的那八名法堂弟子行列。
  死寂的空氣被一種肅殺的氣氛所取代。
  「刑堂一堂主文介山洪喝一聲:「開堂!」
  十名被紅大漢,跟著哈喝:「開堂!」
  黑衫老者打了一個哆嗦。
  所有在場的,心弦立時繃得緊緊地,臉上全現出了凝重之色,場面雖不若官衙的威嚴,但氣氛肅殺,卻非官衙可比。
  「衛道會主」滯晦的面色毫無改變,僅面皮抽動了數下,沉重地開了口:「吳香主,你知罪麼?」
  黑衫老者倏地抬起了頭,厲聲道:「卑屬不知所犯何罪!」
  「你加入本會之初,曾在『天地』牌前立過誓,所以無論如何,你是本會弟子的身份,你承認這身份嗎?」
  「承認!」
  「如此,你對『天地』神牌下跪!」
  黑衫老者,雙膝一屈,對居中香案跪了下去,不知有意抑或無意,頭一偏,目光射向了徐文。
  僅只那麼一瞥,徐文全身如觸電似的一震,血行驟然加速,從眼神他已認出了這姓吳的香主是誰了,他表面上力持鎮靜,但內心有如鼎沸,他不知該如何做才是?
  「衛道會主」俟黑衫老者跪定之後,又道:「菜中放毒,企圖謀害與會賓客,是何人主使?」
  「卑屬實不知情。」
  「吳昆,別忘了你曾起過誓,面對『天地』神牌,你還是坦白供承的好!」
  「會主明鑒。」
  「哼!吳昆,本會清源寺籌備處百餘弟子被毒殺,可是你的傑作?」
  「冤柱!」
  彩軌中發出了聲音:「給他證據吧!」
  徐文怦然心驚,對方竟然還有證據,自己誤打誤撞,碰上了清源寺慘案,曾被「轎中人」指為兇手,幸而「天台魔姬」以師門信物擔保解了圍,原來受害的是「衛道會」弟子……
  「衛道會主」冷笑連連道:「吳昆,你本名不叫吳昆吧?」
  黑衫老者全身一顫,沒有答腔,目光再次掃向徐文,徐文又大感不安,如果對方供出自己來路,今日便是不了之局,以「轎中人」、「無情叟」、「喪天翁」等人的身手來看,會主的功力當更不可思議,而自己卻非任何一人之敵……
  「文堂主?」
  「卑座在!」
  「揭下他的面具!」
  「遵令!」
  刑堂堂主文介山跨步上前;黑衫老者陡地站了起來,一掌向「衛道會主」劈去……
  彩橋中傳出一聲低喝,一道怪異的罡風,從轎門捲出,黑衫老者劈出的一掌,被消散於無形……
  文介山一個虎撲,反剪了黑衫老者的雙臂,手指戳處,黑衫老者悶哼一聲,虛軟地坐了下去。文介山伸手朝他面上一抓,人皮面具應手而脫,露出了一個面如重棗的精悍面目。
  「衛道會主」冷森森地道:「這位便是「七星堡』總管方炳照!」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客座中,少年「羅漢堂」住持「一心大師」宣了一聲佛號,聲如洪鐘似地道:「七星保主徐英風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舉,意在何為?」
  「無情叟」接口道:「居心叵測,目的可能是想獨霸武林天下!」
  「武當掌教」真如道長一沉聲道:「聽說『七星幫』總舵被挑,該幫業已冰消瓦解,莫非是徐英風的障眼手法?」
  徐文心中一陣絞痛,他想起「七星堡」不忍卒睹的那一幕慘劇,但,他什麼也不能說,更不敢形之於色,只是報仇的心更切了。
  「轎中人」冷冷地道:「請會主按本會律例處置!」
  言中之意,這是「衛道會」所開的「法堂」。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武當掌教」等也自知出言失儀,一個個抿上了口。
  「衛道會主」厲聲道:「方炳照,本座仍稱你吳香主,你可知罪了?」
  方炳照慘厲地道:「殺剮聽便,這筆賬自會有人出頭清理……」
  「住口,你曾宣誓加入本會,不管來路動機如何,仍須接受會規制裁。文堂主……」
  「卑座在!」
  「本會弟子違誓叛會,該作何處置?」
  「按會規第一條,叛門者死!」
  「帶下去!」
  「遵諭!」
  文介山一揮手,兩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挾起了方炳照。
  徐文雖不知父親派方總管潛伏「衛道會」,兩次施毒的目的是什麼,但從情況判斷,可能牽涉到某種仇怨,說不定「衛道會主」也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之一,他不克自制地站了起來……
  「衛道會主」沉聲道:「小友莫非有話要說?」
  徐文血淚朝肚裡吞,硬忍住滿腔怨毒,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道:「在下有事待辦,想請會主准予先行告退!」
  當然,這是違心之論,是在無法轉衰之下的藉口,他應該救方總管,但審情度勢,無能為力,又不忍眼見自己人慘遭處死,所以只有退避一途。
  「衛道會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只管請便,本座命人相送,有機會歡迎你隨時光臨!」
  「轎中人」接著道:「日前清源寺中,老身誤會出手,少俠育見諒否?」
  徐文恨在心頭,口裡不經意地道:「言重了,小事一樁,尊駕不必放在心上!」
  方炳照被帶出了刑堂,其結果當然不問可知了。
  徐文內心有如火焚,片刻也難停留,一躬身步出刑堂,匆匆向外行去,剛到了外面廣場,立即有一個黑衣人趨進前來,恭謹地道:「少俠請稍候容小的備馬!」
  徐文一揮手道:「不用了!」
  彈起身形,便朝山外奔去,太多的恨,積壓心頭,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來一陣搏殺,但事實上不可能,他必須照原定的計劃報仇,從今日的事例,他相信父親已在暗中展開了行動,痛苦的是他無法確定誰是真正的仇魁。
  奔出山口,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悶氣。
  忽地,距身側不遠之處,人影一晃,沒入林中,徐文滿腹殺氣怨毒,苦於無處發洩,心念一轉,撲入林去。
  一條高大人影,兀立林中,藉著樹隙漏下的天光,看清了對方赫然正是錦袍蒙面人,他不假思索地電撲而上,猛下殺手。
  「文兒,你瘋了!」
  徐文一聽聲音,疾收攻勢,駭呼道:「是爹麼?」
  「是我。你怎麼了?」
  「爹!」
  他像受盡了委曲的孩子,一下子碰上娘親,忍不住淚水奪腮而下。
  「孩子,你……」
  「爹,堡中……」
  「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兇手是誰?」
  「『衛道會』一幫人!」
  「是……他們!」
  徐文雙目射出了閃閃殺芒,熱血倏然沸騰起來。
  「孩子,你怎麼見面就向為父的下手?」
  「爹可知道有人冒充你的形象,兩次向孩兒下殺手
  「什麼,有人冒充我的形象?」
  「是的,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可能是『衛道會』所為……」
  「不可能!」
  「為什麼?」
  「今天孩兒是他們的座上客,他們並不知道孩兒的來路。」
  「孩子,你錯了,江湖詭譎,對方也許別有打算。」
  徐文略一思索,這話不錯,自己無緣無故,被列為貴賓,還受邀參觀開堂,這內中必定有文章,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驚慄,但也更加增了復仇的火焰。
  「爹,『衛道會會主』是何許人物?」
  「目前還不能確定,可能是昔年結下的仇家之一……」
  「爹怎會不知道?」
  「孩子,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他面上帶著面具!」
  「哦!難怪看起來極不順眼,但爹該猜得出他是誰,像這等身手的人,武林中可能不多……」
  「白雲蒼茫,變幻莫測,今日的自擘,也許是當年的無名小卒,從何猜起!」
  「『喪天翁』等也是幫兇?」
  「不錯!」
  「有一個叫上官宏的人可是元兇?」
  錦袍蒙面人陡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你認識上官宏?」
  「是的。不久前他倒臥道旁,奄奄一息,是孩兒一時任性,竟救了他。」
  「他知道你的來歷嗎?」
  「不知道。」
  「不錯,他就是元兇!」
  「上官宏何許人?」
  「本堡叛徒,『七星八將』之末。」
  徐文雙目睜得滾圓,這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上官宏竟然是「七星八將」之中的老人,他從有記憶起,只知道「七星八將」僅存其六……
  「爹,八將之首呢?」
  「十多年前,與上官宏一起叛離本堡!」
  「上官宏血洗本堡,慘殺六將,為了什麼?」
  「為父的到現在還不知道其中究竟,這要問他本人!」
  「爹不是與他交過手嗎?」
  「是的,他沒有說出原因,他的功力高得出乎為父意料之外,其中的原因,看來決不單純……」
  「照此說來,上官宏也是『衛道會』一員?」
  「也許是!」
  「哦!爹,方總管他……」
  「怎麼樣?」
  「下毒被識破,犧牲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顫,厲聲道:「他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好!好!我誓必為他報仇,其實……唉!也只是仇上再加一筆而已!」
  「爹!此來是接應他麼?」
  「嗯!」
  「爹……」
  「你想說什麼?」
  「恕孩兒斗膽,今日與會的幾乎齊集了武林各門派之首,如果方總管下毒成功……」
  「孩子,為父的一向不願天下人負我!」
  奸雄口吻,徐文雖然覺得刺耳,但對方是父親,他能說什麼呢?
  經過了片刻難堪的沉默,徐文激動地道:「爹,母親她老人家呢?」
  「我也正在找她!」
  「母親沒有受到傷害吧?」
  「當然沒有,以後就難說了!」
  徐文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激憤至極地道:「爹作何打算?」
  「報仇!」
  「如何報法?」
  「為父的已有安排,你現在最好是能俟機各個消滅化人,減低仇家的力量,不過有個要領,不露痕跡。」
  「孩兒會做的!」
  「好,我們父子不能公開在一道,以便隱秘你的身份,有事我會派人聯絡……」
  「爹,還有件事……」
  「什麼事?」
  「關於開封府求親……」
  「家破人亡,不談那些了。孩子你珍重,為父的要走了!」
  話落,人已飄然而逝。
  徐文想起「天台魔姬」說過,她曾在錦飽蒙面人頭上留了記號,自己適才卻忘了查證,當然,對父親生疑是很可笑的事,但應該把這事告訴他才對,他也可以憑這點找出冒充他的人……
  骨肉離散,有家難奔,這實在是人世間最淒慘不過的事。
  他癡癡地兀立昏暗的林中,極力整理如亂麻般的思緒。
  父親的計劃是什麼?
  自己該如何採取行動?
  何處去探尋母親的下落?
  元兇上官宏匿身何處?自己已經知道他是父親的對頭,卻任性地救了他,實在是荒唐,如果自己早有現在的思想,當不致鑄此錯事?
  想到仇家,他不禁大感沉重,已知的,每一個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要談報仇確非易事,而父親卻又似有什麼隱衷,不肯道出結仇經過……
  他也想到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本來他對紅衣少女與「聚寶會」少會主白衣少年的交往,既憤且妒,現在這意念消失了,因為方紫薇自承是「衛道會」半個主人,而「衛道會」的一幫人物,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那方紫薇當然也是仇人之一,情與仇是不並存的。
  於是,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蔣明珠,他下意識地從懷中掏出了蔣明珠所贈的翠玉耳墜,憑這耳墜,可以在大河南北錢莊行號,隨意取錢,說起來,這是無價之寶。
  他到此刻,才看清了這耳墜並無出奇之處,與一般玉墜並無二致,反覆審視,依然看不出奧妙所在,難道蔣家不怕有人仿造這耳墜行詐?
  驀地——
  一條人影,電閃掠來,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有如幽魂鬼魅。但徐文並非庸手,幾乎出自本能地施出了殺手,人影連停都未停,疾閃而逝。
  徐文為之心頭巨震,忽然發覺手中的翠玉耳墜,業已不翼而飛。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耳墜如落入江湖宵小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可能對方早知蔣明珠贈耳墜的事,暗中窺視已久
  徐文大喝一聲:「鼠子敢爾!」
  身形猛地彈射而起,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時在黑夜,林深樹密,視線模糊,要追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根本半絲希望也沒有。
  追出林外,大地一片迷濛,哪有半絲人影。
  徐文氣得渾身直抖,沮喪地停了身形,但更多的卻是駭異,第一次,他的殺手失了作用,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作何高手,除非不中,中了必無幸理,然而這人影意外地全身而退。
  除了父親之外,他想不出江湖中還有誰能在中了自己殺手之後,仍能不斃命當場的,這未免太可怕了。
  是誰,能無視於自己的殺手?
  莫非又是「衛道會」中人的傑作?
  那人影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分辨對方的身形。
  將來如何向蔣明珠交代?
  這是最大的問題。
  知道自己持有這耳墜的,只有「天台魔姬」一人,然而「天台魔姬」並不能抵當自己的殺手。
  他後悔當初應該拒絕接受,然而已於事無補了。
  正自六神無主之際,耳畔突傳破風之聲,只見一條人影,從數丈外飛馳而過。
  徐文心中一動,大喝一聲:「站住!」
  人影應聲而停,徐文撲了過去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對方赫然又是「天台魔姬」,這真有些陰魂不散了。
  「天台魔姬」脆在生地道:「兄弟,若非你發話招呼,我們就錯過去了!」
  徐文心中正煩,沒好氣地道:「大姐是追我來的?」
  「是呀!」
  「有何見教?」
  「你似乎很不高興?」
  徐文心念忽地一動,想起她師父青衣蒙面婦人,耳墜被奪,莫非是那婦人所為,以對方的莫測身手,的確大有可能,而且知道這秘密的,只她一人,難保她不告訴她師父,財帛動人心,那耳墜可說是無價之寶,當下冷冷地道:「令師呢?」
  「家師?」
  「嗯,那青衣蒙面的女人!」
  「兄弟,家師生性怪僻,會場外林中所發生的事,請勿介懷!」
  徐文心裡冷笑了一聲,口裡淡淡地道:「小弟並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了!」
  「請問令師尊號?」
  「這一點請你諒解,家師不願提及她的名號,她已數十年不履江湖了。」
  徐文一窒,毫不放鬆地道:「然則令師此番東山復出,是有所為的了?」
  「是的,不過,那是她老人家的私事。」
  這一說,徐文不便再追問了,一轉話題道:「令師仍在山中麼?」
  「不,她老人家與『喪天翁』那怪物大打出手,事後即離,沒有參與宴會。兄弟,你似乎有心事?」
  「有一點!」
  「可以告訴大姐我嗎?」
  「日前蔣明珠姑娘贈與小弟的翠玉耳環,剛才被人奪走了。」
  「什麼,奪走?」
  「是的。」
  「有人敢從『地獄書生』手中奪物,是活得不耐煩了。兄弟,是什麼樣的人?」
  徐文雙目在暗夜中閃出寒星般的光芒,直照在「天台魔姬」的粉面上,似乎要看澈她的內心,看她是不是故作姿態,抑是語出至誠。口裡不疾不徐地道:「那人身手驚人,我竟然看不出對方的身形容貌!」
  「天台魔姬」聲音中充滿了駭異之情,道:「那會是何路人物?」
  「小弟想不透。」
  「對方可能知道那耳墜的價值,不然不會下手……」
  「可是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天台魔姬」若有所感地道:「兄弟,莫非你疑心是家師所為?」
  「我沒有這麼說。」
  「兄弟,這一點大姐我以生命擔保,家師決不屑為。」
  對方的鄭重態度,使徐文不能不信,他本待說出那人影在自己殺手之下,夷然無損這一節,但顧及洩露本身秘密,只好忍了回去。
  「天台魔姬」低頭一陣思索之後,道:「兄弟,那人影是否身法奇快?」
  「是的,有如幽靈鬼魅!」
  「難道……會是他?」
  「天台魔姬」略一沉吟之後,道:「你聽說過『妙手先生』其人否?」
  徐文一頷首道:「聽說過,據說此人行蹤飄忽,精於易容,很少見過他的真面目……」
  「論身手,當今之世,能與『妙手先生』匹敵的,恐怕沒有幾人,而且他的一雙空空妙手,簡直可偷星摘月,一身功力,也是詭異莫測。」
  「大姐認為是他所為?」
  「只是臆測。」
  「如何才能尋到此人?」
  「很難,但……
  「怎樣?」
  「天台魔姬」皺眉苦思了片刻,道:「要找他的確難如登天,只有迫他自動現身……」
  「如何迫法?」
  「挾人為質!」
  「什麼,挾人為質?」
  「除此別無他法。」
  徐文思索了片刻之後,道:「這有失正道……」
  「天台魔姬」不由格格大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那一對不加纏扎,任其自然挺突的玉峰,隨之晃動。
  徐文有些意亂情迷,面色一肅,冷冷地道:「這有什麼可笑?」
  「天台魔姬」強抑住了笑聲道:「兄弟,你我的外號,在別人心目中似乎並非正道武士,何必故作姿態?」
  「別人的看法是另一回事!」
  「兄弟,這是你的事,大姐我只是提供意見。」
  「徐文不由語塞,暗忖,自己目的在尋回失物,並無其他不良企圖,對方能出手搶奪,自己挾持一個人質何妨。心念之中,話風一變道:「大姐,何人為質?」
  他這一聲大姐的稱呼,並非出自本心,只是因時乘勢而已,一個良知未泯,但性格因後無的熏陶而傾向於惡時,便常有這種矛盾現象,有時行事乖張殘狠,不擇手段,有時又不自覺地流露正道的思想,徐文目前便是處在這種矛盾之中。
  「天台魔姬」又是一聲輕笑,向徐文靠近了兩步,匿聲道:「兄弟,別見怪,我贊成你的看法,雖然別人以『魔姬』目我,但人我自為之,任性並非大惡,你以我為魔姬,我便以魔姬的態度對你……」
  「大姐,還是說正事吧。」
  「你認為此法可行?」
  「是的。」
  「好,好我告訴你,這是一樁武林秘辛,除我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妙手先生』有一個外室,住在……」
  「外室?那他是有家室的人?」
  「聽我說,他的外室住在正陽城中,她替他生了一個兒子,大約十歲了,他愛此子有如性命……」
  「大姐如何知道的?」
  「兩年前我有事到正陽,因追敵人而誤入一所巨宅中,發現這巨宅的主人,僅是一雙母子,手下人全是女的,而排場卻相當不小,可巧一個佝僂老人,捨正門而不由,越屋而入,身法快如電閃,起初我認為是鼠竊宵小,結果大謬不然,從對方的談話中,我才知道那老人便是名震江湖的『妙手先生』……」
  「佝僂老人?」
  「那並非他的真面目,當時,我想到一個少女不宜探別人隱私,便悄然退了出來。這一發現,使我想出了這個辦法!」
  徐文凝聲道:「大姐的意思是劫持他的愛子?」
  「不錯!」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我們到那巨宅,碰上最好,碰不上來個守株待兔……」
  「你把『妙手先生』低估了,他化身無數,機智絕倫如不捏住他的要害,一切休想!」
  「好!我們這就赴正陽……」
  「慢著!」
  「大姐還有話說麼?」
  「我來找你另有要事……」
  徐文一怔道:「什麼事?」
  「記得關於『石佛』的事嗎?」
  「『石佛』!怎麼樣?」
  「紅衣少女方紫蔽已把『石佛』埋藏的地點告訴了『聚寶會』少會主陸昀。」
  「那白衣少年叫陸昀?」
  「不錯。」
  「告訴又怎麼樣?」
  「『石佛』是傳說中無價之寶,勢將落入『聚寶會』之手……」
  「不見得!」
  「為什麼?」
  「以『衛道會』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難道坐視『聚寶會』得手?」
  「問題並不如此,陸昀自稱是徐州故府尹之子,方紫薇根本不知道他的來歷,而他使盡手段誘惑萬紫薇,目的是為了『石佛』,他兩人業已相偕下了桐柏山,方紫薇命運很難預料,『衛道會』高手再多,恐也一時不會發覺?」
  徐文眼前浮晃著仙露明珠般的紅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他暗自警告自己,對方是仇家,死活與自己無關,然而,潛意識中,似有東西在蠢動,使他不能自持,白衣少年陸購的卑鄙,令他不能忍受。
  但「天台魔姬」巴巴地連夜上路找自己說這件事目的又何在呢?
  她該恨方紫蔽,因為她是她的情故。
  心念之中,不禁脫口道:「大姐,你的意思要我救她脫離陸昀那小子之手?」
  「是的。你不是很愛她嗎?」
  徐文愣了一愣,反問道:「大姐,你不恨她嗎?」
  「我為什麼要恨她,我只替她可憐!」
  「可憐?大姐怎地可憐起她來了?」
  「因為她被人玩弄而不自覺。」
  一句話,使徐文妒火中燒。感情是奇妙的東西,他愛萬紫薇,為她放棄了開封府求婚,而她卻不愛他,現在,他並且知道了她是仇家一分子,但,遏止不了那股妒意,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會失去往昔的剛強,可能完全拋卻這片單戀之情?
  莫非「天台魔姬」故意作態以退為進,向自己示愛?如果是,她的心機夠深。
  他對「石佛」毫無興趣,這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終於他又問出了一句話:「大姐有意問鼎『石佛』嗎?」
  「我不想。」
  「小弟也是如此。」
  「你到底作何打算?」
  「大姐何不將此事告知『衛道會』,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我不願與那幫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何必告訴我……」
  「天台魔姬」發了矯嗔,道:「兄弟,別繞彎子,我知道你一顆心在萬紫薇身上!」說著,聲音突轉幽怨:「對於我,你根本不屑一顧,也許,你認為我是敗德的女子,也許,你視我為放浪形骸的人,你跟我親近,只是敷衍……」
  徐文暗自心驚「天台魔姬」的確不簡單,插口道:「大姐,你誤會了……」
  「天台魔姬」一拂翠袖道:「兄弟,別否認,也不要解釋,聽我說,雖然我明知如此,但我仍喜歡跟你在一道。以前,我曾說過我們是一類,邪門的一類,但那只是開玩笑,你不是,我也不是。我想透了,天下只有男女之愛絲毫也不能勉強,我別無奢望,只求你始終把我當一個朋友。也許你認為我別有用心,但告訴你,沒有,我願成全你。這就是我要告訴你這秘密的原因,希望方紫薇因此而改變對你的態度。」
  徐文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自慚自己應付她的手腕有欠光明,簡直可以說近於卑鄙,照此看來自己錯估了她,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
  可是,另一個意念,立即否定了他這想法,天下十女九妒,男女之間,除了情,極少有友誼的存在,因為事實上那是無法持久的,以「天台魔姬」這名號而論,絕難相信她能有如此胸襟。
  但,他卻也無話反駁。
  他對她,仍無愛意,先入為主的成見支配了他,他不敢相信她是個乾淨人。
  他不得不應付地道:「大姐,小弟十分感激。」
  「你語出至誠嗎?」
  徐文有些面皮發熱,低聲道:「是的。」
  「好!現在我們走!」
  「走,去哪裡。」
  「我們得阻止陸昀把方紫薇帶入『聚寶會』秘舵!」
  徐文心中一動,的確,方紫薇一旦被帶入「聚寶會」秘舵,便算毀了,不管此刻自己對她所持什麼態度,決不能讓陸昀那小人得手。
  「來得及嗎?」
  「可以的,我們朝『聚寶會』秘舵方向的路線追下去,準可追上!」
  徐文仍有些躊躇不決,這行動到底有什麼意義?在半刻之前,他如得知這消息,會毫不考慮地追下去,自父親道出仇家之後,他的思想改變了,他曾救過上官宏,而上官宏是仇魁,現在又要去救方紫薇,而她也是仇家之一,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但,潛意識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左右著他,使他無法抗拒。
  他,終於沉重地點了點頭,道:「走!」
  兩人彈身漏夜上道,全力疾追下去。
  奔行了約莫一個更次,天邊已現曙色,村雞報曉此起彼落。直到天色大明,才找到一間早開堂的野店打尖。這種野店,多是供那些雞鳴早看天的肩挑負販歇腳打尖,雖說時辰尚早,店裡已嘈雜得像是在趕集。
  兩人揀了一個角落坐下,好半晌,滿身油膩的小二才發現來了新客人,忙排上兩副筷碟,道:「兩位早,用飯還是喝酒?」
  徐文看了「天台魔姬「一眼,才向小二道:「有粥麼?」
  「有,小米粥,剛起籠的饅頭……」
  「好,另外揀什麼好吃的配上幾樣,吃饅頭喝粥。」
  「請稍等,立刻就到。」
  這時,只聽客人中一個粗嗓門道:「剛走一對,又來一對,都是一般的使人看了流誕,只可惜這……」
  話沒說下去,但下面的半句話,當然是指徐文的獨臂而言。「天台魔姬」輕聲道:「聽見沒有,對方剛走,一個時辰之內準可追上。」
  兩人匆匆打了尖,出門上道,大約追出了五十里地,仍不見白衣少年陸昀與方紫薇的影子,徐文不由焦躁道:「莫非追過了頭還是岔了道……」
  「天台魔姬」抬頭望了望日影,道:「此刻不過巳時左右,趕一程再說吧!」
  兩人更加緊了身形疾馳,看看時間近午,眼前現出一片竹柏夾勞的茂林,林中隱約露出一段紅牆,看來是一座尼庵。徐文一剎勢,道:「要不要進去看看,也許對方在此歇腳?」
  話聲方落,忽見林內一條嬌小人影一晃而沒。
  徐文片言不發,彈身撲入林中。林內,是一座美奐美輪的庵堂,庵門上懸「送子庵」的金匾,想來內面供的是「送子娘娘」了。徐文直赴庵門,一個年方少艾的姑子,手執拂塵,出現庵門,單掌打了一個問訊,道:「施生何來?」
  徐文看這少尼,眉目含春,粉腮起暈,蕩意隱然,看來不是什麼守清規之輩,當下直桿桿地道:「找人!」
  小尼姑現出詫然之色道:「找什麼樣人?」
  「一男一女!」
  「阿彌陀佛,庵堂是清修之地,何來男女,施主莫非
  「在下得入庵一查!」
  「施主,庵中禁止男人涉足。」
  人影一晃,「天台魔姬」走近前來,脆生生一笑道:「我大概不成問題!」
  話聲中,舉步向庵門欺去……
  小尼姑拂塵一橫,道:「這位女施生請自重!」
  「佛門受十萬香火,小師父要阻止我麼?」
  「施主錯了,本庵不受佈施!」
  「破個例吧!」
  說完,又向前闖,小尼姑面色一變,厲聲道:「施主要恃強麼?」
  「天台魔姬」滿不以為意地道:「未始不可!」
  口裡說話,腳卻不停,嬌軀直朝橫攔的拂塵碰去,小尼姑一振腕,拂塵馬尾變成了一束鋼絲,向「天台魔姬」迎面刷去,既狠且疾。「天台魔姬」一揮掌,口裡道:「這不失出家人身份麼!」
  這一掌,震得小尼姑身形一個踉蹌,「天台魔姬」已揚長而入。
  小尼姑狠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仍堵住庵門。
  庵內,傳出了喝罵之聲,接著是一聲慘哼。
  徐文舉步便闖……
  「施主止步!」
  「找死麼?」
  小尼姑被徐文那雙殺氣充盈的眸子一迫,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徐文彈身射了進去,轉過影壁,只見地上躺了一個青衣少女,「天台魔姬」被一名古稀老尼與四名少尼正圍在核心之中。雙方對峙,沒有動手。
  徐文身形方停,後面的小尼姑業已迫了進來,拂法夾絲絲勁風,拂向後腦。徐文一閃避過,回身道:「在下再警告你一次,別找死!」
  場中的老少五尼,齊把目光轉了過來。
  那小尼姑充耳不聞,一拂落空,身形再進,左掌電閃切出……
  徐文面如寒霜,不言不勸,逕容那一掌切上身來。
  「哇!」
  一聲慘哼,小尼姑栽了下去,滾了兩滾,不動了。
  場中五尼,面色大變,那老尼面上驟籠殺機,慄聲道:「施生報上名號!」
  「區區『地獄書生』!」
  「地獄書生」四字出口,老尼面上頓現駭色,四名少尼,驚悸地向兩旁閃開。
  「天台魔姬」一彈橋軀,向佛堂闖去。
  老尼喝話聲中,四名少尼左右截了過去。「天台魔姬」連頭都不轉,雙掌左右反擊而出,悶哼聲中,四名少尼被捲得倒退而回。
  「天台魔姬」身影一晃,消失在側門中。四名少尼怒喝一聲,跟著撲去。
  老尼戟指徐文:「『地獄書生』,你意欲何為?」
  「找人!」
  「找誰?」,
  「一個姓陸的小子!」
  「你欺人太甚,竟敢闖庵殺人……」
  徐文一指地上青衣少女的屍體寒嗖嗖地道:「這死的俗家女子是誰?」
  「不管是誰,你與賤人必須償命!」
  「在下再問一遍,那姓陸的小子與一個紅衣少女是否在庵中?」
  「地獄書生』,佛門清修之地,豈容你這等污辱
  老尼氣得全身發顫。
  徐文倒有些感到行事未免莽撞,雖說這些女尼們似乎不是守清規的出家人,但逼問別人陸昀的下落卻有些沒來由,也許對方根本不知陸昀為何許人,而業已擺下了兩具屍體,他有些失悔孟浪……
  後院傳來一疊聲的慘哼,想來是那四名少尼,業已栽在「天台魔姬」之手。
  心念之間,只見老尼雙掌一揚;徐文正待反擊,忽覺對方發掌並無勁氣湧出,卻有一股異香,撲鼻而來,不由哈哈一笑道:「出家人居然也會使毒,可惜找錯了對象!」
  老尼面上頓露駭色,慄聲道:「你……不怕毒?」
  徐文不屑地道:「論施毒,你這叫班門弄斧!」
  老尼退了一個大步,右掌緩緩上揚,待揚到與頭齊平,手掌自腕以下,已成了紫黑之色,配合上淒厲的面目,的確令人心驚。
  徐文冷冷地道:「黑煞手,五成道行!」
  「納命來!」
  刺耳暴喝聲中,一雙烏黑的手爪,電光石火地抓向徐文,詭異迅辣,無以倫比,看來這老尼的身手相當不俗。
  徐文對這一抓,視若無睹。
  烏黑的手爪,抓上肩頭,指尖透衣而入。徐文面不改色地道:「在下實不想殺你!」
  老尼冷哼了一聲,左掌猝然猛切……
  這一著出乎徐文意料之外,但他的反應神速,招架不及,施殺手卻有餘。
  「砰!」夾以一聲悶哼,徐文口噴鮮血,飛栽丈外。
  幾乎是同一時間,老尼身形連連後退,顫抖的手,指著正在起身的徐文,口裡驚怖地叫著「你……你……」
  灰影一閃,越屋而逝。
  徐文愣了,這是第二次他所施展的殺手無功,第一次是那劫走翠玉耳墜的神秘人,出道以來,僅有這兩次例外,除非沒有機會施殺手,否則中者必死……
  呆了片刻,他想起久不聞聲息的「天台魔姬」,這透著古怪,莫非遇了意外……
  心念及此,迫不及待地奔入後院。花木掩映中,露出一排三開間精舍,精舍之前,橫陳著四具少尼的屍身,靜悄悄地沒有半絲聲息。
  徐文一彈身,到了精舍廊沿,由窗格向內一望,只見錦帳綢衾,隱聞幽香。這根本不是出家人的樣子,佛門清淨地,很可能是藏污納垢之所。
  中間是廳,佈置十分考究,與俗家人無異。再一間仍是寢臥,擺設與另一間相似。』
  三間全是空的,沒有半個人影。
  徐文劍眉深鎖,沒了主意,「天台魔姬」不會不告而別,她到哪裡去了呢?以她的身手機智,遭遇意外的成分不大,可是人呢?
  正自驚疑莫釋之際,忽見廳中正面壁上系的一軸魚藍現化觀音畫像,緩緩向旁移開,露出了一道僅可容一人通過的暗門。
  徐文心弦一緊,蓄勢而待。
  一條人影,從暗門中出現,她,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訝然道:「怎回事?」
  「天台魔姬」姍姍而出,纖指向後一比,道:「地下室堂皇得很,不比王公內院差!」
  「有何發現?」
  「這裡是『聚寶會』一處分舵……」
  「什麼『聚寶多分舵?」徐文大感意外地驚叫起來。
  「兄弟,你自己進去看看。」
  「要我進去看?」
  「嗯!」
  「內裡情況如何?」
  「天台魔姬」神秘地一笑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此地既是『聚寶會』分舵,姓陸的小子該來落腳才好……」
  「他是來過,又走了。」
  「走了?」
  「不錯」
  「方紫薇呢?」「你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徐文猜不透「天台魔姬」一再催自己進秘室去看看是什麼意思,但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瞥了這渾身充滿魅力的女人一眼,舉步進入秘室。
  通過窄門,是一列長長的石階,走完石階,眼前現出一條寬坦的白石甫道,背道約莫十丈長,盡頭,三間成馬蹄形排列的石室,形成了一個小小三合院,中間是一方小天井。
  迎面的一間,珠簾遮掩著房門;另兩間,房門由外扣著。
  徐文略一躊躇之後,邁步向居中珠簾遮掩的那間石室欺去。「天台魔姬」要他自己進秘室查看,當然內中必有文章的。
  掀開珠簾,一陣幽香,直撲鼻而來。只見室內的布設,極盡奢侈,珠光寶氣,目迷五色,椅披桌搭,全是精工刺繡,桌上陳列的,盡屬古玩珍品。
  靠裡,一張紫檀木雕花大床,錦帳低垂,情景有些像富室的閨閣內寢。
  尼庵而有如此的秘室,其他不問可知了。
  突地——
  他瞥見床前有一窪刺目的鮮紅。
  血,那是鮮血,還沒有凝固。
  他不由心頭一緊,彈步上前,揭開錦帳……
  「呀!」他驚呼一聲,連退數步,一張俊面,變成了紅柿子。原來床上躺著的是兩具屍身,一個是牛山濯濯的妙齡女尼,一個是壯碩的于思大漢,精赤條條,一絲不掛,上身份開,四條腿仍纏夾在一起,血,從兩人身下流出……
  徐文生平從未見過這等穢相,站在當地直發愣。
  久久,才回過神來。看樣子,這一雙男女必是「天台魔姬」下的手,這種事她可能羞於出口,所以要他自己來看。
  徐文哼了一聲,掌揮處,把那些古玩陳設掃得滿室迸飛,嘩啦啦散碎一地。這是下意識的發洩,也是對這種尷尬場面的直覺反應,當然事實上毫無意義。
  他轉身出門,打開上首一間反扣的石室,不由又是一震,室中橫臥著一具青衣少女的屍身,裝束與死在外面佛堂前的那青衣少女完全一樣。
  據「天台魔姬」說,這「送子庵」是「聚寶會」的一處分舵,這兩名已死的青衣少女,當是該會所屬弟子無疑。只可惜讓那老尼走脫了。
  折轉身,順手打開了下首一間石室。
  室內布設較之中間的一間,毫無遜色,桌上一爐獸香,還在裊裊冒著輕煙,錦帳半掩,繡枕凌亂,看來室內人離開並不太久。
  至此,已無可看,徐文走離秘室。
  「天台魔姬」笑迎著道:「怎麼樣?」
  徐文憤憤地道:「罪惡淵藪,放了火燒了它吧!」
  「我也正是這意思!」
  「大姐怎知此庵是『聚寶會』分舵?」
  「你看到那青衣女屍了吧?是她供述的,兩名青衣少女,是陸昀的侍婢,他到哪裡,跟哪裡……」
  「可有方紫薇的消息?」
  「有,在一個時辰之前離開了。」
  「與陸昀那小子一道?」
  「不一道也不行,她已成了陸昀的掌中物……」
  徐文覺得有些不太受用,感情的確是奇怪的東西,他已明知紅衣少女方紫薇是仇人一夥,他也曾下決心斬斷這一分單戀之情,但事到臨頭,卻又不能自己,他一向冷酷,乖戾,任性,可是這一線情絲,似乎十分柔韌,竟然有剪不斷之勢。
  他沉默了。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兄弟,我們還得趕!」
  「趕?』
  「嗯!不能讓娃陸的小子得手!」
  「得手什麼?」
  「『石佛』!」
  徐文志不在「石佛」,聞言之下,並無特殊反應,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我們費心思,『聚寶會』志在聚積天下之寶,但這一寶可能聚錯了,『衛道會』那些老怪物,隨便一個,都夠他們瞧的。」
  「天台魔姬」一頷螓首,道:「兄弟,話雖不錯,但方紫薇一條命可就難保了……」
  「索命債也自有人!」
  「那我們此行目的何在?」
  徐文一怔之後,口不應心地道:「我只想殺姓陸的那小子!」
  「我們也得兼程追趕,否則就嫌遲了。」
  「即使趕不上,『聚寶會』總不會搬了家?」
  「兄弟,我們不到『聚寶會』……」
  「去哪裡?」
  「天下第一庵!」
  「大姐是說『白石庵』?」
  「一點不錯。」
  「難道姓陸的……」
  「據青衣侍婢供述,陸昀業已帶方紫薇前往取寶,而我在桐柏山中,聽方紫薇向陸昀透露『石佛』埋藏的地點是在『白石庵』後面的白石峰頂。」
  徐文劍眉一緊,道:「『石佛』是方紫薇師門重寶,她何以會把藏處告訴別人……」
  「天台魔姬」深沉地一笑,道:「男女之間的事很微妙,尤其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更加難說。」
  言中之意,當然是指男女雙方關係已不平凡,徐文聽來非常刺耳,他感到有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也許這就是人與生俱來的弱點。
  「大姐知道『白石庵』的所在麼?」
  「知道,如果漏夜疾趕,明晨可以到達地頭。」
  「我們去吧?」
  「先燒了這狐穴!」
  徐文扯下佛龕幛幔,在燈上點燃了,拋向佛龕,剎那之間,火勢熊熊而起。
  兩人離了「送子庵」,覓道向東奔去。
  朝旭初上,曉霧氛紅,一條羊腸小徑上,奔馳著兩條人影,他倆,正是「地獄書生」徐文與「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手指不遠處的峰腰一座白色建築,道:「那便是被譽為天下第一庵『白石庵』了。」
  徐文口裡「嗯」了一聲,不說什麼。
  顧盼間,到了庵前,只見庵門緊閉,全庵是由一方方白色石塊所砌造,映著蒼松修篁,大有神秘仙境之概。
  「天台魔姬」道:「兄弟,我們上後峰!」
  徐文望了一眼庵門,道:「不進庵內瞻仰一番?」
  「此庵從不許外人褻瀆,雖說神尼業已圓寂,還是以尊重這規矩為上。」
  「也好!」
  就在此刻——
  徐文一眼瞥見山腳下數條人影簇擁著一乘小轎,如飛向此移來,木由脫口道:
  「轎中人,想不到『衛道會』。業已聞風而至!」
  「天台魔姬」向山徑上望了幾眼,道:「對方既已趕來,無須我們出手了。」
  徐文心存別念,不願與「衛道會」中人在此朝相,忙道:「大姐,我們避一下如何?
  「天台魔姬」困惑地看了徐文一眼,道:「好,我們到竹叢中暫避!」
  兩人撥開枝葉,鑽了進去,分別掩好身影。徐文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姐,『衛道會』會主,到底是何許人物?」
  「你不是被尊為上賓,與他同桌了嗎?」
  「我不知他的來歷,也不明白何以被尊為上賓?」
  「這就奇了。」
  「大姐清楚他的來歷嗎?」
  「如果他以真面目出現,也許……」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麼,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
  「不是,他戴了面具。」
  「哦!難怪我總感到對方的面色滯暗,神情異樣,但既能使『喪天翁』、『無情叟』之流老怪物聽命,來頭定然不小……」
  「當然!」
  破風聲中,七八條人影瀉落庵前,小轎隨後而至。
  徐文定睛從葉隙外望,不由大是惑然,這小轎不是「轎中人」那小轎,隨行人中,沒有一個熟面孔,這批人
  小轎面對庵門放落,隨行的三老者五壯漢垂手肅立轎前。
  轎中,傳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聲音:「何堂主,你帶人入庵搜搜看!」
  三老者之中,一個尖臉削腮,頷留鼠鬢的老者,躬了躬身,道:「稟會主,此庵數十年來,無人敢涉足!」
  徐文恍然而悟,轎中人是「聚寶會」會主,想不到她為了「石佛」竟然親臨。
  「聚寶會主」冷冷地道:「何堂主,這是命令?」
  姓何的堂主凜然恭應了一聲:「遵令諭!」
  用手一招,三名壯漢車轉身,隨定姓何的堂主向庵門走去。
  姓何的堂主戰戰兢兢地到了門前,猶豫了片刻,才硬起頭皮用手推門,想不到庵門竟是虛掩,應手而啟。
  由門內望,花樹修齊,台階通道,一片潔淨,纖塵不染,像是有人經常清理,只是寂無人影。
  當門處,一方自石碑,上面刻了八個朱紅大字;「修真淨地,凡俗止步!」
  姓何的堂主與三名弟子,望著石碑,趑趄不敢舉步……」
  「聚寶會主」在橋中又發了話:「何堂主,『白石神尼』業已坐化,你到底是怕什麼?」姓何的堂主一臉凜懼之色,回過頭來,慄聲道:「會主,那只是傳聞……」
  「你想抗命令?」
  「卑座不敢!」
  「哼!李堂主!」
  另一個三角臉老者應聲橫跨一步,面對轎門,躬身道:「卑座在!」
  「你入內一探!」
  「遵令諭!」
  姓李的堂主一回身,昂首便朝庵門走去……
  姓何的黨主可能栗於會律與顧及自己的身份,一彈身,搶先入庵。
  「哇!」
  慘號聲中,姓何的堂主身形倒射而去,「叭」地一聲,倒地不起。姓李的堂主與三名弟子,齊齊傻了眼,像腳下生了根,半步都不能移動。
  徐文側顧了「天台魔姬」一眼,悄聲道:「難道『白石神尼』仍在世間?」
  「天台魔姬」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粉腮上一片疑懼之色。
  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白石神尼」的確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徐文心念一轉,忍不住又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不管庵中是『白石神尼』本人,抑或是別人,『石佛』是神尼之物,陸昀此去取寶,雖有方紫薇隨行,也無異是尋死。」
  「天台魔姬」道:「誰說不是?萬紫薇雖受了蠱惑,恐難瞞『衛道會』那般老怪的耳目!」
  「聚寶會主」可能被這意外情況震撼了。半晌沒有作聲,久久才揚聲道:「庵內何方高人?」
  沒有應聲。
  那姓何的堂生這時巍巍站起身來,語不成聲地道:「稟會主……卑座……」
  「怎麼樣?」
  「功力全廢了!」
  「可曾看清出手的人?」
  「沒有,卑座甫入庵門,便被不知其所自的罡風震了出來。」
  「聚寶會主」再次揚聲發話道:「庵內朋友何妨現身說話?」
  依然沒有應聲,場面顯得詭秘而恐怖。
  「李堂主,你們退回來!」
  姓李的堂主與三名弟子,如獲大赦,飛快地退回來。
  「聚寶會主」冷哼了一聲,又道:「朋友,用不著藏頭露尾,既然見不得人,本座失陪了!」接著,吩咐手下人道:「何堂主帶兩名弟子先行下山,其餘的隨本座上後峰!」
  聲落,一行人分頭離開。
  徐文問「天台魔姬」道:「我們呢?」
  「去看看熱鬧也好!」
  兩人從「白石庵」的另一側,奔上『白石峰』。
  峰頂,白石堆累,寸草不生,僅邊緣上點綴了幾株虯松,亭亭如蓋。那些白石,突兀崢嶸,分佈在數畝大的峰頭,奇形怪狀,如走獸,如飛禽,伏、臥、騰、躍,不一而足,令人不禁讚歎造物之神奇。
  居中,一座蓮台,蓮台上聳起一座丈許的寶塔,塔的正面,嵌了一塊石碑,碑上鐫刻著一行金字:「白石神尼之舍利城!」
  這便是「白石神尼」圓寂後藏骨之所。
  神奇有如仙境的峰頭,卻被詭秘的氣氛所籠罩。
  艷麗的陽光,驅不散人為的陰霾。
  峰後,突起一峰,高出雲表,陡峭如削,與「白石峰」中斷相隔約七八丈,形成了一道天塹,下望無底。
  「白石峰」頂,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眾,看來「聚寶會」為了這一尊武林中傳為至寶的「石佛」已出動了全部精銳。
  徐文與「天台魔姬」鶴行鳩伏,直逼峰頭,隱身石罅之中。
  「聚寶會」少會主陸昀與紅衣少女方紫薇並肩坐在一條龍形石背上,「聚寶會主」業已離轎現身,坐在兩人側邊丈外的一塊突石上,身後散列著老少不等數十名弟子。
  蓮台寶塔之後,七八名彪形大漢,各執鐵杵鉤鍬。
  一個黑衣老者,來回度量,最後,腳步停在寶塔後五丈之處。
  陸昀側顧方紫薇,柔聲道:「薇妹,不錯了吧?」
  方紫薇木然地點了點頭。
  陸昀高聲發令道:「擁下去,動作要快!」
  一時斧鑿之聲大作,石屑紛飛。
  徐文咬了咬牙,道:「大姐,方紫薇的本性業已被物所制……」
  「你看得出?」
  「不曾錯的。」
  「你準備怎麼辦?」
  「先毀那姓陸的小子。」
  「且慢……」
  「大姐有何高見?」
  「看來此中大有蹊蹺,『白石庵』那出手廢何堂主功力的人,不管是誰,總是方紫薇一邊的人,所表現的那一手,相當驚人,何以不現身阻止?據說方紫薇是神尼傳人,當然與那暗中出手的人有密切關係……」
  「以大姐之見呢?」
  「無妨來個隔岸觀火,好戲必在後頭!」
  徐文想了想,道:「『聚寶會主』明知企圖已被別人發現,仍不顧一切做下去,必有所恃?」
  「天台魔姬」道:「正是這句話。」
  可是事實卻大大出人意料之外,許久仍不見有人現身阻止。
  一塊石板被挖了起來,接著,有人驚呼一聲:「『石佛』!」
  「聚寶會主」大喝一聲:「閃開!」,喝聲中,人已彈射到挖掘之處,動手的七八名彪形大漢,齊齊退了開去。「聚寶會主」目注石穴,發出一陣得意的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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