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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道途博命


  斐劍突然竟會到是什麼一回事了,肅然道:
  「尊駕是歐陽夫人?」
  「不錯!」
  「夫人是指令郎新婚大喜之日被害的事?」
  歐陽夫人目中抖露一片恐怖殺機,淒厲的道:
  「掘墓人,你與我兒何仇何怨,竟然下這等毒手?」
  斐劍冷漠但不失鄭重的道:
  「令郎並非在下所殺!」
  「狡辯!」
  驀地——
  一個嬌而脆的聲音道:
  「他說的不錯,殺歐陽謹的是我!」
  隨著語聲,一個美極媚極的紅衣女子,姍姍步入靈堂,她,正是「無魂女」,「無魂女」會不速而至,挺身自認殺人,的確大出斐劍意料之外。
  歐陽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冷厲的道:
  「你……是誰?」
  「無魂女!」
  「你,殺了我兒?」
  「不錯,我殺了他,但仍消不了心頭之恨!」
  「你………」
  「無魂女」淒愴的一笑,恨聲道:
  「歐陽瑾玩弄了我,始亂終棄,另娶別人,婚禮前三天,我曾跪求過他,但他無動於衷,我肚子裡留下了他的孽種……」
  說到這裡,眶中閃動淚光。歐陽夫人連退了兩步,驚震代替了原先的殺機。
  「無魂女」從身上取出一塊玉珮,道:
  「夫人,這是你家的東西,他給我的定情之物.你不會不認得吧?」
  「我……我……從得,姑娘你肚子裡……」
  「哈哈哈!」刺耳的笑聲中,夾著一聲脆響,玉珮被擲成粉碎。
  斐劍向「陰魂不散」一抬手,道:
  「老丈,我們該走了!」
  兩人出了歐陽宅第,斐劍道:
  「老丈,假設歐陽方與『兩儀書生』勾結,共謀對付『三元幫』,先以毒藥使『三元老人』等喪失抵抗力然後下手,得手寶復之後,『兩儀書生』想獨吞寶笈,如法泡製,先用毒,後做成劍傷,輕而易舉的毀了歐陽方與六弟子,有這可能嗎?」
  「極有可能,老夫也是如此想法!」
  「兩儀書生住在什麼地方?」
  「川邊江頭,巫峽附近。」
  「多謝指教!」
  「別忙,我們一道去找他!」
  「老丈對這件事倒是興致很高?」
  「就算是吧,我們得立刻出城,到辟靜些的地方商談一下。
  這裡是『金月盟』勢力範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好!」
  出了城,「陰魂不散」朝官道西邊的指道:
  「五里外有一個小鎮集,出產最有名的麻刺酒,一般皆以麻刺酒是成都特產,其實道地的卻以五里外這小鎮為最,酒史中名列第九,然以老夫看來,該升三級才好,西京金漿醪,杭城秋露白,相州碎石,長安新豐市,高郵五加皮……」
  斐劍對「酒道」毫無興趣,一聽老人如數家珍叨不休亂以他語道:
  「想不到『無魂女』會不速而至?」
  「老夫斷定她必來!」
  「為什麼?」
  「所謂『無腸公子』」一說,是誑她的,老夫算準她撲空之後,必定聽到有關『無極寶笈』的傳言而逞奔『三元幫』,『三元幫』即已發生意外,她當然與我們走上了一條路,你認為如何?」
  「有理,她已懷有身孕,算是歐陽一脈,而她卻殺了歐陽瑾,這事……」
  「這種閒事,我老人家可就不作興管了!」
  正行之間,「陰魂不散」突地剎住身形,眉頭打成了一個結,喃喃的道:
  「此行不吉,麻刺酒喝不成了。」
  斐劍訝然道:
  「為什麼?」
  「我們入甕了!」
  「入甕,什麼意思?」
  「前有伏敵,後有追兵,非入甕而何?」
  斐劍前後了一陣觀望,官道空蕩蕩的,不見絲毫人影,同時,以自己的功力,等閒人休想接近十丈之內,現在視線開朗,五十丈之內,一目瞭然,難道「陰魂不散」有未卜先知之能?抑是他想弄什麼玄虛,心念之中,冷拎的道:
  「在下一無所覺?」
  「快了,對方快要起身了,目的是你!」
  「老丈言必有所據?」
  「當然,你看,那不是人來了?」
  斐劍轉目一看,果見官道兩端,各有數點黑影,如飛而至。轉眼之間,黑點變成了人,心中疑雲頓起,莫不是這詭秘的老頭弄的花樣?
  「來者何方人物?」
  「金月盟高手!」
  「是老丈安排的!」
  「少俠此語何意?」
  「嘿嘿,老丈在『金月盟』中,位居何職,不低吧?」
  「陰魂不散」雙目一瞪,道:
  「斐劍,你別胡猜亂想.對方此來志在必得,血戰難免,屆時切記要依老夫的話進退,如果不幸而落入對方之手,後果如何?你可以想像得到……」
  風聲颯然,為數將近二十的黑衣人,已自兩個方向馳至,把兩個圍在居中。
  斐劍對「陰魂不散」的話疑信半,但時間已不容他去思索了。
  黑衣人當中,一個獨臂人越從而前,獰聲道:
  「掘墓人,我們又碰上了,天下雖大,冤家的路卻很窄,甚是幸會!」
  對方,正是在「三元幫」的,奉令來重禮請「三元老人」加盟,而被斐劍斬去一臂的「金月使者」。
  斐劍側身背向路邊,左右一掃人來,其中除兩名跨劍老者之外,均是精壯驟悍的漢子,清一色的背負長劍目光收回,迫注在斷臂使者身上,冷酷的道:
  「上次斷你一臂,是為了不使『三元老人』麻煩,今天,你死期到了!」
  跨劍老者之一,向前橫了兩步,向那獨臂使者一擺手道:
  「八號你下去!」又轉向另一個落腮鬍子的黑衣人道:「二號,試他一劍!」
  「遵命!」
  八號獨臂使者退了下去,二號使者拔下長劍,一縱步,到了斐劍身前,嗥道:
  「掘墓人,拔劍!」
  斐劍殺機罩臉,徐徐掣出長劍,腳下不丁不八,劍尖微向下垂,這使是他那一招殺手劍的起手式。
  場面在剎那之間充滿慄人的殺機。
  一邊,另一個佩劍老者,面對「陰魂不散」道:
  「閣下就是所謂『陰魂不散』?」
  「正是!」
  「今天陰魂可能要散了?」
  「哈哈哈哈,朋友如何稱呼?」
  「金月盟護法,『天然金魁』。」
  「真是幸會,想不到賢昆仲竟然當了『金月盟』護法,那位想是令弟,『地煞金鰲』了!」說著,目光向斐劍身旁的那老人一瞟,他的聲音很大,目的是告訴斐劍這兩個黑衣老人,命名是黑白道聞名膽落的「天地二煞」。
  斐劍雖已聽清,但由於閱歷淺,不識「天地二煞」為何許人,根本不放在意下。
  「天煞金魁」凝注了,「陰魂不散」片刻,道:
  「閣下大名?」
  「姓名早失,只留下這麼個不雅的外號!」
  「閣下與『掘墓人』是什麼關係?」
  「同路人!」
  「意思是一同與本盟作對?」
  「老夫並沒有這樣說,同行結伴之謂也!」
  「也不否認!」
  「閣下可知道與本盟為敵的後果?」
  「清楚得很!」
  「如此最好,三日後你自向本盟西分壇投到,現在你可以走了!」
  「對不起,要走得與他一道走,既然同路,不能不講點義氣!」
  「要本護法動手?」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要知道本官手下不可無活口,這點你明白?」
  「老夫一向是獨往獨來,這點也請你明白!」
  話聲中一道排出勁氣,捲向了「陰魂不散」,「砰!」然一聲巨響,「陰魂不散」馬步一浮,後移了一步,顯然,他的內力較差於「天煞金魁」。
  人影一分再合,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那邊,斐劍與「二號使者」像兩尊石像般對峙,這是意志力的比鬥,只要有一方精神稍懈,致命的攻擊立到,表面上最平和,實際上最凶險。
  斐劍面上的殺仇越來越來濃,一股無形的殺氣,也愈來愈盛。
  「二號使者」額上汗珠滾滾而澆,手中劍忽地微微一顫,只那麼微微一顫,在高手眼中,已是足以制對方死命的良機。
  「地煞金鰲」怪叫一聲。
  「一號退……」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二號使者」被攔腰斬為兩截,肝腸癟癘,鮮血染紅了黃沙。
  每一個在場的「金月盟」高手,齊為之驚魂出竅。
  斐劍依然凝立當中,劍尖依舊微向下垂,像是根本不曾動過,只是劍尖粘結一顆珠,欲滴末滴。
  所有的黑衣人,僅是暫時的震驚,掣劍在手,陰側惻的道:
  「掘墓人,本護法低估了你了,納命來!」
  聲落招出,劍氣撕空,發出吱吱刺耳之聲,穩准凌辣,令人咋舌。
  斐劍又是那麼一招劍法,以攻還攻。
  一陣連珠密響,雙方在一照面之間,劍刃交擊了十餘下之多,足見雙方的劍式,均屬驚世駭俗之學。
  劍芒再閃,驚心動魄的場面疊了出來。
  斐劍一招劍式,反覆使用,雖是一招,但玄奧無方,威力絲毫不減「地煞金鰲」出盡所學,竟佔不到半點上風,明見對方所用的只是一招,但卻尋不出任何破綻。
  另一邊,「陰魂不散」與「天煞金魁」那一對,一個內力較強,一個身法奇靈敏,打了數十個照面,也是秋色平分之局。
  轉眼間,雙方搏殺已經五十招,斐劍奪得了先機,作力猛功,殺得「地煞金鰲」右脅中劍,登時血流如注,但仍勉力支持,他身後的近十手下,齊齊橫劍以待,只要「地煞」下令,立即群攻而上。
  斐劍愈打愈是驚心,這無往而不利的殺手劍,連用了五十次以上,竟然制不下對方,而自己的內力,卻在與時俱增的消減,那些「金月使者」的身手,個個不凡,如果聯手而上,後果不問可知,但他沒有想到走……
  「陰魂不散」身形有如鬼魅,東閃西晃,不得已時才還擊一掌,點來倒是輕鬆,如果他要全身而退,場中可能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衡情度勢,所謂雙掌難抵四手,將近二十的生力軍虎禎在側,後果極不樂觀,他突地怪叫一聲道:
  「『掘墓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走哇!」
  斐劍心中一動,但沒有的應,仍狂攻不休,似有意要毀去「地煞」。
  「地煞」業已到了險象環生之境,但他仍不令群攻,無論黑白兩道,所有成名人物,多半自珍羽毛,這是武林人的通病、借名甚於借身。
  就是這緊張萬分的當口——
  一上拖拖沓沓的人影,蹣珊而至,左邊一個大葫蘆,右邊一個鼓繃的大布袋,形態滑稽可笑,他正是,「四海浪湯客祝少青。」
  黑衣人紛紛朝旁邊閃開,齊齊躬身口稱;
  「見過總座!」
  「免!」
  斐劍聞聲偷眼一瞥,登時氣炸肺俯,想不到武林中一代奇俠「四海浪蕩客」竟然見利忘義,投靠「金月盟」,還做了什麼「總座」,說穿來,只是一個被人牽著走的狗,「金月盟」志在君臨天下,這些敗類,助紂為虐,的確令人髮指。
  「陰魂不散」怪聲怪聲的叫道:
  「好娃!祝少青,你竟然當上了『金月盟』的總護法,我為你不齒!」
  口裡在喊著,身法仍遊走不停,「天煞金魁」的攻勢更緊了。
  「小子,再不走不就得擱下了!」
  「陰魂不散」大吼一聲,身形一旋,脫出「天煞」如同幕的劍光之外,再一幌,人已在八丈之外,快,快得令人目眩。
  但,他快,「四海浪蕩客」更快,幾乎令人目光難辨,一下子便截在頭裡,揮出一掌,這一掌,勢同怒海鯨波,把「陰魂不散」迫得倒翻頭五丈。
  「天煞金魁」長劍適時攻到,間不容髮。
  「四海浪蕩客」大聲道:
  「金護法,你閃開,本座要親手殺他!」
  「天煞」應聲收劍,轉身撲向斐劍,與「地煞」聯手合擊,二煞聯手,情勢倏然改觀,斐劍立感透不過氣來。
  「陰魂不散」厲聲大叫道:
  「掘墓人」你別逞匹夫之勇,你死了不打緊,我「陰魂不散」卻沒有報仇的人,死也不會瞑目!」
  這話便重斐劍心頭一陣激盪。
  「天地二煞」發掌攻向「陰魂不散」三個照面之手,「陰魂不散」如同鬼魅的身法,竟然遲滯了。
  栗喝夾悶哼以俱傳,斐劍連中三劍,身形連連踉蹌,「天煞」也同時被斐劍在肩背上砍了一劍,登時皮開肉綻,血如噴泉,幾乎栽了下去。
  雙方俱是目赤如火,遄如巽血,「天煞」止血之後,挺劍再上「地煞」劍勢已失凌厲,但斐劍內力也已不濟,相形之下斐劍的處境仍十分險惡。
  「哇!」
  慘嗥聲中,「陰魂不散」被「四海浪蕩客」一掌打得口血飛迸。
  斐劍見狀,憤怒欲狂,鼓起餘力,猛出險招,悶哼再傳,「地煞」前胸開了半尺長口子,斐劍也同時中了「天煞」一劍。
  「陰魂不散」淒厲的叫道:
  「掘墓人」老夫是死定了,你還不走,想同歸於盡麼?小子,你記得你的仇……」
  「哇!」又中了一掌,身形搖搖欲倒。
  一個「仇」字,如當頭捧喝,斐劍在心裡大叫:「是的,我不能死,不能死!」口裡栗喝道:「祝少青,我有一天把你碎屍萬段!」
  話落,人已在七八外。
  「小子,向北,向北邊走!」
  斐劍方自一愕,只見「陰魂不散」已栽倒在「四海浪蕩客」掌下。
  「呀!」
  「四海浪蕩客」身形連退,像是中了「陰魂不散」的臨死反擊。
  斐劍心如刀絞,但此刻他那有餘力來援手「陰魂不散」。
  只這電光石火的工夫,十幾個黑衣人再度合圍,劍落如雨。
  一種生的慾念與怨毒,使斐劍在重傷力竭的情況下,再度奮起,揮出了一招,「哇!哇!」連聲,三個黑衣人倒了下去,其餘的身形為之一窒。
  斐劍彈身再起,腦海中已是一片混飩,只牢記著「陰魂不散」的一句話,向北走,至於為什麼要向北走,可就無力去思索了。
  暴喝聲中,人如怒矢般追來。
  斐劍憑意志力支撐,本能的施展身法,向北面狂奔。
  傷勢被牽動,逆血一口接一口的噴了出來,但,他不敢而懈,他明白,只要一洩氣,縱不被對方殺死,自己也將力盡竭亡,而更怕的卻是被生擒活捉。
  奔了一程,追兵已迫近身來,他只覺得眼冒金星,意識逐漸模糊。
  「完了!」死亡的陰影,襲上了心頭。
  眼前,一座橫跨的石拱橋。
  遠遠傳來「四海浪蕩客」的喝聲;
  「截住他,要活的,別讓他過橋!」
  斐劍拚了一絲將斷一殘餘內力,一衝上橋,數道掌風,由後捲來,把他震得飛栽到橋的別一端。
  他到了,無法再起來,手腳連動一點點都辨不到,心中仍存著不能的意念,但,生命已到了終程,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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