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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小道。
  蒼涼無比!
  夕陽已落西山!
  小道不寬,從亂石中左旋右轉,彎曲前進。
  董卓英一直沒開口說話,只是長嘯一聲,引頸高誦了兩句詩「人生長恨水常東;世事循環一夢中。」
  詩聲激昂,大地同起共鳴。
  何小宛知道董卓英又想起了他的身世了,不敢多言。
  二人沉默丁好一陣子,還是何小宛先開口,她溫柔的輕輕說道:「卓英,你去找那小女孩的師父去吧!她在那座山頂上。」
  「為什麼我要去找她?」
  「你去了就知道。」
  「你不能告訴我嗎?」
  「還是讓她告訴你的好。」
  「那郭家堡之約?」
  「不礙事,你先去一趟,再談其他。」
  「在下不懂你的用意!」
  「人生的經歷,不是闖出來的嗎?」
  這話說得有理,董卓英沒表示什麼。
  接著,何小宛又補充道:「你去吧!我另外還有事。」她沒有再多作解釋,一扭身,轉身朝回頭方向走去。
  董卓英明白,她走回頭路,是要去處理天玄觀的事。
  他想,何小宛和天玄道長一定有不同的感情存在。
  心念一動,決心到那座山頭去看看再說。
  奔了一程,董卓英突然感到肚子有點餓,腹如雷鳴,這才想到自己半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放眼四望,盡眼處杳無人煙。
  沿途只有潺潺流水陪伴著他。
  無奈之下,先弄了些溪水充飢。
  驀地,就在他低頭喝水的一剎那。
  一條纖纖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
  董卓英目光一掃,見來人正是那吹笛子的小女孩,心中一動,暗想,這小傢伙來得正是時候。
  那小女孩鼓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雙手叉腰,眉宇間一臉野氣,白玉般的笛子,仍懸在她的腰際。
  小女孩上下打量了董卓英一陣,露齒一笑,脆生生的道:「喂!水喝飽了沒有?好不好喝?」
  董卓英慢吞吞地直起腰,瞇著眼睛道:「又是你,小姑娘!」
  「遇著我有什麼不好?」
  「遇著你也沒什麼好呀?」
  「哼!」小女孩摸了摸腰隙的白玉笛,噘著嘴道:「不是何姐姐求我,我才不來這個鬼地方呢?」
  「你說這兒是鬼地方?」
  「死了那麼多道士,又來了一個大鬼母,人少鬼多,陰氣森森。」
  「你知道我是誰了?」
  「當然知道。」
  「你說說看,我是誰?」
  「長恨生,人生常恨水常東。」小女孩咧開嘴巴,笑得好得意。
  董卓英一路上所碰到的都是些鬼鬼怪怪的江湖人物,對面前這個純真的小女孩,剎時也恢復了童稚之心。
  「你懂得不少,怪不得何姐姐誇獎你。」
  「何姐姐誇我什麼?」
  「你猜猜看!」
  「你說嘛!」
  「我不想說。」
  小女孩靈活的黑眼珠,在眼眶裡打了兩個轉,然後笑笑道:「我猜到了。」
  董卓英也笑道:「什麼?」
  小女孩道:「我也不想說。」
  董卓英童心大熾,故意氣她,冷冷道:「猜到了不說,還不是等於猜不到!」
  「我不怕你用激將法,不說就是不說!」
  「你說了,我也懶得去聽。」
  「你想聽也聽不到!」小女孩針鋒相對,真是厲害。
  董卓英心內暗暗折服,嘴上卻不輕易示弱的道:「在下一生不信邪,一個黃毛丫頭哪是我的敵手?」
  「是不是敵手,最好是以聰明才智來衡量,年齡大有個屁用。」
  此話一出,董卓英又吃了癟。
  小女孩指指北方道:「長恨生,你要去那邊?」
  「你怎麼知道?」
  「何姐姐同時要你去找一個人,是嗎?」
  「難道你也認識那個人?」
  「當然。」
  「她是個什麼人?」
  「是一個女人。」
  「女人?」
  董卓英到處情絲圍繞,情孽糾纏,只要昕到了女人這兩個字,便不由自主的會心生畏懼。
  「長恨生,你怕了?」小女孩羞羞臉,開起他的玩笑來。
  「在下不怕世上任何東西。」
  「可是,你就是怕女人。」
  「誰說的?」董卓英當然不能承認。
  「何姐姐說的。」
  「何小宛那個混球……」董卓英不由脫口罵出。
  「罵得好,有勇氣!」小女孩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何姐姐那麼愛你,你還罵她?你們男人沒有好東西!」
  董卓英至此完全輸了。
  口舌之爭,他實在不是這個小女孩的對手,緩了緩,他轉變了話題,道:「在下身有急事,再見!」
  揮一揮手,董卓英起步就待離開。
  「慢一點!」
  「幹什麼?」
  「等一等我呀!」小女孩也要動身。
  「小丫頭,你也要去?」
  。「咱仃)同路。」
  董卓英心中的驚異,簡直無法形容,這小女孩出現得突兀,說的話更是刁鑽,自己的行動處處她都知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女孩拋了一個媚眼,笑道:「你不相信我?」
  「在下哪能不信!」
  小女孩向前逼近了兩步,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調皮地瞧著董卓英的面孔,自語地道:「你怕我,?」
  董卓英一時語塞,感到啼笑皆非。
  倏地,他仰天發出狂笑,聲浪如三峽水流,沛然而下,直震得樹葉飄飄掉落,許久不歇。
  小女孩受不了他這深奧的玄功氣勁,雙手掩著小耳朵叫道:「好啦!我說錯了話,你別再笑了!」
  「小姑娘,在下是喜歡你。」
  「真的嗎?」
  「當然了!」
  「我是何姐姐的好朋友,將來也是你的朋友。」少女嬌滴滴的毛遂自薦。
  董卓英很感興趣的問道:「你現在該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姓董。」
  董卓英大感好笑,道:「你又跟我開玩笑?」
  「誰同你開玩笑,怎麼我不能姓董?我叫董愛萍。」
  「董愛萍,你今年幾歲?」
  「對不起,這是女人最高的機密。」講這話真是人小鬼大。
  「那你的師父……」
  董愛萍打斷了他的話,拉起他的手道:「快走,再不回去,我要挨師父的罵了!」
  兩人一路無言,直向前奔去。
  董卓英發現董愛萍的輕功也相當了得,只要略微緩了一下步子,她就馬上跟了上來走個並肩。
  約莫奔了一頓飯的時分。
  沿途都是荒草滿目,附近見不到炊煙。
  董愛萍又朝南指了指道:「你看,我師父就住在那山上。」
  那是一座高聳雲表的山峰,山頭白雲繚繞,山腰下長滿了一片艾艾蒼蒼的棗子樹。
  此時,正是棗子成熟,紅遍山坡的季節,遠望密密麻麻的紅點,都是一顆顆鱗艷欲滴的紅棗子。
  董卓英以前隨恩師住在黃山。
  黃山的松樹天下馳名,但棗樹不多,雖然也有幾株棗樹點綴一下,但哪有這片棗樹的壯觀。
  董卓英一面奔馳,一面和董愛萍道:「這座山真好,棗子吃不完。」
  「你喜歡吃棗子?」董愛萍笑嘻嘻的反問他。
  「是的。」
  董愛萍忽然面色一黯道:「可惜你吃不到。」
  「為什麼?」
  「我師父規定的,誰都不能吃那樹上的棗子,連我也不例外。」
  「那又是為了什麼原因?」
  「因為我師父說,這片棗林是山神的財產,任何人都無權享用。」
  「如果有人吃了呢?」董卓英開始對她師父的為人感到懷疑。
  「以前有人偷吃,我師父就割掉他的舌頭,經過那次以後,就沒有人敢再偷吃樹上的棗子了。」
  「豈有此理!」董卓英勃然大怒,接道:「你師父是這樣的人,真令人難以想像!」
  董愛萍滿懷委屈的道:「我師父什麼都好,就這一點不講理。」
  「走!」
  「上哪兒?」
  「帶我去見見你那個不通情理的師父!」
  這一路行程極快,有如星馳丸瀉,二人也沒再說話。
  由山腳下到棗林,有如進入到夢中的森林世界,景象非常奇觀,令人歎為觀止。
  每一株樹采等距離種植,二丈一株,不多不少,橫看成列,直看也是成列,這種有計劃的栽植,想當年定煞費苦心了。
  正當董卓英全神在欣賞棗林時,身旁的董愛萍卻一溜煙不見了。
  董卓英但覺眼前一花,嬌小玲瓏的小女孩,如幽靈般的從視線中突然消失,不由心頭劇震,為之一愣。
  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以董卓英的功力,三尺外落葉墜地也瞞不過他,何況還是個半大不小的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個人無端消失,如說是夢幻,但一路上活生生的真實接觸,空氣中還留一縷淡淡的幽香。
  絕對是千真萬確,哪會是幻覺?然而,她去了哪裡?她是怎麼溜走的?自己怎麼會一無所覺?董卓英環望四周,空山寂寂,林中仍一片寂靜無聲。
  他愣在當場,不知怎麼解釋才好。
  搖搖頭,他自承疏忽,山林之美,奪去了自己的注意力,竟讓那個頑皮的小女孩,化清風而逝,又開自己一次玩笑。』董卓英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山頂上,山巔的最高處,仍是雲霧繚繞,好奇之心愈來愈濃了。
  頓時,他已把飢餓拋諸腦後,一心一意想去見見那山頭的主人。
  那山岸像是筆直的毛筆,直上雲表,白雲悠悠,蘊藏著無限的神秘。
  他本來想要摘幾粒紅棗子嘗嘗,一想到那鬼精靈小女娃說的話,再也提不起這份興趣來了。
  他灑脫的向棗林揮揮手,彈身上峰。
  一口氣,他登上了一半以上的山路。
  至此已距峰頂不遠,景物歷歷在目。
  然而,迎面的是天梯式的石階,一級一級的重疊,不知到底有多少級,石階上長滿了蒼苔綠蘚。
  如此幽絕的仙境,想見凡人甚少來攀登。
  突地——他目光看到石階的盡頭,人影一晃,衣著正是董愛萍的模樣。
  他猜到董愛萍故意和他捉迷藏。
  於是,他一鼓作氣,以超絕的輕功「梯雲縱」直奔峰頂。
  天梯石階的兩側,各隔五十步,擺著石獅石虎,還有巨大的石像,只有走獸,而沒有飛禽。
  片刻功夫之後。
  董卓英一路升登,已升到距峰頂不及十丈之處,仰首上望,只見一座石牌坊,矗立在天梯的盡頭。
  石牌坊上的橫額,刻著四個古體篆字「棗林天都」。
  他停了停身形,正考慮是否直闖進去,還是報名求見?就在此時,峰頂上突傳出嘹亮的呼聲——人間有長恨,天都極樂人,長恨生董卓英何在?董卓英微感一怔,略一猶豫,提氣彈身,一個起落,到了石牌之下。
  順著牌坊看過去,牌坊內怪石崢嶸,這裡不再是石獅石虎,一律是高矮不等的石人。
  巧妙的是這批石人,包含了黑白兩道的角色,有少林的僧人,有武當的老道,有貌相兇惡的黑道頭頭,也有道貌岸然的衛道之士。
  董卓英來不及個別端詳,再向裡看去。
  最後面卻是一座五層高的石頭寶塔,全塔用黑色大理石砌.成,莊嚴肅穆之至。
  寶塔大門已開,空洞洞的看不出有任何動靜,塔頂四周,掛著的卻是古色古香的大小風鈴,隨風搖晃,奏出抑揚高低的音樂。
  驀地——從大門裡飄出一個嬌小的人影,一臉刁鑽,滿腹頑皮,來人正是專和董卓英逗樂子的董愛萍。
  「董大俠,你終於來了!」董愛萍做了一個鬼臉。
  「在下一介平民,不是什麼大俠!」
  「大俠小俠,不是自己就可以決定得了的,閣下何必操這個心呢?請吧!」董愛萍舉手,向裡一指。
  「是你師父請?還是你請?」
  「我師父正在參禪,是我先請你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沒有滿足好奇心,董卓英是不會中途退出。
  進入寶塔內,內部陳設高雅無比,全是大理石的質料,有淡綠、赭紅、墨青、純白等五六種顏色。
  這麼多大理石,不知是用什麼法子搜集到此?「請上坐!」董愛萍引導他走到一組高背墨青大理石太師椅前。
  「茶來。」董愛萍舉手一招,即有一個老僕托著一杯香茗送到。
  老僕人白髮蒼蒼,彎腰弓背,但行家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董卓英口裡不說破,心裡有數。
  「獻上點心!」董愛萍又一招手。
  這次是一個老太婆,端著茶盤,盤內四色素食,做得精緻無比。
  老太婆灰白頭髮,年逾半百,行動遲鈍的緩緩步出,眼風一瞟,老太婆打量了董卓英一眼。
  董卓英心中暗驚,這老太婆的功力,恐猶在那老僕之上了。
  「水果招待貴賓。」董愛萍又向內一招手。
  剎那間,出來了一個七八歲的童子,竹籃中擺滿了水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紅棗,顆粒又紅又大,引人垂涎欲滴。
  水果送來後,小童退出。
  董愛萍坐在他的對面,笑道:「董少俠,現在可以吃紅棗了!」
  董卓英老實不客氣地拿起了一顆紅棗,品嚐起來,覺得甜美滋潤,芳香可口。
  「好品種,在下第一次嘗到!」
  「請盡量享用,我進去看看家師!」
  「請便!」
  半盞茶時分不到,董愛萍又回到前面來。
  「家師有請!」
  董卓英隨著董愛萍向屋後行去,卻不料不是上塔頂,而是朝塔後一個深邃的石洞走了去。
  石洞門呀然而開。
  居中坐著一位麻衣鳩服的老婆婆,眼皮低垂,喃喃的像在唸經。
  董卓英頭腦裡靈光一現,此人雖沒見過,但聽人說過,麻衣鳩婦,那她不正是李九幽嗎?以前同古風到嶺南藍羽峰去見「伏虎尊者」,他曾經提過李九幽的名字,她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呢?李九幽緩緩地睜開眼皮,仔細打量了董卓英兩眼,問道:「尊駕來此,有何目的?」
  「在下來,談不上目的,也無企圖。」
  「那你是為何而來?」
  「先有何小宛介紹,後得董愛萍的指引。」
  「你早就知道老身了?」
  「以前是聽說過,但不知您是住在這兒。」
  「是誰提起老身的名字?」
  「『伏虎尊者』。」
  「是他?」李九幽的老臉突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七星峰頂絕雲坪的故友,他仍是住在藍羽峰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
  「在下曾經去拜訪過他一次。」
  「他還說了些什麼?」
  「『伏虎尊者』只說前輩住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那是老身以前住的地方,現在換到這山頭上來了!」
  「尤其是前輩離不開董姑娘。」
  董愛萍嬌癡的笑笑,依靠到她師父的身旁去。
  「傻丫頭,光會吹笛子,將來怎麼辦?」
  「師父,董大俠就是我吹笛子引來的。」董愛萍好得意。
  「在下說過,我不是什麼大俠,只是一介平民。」董卓英急急辯白。
  「大俠也好,平民也好,只要端正無私,二者並無分別。」
  「前輩還記得柳莊主柳錚嗎?」
  「老身知道他在滄州。」
  「在下剛不久在柳家莊參加『煮酒論英雄』大會後離開的。」
  「柳錚的為人很正派。」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又道:「老身久和故友天各一方,聽說屠明當了和尚。」
  「屠前輩已經去世了!」
  「啊!。在哪裡去世的?」
  「在下和一個朋友趕到湘南,可惜遲了一步。」
  「唉!」李九幽淒然的歎息了一聲,道:「巨盜屠明,外號屠夫,想不到……」
  董卓英打斷了她的話,問道:「前輩八友中,還有一個人,前輩還記得否……」
  「誰?」
  「司徒業。」
  「司徒業?」李九幽怔了一怔,像拋去了破皮球,不願再拾回來似的,搖頭道:「這人城府深,咱們八人中,以他最難揣摩。」
  「前輩和他是否有聯繫?」
  「啊!沒有,老身不會和他聯絡的。」
  董卓英嘴唇動了動,神色開始激動。
  李九幽望著他道:「董大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在下想請老前輩幫個忙。」
  「幫什麼忙?」
  「打聽司徒業的下落。」
  「你找他幹什麼?」李九幽察言觀色,已看出了端倪。
  「在下和他有三江四海的深仇。」
  「啊!竟是這樣!」
  「只要他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天涯海角,在下絕不放鬆。」董卓英沒有說出原因,只強調他的感受。
  「老身避居山洞中,人世間的恩怨,早已忘懷了!」
  董愛萍及時插嘴道:「師父,你還留戀過去那一段八友之誼?」
  「為師早巳忘懷,你還提它何用?」
  「師父,是正義重要,還是友誼重要?」
  「當然正義為先。」
  「那麼董大俠請師父幫忙,師父為什麼拒絕?」
  「小萍,為師的心如止水,恩怨相連,永無寧日,不要再說了!」
  「不!徒兒要說,徒兒要說出內心的話。」
  李九幽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苦笑道:「好吧!你儘管說,為師不怪你!」
  「師父真的不怪我?」
  「為師的幾時跟你戲言過?」
  董愛萍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道:「師父,以前你是不是和司徒業前輩很要好呢?」
  此言一出,李九幽面色一黯,董卓英更是心驚。
  李九幽搖搖頭,雙眼望向青天,悵然的道:「小萍,你誤會了,五十年前,我們八人在嶺南七星嶺絕雲坪上,歃血為盟,共誓生死,他們七個男人,為師是唯一的女人,所以他們常繞在我身邊轉,談不上跟誰最要好。」
  「師父,到底是司徒業追您,還是師父追他?」
  「司徒業比為師的大幾歲,我們是兄妹之情。」
  董愛萍嘴巴真厲害,剛才董卓英鬥嘴鬥不過她,她師父也不是她的敵手,話一逼就逼出來了。
  董卓英暗暗心折,乾脆讓她一人去問。
  「師父,司徒業為什麼不結婚,師父也不結婚?」
  「咱們八人中結婚的不多,只有柳家莊柳錚一個人。」
  「那司徒業後來為什麼變成壞人?」
  「為師的怎麼知道?小萍,你不要窮扯了!」
  董卓英原以為無意中找到了李九幽,或許可以知道一點司徒業的消息,現在夢想成空,只有另想辦法了。
  停了停,董愛萍安慰他道:「董大俠不必煩憂,司徒業將來難逃公道,不必急在一時的。」
  「董卓英,老身有個請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可以,只要合乎情理,在下可以答應。」
  李九幽注視著董卓英道:「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司徒業,最好能讓他先把話說完,再決勝負。」
  「在下答應。」
  「謝謝!」
  董愛萍的話又出了口,一派嬌癡的道:「董大俠,你要在這山頭上多住幾天,好等何姐姐來。」
  「何小宛並沒說她要來呀?」董卓英微微一怔o「何姐姐一定會來,只要你肯等她。」
  「小丫頭,你何以知道?」
  「何姐姐的心思,我完全瞭解。」
  董卓英搖頭笑道:「董愛萍,我答應你,三天後我再走。」
  不要等三天。
  第二天,何小宛就來了。
  董愛萍又高興,又驕傲,她沒有說錯,何姐姐果如她所料,芳蹤翩翩蒞臨。
  董卓英急於找尋司徒業的下落,他無暇在此山頭上逗留,多留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時間。
  何況,現在何小宛已經趕來了。
  李九幽告訴他道:「老身知你心急如焚,但這事是急不來的。」
  「前輩明鑒,在下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身還有話說,你能不能真正住滿三天?」
  「前輩是否改變了主意,要協助在下?」
  「司徒業的下落,老身無能為力,在另一方面,老身倒是可以幫忙。」
  「請問是哪一方面?」
  「六合之術。」
  「在下不太瞭解。」
  「老身住在這山上,有一個神秘的黑森林……」
  「在下懂了,前輩是要在下……」
  「請聽老身說完,天分六合,地分六角,時分六等,六六之數,可以涵蓋世間的屍切事物。」
  董卓英心中頗為不服,自古以來,相傳八卦是一種極深奧的哲理,無論何事柯物,都能從八卦中窺其堂奧,得其精髓。
  怎麼現在又有六合之術?這六合當然也有它的依據,想到這裡,欣然答道:「在下願意試一試。」
  「好,既然想試,請跟老身來。」
  說著,轉過身,帶董卓英向山背後的一處森林中奔去。
  李九幽在前引路,一路上專揀最難走的路走,一躍三丈,身形如鳶飛兔竄。
  董卓英的黃山流雲身法,不疾不徐的緊跟在後。
  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不消片刻工夫,已到達那深林的邊緣。
  這片深林,黑黝黝的都是四五人合抱的大樹,清一色全是樟樹,為數之多,不下千餘株,可說是障天蔽日。
  「從現在開始,你已到達六合之區,請向裡闖去。」
  「前輩是否也要進入叢林?」
  「老身疏懶已久,進去恐怕出不來了,董少俠請!」
  董卓英如箭在弦,已無向後退縮的餘地。
  他倏地長嘯一聲,彈身閃入了森林。
  這時,紅日當空,艷陽高照,森林外是一片錦繡江山,森林裡卻是暗無天日,陽光全被遮天的樹葉所隔阻了。
  董卓英不敢疏忽,他靜立半晌。
  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瞬間即進入忘我的境界。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他睜開了眼。
  呈現在眼前的是天地的玄奧,宇宙的博大,簡單的說來,這是一座用原始森林所作為的洞穴。
  人類的力量,站在這洞穴中,顯得太小了。
  林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沒有花也沒有草。
  落葉鋪滿了地面,厚厚的,高高的,一片片重疊,但葉葉如新,最底層的葉子,彷彿自樹上落下不久。
  這原始的神秘之林,第一個印象就沒有人解釋得出;董卓英童心頓起,引頸又是一聲長嘯,他想看看四周的反應?然而,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長嘯之後發生了。
  茂茂密密的黑森林,居然把他的長嘯聲吸收了去,既無迴響,也無餘音,樹上的葉子,一片也沒飄落。
  仍是先前死一般的寂靜。
  昂揚高亢的長嘯聲,頓時化為烏有。
  董卓英心念之中,益發顯得慎重。
  他舉步慢慢的向內走去。
  落葉如茵,腳板踩在地面,像是踩著棉花,又柔又軟。
  落葉下,隱隱傳上一股吸引力,一如磁鐵的作用。
  這是一個什麼怪地方?這兒的土質,一定和別處的不同!
  他突然想到了董愛萍,那鬼丫頭躲到哪兒去了,是不是她已進入了黑森林內,在安排什麼六合之術?他想笑,但沒有笑出聲來。
  他知道,即使笑出聲,董愛萍也聽不到的。
  董卓英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自己已練成了夜視的功力,黃山的招牌恐怕就要在此處砸得粉碎了。
  漸漸的,黑森林地下的吸引力,越來越大,林中的枝幹,越來越粗。
  參天的古木,世不多見。
  但在這黑森林中,到處都是,毫不為奇。
  董卓英首先求得了適應,他要繼續探測到底,他知道,在他穿林而過,從黑森林那一邊出來時,李九幽會在林外等著他。
  也許還有何小宛和董愛萍。
  忽然,林中的巨干變得錯綜複雜了起來,恍惚不是巨干擋道,而是有無數的巨枝由頭頂上直接壓下。
  董卓英毫不為動,邁開行雲流水的流雲身法,由無數的錯亂巨干中,穿越而過,絲毫不感到困難。
  逐漸的,董卓英感覺到,他的這種穿越身法,已開始符合李九幽的說詞,逢六進一,六六歸原。
  放眼看去,黑森林的奧秘,是越來越多了。
  就在這時,董卓英已進入到一大片巨籐的世界,這些巨籐全是紅色,黑森林中生長出紅色的巨籐,粗逾兒臂,豈非怪事?更奇怪的是巨籐能自行扭動,上下的空間,到處飛舞,像有干百條巨蛇在盤繞,飛旋似的。
  這一下可使董卓英感到為難了,他不能抽出神劍來砍斷巨籐,如果這樣做,將會遭到別人的恥笑。
  身形突然一縮,側身游步,董卓英採取了六進一退的法子,在滿佈空中的巨籐之下,足足前進了百丈的遠近。
  有幾次差一點被巨籐攔腰纏住,總算化險為夷,平安通過。
  他喘了一口氣,下一步必有更厲害的,他準備接受挑戰。
  兵法上說過,置之死地而後生!
  當晚,他睡在一株古樹橫枝上,度過安靜的一晚。
  第二天早晨。
  沉靜的空間,一直沒有任何聲響。
  董卓英四下張望著,忽然,「嗤!」的一聲響起,聲細如蚊鳴,在他耳邊響過,瞬間,一隻大如掌心的巨蜂,通體發綠,撲面而來。
  蜂尾上的螫針,不是綠色,卻是黃色,長長的向面門疾刺。
  董卓英不由吃了一驚,來不及以掌風迎擊,本能的撮口吹出一股急勁,堪堪把那只巨大綠蜂擋住。
  接下來又是六隻綠蜂飛來,隨後又是六隻。
  好一個六六之合。
  董卓英拔出了神劍,默默地道:「李九幽,恕在下放肆了!」
  那些綠蜂不知神劍的厲害,一波一波地搶攻。
  轉瞬之間,地上的蜂屍堆滿了一地。
  董卓英一劍橫削,六隻巨蜂應聲落地。
  隨後而來的綠蜂,仍是一波接著一波,董卓英初時忙了個手忙腳亂,隨後悟出了一劍出手,劍尖化成六朵梅花。
  梅花六點,點點不空。
  幸好這一陣攻勢,很快就結束,綠色巨蜂也沒再飛來。
  倏地,沒等董卓英回過神來,董愛萍卻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眼前。
  董愛萍已換了一套新裝,穿的是宮殿式的古裝,頭上髮型有如寶塔,在她的身後跟著三位老蒼奴,和三個老婦人。
  又是六六之數。
  此時,雙方相距十丈之遙。
  既然言語已是多餘,說了對方也聽不到,董愛萍做了一個手勢,道:「這是最後一道關口,請吧!」
  董卓英看她比手畫腳,模樣滑稽,甚覺好笑,也依樣畫葫蘆做手勢道:「你放心,在下絕不含糊,你們多多小心。」
  一縷指風,直射了過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董愛萍年齡雖幼,卻是那幾個人的領袖。
  董愛萍一聲嬌笑,笑容未斂,人已消失在參天的古樹後。
  那六位老傢伙不約而同的,搖著各人手中持著的三叉戟,齊齊向董卓英襲來,三左三右,形同包抄之勢。
  剎時,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展開,聽不到劍戟的碰撞聲,六位老人輪番的你進我退,間不容髮。
  董愛萍不知藏在哪裡,可能在頭頂的樹梢觀戰。
  董卓英心裡有數,六名老者是受命而來,不是真個拚命,出手之間,把握住分寸。
  六名老人,鬥志昂揚,團團圍住了董卓英,毫不放鬆。
  董卓英越戰越有精神,一支長劍以一敵六,在核心中奔南馳北,游刃有餘。
  不到一頓飯工夫,六位老人兵刃齊斷,反被董卓英的指風點中了穴道。
  六合之術,終於被董卓英所破。
  此時,董愛萍從樹梢上飛下,恭身一禮,笑吟吟地引導他走出黑森林。
  果然,一出黑森林,李九幽和何小宛,已在另一邊等候。
  何小宛高興的大聲道:「卓英,功德圓滿,可喜可賀!」
  李九幽道:「老身在寶塔之頂,擺下了一桌素席,恭候大駕光臨。」
  董卓英辭謝道:「李前輩,在下有言在先,吃完了素席就走如何?」
  「老身同意,不過何姑娘和愛萍要去滇南一趟,恕她們不能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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