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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獨行者


  一滴酒,落到軒轅香香獰笑的臉上。
  這是一滴竹葉青酒。
  冰涼冰涼的。軒轅香香其實不知道這是一滴竹葉青酒。他對酒一向都冷淡,滴酒不沾,像他這樣一個閒人,居然不懂得酒,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他抓住小雪的纖指,正在獰笑,忽然感覺到臉上一涼,伸手去摸時,原來競是一滴小水滴,指尖上面還留有濃郁的酒香。
  天氣很晴朗,不會下雨。
  就算下雨,這座「七巧書生」親手設計建設的小樓,也絕不會漏雨。
  難道這是酒?
  酒從天上來?
  這是酒。
  然而天上沒有酒,酒當然是從酒壺裡流出來的。
  酒壺在一個人手裡,他正在喝酒。
  軒轅香香這時抬起頭,便看見了坐在屋頂上喝酒的他。
  他坐在屋頂上面一條木樑上,兩條腿垂放半空中,來回不停一晃一晃,他的一隻腳上的鹿皮靴子,靴底有一個磨破的洞口;他坐在木樑上面晃動,木樑吱吱作響,彷彿隨時會斷裂,他隨時會從高高的屋頂上摔落下來。
  他手裡拿得酒正是放在高幾上面的竹葉青!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把酒拿到自己手裡的?
  誰也不知道,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軒轅香香手按金劍,厲聲道:「你是誰?」他搖了搖手中酒壺,壺中已無酒,他淡淡道:「我當然就是我,難道我會是酒!」
  軒轅香香此時漸漸恢復平靜,冷冷道:「你為何會在這裡,你在這裡幹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笑道:「我的記性一向都很差,你問我這麼多的問題,我已經記不住要回答哪一個答案才好!」
  軒轅香香淡淡道:「沒關係,你可以一個一個地回答。」
  他的臉上重新恢復那種尊貴而傲慢,冷漠而孤高的神情,他手按削中金劍,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可怕凶殘的狠毒,他已決定非殺面前這個闖入者不可。
  這個人破壞了他的「好事」。
  「唉!」
  他坐在屋頂上面,居然歎了一口氣,歎道:「說來很奇怪,我的一隻小花貓竟然找不到了。」
  軒轅香香道:「貓?」
  他顯得似乎非常傷心地樣子,道:「是的,一隻非常漂亮非常聽話的小花貓!」
  軒轅香香淡淡道:「你可以重新去再買一隻回來。」
  「不好!」
  他似乎又忽然變得非常生氣道。
  軒轅香香冷笑道:「哦,有何不好?」
  他道:「這是一隻很奇特的貓。」
  軒轅香香道:「哦!」
  他道:「這隻貓從來不逮老鼠!」
  不逮老鼠的貓豈非就像咬人的狗一樣討厭!
  軒轅香香淡淡問道:「那你這只奇特的貓會幹什麼?」
  他又歎了一口氣,道:「他什麼都不會做,他只會搶人。」
  貓竟會搶人,這簡直是天方夜談,是天底下一大怪事。
  他又接著歎道:「而且他搶的居然全是女人!」
  軒轅香香冷漠的臉上忽然佈滿了殺怒,一陣青一陣白,手握金劍,他只想立即一劍洞穿他的咽喉,讓他永遠無法再講出話來。
  天底下沒有人敢對他如此戲落,如此放縱,居然當著他的面前,把他比喻成是一隻專門只會搶女人的貓。
  他頭頂紫金王冠不停抖動。
  但軒轅香香畢竟還是軒轅香香,他在憤怒之際很快便控制住怒髮衝冠的怒氣,孤傲的臉上一片蕭殺之氣。
  軒轅香香淡淡道:「你的笑話並不可笑!」
  他微笑道:「這不是笑話,這是一個故事。」
  軒轅香香道:「你的故事也編得十分可怕!」
  他奇怪道:「哦,可怕?」軒轅香香一字字道:「是的,你的故事編得十分可怕,它會讓你死得很慘、很慘!」
  這時候,一片金芒忽然飛射向嘴角含笑的他。金芒照亮每個人的眼睛,在明朗的白天,金芒依舊那般奪目,那般燦爛與迷茫。
  金芒亮小樓。
  那就是軒轅香香忽然刺出的「紅唇金劍」!
  一招決勝負,一招定生死的驚天動地地一劍。
  軒轅香香相信,天下、地下絕無一人可以避開這一劍,在這一劍底只有一條路可走:死路。
  劍刺向坐在屋頂上的他。
  他根本無法招架,也來不及閃避。在奪目赤烈的金芒面前,他提著喝空的空酒壺,睜著一雙星星般模糊的漆黑眸子,彷彿此時已經被眼前這驚天動地的一劍嚇得不知所措。
  金光穿射。
  「叮──」
  地一聲輕響!
  軒轅香香的劍刺進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掌裡,他的手指提著那只空酒壺,劍身穿進酒壺,宛若刺入對方的咽喉。
  他的目光忽然顯得無比地憂鬱,他歎道:「雖然我也曾經殺過一些人,但我絕不會輕易就把刀隨便砍向一個人的。」
  軒轅香香此時的臉色很難堪,很難堪。
  他的劍刺在他手中的空酒壺中,他實在想不到,這世上竟還有人可以用手接住他這驚天動地地一劍。
  六扇門捕首任揚眉的武功已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他也絕無法用手接住這劍,然而面前這個年輕人,……他究竟是誰?
  軒轅香香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他歎道:「我姓葉,我叫葉生。」
  軒轅香香左手微抖,抽出刺進空酒壺的劍,冷冷道:「可以接住我這一劍的人,天底下已無幾人!」
  葉生歎道:「可惜我碰巧接住了你這一劍。」
  軒轅香香道:「我本來打算放過你,只要你立即就離開這裡。」
  葉生道:「我在哪裡其實都是一樣。」
  軒轅香香道:「但我現在忽然改變主意了。」
  葉生道:「哦?」
  軒轅香香道:「我知道你並非一個無名小卒。」
  葉生道:「知道我名字的人實在也不是很多。」
  軒轅香香道:「我也知道你的武功一定很不錯。」
  葉生道:「我只練過十幾年的刀!」
  軒轅香香道:「所以,我現在改變了主意,我不會讓你再離開這座小樓。」
  葉生歎道:「你的劍法很厲害,我也許會死在你的劍底。」
  軒轅香香道:「你說錯了一句話。」
  葉生道:「哦?」
  軒轅香香道:「不是也許,而是一定,你一定會死在我的手底!」
  葉生又歎一口氣,歎道:「看來,我今天的確是不好過了!」
  這時候,從軒轅身後慢慢走出兩名青衣童子,然後又是四個黑衣人,黑衣人身後又還有三個白衣人。
  一剎那間,小小的房間佈滿了一群人,佈滿了一群恐怖的殺人的人。
  軒轅香香身後一道暗門忽然被打開,這九個人正是從這扇門中魚貫而入。
  九個人一入竹樓,立即呈一片扇形圍住葉生。
  九個人人人面無表情,神色冷酷如若寒冰,手指按住腰間的刀柄,他們在等待,等待主人的一聲令下,他們便立即拔刀殺人。
  他們天生就是殺人的人。
  他們與殺手相似,但又和殺手並不完全相同。
  殺手受命僱主,只有拿了銀子才會為僱主賣命殺人,而他們卻是什麼都不要,他們只是想不停地殺人,殺人是他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事情。
  他們就是為了殺人而生!
  小雪竟認識這九人當中的三個人:
  那兩個青衣童子。
  先前他在「水雲館」遭遇軒轅香香時,這兩個神情冷酷的衣冠之年的青衣童子,就一起站立在軒轅香香身畔。
  四個黑衣人當中一名削瘦的黑衣人,小雪也見過他,而且對他印象格外深刻。
  黑衣人臉色蒼白,恐怖陰沉。
  小雪剛來揚州城之際,便是這個削瘦黑衣人在樹林中挾持了她,後來幸虧偶然遇見來揚州辦案的任揚眉,任揚眉擊敗黑衣人,才使得她避免了另外一次劫持。
  而在昨夜……
  他忽然把自己拋棄,他自己獨自遠離去……
  這又是為什麼?!
  小雪在一剎那間,不禁又墜入沉痛的深淵之中。愛情的痛苦,時時刻刻敲打受害者的心門,讓你無法閃避、亦無法躲藏。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旦嘗到愛情的苦痛,這一生也將擺脫不了傷害的層層陰影。
  這也許正是愛情吸引人的魅力之一!
  而葉生面對這九個人,誰也沒有見過,誰也不認識。
  九個人也許亦不認識他。
  但是。
  葉生一見這九個人陸陸續續出現時,他的呼吸就開始變得急促和沉重起來。
  他感覺到這九個人身上一股殺人慾望,一股強勁的殺人慾望,就像一個下流的婊子,已經有十天時間沒和男人睡覺,慾望在她眼神裡劇烈燃燒著。
  而這九人眼中燃燒的慾望是為殺人。
  葉生身為魔教四大殺手之一,然而他也從未見過一個人殺人的慾望,竟然會有如此強勁巨大,何況這時候一下子出現的是九個人,十八雙充滿殺人慾望的燃燒眼睛。
  葉生只感覺自己呼吸彷彿越來越沉、越重,越急!
  軒轅香香冷笑道:「這九個人是我的手下,同時也是我的朋友。」
  葉生歎道:「無論誰有這樣的手下和朋友,都會是一件十分高興的事情。」軒轅香香也歎了一口氣,道:「我有這樣的朋友手下,但是我一點也不高興。」
  葉生道:「哦?」
  軒轅香香道:「因為他們每人每天,至少都要殺一個人。」
  葉生又深深歎了一口氣,只好不再作聲了!
  軒轅香香道:「而且,我這九個朋友還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葉生忽然轉首,看向身邊的小雪,問道:「你知道他們還會有什麼很不好的習慣?」
  小雪搖頭,道:「我不知道。」
  葉生苦笑道:「我想他們在殺人時,一定很想要喝酒。」
  小雪道:「為什麼?『葉生道:「因為一個殺人的人在殺人之前,他通常都要喝幾杯酒來壯一壯膽。「
  小雪道:「他們末非也是膽小之人?「
  葉生道:「我看好像是這樣的。「
  小雪又搖搖頭,道:我不明白!」
  葉生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什麼?」
  小雪道:「我不明白你!」
  葉生指著自己鼻尖,道:「我?」
  小雪忽然浣爾一笑,笑道:「你又不是他們肚子裡面的蛔蟲,你怎麼知道他們都是膽小的人,說不定他們每一個人的膽子,都會大的讓你吃驚不止呢!」
  葉生歎道:「我本來也以為他們都很膽大,甚至比我還要膽大,但現在看來,我知道我剛才錯了。」
  小雪問道:「哦?」
  葉生道:「他們有十個人,並且個個有一套殺人的本領,而我們只有兩個人,你竟還不會武功,但到現在為止,他們還不敢來殺我們,你說,你說,他們不是膽小又是什麼!」
  小雪忽然又笑了,他實在想不出這個衣衫陳舊,但又十分潔淨的陌生年輕人,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會講出這樣玩笑的笑話。
  無論是誰面對眼前這十個人,都會笑不出來,甚至還會想哭,但葉生卻在笑,不僅他宛若若無其事,連小雪竟也跟著他忽然笑了起來。
  兩個人似乎都忘記了眼前的危險。
  不是一般的危險,而是被殺的危險。
  小雪笑的很開心,她竟也學著葉生深深歎一口氣,歎道:「我總算明白你這人的性格了!」
  葉生道:「哦,我是什麼性格?」
  小雪道:「你是一個沒有膽的人!」
  說完這句話,她不由自主又嬌笑起來。
  他們兩人現在站在一條船上面。
  小雪心底原是極度悲切,但自從一見到他,聽到他的響亮的聲音,她心底那種悲切之感竟忽然慢慢歸隱了。她現在很開心!
  也許這正是少女心思令人捉摸不定之處。
  少女的心,宛如海洋。
  可以為愛暗天昏地,可以為愛風情萬種。
  而人活一生,無論長短與否,又豈不是在愛與不愛之中渡過。
  葉生忽然和小雪笑談起來,似乎忘記了軒轅香香一行人存在。但當小雪說完最後一句話,笑說葉生是個「沒有膽的人」時,軒轅香香迅息臉色變了。
  軒轅香香的臉色變得很陰險,很可怕,很恐怖。
  而在軒轅公子臉色陰沉下來之際,九個人立即出手了。
  兩把快刀,切向葉生雙肩。
  兩支戟,勾向葉生雙足。
  一柄銀斧,自半空而下砍向葉生頭顱。
  兩把長劍,一柄直刺葉生胸膛,一柄橫切葉生頸後。
  一名黑衣人至衣袖中取出一架精緻小巧的弩弓,對準小雪咽喉,按動機關,一道快若閃電的弩箭朝小雪飛射而去!
  九個人的九個殺人動作,竟是在同一時刻同時完成。
  他們配合的天衣無縫。只要軒轅公子想要殺死的人,他們一定會要他死,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有多厲害。
  誰也無法逃過他們手底!
  葉生的手緊握住他的刀柄。
  他的心底這時候並不輕鬆。
  在這九個人面前,他感覺到了一種從末有過的寒心。
  他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已經完完全全被敵人圍困,這時候有一個輕薇疏忽,他就將會死於敵人手下。
  而且,還有她……
  他還需要救她,並且保護她。倘若葉生一個人面對這九個人時,雖然他沒有把握擊退這九人,但他至少也絕不會死在九人手底。
  但是此時!
  葉生忽然伸手一抓,抓住小雪手腕,忽然向前衝去。
  一刀劈出。
  金戟相撞。葉生的刀迎面劈斷兩把快刀,一把長劍,和黑衣人射向小雪的弩箭,避開臨空砍下的一斧。
  然而一個白衣人手上的利戟,也在他的左腿上面留下一道深長血溝。
  血,立即流出。
  小雪驚呼道:「你,你受傷了!」
  但葉生彷彿根本就沒有感覺到自己腿上的創傷。
  他緊緊握住小雪手腕,一手按住腰間刀柄,仍向前飛快衝去。
  向軒轅香香飛快衝去。
  他深藏在削中的魔刀,沉靜片刻後又欲破削飛出。
  軒轅香香站立玉幾前並沒有退步,他在冷笑,冷冷地冷笑,他站立那裡,似乎正等待葉生衝上前來。
  他似乎早已算準,葉生必定會先捨棄另外九人,而轉向先攻擊自己。
  這個陌生人很機智。
  然而軒轅香香比他更聰明。
  葉生就在離軒轅香香不及丈長時,腳步再也無法朝前方邁動。
  他不得不停住腳步。
  他腿上的創傷並不能阻止他停住腳步。像這樣的傷口,他身體上至少還有三十七八九處,這種傷口的痛他也已經習慣。
  這樣的創傷對他並沒有多大傷害。
  他此刻忽然不得不停住腳步的原因,是因為小雪。
  他抓住小雪手腕向前飛奔,衝破九人的刀叢劍林,但九個人立即又圍困上來,沒有留下片刻喘息時機。
  斷刀依然是刀,斷劍依然還是劍。
  弩弓重新裝上尖細的弩箭,又是一份死亡的巨大威脅。
  然而,這次九個人手上的兵器竟然全部是攻向葉生身後的小雪。
  葉生只覺自己連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救人遠比救已難。
  更何況這時又是他不得不伸手去救助的人!
  而更可怕的是:葉生對面的軒轅香香此時也出劍了。
  軒轅香香的金劍方一出削,小樓中每人眼神裡都不禁為之一振。
  金劍的金色冷芒掠過每人的眼神,掠過小樓,掠過夜空。
  劍名「紅唇」。
  「紅唇」出削,必定飲血。
  宛若無情的情人吻上你的紅唇,溫柔,甜軟,輕佻,然而也是毒辣無比。軒轅公子的劍先前曾經被葉生空手接住,他知曉葉生定非一個無名小卒,所以,此時他刺出的這一劍,威勢已遠遠高過先前那一劍。
  軒轅公子相信:就算再借給葉生一雙手,他此時也絕無可能再接住這一劍。
  他不僅會接不住這一劍,而且他還要死在這一劍底。
  葉生彷彿掉進了一處陷阱,而小雪又正巧是繫在他腰間了一塊重石。
  他不會解開這塊重石。
  絕不會。
  他唯有拼。
  火拚。
  葉生忽然一手朝後飛快抓去,穿過重重刀叢,一手抓住一名使劍白衣人的衣襟,這時候他的左脅部分為了掩護小雪,被一柄斷刀劃開一條長長血口,鮮血迅間染紅他的衣衫,也沾紅了小雪潔白的長裙。
  小雪看到他這樣竭力保護自己,心似乎都快破碎了。
  她看到他身體上流血,彷彿自己身體上也被刀劍砍傷。
  然而她一襲白雪長裙隨葉生穿梭在刀叢劍林裡,就像一隻翩然起舞的潔白蝴蝶。留下無限可愛與悅人。
  葉生一手抓住一白衣人,白衣人倘末明白葉生究竟是怎樣抓住自己的,他的整個身體就突然飛了起來。
  葉生手一甩,白衣人立即宛如一隻白沙袋,飛速撞向軒轅香香。
  撞向軒轅香香的金劍。
  軒轅公子筆直刺向葉生的劍略一遲疑,一劍便穿沒迎面撞來的白衣人身體裡。
  白衣人慘呼一聲!
  軒轅公子面無表情,金劍一振,振落劍上的白衣人,金劍依舊飛刺向葉生胸膛。
  葉生一手甩飛一名白衣人之際,立即又一手抓住身邊一刀砍來的一黑衣人衣襟。
  不過,這回黑衣人不是撞向軒轅香香,而是撞向小樓頂部。
  黑衣人被葉生抓住拋向樓頂,耳旁只聞「轟」然一聲,眼前忽然一片黑暗,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他只感覺自己像是在天空中飛了很久,很久。
  黑衣人把樓頂撞開一個大窟窿。
  葉生抓住小雪手腕,一刀又劈出。刀風如山,如山一般沉重。
  刀風若水,若水一樣密透。就在金戟相擊,眾人紛紛閃避葉生魔刀之際,葉生抱緊小雪,宛如一縷輕煙般躍上樓頂。
  這時,一道寒光忽然從葉生身下偷偷襲來,葉生隨即微哼一聲,身體立即失去控制,朝下飛速跌落。
  黑衣人的一去弩箭射進葉生後背,箭沒入羽。
  痛。
  劇痛立即深侵入骨。
  葉生明白,自己此時如果落下去,等待他的無疑只有死路。
  不單會是他死,小雪也亦會死。他拼盡體中最後一絲盡力,伸手努力往上一推,將緊抱的小雪推上樓頂,而自己則向下飛快跌落去。
  不知何故,他此刻寧願自己死,也絕不願意看到她落入這幫人手底。
  雖然他根本就不認識她!
  雖然他還不知道她叫做:慕容小雪!
  小雪終被推上樓頂。
  而他受到了第三次嚴重的創傷,再無力重新借力躍上樓頂。
  葉生向下墜落去。
  在他墜落的時候,他的手指緊握狹長刀柄,他發誓定要把那個從他背後射冷箭的黑衣人殺死。
  他已打算好作一次血搏!
  然而──-
  就在那一瞬間。
  就在葉生朝下跌落的那一瞬間,一隻手,一隻纖細美麗宛若柔玉的手,忽然一把緊緊抓住他的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彷彿就算此時一把快刀來砍她的纖手,她也絕不會放開手來。
  葉生感覺到她纖手似凝胭般的柔軟。
  小雪感覺到他蒼白手指的剛勁和堅韌。
  小雪的眼神裡滿是關切之情,她急切道:「你,你抓緊我的手!」
  葉生竟然笑道:「謝謝你」
  小雪急切道:「抓緊我的手,我拉你!」
  此時小雪也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力量,她抓緊葉生的手,奮力朝上拉。
  而葉生藉著她這股似乎是無窮無盡的勁力,深吸一口氣,終於躍上樓頂,站立小雪面前。
  一柄銀斧和一柄斷劍和一把斷刀,剛巧從他身底掠過。
  樓底的軒轅香香一聲怒吒,怒道:「追!」
  冷風一吹葉生面容,葉生的傷痛似乎凝固起來。
  多年來的創傷傷痛,已經在他身體裡鞏起一道高牆,他已經適應這種創作帶來的灼刺感覺,他的肌肉對身體上的創傷也慢慢麻木了。
  葉生深吸一口氣,笑道:「看來我們要逃跑了,我打不過他們!」
  小雪只是靜靜看著他,什麼話也沒有再說。
  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他為何要拚命保護自己?
  沒有我在他身旁,他根本就不會受到那麼重的傷,甚至差點丟失性命!
  但他居然還在笑。
  他的一雙明亮的,明亮如星辰的大眼神裡充滿了快樂的笑意!
  一種天真的,自然的,純真的笑意!小雪從未見過一個年輕人在刀叢劍林之中,身中數處嚴重創傷,居然還笑得出來,而且笑得是那麼輕鬆,那麼地快樂……
  就在她的思緒還正在不斷飛揚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忽然一下子倒進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然後她整個人就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她感覺到──他寬闊胸膛上面的溫暖;她感覺到──他身體上那股男人的獨特氣味;她清晰聽見──他的急促的心跳和沉沉呼吸聲。
  他的呼吸輕輕吹在耳邊,怪氧氧的,又是熱乎乎的,她感覺到很舒服,很舒服!
  她像是一隻小鹿,溫情躺在他胸懷裡,在這裡阻隔了風雨,阻攔了危險,她覺得好溫暖,好溫暖!
  她的雙手抱緊他的脖頸,枕著他的胸膛,掠過樓群,掠過花叢,掠過河流,掠過山陵,人影風摯電射飛馳,樓、花、山、河,從耳邊腳底向後飛快掠去,世界也在朝身後飛快掠去。
  然而,小雪這時又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覺得:時間忽然停止了。
  天上地下所有一切此時此刻似乎都停止沉默!
  只剩下他和她。
  剩下他們兩個人,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如青鳥般快樂舞動。
  舞飛。揚動。
  ──天空在笑。
  ──誰在流淚?
  不知走過多少路程,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最後到達了哪裡!
  小雪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寂靜的山洞裡。
  她身上蓋著葉生染血的長衫。
  地面上燃著一堆火,很長時間沒有向火堆重添木柴,火堆四周已一片灰燼,還剩下兩三段殘木,還在繼續燃燒。
  點點火光,照亮山洞四壁。
  山洞很寬闊。
  小雪醒來時,她第一感覺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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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金社區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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