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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人上之人


  史莒這樣不言不動地一躺下來,已經過了三十六天,將來還不知道有多長的日子吊他這口氣。
  在這三十六天之內,為了史莒的飲食問題,不知傷了素雲姑娘多大的腦筋。
  史莒不但全身僵直,牙關也是張之不開,素雲姑娘想盡了辦法,才在史莒口中插入一管蘆管,用米湯沖雞蛋,一點一滴灌入史苔腹中,維持他起碼的營養。
  單只灌史莒吃這一頓飲食,素雲姑娘就得出一身大汗,其他更麻煩傷腦筋的事更是層出不窮,多不勝數。
  史莒被打傷之事,傳遍了整個「煉谷」,似乎同情他的人很少,除了和氣老不得不來看看他外,別人竟是裹足不前。
  素雲姑娘也聽說百齡老人朱如松回去之後,生了一場大病,繼之又走火入魔,形同木人,這消息頗給了素雲姑娘一種報復性的滿足。
  可是,這只是片刻的滿足,補償不了無窮無盡的悲傷歲月,素雲姑娘經常是以淚洗面,偷泣不止。
  其實這三十六天來,史莒表面上看去全身僵直得一動不能動,腦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智力活潑,把史莒引到了另一個靈境,悟性倍增,他默記心中的每一個武功概念,都發射著燦爛的火花。
  同時,他被百齡老人朱如松點死的三十六大主穴雖是淤塞不通,但卻陽和溫潤如玉,生機不絕如縷,毫無所苦。史莒聰明絕頂,已是瞭然於心,對百齡老人朱如松的借題發揮感激涕零。
  三十六天之中,史莒先悟出了百齡老人朱如松竟用「飛元渡厄」之法,把一身真元之力,打入他三十六大主穴之內。
  如今,他只要悟出打通經穴之法,不僅可以將百齡老人朱如松的好意收為己用,功力陡增數倍,而且也就是大功告成之日。
  人助自助,百齡老人朱如松不僅是有心之人,而且更是知天之人。
  史莒要悟不出打通經穴的先後順序,這種人天資有限,才智不高,是不配受用他一生心血的結晶的。
  當然,他更不鼓勵不勞而獲之人,史莒要不下工夫打通淤塞的經穴,也就只有真的當一輩子的廢人了。
  素雲姑娘哪知史莒因禍得福,只為史莒的不言不動憂心忡忡。
  今天正是史莒受傷後第三十六天,史莒早上中午的飲食,都像往常一樣,累得素雲姑娘出了一身香汗。
  可是,當素雲姑娘為史莒準備好晚餐,正要餵他時,卻忽見史莒呆滯的眼珠溜溜的一轉,有了清澈的光彩。
  素雲姑娘一驚,喜道:「弟弟,你可是清醒了?」
  史莒的眼珠又轉了一轉,顯示他聽清了素雲姑娘的話。
  素雲姑娘守候了史莒三十六天,他一直就像死人一樣,好不叫素雲姑娘失望和難過。
  這時,史莒的眼珠能動了,雖說只是微小的進步,但卻在素雲姑娘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這希望來臨得太突然,簡直使她忍不住又哭泣起來。
  「姊姊!苦了你了!』素雲姑娘更是一震,手中的食物再也掌握不住,只聽了一陣」嘩!啦!啦i「之聲,全部落到地上,打得粉碎。
  東西打碎了,素雲姑娘反而漸漸冷靜下來,凝目瞧著史莒吁聲一歎,道:「謝天謝地,兄弟你現在覺得怎麼了樣?」
  史莒僵直著脖子道:「姊姊,你放心,我會慢慢好起來的。」
  素雲姑娘忽然一笑道:「你看,我把你吃的東西都打翻了,我替你再弄去。」
  史莒道:「不用另外去弄了,我就和你一起吃吧。同時,我也不希望有人知道我能吃東西了。」
  素雲姑娘微愣道:「你一直都很清醒?」
  史莒道:「就是無法表達出來。」
  素雲姑娘道:「你能復原麼?」
  史莒道:「只要有一口氣在,我絕不會放棄復原的努力。」
  素雲姑娘撫著史莒肩頭道:「弟弟,不論如何姊姊總會陪著你。」
  「煉谷」在平靜中一晃就過去了三年六個月。
  算年齡史莒已經是二十歲了。
  這三年六個月下來,外面看去,史莒的傷勢並無多大進展,全身依然僵硬如故,仍需素雲姑娘照料。
  實則,史莒在這三年六個月中,由於環境促成,專心一志苦修勤練,不僅煉化了百齡老人朱如松打入他三十六大穴之中的真元之力,而且,也悟澈了所讀那幾種武功秘籍的精義。
  甚至,把那半招刀法也在理論上推演出下半招的式勢。
  同時,更自創了三招刀法,把金風刀法與那半招刀法的氣勢連貫起來,成為一套氣如長虹的完整刀法。
  史莒這時還不知他所自創的三招刀法,已與「三才刀法」暗合,比擬古人了。
  這天,史莒微微顯出了緊張的神情,體溫不斷地上升,燒得全身透出赤紅之色,喉中發出呻吟之聲,問他的話,他卻是答不出來。
  顯出他是在極端痛苦之中掙扎奮鬥。
  素雲姑娘驚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場生死之「戰」下來,就是七天七夜。接著,史莒的體溫退了下來,人也寧靜了,漸漸轉入沉睡之中。
  素雲姑娘這才放下了心頭一塊重石。
  史莒這一睡,又是三天三夜。
  素雲姑娘也被折磨得倒在椅子上進入了夢鄉。
  「姊姊!姊姊!」有人在輕輕地呼喚著她。
  她一驚,眼睛未及張開,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茫然地應道:「誰?」然後,才清了清腦子,睜開眼睛一瞧,一瞧之下,她驚喜得快要發狂了,一把抱住站在她面前,氣朗神清,笑臉綻開的史莒,說不出一個字來。
  史莒輕輕地拍著素雲姑娘的肩頭,道:「姊姊!請你替我通知他們,一個時辰之後,準備小弟過關出谷。」
  素雲姑娘一愕,道:「你就要走了!」一串晶瑩的淚珠,不可抑止地滾落襟前。
  史莒道:「多謝姊姊這些年來的照顧,這份恩情,小弟永世難忘。」
  素雲姑娘幽幽地道:「你不能多留些日子麼?你的身子才好哩!」
  史莒道:「兵貴出奇,我已經準備得很夠了。」
  素雲姑娘茫然地道:「你什麼時候作了準備。」
  史莒一笑,道:「我就在這床上呀!」
  素雲姑娘哪裡肯信,正要詳細盤問,只見史莒劍盾一揚道:「姊姊,外面有人來了,請你招待他在廳中坐坐,如是我願見的,我自會出去,否則,請姊姊不動聲色地打發他走。」
  素雲姑娘傾耳聽了半天,一無所聞,只道史莒有意迴避他的問話,她便不說破,柔順的一笑,轉身向房外走去。
  哪知她剛轉身,門外果然有人揚聲道:「素雲姑娘在家麼?」
  素雲姑娘驚訝的目光回首向史莒臉上一掃,暗想道:「莒弟的功力果然有了驚人的成就,他聽出來人的聲音時,來人怕不在數十丈之外。」
  因為,她聽那聲音,已知來人是誰,以來人的功力,在史莒發現他到他到達門首之間,是能飛行數十丈,這不明明表示史莒在他尚在數十丈之外時就發現了他。
  來人的話聲,同時也引起了她極端的不愉快,她忘不了他那天陪同百齡老人朱如松來找史莒麻煩的往事。
  嘴角上剛剛開了冷笑、忽覺身側人影一閃,史莒卻已親自迎了出去。
  素雲姑娘真想不出史莒為什麼願意見這個人,一念不忿,史莒的態度差不多要把她氣昏了。
  史莒不但親自出去迎接那曾經找過他麻煩的七巧手趙敏,而且還激動得像見了恩人一樣,恭聲道:「老前輩來得正好,晚輩正要前往叩謝朱……」
  七巧手趙敏截口道:「叩謝他?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想氣死他是不是?哼!少年人不要過於鋒芒太露,你能不死,是上天對你太寬厚了,希望你能惜福自珍,不要去諷刺他了。」
  史莒一愣,忽然似有所悟地一笑道:「老前輩是來教訓晚輩的了。」
  七巧手趙敏冷笑道:「教訓你,老夫沒這種空閒,我是來看你死了沒有的。」
  史莒道:「多承關懷,晚輩還死不了。」
  七巧手趙敏道:「我看你還是死了的好,全谷之內,你已沒有一個朋友了。」
  史莒哈哈大笑道:「本快更不願與你們這批行屍走肉為友,你老也請回吧!」
  七巧手趙敏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史莒,轉身自去,其實他心中卻是充滿了興奮和希望,暗中長長吁了一口氣。
  他們在這谷中的處境,就是這樣,為保持中原武林人物的尊嚴,心中的話為誓言所約束,只能用暗示表達出來,要史莒趕快過關,以免夜長夢多。
  當然,他之能來得這麼巧,原是有過一番精密的計算的,算定史莒這時不是大功告成,就是被過盛的真力漲斷全身經脈而死。
  他來看他死了沒死,確也是真話,大家等了這些年,才等到這樣一位可造之材,當然不得不行險了。
  七巧手趙敏走了,在他離開不久,另有一條人影,從一棵大樹之內鑽了出來。
  他原來竟是和氣老張人壽。
  七巧手趙敏和史莒的言行,無一不聽到了他耳中,看到了他眼裡。
  他更驚心於史莒的突然復元,眉頭鎮得緊緊地掠身出了煉谷。
  當他尚在途中,便看到了史莒請求出谷過關的信號。
  當他到得「紫府神君」天機室,室內已有「紫府神君」,孫主事,廖主事,潘主事,杜主事等五大首要在等著他了。
  他懷著惶驚的心情,參見了『紫府神君「。
  「紫府神君」長眉一挑道:「你這些年來,在做些什麼事了?」
  和氣老張人壽一張和氣宜人的老臉,漲得鮮紅,垂首道:「弟子無以自辯,但確未失職,請神君明察。」
  「紫府神君」冷然道:「你沒有失職?你過去一百八十二次密稟是怎麼說的?」
  和氣老張人壽吶吶地道:「事實上,那娃兒自被百齡老人朱如松打傷以後,全身僵化,從無好轉的遺跡,只是最近幾天來,他病情突然發生變先,據弟子觀察,那顯然是油盡燈枯,迴光反照之症,不知……」
  「紫府神君」凜然道:「可是他現在請求過關了!」
  和氣老張人壽語為之塞,說不下去了。
  「紫府神君」臉上神色微緩,歎了一口氣,道:「你想想,這三年多來,可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和氣老張人壽不斷地搖頭道:「弟子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孫文揚忽然插嘴道:「這三年多來,你能確定從沒有人去看過他麼?」
  和氣老張人壽道:「這三年多來,每天夜晚小弟都在他房屋四周做了手腳,如果有人偷偷去會他,小弟不會不知道,就是素雲那丫頭也從未在夜晚走出屋外一步。
  孫文揚蹙眉道:「愚兄再提問你一件舊事,當年史官受傷之後,你檢查他的時候,他的全身經穴,果真全被朱如松斷塞了?」
  和氣老張人壽道:「以小弟的修為,看不出可疑的地方。」
  潘主事忽然道:「當時朱如松為什麼要打傷他?」
  和氣老張人壽眉頭一皺道:「此事小弟已經在三年之前就報告過,朱如松因他不參加他的壽宴,老臉無光,怒極之下,才出手傷了他。」
  潘主事道:「以朱如松的身份,如此對付一個未學後進,有無小題大做之嫌?」
  和氣老張人壽一愕,道:「這……」
  潘主事道:「這不僅是你一個人的疏忽,而且,我們大家都疏忽了這一細節。」
  「紫府神君」道:「潘主事有何發現?」
  潘主事道:「弟子查看資料記載,朱如松入關之時,曾讀過少林易筋經,以他入谷七十多年的修為,很可能練成了『飛元度厄封穴』大法,借題發揮,暗助了那娃娃一臂之力。」
  孫主事文揚接上道:「那娃娃入谷之後,據書庫弟子檢查報告,那娃娃也曾讀過易筋經,只是以那娃娃的修為,只怕仍無接受朱如松『飛元度厄封穴大法』之能。」
  要知,「紫府神君」掌理書庫之人,在每一本書上,都做有極機密的記號,只要有人翻動,便可檢查出來,所以,他們大方地無須詢問人庫之人讀了些什麼書,而能瞭然於心。
  如果,他知道史莒服食了不少「玉酥丸」,足有容納消化朱如松「飛元度厄封穴大法」所給予的真元之力,便會及早加以提防了。
  「紫府神君」雙盾一捷道:「姑不論那娃娃如何能接受朱如松『飛元度厄封穴大法』的好處,但事實俱在,這娃娃一定是得了朱如松的好處,是無疑的了。」話聲一頓,冷笑一聲,道:「朱如松可恨,我們非整治了他不可。」
  杜主事道:「啟稟神君,對付朱如松之事,尚望神君三思而行,實在說來,他既未與史宮串通在先,事後又無點撥史莒之嫌,他這種做法雖是有偷巧鑽隙的事實,在對他所立的誓言來說,卻叫我們找不上他的麻煩,因此我們如果出手對付他,便有激起眾怒,授人以廢棄誓言的話柄。」
  廖主事也道:「朱如松此舉雖說是利用了誓言的漏洞,卻也冒著有敗無成的奇險:他既不知史莒也研讀了易筋經,可以領悟出他的用心,更做夢也想不到那史莒竟能承受得了他的真力,只能說是萬般皆巧合,碰到一起罷了,由此可見史莒那娃娃原就極為可怕,縱無朱如松之助,也必有成,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而已,以弟子之見,朱如松可以放過,史莒那娃娃卻無論如何不能放他過關出宮。」
  孫文揚道:「如能收服那娃娃為本宮所用,那就好了。」
  「紫府神君」道:「本宮過關出宮之規定,行之將近百年,如他確有真功夫,闖關而過,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們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要手段兼顧身份,倒也不失一派宗主氣概。
  孫文揚道:「弟子有一計,清神君裁奪!」
  「紫府神君」道:「你說吧!」
  孫文揚道:「那史莒縱有所成,畢竟為時甚短,功力火候絕難與本宮『紫衣』弟子相抗衡,本宮何不盡出『紫衣』弟子,分衣易色,任他挑選何人,都是必敗之局。」
  「紫府神君」點頭了。
  採納了孫文揚的意見。
  說起「紫府神君」紫衣弟子,其成就之高,堪與中原武林三九散人文尚義雲裡金剛高天雲之流頂尖高手相若,放眼中原武林,確是少有敵手,莫說是史莒。
  史莒真能敵得過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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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雲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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