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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攻其無備


  九頭太歲鍾競年終於翻開了「金風刀法」的首頁。
  這時,別人看不見「金風刀法」上寫了些什麼東西,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九頭太歲鍾競年表情上,猜測著他心理的變化。
  九頭太歲鍾競年雙目在首頁上一落,只見上面寫著:「萍妹:你身懷六甲,我卻因虛名之累,不能伴你,愧歉殊深,然又不得不行,只有以書代我,伴你朝夕,如產後我仍未趕回,生男名莒,生女名寂可也。
  念中人年月日」
  九頭太歲鍾競年虎目之中滾下一連中的老淚,雙手也微微顫抖著,口中更不住地念道:「莒兒!莒兒……」
  彩虹女許萍道:「莒兒的名字,就是先夫所取,只不知鍾總管識不識得這留書的筆跡?」
  九頭太歲鍾競年大叫一聲:「大嫂!小弟愧死了!」撲地向彩虹女許萍拜了下去。
  「且慢,老夫還有話問你!」
  鐵膽金鉤聞一凡就座椅上飛掠而起,雙臂一抖,把九頭太歲鍾競年下拜之勢中途阻住,同時,也逼得九頭六歲鍾競年退了三步。
  九頭太歲鍾競年一愣,道:「二哥你……」
  鐵膽金鉤聞一凡哼了聲,道:「回答我,你和程中和弄了一個冒名頂替之人出來,到底居心何在?」
  九頭太歲鍾競年猛震道:「二哥,你誤會我了,也誤會了程大哥,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哪位是假的,要非有此一行,只怕我要糊塗一輩子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冷笑道:「你們要是素以糊塗著稱之人,我可能誤會了你們,可是,你們怎會隨隨便便接一個人回來當作史大嫂哩?」
  九頭太歲鍾競年悚然道:「二哥,我們實在不知道!」
  鐵膽金鉤聞一凡冷冷道:「我們?你又怎知程中和不知道?」
  九頭太歲鍾競年瞧了瞧西令羅驥一眼,道:「小弟與程大哥相處二十年來,自認對他深為瞭解,而他也未把我當外人看待。」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好一個『深為瞭解』!那麼程中和的事,你是無一不知的了?」
  九頭大歲鍾競年道:「他任何事情從未瞞過小弟。」
  欽膽金鉤聞一凡道:「好!那你把他謀害史大哥的事,坦白地說了出來吧?』什麼都知道,也難怪鐵膽金鉤聞一凡有此一問。
  九頭太歲鍾競年猛顫道:「什麼?你說史大哥是程大哥害死的?」
  鐵膽金鉤聞一凡嗤笑道:「程中和難道沒有告訴你。」
  九頭太歲鍾競年顫聲道:「聞二哥,你們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鐵膽金鉤聞一凡瞪目道:「你還要裝聾作啞!」
  彩虹女許萍柳眉揚了揚道:「聞二叔,你不要逼鍾叔叔了,還是我們說了出來吧!」
  欽膽金鉤聞一凡道:「大嫂,你不知道,他現在是程中和身前的紅人,可不能和一班江南道上弟兄們相比,也不能不加顧慮地全心相信他。」
  彩虹女許萍道:「鍾叔叔要是真忘了首兒他爸的故舊之情,與程中和狼狽為奸,他一定完全知悉內情,我們就是再說一遍,也無關緊要,如果鍾叔叔確實被蒙在鼓裡,豈不把鍾叔叔弄糊塗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點頭道:「大嫂的話有理!小弟知道了。」
  轉臉又向九頭太歲鍾競年道:「鍾老五,大嫂的話你也聽到了,現在我問你,在史大哥與程中和之間,你到底珍惜哪一方面的友情?」
  九頭太歲鍾競年道:「君子不忘其本,只要不是誤會,小弟自然是與二哥們站在一邊。」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當著文老前輩在此,希望你莫忘了這句話。」
  九頭太歲鍾競年道:「小弟如果言不由衷,將來任由道上兄弟們處置。」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話,到時候莫怪小兄不念舊情。」
  九頭太歲鍾競年道:「小弟理會得!」
  鐵膽金鉤聞一凡吩咐史宮道:「給鍾叔叔看座。」
  史莒親自報了一張椅子請九頭太歲鍾競年就了座。
  鐵膽金鉤聞一凡於是將大家認定的事實,特為九頭太歲鍾競年說了一遍。
  九頭太歲鍾競年只聽得汗流浹背,驚震不已,聲淚俱下地道:「有這等的事,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這就回去,通知所有的弟兄們,和程中和算清這筆血海深仇!」
  話畢,他高大的身子霍地站了起來,又是一抱拳,道:「小弟去了!」頓足而起,向外射去。
  他含怒而發,去勢如箭,晃眼間從已到了門口。
  驀地,卻又見他倒退而回,巨目圓睜道:「莒兒,你待怎的?難道你對我有什麼疑心不成?」
  敢情,他人到門口,只覺得眼前一花,忽見史莒當門阻住了去路,他去勢原猛,不是止不住身子,收勢不及,直向史莒身上衝去。
  哪知竟似衝上一堆棉花,一股非常柔和的彈力,把他輕輕送了回來。
  九頭六歲鍾競年無端被阻,難怪他要不樂了。
  史莒滿面笑容,躬身道:「鍾叔叔,你就這樣準備和程中和翻臉了?」
  九頭太歲鍾競年含怒道:「老夫自愧於心,說做就做,難道你意猶不足?」
  史莒道:「鍾叔叔的盛情,小侄知道,只是小侄這次請你老人家來此的原意,並非要鍾叔馬上向程中和發動復仇。」
  九頭太歲鍾競年一怔,道:「你不打算復仇,到『梵淨山莊』去搗什麼鬼?」
  史莒道:「說來又是一篇長話,鍾叔先請安坐,小侄自當詳細稟明。」於是,話說從頭,史莒把犯險身入「紫府神宮」所見所知說與九頭太歲鍾競年知道。
  最後,長歎出聲道:「小侄幼承母訓,深知大我小我之別,因此暫時擱下個人私仇,以武林安危為重,不知鍾敘以為然否?」
  九頭太歲鍾競年愕然者久之,舉目四望,只見人人面上一片茫然神色,似乎內心之中都對史莒母子興起一對高山景行的感想,愈覺其高,也就愈覺自己的渺小,更愈覺程中和的卑劣可恥。
  九頭太歲鍾競年慨然歎道:「莒兒,你如此胸襟氣度,愚叔真為程中和慚愧死了,怪不得文老前輩和高老丈……」說到高老丈時,他因不識其人本來身份,只以他高據上座,憑著江湖經驗,料非常人。故才隨便帶上一句,而且還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羅老哥哥等人,都揚棄了程中和而維持於你,莒兒,你有什麼事要叔叔做的,叔叔萬死不辭!」
  史莒躬身道:「多謝鍾叔,將來自然少不了請鍾叔幫忙,現在且讓小侄請鍾叔見過小侄二位恩師,以便談話。」
  於是,請九頭六歲鍾競年重新與三九散人文尚義和雲裡金剛高天雲相見。
  三九散人文尚義威名久著,史莒拜他為師是合情合理之事,但當史宮為他引見高老丈時,他卻是做夢也想不到這位賣油餅的老頭,高明到足為史莒之師,不由一愕,拖拳道:「老前輩隱跡風塵,晚輩有眼無珠,竟失之交臂,罪甚罪甚!尚望不吝見教。」
  雲裡金剛高天雲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小老兒高天雲愧為人師,倒叫鍾老弟見笑了。」
  「高天雲?」九頭大歲鍾競年遂聽之下,只覺這名字好熟。只是一時又想不起他到底是怎樣的人,虎眉一蹩,窘態畢觀。
  西令羅驥笑道:「鍾老弟你難道連鼎鼎大名的雲裡金剛高天雲老前輩都沒聽說過麼?」
  九頭太歲鍾競年失驚:「哦!」道:「原來是高老前輩,晚輩今天的人真是丟到家了。」
  「哈哈!鍾大總管,你道老身又是誰?」胡姥姥扭腰而出,指著自己的鼻子,也湊上熱鬧了。
  九頭太歲鍾競年失眼高天雲於前,加倍地小心笑道:「晚輩眼拙,請老前輩諒宥。」
  胡姥姥笑得打趣道:「我胡姥姥可不敢當你老前輩之稱,你還是照舊稱呼,叫我胡姥姥!」
  九頭太歲鍾競年訕訕地笑道:「老前輩,你不要和我開玩笑了!」
  彩虹女許萍道:「胡姥姥乃是愚嫂奶媽,為家母昔身前四將之一,鍾叔叔就跟愚嫂稱她一聲『姥姥』吧!」
  九頭太歲鍾競年笑道:「姥姥,晚輩失敬了,我空為『梵淨山莊』總管之職,想不到在松桃一地丟了這個大人,慚愧!慚愧!」
  胡姥姥笑道:「倒霉是我才對哩!我今後再也不好意思收你的酒菜銀子了!哈哈!哈哈!」接著連呼:「擺酒!老身代莒兒先請你一頓!」
  席間,大家心平氣和的從長交換一番意見。因此一些計劃與佈置,又周詳了不少。
  當然,為免影響南北武林原有的團結,以備對付「紫府神宮」之戰,在大原則之上,九頭大歲鍾競年仍被限制不得將實情告訴其他朋友,只在暗中相機策應。
  史莒和九頭太歲鍾競年回到「梵淨山莊」時,已是三更過後。
  「梵淨山莊」賓客如雲,笙歌達旦,二人倒是非常放心地不怕別人生疑。
  九頭太歲鍾競年無限依依地拍了拍史莒的肩頭,才自行離去。
  史宮回到了自己的屋裡,只見桌上擺了四色美點,心知程雅珍對他是刮目相看,一笑熄燈睡了。
  此後數天,程雅珍也來過數次,都被史莒三言兩語輕輕易易打發走了,史威卻是再也沒來打擾他。
  史威加冠禮的正日,「梵淨山莊」大禮堂上群英雲集,天下武林知名豪傑,十之七八都被請來了。
  這座大禮堂說來也真大,除了上首搭了一座五尺多高的禮台外,禮台下面還擺了二千多張椅子,竟是行列分明,有條不紊,未見擁擠。
  台上設了一張香案,首案後分列「天地君親師」之位。
  案前一座青銅古鼎,繚繞的煙雲從古鼎內裊裊而起。
  一對高燒紅燭,在台上發出耀眼的紅光。
  香案兩旁擺有八張紫檀交椅。
  左邊椅子上坐著黃山四皓,氣度威嚴,神情穆肅。
  右邊椅子上坐的是假彩虹女許萍和北劍程中和與他兩位夫人。
  四人之中除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臉色平靜外,其他三位莫不笑容滿面,從心底樂開了花。
  台下前面三排椅子,也是紫檀木的,椅子上坐著的不是各大門派掌門人和掌門人的代表,就是名重一時的武林耄宿,個個氣度威嚴令人景仰。
  照理說,史莒的請帖等級就夠資格在前三排椅子上佔上一席。
  可是他卻擠在人群之中,坐在不打眼的位子上。
  冠禮開始了。
  史威由二男二女捧鳳凰似地擁上了禮台。
  史莒見了史威身後那二男二女,都是一臉木然,不覺悄悄地笑了。
  原來那四人乃是北劍程中和的四位子女,老三雅慧,老四雅珍,老六程胥,老七程叔,其勉強奉承的表情,自有其來由也。
  「冠禮開始!」
  嘹亮的呼聲從贊禮者口中發了出來,史莒這才注意到那司儀之人乃是李順。
  男子二十而冠,冠禮之旨,不過在慶其長大成人和勉勵其認清成人的責任如已,一般說來都沒有像史威這樣鋪張的。
  由此可見北劍程中和為他成名鋪路所用的苦心了。
  既然大事鋪張引人注意,這儀式便不得不特別多弄些項目,以示隆重。
  於是大家耳中,只聽那贊禮之聲源源而出:「謝天地覆栽之恩!」
  「謝吾皇保護之恩!」
  「謝父母養育之恩!」
  「謝師長教誨之恩!」
  只見史威聞聲而拜,前拜後拜,左拜右拜,把大家的眼睛都看花了。
  史威—一拜畢,北劍程中和緩緩站起來,咳了一聲,嘴唇一動,該是宣佈史威和程氏姐妹婚事的時候了。
  忽然,大廳門口揚起一陣笑聲,道:「老夫又來遲了一步,罪過!
  罪過!」
  笑聲不大,但在這禮堂之內揚起,仍是字字清晰,突破了觀禮之人的嘈雜之聲,打斷了李順的贊詞。
  李順但覺心弦被那聲音一震,口中便不自覺地停住了發話,而張目向門口望去。
  北劍程中和修眉微皺,正要說什麼,忽聽門口接著又暴出一聲炸雷之聲,道:「三九散人文老前輩駕到!」
  三九散人文尚義來了,這卻不是等閒之事,群豪俱都丟開了台上的繁文褥禮,轉頭向門口望去,恭迎這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奇人。
  北劍程中和只得示意李順暫緩進行,同時向黃山四皓輕聲道:「此老又來了,晚輩不能失禮,只有相迎於他了。」
  黃山四皓點了點頭,北劍程中和來不及從容下台,只好從台上平飛出去,落到門首三九散人文尚義身前,躬身相迎道:「晚輩迎接來遲,請老前輩賜諒!」
  三九散人文尚義還是那老樣子,拖拖位位的長衫,把所立之處的灰塵掃得光光的,迎著北劍程中和嘻嘻笑道:「沒有打擾你們吧?」
  打是沒有打擾,只把他們正進行的冠禮給當中一刀截斷了。
  北劍程中和哈腰道:「老前輩大駕光臨,蓬壁生輝,『梵淨山莊』榮幸已極,老前輩請!』側身讓步,做了一個禮讓的姿勢。
  三九散人文尚義何等人物,自然應坐第一排的首位。
  但是首位上原已由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先坐了,少不得又是一番騷動。
  三九散人文尚義左謙右讓,勉強安了座,可是已經費了半頓飯時光之久。
  北劍程中和剛松得一口氣,準備上台完成未了的禮儀時,忽見九頭太歲鍾競年又陪了鐵膽金鉤聞一凡父子匆匆而來。
  鐵膽金鉤聞一凡自南刀史烈成仁取義後,在南七省武林之中嚴然取代了南刀史烈的聲望與地位,他的突然在江湖上隱退,原使北劍程中和唸唸不已。
  這時鐵膽金鉤聞一凡的現身,對北劍程中和來說,何異喜從天降,一把握住鐵膽金鉤聞一凡雙臂,激動地道:「聞兄,你這些年來哪裡去了?真把我們想壞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笑道:「說來話長,遲早你總會知道的。」微微一頓,道:「今天匆匆趕來,卻是想請程大哥成全小弟一事。」
  言罷,向間非之頷首示意道:「非兒,還不拜見程伯伯。」
  聞非之行禮見過北劍程中和,退過一邊,北劍程中和記著聞一凡有事請他成全的話,進道:「聞兄,你有什麼事要小弟效勞的?」
  鐵膽金鉤聞一凡指著聞非之道:「非兒年紀已經不小了,小弟久有替他娶房媳婦之意,不知程兄可願兩位賢侄女之一下嫁非兒?」
  他話聲呼亮,款款而談,全廳之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北劍程中和一震,道:「』這……這……」
  這教他怎樣回答才好哩?如直截了當告訴鐵膽金鉤聞一凡,兩個丫頭都給了史威,可是,他到底還沒有當眾宣佈,人家不誤會他有意給鐵膽金鉤聞一凡釘子碰才怪。
  說不定因此一語,好朋友成了冤家。
  他又不能怪鐵膽金鉤聞一凡提得不是時候,憑他們的交情和聞非之的人品,他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如說答應他麼,那更是豈有此理!
  他真作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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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雲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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