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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章 偷龍換鳳


  鄭雄微微一驚,猶自好強,默運神功,壓下心中那股心潮,斂去目中那晶瑩的淚水,射出兩道威芒,盯視著皓首童子徐東屏的一舉一動。
  皓首童子徐東屏似是不敢與他對目相望,但他卻看出皓首童子徐東屏的老眼之中,也是閃動著淚光,不難想像出此老這時也是激動得很。
  皓首童子徐東屏指尖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向盂中落去。
  第一滴落下去了,落在鄭雄五滴鮮血的中間,鄭雄的鮮血晃動了一下,又恢復了靜止。
  第二滴滴下去了,似乎也沒有多大作用。
  皓首童子徐東屏的鮮血也一直滴下了五滴,忽然,怪事發生了,那散佈在四周的鄭雄的鮮血,有如乳燕歸巢,齊向中間移動,和皚首童子徐東屏的鮮血,結成了一團,任憑搖動那淺盂,也莫想把它們分開來。
  皓首童子徐東屏呆了。
  鄭雄也呆了。
  兩人都不知如何迎接這意外的變化,而又都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事實。
  史莒左右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本席也滴兩滴鮮血看看!」
  雨滴鮮血從史莒指尖上滲了出來,落到了水中,正正地落在那大團鮮血之上。
  只見史莒那滴鮮血一滑,悠悠地被盪開了。
  又一滴,又被排開了。
  就是和他們的鮮血,結不成一團。
  待得史莒回過頭去,只見鄭雄已是搶步拜倒在皓首童子徐東屏膝下,叫了一聲:「爹……」便泣不成聲。
  皓首童子徐東屏顫聲叫了一聲:「孩子!我……我真不知怎樣說才好。」扶起了鄭雄。
  史莒哈哈大笑,向屋外喝聲道:「來呀!我們大家共賀徐執事父子團圓,同飲一杯!」
  一個少女端著一隻托盤,送進來一壺美酒,先為百齡老人朱如松斟了一杯,其次又為史苔與眾人各斟了一杯。
  大家一照杯,笑聲中都樂開了。
  史莒請大家歸了座,一面伸手去取徐雄送來的那只盒子,一面對徐雄道:「現在我們可以來看看,這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了。」
  鄭雄認了父親,自然應該歸宗,不再姓鄭,而回復徐姓了。
  史莒的手已經觸到了那盒子,徐雄忽然大喝道:「史少俠,那盒子開不得!」
  史莒哈哈一笑道:「多謝徐兄,本席也猜想這盒子有問題。」
  隨之,起座向皓首童子徐東屏拱手相賀道:「恭喜徐執事,現在您是真的得回令郎了。」
  敢情,史莒早就看穿了,這時利用機會又試了一下徐雄的真心。
  百齡老人朱如松哈哈大笑道:「會主英明果斷,老夫能有你接任,總算是無愧我心了。」
  驀地,只見徐雄忽然雙目一直,瞪瞪地瞧著皓首童子徐東屏,霎時間,一雙眼珠之上,紅絲滿佈,全身發出一陣抖索。
  皓首童子徐東屏一驚道:「雄兒,你……」
  哪知他一語未了,徐雄已是大喝一聲,形同瘋狂,一式餓虎撲羊,向皓首童子徐東屏撲去。
  皓首童子徐東屏滿肚子高興,一下子齊化烏有,只氣得滿頭白髮倒飛而起,大怒喝道:「逆子,老夫先斃了你再說!」
  雙掌一掄,迎向徐雄擊出一股強勁絕倫的掌勁。
  史莒劍眉一皺,喝道:「徐執事,今郎情形有異,不可下辣手。」
  皓首童子徐東屏聞聲一驚,收回二成功力,就這轉念之間,他與徐雄的掌力已然相接,但覺徐雄雙掌之力重如山嶽,他就是再加上二成功力,只怕也承受不起,何況,還收回了二成。
  只聽「轟!」的一聲,皓首童子徐東屏被擊得倒飛出去,衝上了牆壁,把牆壁衝破一個大洞,跌出屋外。
  徐雄一掌震飛蠟首童子徐東屏,身子一轉,又向史莒撲了過來。
  皓首童子徐東屏在「煉谷」暗中苦修數十餘年,一身功力不下於「紫府神宮」一般「紫衣」級高手,會擋不住徐雄一擊,殊屬意外。
  史莒方目一怔,徐雄的掌力,已經當頭壓下,避無可避。
  史苔劍眉一軒,雙掌一翻,喝聲:「好!本席就試試你的掌力。」
  兩方掌力一接,一聲巨響過去,兩人各退了一步。
  史莒但覺胸腹間一陣翻滾,一口鮮血,衝到喉頭,幾乎制止不住,噴出口外。
  徐雄有這麼深厚的功力?他真有點不相信,在他猜想中,就是「紫府神君」也不過如此,徐雄區區一位「紅衣」級高手,能高到這種程度?一時之間,他真是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那就只有再試。
  史莒劍眉一挑,功行九轉,又提起了全身功力。
  正當他想和徐雄再拼一掌時,忽然,一聲嬌喝飄入道:「史少俠,不可妄動!」
  這時,徐雄卻是大叫一聲,又向史莒撲了過來。
  史莒有人適時示警在先,他乃是絕頂聰明之人,可以昧靈於一時,但絕不會任性到底,身形一矮,從徐雄腋下穿了出去。
  適時,一條飛快的人影,從皓首童子徐東屏衝開的牆洞之中射了進來,伸手彈出一物,擊中了徐雄「腰眼穴」。
  徐雄大吼出聲,跳起一丈多高,把屋頂又衝開了一個大洞,身子再落下來,便寂然不動了。
  那來人屈指連彈,指風颶颶!連點了徐雄一十三處大穴,這才緩緩吁了一口氣,眼光向全室一掃,然後落到史莒臉上,道:「史少俠,素雲呢?」
  史莒定神看去,只見來人乃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慈眉鳳目,瞧著他笑意泱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史莒心靈性巧,差不多已經猜出她是誰了。
  何況,同時又有二條倩影疾掠而入,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後,更證實了她的身份。
  史莒躬身一禮道:「夫人來得正好,晚輩正想有所請益。」
  神君夫人一笑道:「少俠客氣,老身如何敢當。」
  身形微轉,向百齡老人朱如松等人一欠身道:「各位請了,老身特來向各位請罪。」
  百齡老人朱如松朗聲一笑,道:「請罪之語老夫等不敢當,夫人請坐。」
  神君夫人坐了客位,鳳目轉處,又問道:「素雲把老身的意思告訴了少俠沒有?她人呢?」
  史莒道:「素雲姐姐已把夫人的意思轉知了晚輩,只是她把貴宮鄭大俠請來後,她自己卻沒有再回來。」
  神君夫人回頭吩咐站在她左邊的一個少女道:「紫燕,你到外面大廳上去看看,有什麼事立即回報。」
  接著又對右邊那位少女道:「白虹,你快回碧宮會,把我那『百錦囊』取來。」
  兩位少女應命分別退了出去。
  神君夫人吩咐兩女各去行事之後,這才接著史莒的話道:「少俠對於老身的建議,有沒有接受之意?」
  史莒道:「晚輩……」話聲微微一頓,轉目向百齡老人朱如松等人臉上一掃,只見他們都微微地點了一點頭,表示完全支持他,他這才吸了一口氣,接道:「晚輩已經決定完全接受夫人的意見。」
  神君夫人以為聽錯了,復問一句道:「少俠接受了老身的意思?」
  史莒微笑點頭道:「不錯!晚輩是這樣說的。」
  神君夫人風目猛張,一怔道:「他們……」
  百齡老人朱如松笑道:「老夫告訴夫人知道,史會主剛才已接任老夫會主之職,他的意思,就是我們大家的意思,夫人盡可放心。」
  神君夫人高興得聲音發顫道:「少俠,老身替全宮大小謝謝你了。」
  史莒俊面一紅,笑道:「夫人仁義為懷,本會許多兄弟,父子得以相認,都是夫人所賜,應該致謝的乃是晚輩,夫人如此說來,晚輩倍增汗顏。」
  神君夫人深深一歎道:「那種偷天換日的作法,一開始老身就不以為然,只因外子身負發揚神宮聲威,延續神宮道統重任,由於本宮地處海陲,人才難得,是以看中了各位中原大俠子輩的資質,覺得正可藉以轉用。於是每聞谷內大俠們有添丁之喜時,便預作種種準備,將大俠們資質極好的孩子換了過來,老身迫不得已。負起了這分秘密責任,每當午夜,捫心自問,片刻難安,無奈逼於情勢,老身有心無力,所以只好把真情登記成冊,以憑天意。」一口氣說到這裡,臉上又恢復了笑容,接道:「想不到上天不負有心人,到底讓我等到了,現在神宮各級高手,差不多十有七八都是各位中原大俠的後代,事情發展到今天,貴我雙方,是恩是怨,是敵是友。老身是沒有法子說得清楚了,只好請各位看著辦了。」
  這話確也是事實,如今「紫府神宮」差不多都是中原大俠的後代,「紫府神君」雖然可恨,但他到底沒有虐待那些孩子們,反而把他們一個一個教養成人,傳以「紫府神宮」絕藝,達到了每一位武林人物所期望的目的,又哪裡不能說是一種大恩。
  如果說,「紫府神君」雖然教育了中原大俠的後裔,但由於動機不是出於善意,不能視為恩惠,固無不可。
  可是另一個問題又產生了,那就是那些現在已成了「紫府神宮」高手的中原大俠後裔,他們對「紫府神君」的那份深厚的感情,又將如何處理?中原武林大俠,總不能在得回自己孩子時,同時又傷了他們的心,說不定會因處理「紫府神君」的不當,又把他們失去了,也不是沒有顧慮的。
  座中都是武林奇絕人物,有許多話不必說得太明白,他們腦子一轉,便都能想出一個大概。
  這時,他們正為這問題感到辣手,而皺起了眉頭。
  驀地,從那牆洞口,衝進一人,抱起徐雄,厲聲道:「你們把他怎學了?」
  皓首童子徐東屏在牆外面,由護法弟兄救助緩住了傷勢,不等週息復原,心懸徐雄安危,又急急衝了進來。
  他一見徐雄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發起火來。
  史莒忙道:「『徐執事,令郎無傷,他只是被制住穴道,沒有什麼關係。」
  皓首童子徐東屏想也不想便道:「是誰制了他穴道,快把他穴道解開!」
  真是天下父母心,自己挨了打,一點也不埋怨,還怕別人委屈了他這初次相認的兒子。
  神君夫人平靜地道:「鄭雄的穴道是我點的……」
  一語末了,皓首童子徐東屏已是喝聲道:「他現在是徐雄了,你還不替老夫快快解開他的穴道。」
  神君夫人不以為意地淡淡—笑,道:「徐大俠,你要令郎死?還是要他活?」
  皓首童子徐東屏一震,道:「你要挾持他?」
  神君夫人道:「令郎莫名其妙,來此之前服了本宮混合『狂素』的『大力制神丸』如不制住住他的穴道,他必全身血脈炸裂而死,老身已派人取解藥去了,徐大俠少安毋躁,解藥一來,老身自會還你一個健朗的令郎。」
  皓首童子徐東屏歉然慘笑道:「老夫一時情急失禮,錯怪了夫人。尚請夫人海涵。」
  畢竟是中原道上成名人物,事情一說明之後,便能守住自己身份。
  神君夫人含笑道:「父子天性,誰也難免關心過切,徐大俠不用放在心上。」
  皓首童子徐東屏長聲一歎,低頭瞧了徐雄片刻,慈愛親情,表露無遺,搖了搖頭,把徐雄輕輕放在地上,接著自言自語道:「我還得調息片刻。」
  言罷,雙膝一盤,席地坐在徐雄身旁,閉目調息起來。
  少頃。派去取藥的白虹,手中提著「百錦囊」,回到室內。
  神君夫人命白虹取出一隻黃色瓶子,倒了一粒黑色藥丸納人徐雄口中。
  大約過了半頓飯時光,徐雄通紅的顏面,急促的呼吸,都恢復了常態。
  神君夫人這時才站起身來,疾指飛彈地點了徐雄三十六處穴道。
  這三十六處穴道點下來,她已是額上見汗,嬌吁喘喘,所耗真力竟是極為巨大。
  徐雄在她最後指力一落之際,身子一彈,翻身坐了起來。
  虎目四射,一見神君夫人就站在他身側,挺腰而起,向神君夫人一禮,道:「弟子多謝夫人解救之恩。」
  雙目一轉,望向皓首童子徐東屏,惶恐地道:「家父無礙吧?」便俯身去察看。
  敢情,他對於掌震皓首童子徐東屏的事,有如做了一場惡夢,依稀尚能記憶些許,只是,當時控制不住胸腹間一股無以名之的怒火,非殺了他難消心頭之恨,又加全身經血賁張,真力鼓脹欲炸,於是一糊塗,幾乎造下了殺父恨事。
  神君夫人輕喝道:「不要干擾他,他正在坐息療傷!」
  徐雄向神君夫人乞求道:「請夫人恩准弟子從旁助家父一掌之力?」
  史莒起座道:「徐雄兄弟,你神智初復,體內毒性才解,此事由小弟代勞是了。」
  神君大人一笑攔住史莒道:「鄭雄所中毒性雖解,但那體內真力一時尚不易導原歸流,正好讓他疏導一下,同時,非此也不足減輕他內疚之心,少俠,你就由他自己動手好了。」
  她慣常呼他鄭雄,雖聽大家叫也徐雄,明是告訴她徐雄已經認祖歸宗,她卻一時改不過口來,還是叫他鄭雄。
  徐雄一聲歡呼:「多謝夫人!」
  一掌貼在皓首童子徐東屏背心穴上,一股真力已源源度入皓首童子徐東屏體內,父子兩人都入了忘我之境。
  史莒利用這個時光,把接任兄弟會會主,皓首童子徐東屏父子滴血相認之事,簡要地向神君夫人作了一次補充說明。
  神君夫人聽說「煉谷」群雄,竟是形死心不死,暗中時刻,未忘脫困出谷之念,甚至秘密成立了「兄弟會」,終久都有暴發的一天,不由深幸他們這次事變,正得其時,如果「紫府神君」仍在宮中,勢將水火難容,非鬧個同歸於盡不可。
  就這樣,她也是連連搖頭歎道:「托天之幸,我們總算逃過了一劫。」
  大家聽了神君夫人這一歎息,又由於已知「紫府神宮』弟子中,十有七八都是」煉谷「兄弟們的後裔,那股久圖報復的心理,不知不覺,陡然之間淡了下來,被神君夫人影響得跟著啼噓不已。
  感歎聲中,白虹姑娘柳眉兒忽然皺了一皺,輕聲在神君夫人耳邊道:「夫人,燕姐姐去了這久還沒有回來,莫非出了什麼事,婢子去看看好不好?」
  神君夫人道:「自然是出了事,還用說得,但你不能去,去了也是白饒。」
  白虹一怔道:「夫人就這樣任由他們胡來?」
  神君夫人道:「你先回去,傳我十二護法前來聽命,我這裡一等鄭雄助他父親療傷事了,問明實情,再去找張人壽說話。」
  白虹領命如飛而去。
  史莒這時沒有參加任何意見,因為他既然當面答應了神君夫人的要求,這許多事情該是「紫府神宮」自己的事,除非神君夫人開口請他相助,他不能有失一會之主的風度,橫加干涉。
  他這種風度,只看得神君夫人暗暗稱許不絕,不由連連向他望去,竟是越看越喜歡,暗想:「怪不得靈珠那孩子一點點大,就念念不忘於他,為了她,我們的『紫府神宮』也真該變一變了。」
  正當神君夫人想得人神時,一陣朗笑之聲,把她喚回現實。
  鳳目展處,只見皓首童子徐東屏與徐雄父子兩人,正相對歡笑。
  神君夫人想起人家父子之情,天性所繫,「神宮」費盡了心力,也隔絕不了這種人倫大義,不由一陣心酸,慨歎出聲。
  徐雄倒是不忘「紫府神宮」教養之恩,聞得神君夫人這聲歎聲,馬上神情一整,站到神君夫人身前,垂手侍候。
  神君夫人見徐雄不忘故舊之情,心中又是一慰,但慈顏卻是一肅,道:「鄭雄,你現在已是明白自己身份了,你準備如對可時付『紫府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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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雲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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