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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危機重重


  天心禪師悠悠睜開眼睛,淡淡一笑,道:「西方極樂,功成正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們不必驚惶……」
  天覺已經感到不對,淚水泉湧,上前跑落地上,道:「大師兄有何遺諭?天覺必竭力做到。」
  夏日炎目睹天心排師心喘吁吁,似正勉強忍受痛苦,他趕緊轉到排師背後,伸掌導出自家真力,貫注禪師體內,助他壓制重傷的內腹,並助長其殘存生命力。
  群雄知道這一代高僧,眼看就要返歸極樂,紛紛肅容站定,僅有冷面秀士與崆峒四子等寥寥幾位,素來與少林派不睦,悄悄溜走。
  他們幾位這種舉動,對於少林派辱海之極,黃勇、龍野等勃然色變,若非天心禪師鶴駕歸西在即,否劃必將教訓他們一頓,但仍禁不輕哼一聲,對於這些人惱恨在心。
  天心禪師強忍痛苦,沉聲道:「天覺師弟!」語音堅定,不減往常。天覺大師應道:「天覺在此,恭聽遺諭。」
  天心禪師緩緩指向龍野,繼道:「本座奉先師遺諭,執掌嵩山少林寺以來,總共有五十多年,外派人士對於本門有恩者,不可勝數,但其中首推這位龍小俠,對本派思重如山,以後他尋找本門一位借家逆徒復仇,你們不得過問。」
  天覺大師肅容敬答:「叛逆之徒,人人得而誅之,少林寺門下絕不會為逆徒而忘卻大恩。」
  龍野聽得有點慚愧,熱血上湧,臉都紅了,立刻突然道:「晚輩略較博力,義所當然,禪師不必瑩擊於懷。至於後輩和貴派那位華雲海的芥蒂,只不過意氣小事,就此一筆勾消,不再計較。」
  天心禪師向他微微一笑。他再轉向跪在面前的天覺大師,道:「本門有一位俗家後起之秀孫大真,天生異稟,聰慧無比,現已得乃父孫堂的真傳,而且有青出於藍之勢。你回程時,順便帶他回少林寺,麻煩返修的二師叔,傳授他本門達摩祖師內功心法,異日功成之後,令他竭力消除劍鷹幫這批惡魔……」話尚未完,一陣頭暈目眩,腹口血氣之沖,鮮血衝口而出。
  天覺大師急聲道:「師兄尚有何遺諭?」
  天心排師喘氣道:「記住,劍鷹幫消滅之後……孫大真……應……」
  語音愈來愈微,終於一代高僧;鶴駕歸西,少林寺一代掌門人,從此長埋地下,但亦為少林後輩留下不可磨滅的功績。
  群雄如喪考妣,不上宛惜,他們含著一眶熱淚,悄悄地離開斷腸古寺。
  群雄走後,正殿中充滿著一片淒涼寂莫,紅紅倚在龍野肩上,這一位向來堅強調皮的少女,眼看這幕慘劇,忽然間變得柔弱起來。
  黃勇自告奮勇,自願到江陵城叫一輛馬車,來裝載天心排師等六位高僧的屍體。
  龍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解下背上紅白兩劍,走近夏日炎身邊,雙手揍劍,道:「夏前輩俠名卓著,晚輩仰慕之久,恨不得永隨方右,常受教益,奈晚輩有急事待辦,須往東海一行,但恐此去凶多吉少,是以煩麻前輩,將這兩把寶劍轉交適才那位前輩。」並將時日誤入桃花陣之事扼要說也,夏日炎一聽北神愛徒四一虎絕命在桃花陣內,登時心中一凌,暗叫:「要糟!」
  但他並未露出神色,雷然笑道:「這件事並不困難,老朽倒可作得到。」說著接過那二把劍,沉吟一會,突然道:「小俠義薄雲天,令人欽佩,但不知你這次急著往東海,有何要事待辦?」
  龍野不敢隱瞞這位俠名譽滿天下的老英雄。逐將自己身世以及往東海救父母的事情,一句不漏的述出。
  夏日炎面色陡變,情不禁退後半步,驚疑道:「令尊是龍射英?」
  龍野從夏日炎突然吃驚的表情中,知道這其中定有原故,怯怯的道:「敢情夏前輩認識家父?」
  龍射英是劍鷹幫的幫主,何人不識。但其人行蹤不定,凶名四播,因此夏日炎恐怕說出有傷龍野純潔的心靈,故不願直接道破,乃道:「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可是寰海之內,為一個人認得他,而且有極親密的關係。你不必枉費心神到東海,只要找那人一問,便不難與你父母相見。」
  龍野一聽,喜孜孜的激動道:「那人是誰?」
  夏日炎睹狀,暗歡一聲,道:「這人你已認識,他就是方才神龍一現,大名鼎鼎的北神龍天翔。你可到妙算子那裡去找他。」
  龍野聽夏日炎這麼一說,登時心急如焚,一拱手道:「多謝夏前輩指點,後輩感激莫名,就此告別,後會有期!」
  回首向紅紅,道:「紅姑娘,你應該趕快回去,以免你父親倚門盼望,耽心掛念你!」
  紅紅一嘟嘴,不悅起來。龍野著笑一下,掉頭毅然飛躍出廟門而去。
  紅紅望著龍野疾速而去的背影,芳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一種莫名的寂寞空虛之感,襲上心頭,不禁黯然神傷,他幾次移動雙足,想追蹤而去,但一般少女的自尊感,使她猶豫不決,怔怔不前。
  且說龍野懷著比腳步更急的心情,施展怪異的輕功術,強弩神箭,風馳電掣地往前急奔,沉雄威猛的喝聲,響徹四野。
  這時,天色已大亮,一輪旭日,冉冉由東方升起,絢麗霞光,照人朝霞之上,晶亮煥彩。
  盲目奔馳了一大段路程,龍野才想起,究竟隴石妙算子陳智中住在何處?自己可全然不知。
  一念及此,忙收勢停步,放眼一看,四周山巒起伏,一望無際,鳥獸絕跡,一片恬靜。
  他那有半點欣賞的心情,略略一辨地形,知道自己是沖西北方奔行,距離斷腸古寺,起碼已有百里之外。
  他蒼茫聽顧,不禁輕輕歎喟一聲,慚愧忖道:「我羞為男子漢,紅紅比我強得多了,她是個嬌弱的少女,卻能獨自由東海跑到中原,闖蕩江湖,隨心所欲,而我卻自忙瞎闖,毫無經驗。」
  一想及紅紅,他腦海登時浮出一個嬌艷絕倫,天真無邪的少女來,憑添無限惆悵,喃喃自語道:「她雖然調皮,卻調皮得可愛,固然有點野,卻野得叫人喜歡……」
  一陣山風拂面,他神志為之一清,暗道:「我盡想起那些無聊的事幹嗎?妙算子陳智中既然以隴石右自語,可想而知他必居住在隴右一帶,到隴右一問,不難找著。」
  意念至此,再不猶豫,翻山越嶺,又奔行了數十里,放眼四顧,只見山勢迴繞,五條五穀,盤曲蜿蜒而合。龍野停下腳步,凝視一下四周山勢,暗忖:「山勢迴繞,谷道迴旋,不知走那一條山路才好?」
  他企圖找山民樵夫,一問山嶺之路,但只見中午的春陽莊點得群山凝翠,一片山奇的寂靜,了無不跡。
  突然,龍野瞥見山徑旁邊,不由他透出驚喜。只見在枝葉濃陰中,一大葉白色野花,被人摘去不少,梗之處,痕跡猶新,顯然摘花人離此不久。
  他目光逐漸前移,正中間一道曲折的山谷,碎石地上遺留一條白色花蕾,不時因山風拂吹,飄飄飛舞。想來摘花人定由此路而去,於是他立即追蹤前往。
  龍野放腿急奔,直如怒箭劃空,轉折奔前,片刻之間,景物突然一變,只見一殘碑斷碣,荒墳纍纍,人目的敢情是一片墓地!
  由於眼前景物突變,龍野怔了一怔,總有所覺,眼光急急地環掃一匝,只見一位白衣女人,宛如大理石像似的,癡立在一座奇大的青墳之前。
  那女人長裙無風自動,搖曳於地,身材條條,面目以白紗遮蓋,隱約可辨出是一位至嬌至美的佳麗。
  那座青墳兩旁,擺投了不少奇禽怪獸的石雕像,佔地很廣。墳前豎著一塊高大的石碑,碑上字體龍飛鳳舞,雕刻精勁有力。對聊是:「斷腸無心情天最恨」,「佳人有意愛海難填」,下面一行大字「洛一谷之墓」。
  龍野看後,心中大為震驚,暗忖:「洛一谷!洛一谷他不是斷腸占寺的建造人嗎?他不是百年前轟動天下的大盜洛一谷嗎?」
  忽聽一聲嬌叱,那癡文如石像般的白衣女人,身形破空而起,龍野聞聲,抬目望去,只見她手足微張,海燕掠波也似,電急的向自己當頭罩下。
  龍野猛吃一驚,驀覺對方這招,玄妙無比,簡直如陽光普照,無所不及。
  他奇怪對方為何一言不發,便猛施煞手,既無冤,又無仇,素味平生,卻是為何?說時遲,那時快,那白衣女人罩落的身形,愈臨近勁風愈是加強,直如泰山壓頂,重逾萬鈞ˍ龍野急中輸記,怒吼一聲,右掌驕指抵天,左掌仰掌微吐,電光萬人間,身形連換六式變化,無一式不是妙到極點,那白衣女人招式,立受到克制,竟然無法落下。
  龍野使到第六招,左掌突出,時間不徐不疾,翻掌抓去,猛然一拉,一塊白紗應手而落。
  那白衣女人驚呼一聲,身形疾然飄了開去,宛如嫦娥臨風,白衣飄飄,曼妙之極。
  龍野並不是追逼,俯視手中白紗餘溫猶存,幽香撲鼻,敢情是那白衣女人這央紗巾,已為龍野攫得。
  這時已可看清那位白衣佳麗的面容,饒他龍卻定力再強,這時也禁不住凝眸直視,如醉如癡。只見她神態莊嚴,嫩白晶瑩的皮膚,泛出淡淡的紅色,挺直的鼻樑,使人有秀雅和高貴之極,星目中蘊含著一縷憂傷,更加動人。
  那女人輕輕一歎,唇邊泛起淒涼的苦笑,道:「你是他的徒弟仰是後裔?」
  這句無頭無尾的問話,整得尤野不知如何回答,不由露出懷疑之色。白衣佳人微訝地看著他,繼道:「洛一谷沒向你提過我,一個叫韋嫻靜的女人嗎?」
  龍野茫然搖頭道:「洛前輩我並不認識。」
  「什麼?」韋嫻靜愕然又問道:「你不是他的門人?那麼你剛才使出那一招六式的掌法從那兒學到的?」
  龍野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招斷腸無心掌?那只不過在斷腸古寺中,無意之中學到的。」
  韋嫻靜半信半疑,但她已是飽經滄桑,歷過無數辛酸的江湖人物,心中雖疑,卻未現於神色。她苦笑一下,道:「你是那個門派的弟子?」
  龍野毫不思索,應道:「天縷派下第四代弟子龍野便是。」
  韋們靜「哦」了一聲,道:「這就怪不得你能夠無師自通敢情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同一鼻孔鑽出來的。」
  龍野聽到這句話有些古怪,本想追問,但聽她語意不善,於是緘口不語。
  韋摘靜瞧著龍野,面露殺機,一瞬復又玉面生愁,黯然一歎道:「如果在未碰著洛一谷之前,只要說出天縷派三字你這條小命就別想踏出這山谷。」
  龍野勃然作色,就待動手,但一瞥見她星目淚光盈盈,縷縷猶郁,透出聖潔不可犯的神色,登時渾身一震,那股粗暴之態頓失。
  韋擁靜腳下紋風不動,但卻似隨風飄飛一般,緩緩飄到洛一谷墓前,徐徐倚坐墓碑,拾起一朵白花,閉眸嗅聞,容態是百般惹人憐愛。
  龍野茶然不解,因急於趕路,望望手中那條白巾,欲要丟掉,又感不忍。無奈地走過去,道:「喂!手巾還您。」
  韋嫻靜似若不聞,正沉靜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中,邊頭都沒抬。
  龍野見她如此,深為不悅,將那白巾隨便丟在她身上,轉身便走。
  韋嫻靜緩緩睜開眼睛,歎道:「你難道就這麼寡情絕義?連到了祖師叔的墓前,也不參拜一番?」
  龍野一怔,轉過身來,問道:「誰是我祖師叔?」
  韋嫻靜溫然不悅道:「他雖僅是貴派天縷丹士的記名弟子,但歸根落葉總是天縷派的一份子,你豈可如此藐視他。」
  龍野驚訝得雙知瞪的比銅鈴還要大,道:「洛……」既是祖師叔,龍野再不敢直呼其名只吐出一洛字,便止住了。
  韋嫻靜玉面一覺,怒道:「你們天縷派何以如此輕視他洛一谷三字既然沒資格跌身入天縷派,當初你師祖為何阻擋我和他……」下面「合籍雙修」幾個字,她竟說不出口來。
  龍野雖年青少成,不太瞭解男女間之事,但秉賦聰明,自然能體會其話中含意,不禁疑忖道:「洛一谷逝世已有百年,而且她那時已少亦應在四十以上,如此算來,眼前這位白衣佳麗至少已是一百四五十歲,為何依然風姿秀麗,嬌嫩如小女,這實在令人太難相信了。」
  其實他不曉得,這位韋嫻靜幼時因服食了一種當今罕有的「人參靈果」不但功力倍增,而且能夠青春永駐,幾有長生不老之效。因此目前雖已百多歲,是以尚似豆菠年華的青春少女!
  韋嫻靜美眸凝視長空,檀口微開,道:「他們天縷派自命為傑也名家,卻如此無情地拆散我們,致使他孤獨淒涼地飲恨黃泉,喃喃不絕吟著斷腸無心……」
  語音淒槍哀宛,淚珠滿腮,悲不可抑,龍野聽得心中酸,盈盈欲淚!
  韋嫻靜銀牙微咬,道:「目前天縷派銀星雖能僥倖托皎月之光,照耀大地,然而你們這般人如此絕情絕義,相信不久將來,那顆傲然生輝的天縷銀星,必定會忽然毀減,殞落無光。」
  龍野心中一凜忖道:「她何以對本派怨毒如此深重?想來師祖絕不會那麼冷酷無情,拆散他們這對人海中的鴛鴦?其中或另有原因?洛一谷既然是師祖天縷丹士的記名弟子,何以不曾聞師父提過?」
  一連串的問題,在龍野心裡,激動盪漾,使他頑固和控制情感的衝動,脫口道:「失掉愛情,就是失去幸福。然而你不能竟因此移恨別人,我相信敝師祖阻止你們之間的關係,必然別有難言之隱!」
  韋嫻靜心中一凜,回眸一瞥龍野,歎道:「不錯也許因我是極毒派掌門的愛女。」
  龍野虎目一瞪,喝道:「你是極毒韋無良的遺孳!」聲音變得十分嚴峻。
  「住嘴。」韋嫻靜失聲一喝,嬌軀驟然挺立,秀目中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懍的威嚴。龍野朗聲大笑,道:「起先我還懷疑祖師幹麼要拆散你們,原來你是韋無良的孳種,你獲得此報,令人感到痛快之至。」
  韋嫻靜面罩嚴霜,厲聲道:「上一代的仇恨,難道還要世世相傳麼?」
  龍野一聽果然言之有理,他雖然不知愛情是什麼樣的東西,但由母親每天倚門仁望父親早歸的神色中,可領悟出愛情是無價的財富實不到,權勢佔有不了不由黯然無語。
  韋嫻靜玉面稍霧,雙止靜睨洛一谷的墓地,旦夕魂夢索牽的人兒,早已幽冥異路,荒家枯骨寒,情天長留恨,回憶往昔的褲夢,不禁熱淚盈眶,悲痛欲絕!
  龍野道:「往昔的經過,可否賜告?」
  韋嫻靜指著墓碑兩旁小字念道:「斷腸無心情天為恨,佳人有意愛海難填。」由此可知他逝世之前,對於往昔之事仍然唸唸索懷,猜忖他死後,也必留有遺言,你如真誠欲知此事,明年八月一日是他忌辰百週年,他依時採掘墓取回他的寒骨,便可得知。
  龍野慨然道:「他老人家既是本門前輩,龍某定依是喪來迎取仙骨,運葬天縷派歷代弟子長眠聖地。」
  韋姻靜面露微笑道:「一谷生前,威名蓋世,其相中定珍藏許多稀世秘密,是以機關重重,到明年時,你最好能夠請到隴右妙算子,助你一臂之力,否則四海之內,罕有其人能啟開他的墳墓。」
  停了停,韋嫻靜繼道:「你好好苦練天縷絕學,以及一谷所留下的那招斷腸無心掌,到時記墓取寶,凶險難以意料。我自從當年和一谷慘然永別後,世事紛擾,一切皆空,我已不願重入江湖。不過單靠你一人,也難獨撐大局,幸好我的師倒不久將重開幫立會,明年我叫他們助你完成此事。」
  極毒派要重出江湖,這個消息令龍野大吃一驚,毅然道:「貴派要重振門派,本是一大盛事,不過如果不敢以往作見,荼毒生靈,我不但不能接受前輩指示,而且龍某便要賃蜈蚣寶劍,為世除害。」
  韋嫻靜心弦一震,面如寒霜,冷冷道:「憑你小子一個,別誇下海口,但是在一谷遺骸未取以前,我會叫他們原諒你的狂望。」突然一長身,疾比電光閃動,衣袂飄風白衣閃動,芳蹤已杏。
  龍野呆了一呆,緩緩轉過身去,默默祝禱道:「祖師叔安息吧!晚輩明年必運你靈骨回祖師那裡。」
  祝畢,長嘯一聲,向來路退出,走了許多冤枉路程,不如知翻了多少座山頭,才到了一條坦蕩大道。
  正步人大道間,忽聽後面蹄聲大響,九騎如飛馳來,龍野趕快一閃,抬頭一看,令人驚疑不已。
  只見來人,九騎分成五排,前後四排,馬上僅是三四十歲壯漢,全是虎猛猿腰,面色赤紅,肌肉紀結雄壯勇猛,但美中不足,他們八人一律是左臂齊斷,劍斜左肩,看來極不順眼。
  八騎正中,獨騎單行,騎上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孩,也是臂殘缺,劍斜殘缺,劍斜左肩,但眉清目秀,粉面朱唇,星日中流露出瑩瑩神光,顯然內修為,已臻登峰造極。
  這騎如風艱馳電擊,由龍野身側擦過,馬蹄捲起陣陣塵土,如飛而去。
  快馬過後,龍野發現正中那個小孩的右肩上,斜插著一支三角形白底紅字的旗幟,隱隱可見了旗中繡著「神勇左臂劍」五字,繡的字跡神龍活虎,一似他們好壞威風凜凜的氣概。
  龍野如疾如呆,怔怔望著他們如飛而去,突然蹄音又響,他又抬頭一看,不禁迷糊起來,敢情剛才那為騎去而復返,眨眼間已至龍野身前,九匹坐騎同時齊嘶一聲,立即抑住疾馳而來的衝勢。
  正中那個英秀不群的小孩不見如何作勢,絲穗飄揚,旗幟搖晃,身形輕輕落在龍野身前,誠敬問道:「壯士借問一聲,在小弟未經過之前,是否有一痊彪形大漢,身穿華麗的中年人由此經過?」口齒清朗,語音如輕雷乍放,各他的年齡極不相稱。
  龍野見他們氣派不凡,顯然來厲甚大,忙道:「慚愧,我剛由山路出來,並未見著這麼一個人。」
  英秀小孩微微頷首道:「多謝壯士。」身形微晃,又躍上馬背,環視四周壯漢道:「被華雲海溜走了。」
  龍野一聽「華雲海」三字,心內一震,只聽其中一獨臂壯漢道:「相信他逃不了神勇左臂劍的鐵蹄之下。」
  英秀小孩欣然望他一眼,道:「華雲海惡貫滿盈,江南道上無人不切齒痛恨,這次如果讓他漏網,我們九人還有什麼面目闖蕩江湖。」
  方談間,一騎疾衝而來,眾人抬目望去,臉上登時抹上一絲喜色,龍野眼尖,早已看出來人正是少林派俗家送徒,也即是在家鄉傳技欺已的華雲海。
  龍野遠遠看到一群斷臂的大漢,臉色登變,趕緊勒馬拉疆,往來路拚命狂奔疾馳而逃。
  龍野抬頭一看,只見他們九人態度從容,毫不著急,英秀小孩嘴唇掠下一絲冷笑,獨臂一揮,兩個帶頭的獨臂壯漢猛喝一聲,胯下坐騎,揚蹄急奔,有如離弦之箭,疾快神速的追上去。
  華雲海馬鞭狂揮,瘋狂疾馳,但不久只聽身後蹄音狂亂,他回頭一瞥,不禁嚇得屁滾尿流,敢情那兩個獨臂壯漢已策巴疾馳追來,腳程之速,罕有其匹。
  華雲海自碰上煞星,被他們追上,絕難逃避殺身之禍,想到自己生命垂危,人是狂抽猛夾。催馬疾奔。
  大凡慣常作威作福之人,最是怕死。他雖曉得背後是新近掘起江湖,專打抱不平的「神勇左臂劍」,他們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騎術更是天下聞名,自己無論如何,經難脫逃,但華雲海仍想自己能夠逃此大難。
  一陣勁風拂面而過,華雲海幾乎暈絕過去,那兩個策馬追趕的大漢,已超越而過,只見他倆一抖疆繩,馬立聲嘶的橫攔著大道,已無處可逃。
  華雲海硬著頭皮,目露凶光,不但勒疆停馬,反而運勁揮鞭,嘰地一響,他那匹紅馬挨了此鞭,嘶嗚一聲,直闖過去。
  右邊的獨臂大漢,狂笑一聲,拿準時間,突然一掌劈向那紅馬前脛。
  華雲海驟逢變故,心知神勇左臂劍等九人,以左臂鐵掌快劍著名武林,這掌劈中,那匹紅馬算是廢了,急不暇擇,忙探身舉掌以迎。
  兩掌相交,脆響一聲,華雲海因掌力不面對方雄厚,吃不住勁,震得上半身傾出馬外,幸他腿勁不錯,仍緊挨馬腹故傾而不墜,但已駭出一身冷汗。
  左邊另一個獨臂壯漢,沙聲喝道:「你逃不了的!」喝聲中獨臂疾伸,勾向他脈門。
  華雲海能夠在江南橫行霸道,武功自是不弱,他身一縮,竟讓後一尺有餘,獨臂大漢招式為之落空。
  同時,右邊的獨臂大漢已扣住那匹紅馬的頭,令它動彈不得,華雲海睹此情形,疾忙一躍離鞍,落在左旁田里,拔腿就奔。
  左邊的獨臂大漢輕輕一哼,身形一縱,宛如一朵烏雲越過他的身前。
  大漢兩腿方落地上,華雲海狂喝一聲,突然施出「小天星」絕技,挾著沉雄無比的風聲,劈擊過去。
  獨臂大漢鎮定如恆,腳下向移數寸,獨臂一叫力,拳風如山,硬接那記「小天星」掌,雙腿直如卷天掠地,橫掃而山。招數妙絕,而且更是奇幻飄忽。
  華雲海為之大駭,急急騰身躍開,但那獨臂大漢已志在必得,怎會容他閃開,獨臂一拍,其熱不但迅快如風,而且勁道非同小可。
  華雲海腹部如受重錘一擊,痛叫一聲,暈絕過去,獨臂大漢冷笑一下,一手將他提起,躍身上馬,向另一大漢一擺手,長嘯一聲,縱馬回頭而去。
  龍野自吞食蛤楓蛙之後,眼光極是銳蚌,非一般內家高手可比,他們雖在時余外過招,卻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對這此獨臂大漢的武功驚贊。
  指顧間已返回行列,只聽那英秀小孩責備道:「勝敵之策,首在適時把握機會,攻其不備。剛才鄭英只要突擊出戳敵同點其助下穴道,不是應手而首麼?」
  英秀小孩,移目注視擒捉華雲海的獨臂大漢,道:「鄭英,你也太疏忽了當華雲海身軀傾出馬外時,你焉可扣他脈門,你想一個人手掌移動多快!你若用『一針見血』豈不早已點倒敵人。」
  龍野在旁聽著,突與英秀小孩那兩道炯炯有神,如天空寒星般銳亮的眼光相遇,心中一凜,暗道:「這小孩只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卻神光瑩潭,論武功縱是他一出娘胎,就開始練武,也難有這驚人的成就,就是天生奇才,人間龍鳳如再經苦練幾年,則此子不難成為武林第一高手。」
  其實龍野仍然有所不知,否則不更加震驚那才怪呢!原來眼前這九位獨臂之人,連那小孩包括在內,江湖上踢送一個綽號,叫做「神勇左臂劍」。他們乍現武林道上,僅不過一年前後,然而極騷動天下,所向無故,更是大義凜然,除奸懲凶甚得江湖讚美,大有代替昔年「飛馳十三俠」之勢。
  這英俊小孩一瞥暈迷的華雲海,然後遊目環顧四周獨臂大漢,道:「華雲海雖魚肉弱小,持技凌人,但他乃是少林俗家門下。少林派規之嚴,譽滿天下,我等不必擅自懲戒,可送還他們自己按規處治。」
  龍野一聽,暗暗讚許,這小孩年紀雖輕,做事卻有條有理,謙讓不驕,英秀小孩抬頭瞧著龍野,微微頜首一笑,獨臂一揮,九騎按著原來行列,策馬向北奔去。
  龍野暗自感慨一歎,華雲海一生為惡,最終是無量昭彰疏而不漏,自己雖在天心禪師臨逝前,許下諾言不尋他復仇,但自有俠義之人,為世除害。
  他感歎一下,便展開腳程,不久到了襄陽,時已黃昏,遂在襄陽住宿一夜,順便打聽去隴石的路線。
  出了襄陽,便直取去隴石的路徑,不管是大江小河,抑是高山峻嶺,都一徑凌跨過去,以他的功力身手,加之「強弩神箭」的拳化輕功,直到如履平地,兼且因為避開了官道城池市鎮,更可施展腳程,倍加快速。
  不數日已到了隴右一帶,妙算子為隴右地方最盛譽的人物,龍野探詢這下,便知他是隱居天水南側的祁山。
  這日,龍野來至祁山腳下,仰頭但見群山聳伏,綿延無際,竟然不知妙算子陳慧中居住何處。
  龍野不禁滿心焦急,心中暗自忖道:「在路程上已耽誤了不少日子,劍鷹幫行動快速,想來早已到此。
  如果事過景忌,北神離開了祁山,豈不更難找?那時我豈不是無法拯救苦海中的父母!」
  龍野心中燥急,腳下更不敢停留,直如流矢劃空,翻過六七座山峰,仰頭但見山嶺叢中,一峰特高,宛如一柱擎天。
  龍野心中一動,當下施出「強弩神箭」有怒箭疾射而去,沉雄的吼聲,繞峰迴盪,餘音不絕。
  眨眼工夫,已達半腰,龍野停歇下來,環顧四野。但覺清風輕拂,蘭麝繚繞,遍體清涼,登時腦際這之一爽,適才煩燥焦急之情,一掃而空。
  龍野微感驚異,那來如此香風!
  但見此峰腰約有幾畝平地,忽見一根石笥屹立於婉蜒人山的羊腸小道中,石筒正面光亮平滑,上刻有深及半寸的朱紅大字。
  龍野舉步年前看,只見上面刻著:「季風縷縷,至此歇步笱後三丈,太陽宮陣,經纏法度,大衍變化,君欲強人,陷陣喪命,莫作怨言」。下署妙算子陳智中敬題。
  龍野讀畢,領首暗道:「武林中俱道妙算子行事正邪不分,全憑自己如惡而定,但觀此石笱,乃不失為光明正大,仁慈為懷,他怕世人誤入太陽宮陣而喪掉性命,是以刻字以警惕世人……」
  想著,不知不覺中已對妙算子起一了絲好感,忽見三丈外仍然一隻石笱屹立,龍野腳下不禁走過去一看:「君至此笱,已入吾陣,太陽將升,疾速退之。」
  龍野剛剛看完,忽覺不對,身前那根石笱瑞光萬道,宛如一輪紅日由石苟背後升起。強光如火,炙熱難耐。
  龍野但覺熱氣直逼過來,方自叫聲「不妙」那萬道強光已化成熊熊烈火,四面八方卷吐而至。
  龍野駭然一驚,自己縱使整身有力槍不入的內功,也得被這股炙熱無比的烈火火焚身而死。
  龍野暗忖,一年多來孜孜地刻苦發奮,勤練武拭,企圖東海救出受囚的父母,以及重振天縷聲威,然而頃刻之後,都將隨著熊熊烈火,焚得無影無蹤。
  且說以神算奇門,以機關佈置而飲譽武林的妙算子陳智中,此人生性怪僻,恬淡寡慾,鮮與人交往,終生深居祁山天柱峰,少入江湖,畢生之中,僅有隴左雲一平和他性情契合,而成莫逆知已。
  只為隴左雲一平在深山採取藥草,被一隻千年毒蠍子嚙傷,待他扶傷回家時,已蠍毒攻體,命在旦夕。這消息傳到妙算子那裡,他焦急之甚,心知要醫愈雲一平毒傷,只有佛光玉像那樣祥光,才可逼出雲一平體內之毒。
  妙算子何嘗不知自己取得玉像後,將會引起白道中人怒,黑道邪徒追蹤劫掠,但為拯救老友性命,自不能顧及這些,連夜兼程趕到斷腸古寺。
  因為他神機妙算,精研機關,而且洛一谷當年裝設機關,均由妙算子的祖父設計,所以妙算子輕描淡寫的啟開如來佛像之自動機關,從容取出藏寶之圖。同時放入一張已住宅周圍機關陣法的地圖,意思是如有人能夠取得此圖,可到天柱峰向他索回佛像。
  待他將如來佛像的機關恢復原狀後,突見北神龍天翔邁步而進,妙算子大驚,深知自己這種偷竊行為,若被北神知道,他定會橫身抽阻,當下憤忙由後殿溜走,那知已被北神發覺,縱身追來。妙算子雖知惹他不得,但為著老友性命,硬著頭皮,裝作不知,施盡絕學輕功,拚命逃路,可是在數百里之外,仍被北神追著。
  妙算子百般無奈,只有將真請詳細吐出,北神雖不悅他這等偷竊行徑,卻同司創為情勢所迫,非已所願,遂放他而去,說明醫愈雲一平之後,應將佛光玉像,奉送能夠破解斷腸無心掌之人。
  妙算子等北神走後,始長吁口氣,按圖尋寶,果然不下半天工夫,已掘得佛光玉像c他不敢逗留,急急趕到隴左雲一平那裡。但這時許多武林人的,已暗裡追蹤跟來,大有乘機劫寶之意。妙算子又是一驚,來不及醫治雲一平之毒,趕緊吩咐雲一平之愛待唐秀雄,急起乃師,三人偷偷向天柱峰出發,因為天柱峰有妙算子精心設布的「太陽官陣」,不能踏入陣內,暗裡追蹤的人物,縱有驚人蓋世武功、亦難越雷池半步,那時妙算子即可高枕無憂,安心為雲一平治傷。
  平說妙算子以及唐秀雄兩人如驚弓之鳥,提心吊膽的由捷徑險道,由隴左翻越到隴右,祁山赫然已在眼前,熱意圖奪寶之人,已逐漸迫近。
  妙算子老成多智,他暗想由正道踏入祁山,進入天柱峰必會被意圖劫寶人人追著,不如走捷徑小道來得安全。妙算子走前帶路,甲左邊一道小徑,縱身前行,唐秀雄背著其師跟著躍進,轉出山谷,前面乃是一片峭壁,靠峭壁有小徑一條,小徑上儘是又肥又厚的青苔,其滑無比,他們雖是武林好手,腳下輕功不錯,但仍有點疑懼,是以身形移動緩慢。
  前面小徑越來越窄,闊度僅是一尺左右,這時兩人再不能正面行走,俱以胸貼靠山壁,側著身緩緩一步一步的移動,有時掌上稍為用力,那山壁碎石便骨碌碌地滾落崖下,的確危險之極,令人驚心動魄。
  他們宛如蝸牛徐步,走了多半天,仍然未達天柱峰。剛轉過一個急彎,猛見前面一個老道,白鬚飄晃,手勢拂塵,那老道身子半傾出深壑上,又腳隱隱踩在小徑之上,山風雖烈,他卻如泰山屹立。
  妙算子心知不妙,趕快止步,暗自戒備,揚聲喝問道:「前面那位道兄,可否借光一下?」
  老道一聲詭笑道:「普天之下,莫非聖土,施主請自便就是。」
  妙算子凝神沉思,小徑只一尺來闊,被那個老道橫身抽阻,已無落足之地,但妙算子一身精純輕功,不難一躍而過,現在所須考慮的是,如果那道士心存不軌,也其不意,出招偷襲,那時間無可閃,豈不喪身深壑。
  但呆下去並不是辦法,妙算子目光一閃,道:「既然如此,就對不起了!」
  話音甫落,身形乍然縱起,宛如巨鳥盤空,老道身軀突然一縮,雙掌倏地一招「雙龍出洞」,猛擊拍出。
  妙算子早就算到這一著,並不慌張,他凌空是一種誘敵之著,他身形一沉,一個「千斤墜」,使對方的一招落空,然後雙掌電疾推出,勁力急打對方中盤。
  老道在這瞬息之間,已判斷出對方機智功力均佳,不敢硬拚硬架,而對方掌風襲至,處此險隘小徑勢又讓無可讓,老道到底經驗豐富,存心兩敗俱傷,以攻為守,掌中拂塵,陡地拂出。
  唐秀雄在後面看到,他乃是雲一平的唯一門下,武功不弱,閱歷亦深,這刻猛喝道:「師叔,這廝是崆峒四子之一。」
  老道士做聲冷笑,道:「不錯,你道爺就是辛夷子。」笑聲中,真力已人拂塵湧流而出,猛然一抖腕,嗡地一聲,拂出拂塵,突而一圈一卷,再出屈而直,銳如利劍,一招地時進平陽,勁襲而至。
  妙算子見他招數雖厲,但很平常,暗自詫異,倒退半步輕易問過。
  崆峒掌門辛夷子喝聲:「著」招式將老,那塵尾突然分成五束,束束畢直,疾戳而至。
  這一招不但其快無比,而且是崆峒派鎮山塵法之一「五子告狀」,毒辣絕倫,辛夷子倏為將近一甲子,內力造詣上極佳,此刻掌中雖只一氫拂塵,但威力之大,並不遜於一支利劍。
  妙算子武功雖較辛夷子為強,但吃虧在空中,這刻忽見對方一把拂塵有如五支利劍,疾刺而來,自己先已退近唐秀雄,如再避讓,勢必撞及唐秀雄墮崖。
  小徑寬僅一尺,只許進退,不容左右閃避,妙算子上此景況,立生與敵偕亡,大喝一聲,力貫四肢,雙掌橫,往上硬接。
  辛夷子嘿然一喝,塵尾忽然一卷,妙算子只手立被捲上,辛夷子抖腕一震,真力直貫塵尾。
  妙算子也雙壁振抖,伸出震力卸勁這海,反崩上去。忽然兩人同時腳下一軟……原來小徑鬆軟,如何擋得住這兩個武林高手的勁力,他們著腳之處同時崩裂塌下。但見兩人同時向萬丈滾滾落,唐秀雄見此危殆情形,駭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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