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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寒夜山莊客自投


  玫地回身朝趙南市伸伸舌頭,接口道:「爹,玫兒只在莊外玩咯,這不是回來了麼?」說著招招手,輕聲道:「喂,你跟我來咯!」
  轉身,一陣風似的在門裡衝了進去,一面叫道:「爹,你瞧瞧,我替你物色了一個人呢!」
  趙南珩略一躊躇,硬著頭皮,跟進屋去。舉目一瞧,這間書房,相當寬大,明窗淨幾,纖塵不染,四壁圖書,玉軸牙籬,琳琅滿目。
  中間一把紫檀雕花椅上,端坐著一個年約五十六七的青飽老人,廣領隆準,修眉鳳目,額下一部花白山羊鬍子,神態含威;但此刻卻滿臉慈祥,手捻鬍子,望著小玫兒,似乎正待問話,及至瞧到趙南珩,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趙南珩抬頭之際,和他目光乍接,只覺這青袍老人兩道眼神,精光如電,幾乎使人不可通視,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慌忙低下頭去!
  玫兒瞪了他一眼,急忙叫到:「喂,你快來見過我爹!」
  趙南珩是被青飽老人目光所懾,早已忘了玫兒的叮囑,拘謹得連頭也不敢拍,只是向上抱拳作揖道:「小可拜見老莊主。」
  青袍老人沉聲問道:「小玫兒,這人是誰?」
  玫兒依在青施老人身邊,道:「爹,他叫趙南珩。」
  青袍老人臉含慍色,問道:「會武?」
  政兒道:「他原是峨嵋派門下的。」
  青袍老人沉哈一聲,捋鬚道:「是峨嵋門下?」
  趙南珩慌忙抱拳道:「小可正是峨嵋門下。」
  青袍老人只是捋鬚不語。
  玫兒小嘴一蹶,撒嬌道:「爹,你是不是也怕了?」 青袍老人弟爾笑道:「為父難道還怕這些?」
  玫兒眉毛一挑,哈的笑道「那麼多是答應了?」
  青袍老人瞧了小玫兒一眼,皺皺修眉,又點點頭道:「資質倒是不錯,唔,先在莊上住下來再說。」
  趙南珩聽不懂他們父女兩人在說些什麼?好像老莊主的意思,是要自己先住下來,自己是做工來的,豈能白吃悶飯?想到這裡,不由腰幹一挺,拱手道:「小可路遇姑娘,說莊上要找做事的人,小可做工來的,請老莊主派小可的工作就是。」
  玫兒急得連連眨眼,已是遲了!
  青袍老人抬目道:「你會做些什麼?」
  趙南瑜不假思索的道:「小可在少林寺就是擔柴挑水,後來投到八方鏢局,局主給小可補了一名趟子手的缺……」
  玫兒氣得繃緊了臉,只是暗暗跺腳。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小玫兒,你領他去見過駱大叔,就叫他暫時住在柴房裡好了。」
  趙南珩道:「多謝老莊主。」
  政兒失色道:「爹,你不是要收一個……」
  青袍老人沒待她說下去,揮手道:「不用多說,你先領他去了,就回來,為父還有事要交代你。」
  玫地噘著小嘴,扭扭腰,朝趙南珩恨聲道:「跟我來!」
  打這天起,趙南珩在莊上安頓下來了。他的工作,並不是挑水擔柴,而是打掃大廳和大門外的一片草坪,晚上住在後面柴房裡,工作相當輕鬆。
  莊中除了老莊主,和老莊主的愛女小玫兒,別無女眷。
  駱大叔好像是府中的管家,大小事兒,都聽他吩咐,另外還有四名護院武師,和七八個男僕人,兩個女僕人,他們一個個面目森冷,大家見面都很少說話,所以偌大一所莊院,就顯得有冷清清的感覺。
  日出而起,日入而息,生活古老而刻板。一連三天,趙南玫並沒有見到老莊主的面,也沒有見到過小玫兒,但他也不放在意上。
          *****
  夜幕深垂,時近二鼓。
  佟家莊燈火已熄,靜寂如水,只有大廳廊上簷馬叮咚,因風作響!
  突然,廳側東南方向,飛起一條黑影!
  這人個子瘦小,但身法異常俐落,從圍牆外面,一鶴沖天,斜飛而起,雙足一點,人已掠上屋簷,隱入屋脊陰暗之處,伏下身去,運集目力,遊目四顧,他敢情對莊中深具戒心,是以行動顯得特別謹慎。
  此時半鉤新月,斜掛天空,夜色朦朧,萬籟俱寂!
  佟家莊一大片莊院,靜靜的矗立在高大黝黑的租徠山下,宛若一座無人住的廢宅,聽不到半絲聲息。
  那人夜入在院,當屬有為而來,但他似乎因此刻的絲毫不曾受到阻礙,反而大感意外。
  驟然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只覺這種靜寂如死的情景,比強敵圍攻,更為可怖,而且就憑這一點,可見莊中主人,定然是一位棘手人物。
  半晌之後,他似乎忍耐不愧倏然長身,從屋脊揀起,有如離弦之失,朝左側掠去,穿過兩重院落,四周依然闃寂如故,但前面一排精舍中,卻有了燈光!
  這人微一吸氣,輕如飄絮,絲毫不帶聲息,隼翔鷹瀉,一下隱入窗前不遠的一株大樹之上!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書室,臨窗一張長案上,放著一座亮銀燭台,燭影搖曳,結了一段很長的燈花。
  燭台邊上,赫然放著一隻紫檀樓花木盒。
  案前坐著一個身軀高大廣顙隼目的青袍老人,手執書卷,目不轉睛的似乎正看得入神!
  隱身樹上的夜行人,驟睹青飽老人,不禁心頭猛震,全身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暗道:「是他!他會隱在租徠山下?」
  青袍老人依然手不釋卷,在有意無意之間,緩緩抬頭向窗外望去,執卷在手,也似乎輕微揚了一下!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嘶」「嘶」細響,也同時透窗而入,幾縷細勁指風,朝青袍老人身前襲到!
  青袍老人坐著的身子微微一震,霍然站起,雙目精光暴射,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濃嘿:「千佛指!普天之下,居然還有人會千佛指?」
  說到這裡,忽然臉上閃過一絲陰森狂笑,仰天道:「就算你逃得快,中了老夫一枚『搜魂針』,也跑不出五里之外!」
  緩緩放下書本,轉身往裡走去。
  一會工夫,從中院飛起八七條黑影,分頭朝四外追搜下去,這些人,一個個矯捷無比,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不過如此!
          *****
  漫漫長夜。春寒料峭,趙南珩早已做完工夫,進入睡鄉了。
  但他在朦朧之中,突然感覺有一條鬼魅似的人影,悄無聲息的閃入窗口,飛上柴堆!
  這並不是幻覺,而是心靈上的感應,自從他在少林寺蒙百愚上人賜傳「達摩易筋真經」以來,耳目靈異,雖在睡夢之中,依然能夠及時警覺。他瞿然一驚,立即翻身坐起,低聲喝道:「是什麼
  「人」子還沒有說出口,陡覺幾縷勁風,業已襲上背後。
  但對方並沒立下殺手,這幾縷勁風,宛如幾把利劍,抵住後心,耳邊同時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叱道:「小子,不許聲張,如敢違拗,莫怪我手下無情!」
  趙南珩只覺對方所指之處,正是幾處致命大穴,只要稍微用力,就得被他震斷心脈,心頭不禁大感凜駭,低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怒道:「老朽身負重傷,而且還有人追捕,你只管睡覺,不准出聲,也不許多問,知道嗎?」
  說話之時,那幾縷指風,業已收了回去。
  趙南珩雖覺這人來得兀突,但聽說他身負重傷,而且還有人追捕,不由點點頭,壓低聲音道:「老人家,你身負重傷,小可身邊,存有三粒峨嵋奪命丹,你……」
  那人聲音和緩了些,道:「用不著,老朽自會治療,你小子好好睡覺,只要不准對人聲張出去就好,老朽還得提醒你一句。你小子『鳳眼』、『靈台』兩穴,經老朽以獨門手法禁制,十二個時辰不解,就得嘔血而死,你晚上回來,老朽自會替你解開穴道。」
  趙南珩點頭應是,果然又睡了下去,但一時哪裡還想睡得熟覺,只是悶悶的躺在床上。
  柴堆上已經無聲,心知那人正在運功療傷,也就不敢驚動。
  遠處雞聲報曉,已經是五更天了,窗外現出輕微曙色,這就耐心等到天色大亮,才起身下床。
  舉頭瞧了瞧堆滿大半間屋子,砌得快要接近屋頂的柴堆,暗想:這上面,別說只有一個人,就是躲上十個八個,也不容易被人發現。一面拱拱手道:「老人家只管安心療傷,這裡不會有人進來的,小可要做事去了。」
  那人並沒作聲,趙南珩走出柴房,順手閂上木閂,才行離去。
  這一天,莊上平靜如恆,好像昨晚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大家也依然各自做著自己份內的工作。
  當然,趙南珩也不會知道昨晚莊上曾經發生過事。
  晚餐之後,趙南珩回轉柴房,小心翼翼的掩上板門。
  只聽那人的聲音,已在耳朵邊上響起:「小子,難為你守口如瓶,沒洩漏老朽蹤跡,來,老朽替你解開穴道!」
  語聲入耳,趙南珩陡覺身後被人輕輕拂了一下,正待道謝!
  「噫!」那人忽然輕噫一聲,接著冷厲的道:「小子,誰替你解了穴道?」
  他雖然聲音冷厲,但還是細如蚊納!
  趙南珩聽得的一怔,急忙壓低聲音道:「沒有啊,小可……」
  那人憤怒的道:「小子,你還說沒有?老朽昨晚明明點了你『靈台』、『鳳眼』兩穴,豈會無故自解?」
  趙南珩茫然道:「老人家,真的沒有?小可才來了四天,這裡的人都很少和小可說話,今天整整一天,就沒有人和小可說過一句話。」
  那人低哼一聲,趙南珩只覺一縷勁風,閃電點來,自己胸前「玄機」穴上微微一震,但並沒感到什麼。
  「噫!」那人又是一聲輕噫,接著似乎詫異的道:「小子,你……練過『金鐘罩』……嘿,『金鐘罩』就是練到十二成火候,也禁不起老朽一指……你練過什麼功夫?」
  趙南珩道:「小可……」
  那人立即制止,道:「小子,別出聲,你說得再輕,也瞞不過門外經過的人,來,你可以上得來嗎?到上面來。」
  趙南珩自然渴欲一見其人,聞言連忙低低說道:「能。」
  那人哈道:「小心一點,別弄出聲音來。」
  趙南珩微微提氣,雙足一點,躍上柴堆,果然沒弄出多大聲音。
  那人誇讚著道:「輕功也著實不弱,唔,到這邊來!」
  趙南珩躍上柴堆,只覺上面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在黑暗之中,發現角落上正有一對閃閃有光的眼神,瞧著自己,急忙踏著柴堆,彎腰朝裡走去。
  只聽那人道:「小子,你坐下來,告訴我,你是何人門下?」
  趙南珩依言坐下,一邊低聲道:「叫、可趙南珩,峨嵋門下。」
  「峨嵋?」
  那人顯得甚是驚奇,問道:「峨嵋派業已封山,你……到在上臥底,是奉何人之命?」
  趙南珩聽得一怔,他覺得「臥底」這兩個字,甚是新奇,不由搖搖頭道:「小可到莊上只是做工來的,沒有奉什麼人之命。」
  那人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緊盯在趙南街臉上,陰嘿了一聲,問道:「你練過什麼功夫?
  趙南珩經過這一陣工夫,已可依稀看到對面坐著的是一個瘦小老人,但臉密依然瞧不清楚,聞言說道:「小可以前練的是峨嵋派內功……」
  瘦小老人截住他的話頭,不屑的道:「峨嵋心法,雖是佛門正宗,但非四五十年不為功,你小子有多大年紀?」
  趙南珩道:「去年,小可在少林寺蒙百愚老師博傳授『易筋真絕』……」
  瘦小老人似乎吃了一驚,奇道:「少林七十二藝,均系由『達摩易筋真經』上演繹而出,百愚上人怎會輕易傳你?何況『易筋真經』博大精深,也不是短短一年工夫,所得領悟,你小子伸過手來,給我瞧瞧。」
  趙南珩伸手過去,瘦小老人在脈腕上按了一會,忽然目露詫異,奇道:「奇怪,以小兄弟的年齡來說,決不會超過十八,何以體內真力,竟有數十年修為之功?唔,少說也有三十年火候,卻又泥丸閉塞,夏氣不通,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你自稱峨嵋弟子,何以又在少林學藝?怎會投到這裡來的?」
  趙南珩這就把自已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瘦小老人閉目沉思,喃喃自語道:「憑大覺大師一封信,百愚上人決不會把少林鎮山絕學的『達摩易筋真經』,輕易相授。」
  說到這裡忽然睜目道:「唔,小兄弟,大覺大師要你不滿二十,不准離開少林,你不該輕易下山。唉,你既已離開,說也無用,不過,如果老夫猜得不錯,你到了二十歲,應該再上少林寺一次,百愚上人也許有什麼交代。」
  趙南珩抬頭道:「老人家,你說百愚老師傅會和小可交代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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