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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守在門口的信兒也不顧一切衝進大廳,直奔展毅臣的跟前跪下,不住地磕頭:「老 爺子,請容信兒敬稟:由於這回彭澤風害,百里棉田俱毀,災情慘重,相公他動了惻隱之 心,便將這次收到的例錢悉數捐贈給彭澤縣令周大人去賑災,信兒身上還有周大人的收據, 請老爺子過目。」 信兒手顫神慌地直掏胸懷,終於摸出一張紙片,呈給展毅臣。 展毅臣看罷,長吸了一口氣:「看看你這副火爆性子!」展老太君走到兩個孫兒的身 旁,心疼的審視孫兒身上的鞭傷,她忍不住埋怨展毅臣:「你怎麼捨得下這麼重的手勁,阿 帆是替展家積福行善啊!」 展毅臣移目望著他的兩個兒子:「你們都下去!」 展毅臣轉向那名少婦:「盼歸,麻煩你去為他們兩人上藥。」 當他們告退的同時。展毅臣扶著母親坐到椅上:「千帆小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我還 記得千帆在十九歲中舉人時,還是一副斯文謙雅的模樣,很逗人愛,怎麼越大就越荒唐!」 展老太君凝望門口,歎了口氣:「你是他爹,怎麼不明白阿帆的作為是有目的。」 展千帆惆然地看著母親:「娘,你在指什麼?」 展老太君望了兒子一眼:「毅臣吶!你的心早就隨著雲璣的去逝而塵封冰結了,哪能體 會出這種刻骨的情傷呢!」 展毅臣目光忽凝:「莫非千帆有了屬意的人?」 展老太君站起身來,走向窗邊:「千帆這孩子承襲他毋親的慈悲心腸,一向見不得他人 受苦受難。我相信他這次大手筆的賑災,勢必會影響你的收支安排,而「展家船坍」核發例 錢的日子又迫在眉睫,這陣子你恐怕有得忙了。」 展毅臣的拳頭用力擊在桌上:「豈止是核發例錢,這個孩子俠骨佛心,恩被四海,獨獨 不在乎害苦他老子,上回咱們造了十艘新船,正等著他拿去賑災這筆款子去清帳呢!」 此時,展千帆在他自個兒的房間裡,接受他的嫂子——燕盼歸的療傷。 燕盼歸正專注的審視展千帆胸前的每道傷痕。她的柔夷貼在那些血痕上,讓沁涼的酒刺 痛傷口。 展千帆深深吸一口氣,他感覺到清涼的指尖觸摸在他的肌膚上,有一種帳栗的感覺。 展千帆的目光微垂,看著燕盼歸。 窗口的陽光射在燕盼歸的秀髮上,映成一波波的虹圈,她的睫毛低垂著,她的鼻子小小 的,卻很挺秀,而她的肌膚細白嬌嫩。她實在很美,美得出塵,美得教人心動。 展千帆全身的肌肉突然緊繃起來,僵硬如石。 燕盼歸抬起眼:「弄疼你了?」 展千帆含糊地「嗯」了一聲,他拿起床邊茶几上的酒,大口大口的灌入嘴裡。 展千舫走過來,將酒壺擱在桌上:「方纔你要是肯早些兒吐出那筆錢的去向,好歹也能 少挨幾鞭。」 展千帆不說話。 展千舫丟一件乾淨的衣服在展千帆的身上:「你可知我昨夜是如何渡過的?」 展千帆垂下眼,流露出沉思之色,任肩上的衣服滑落下來,遮覆在他的腿上。 「有什麼不對嗎?千帆。」 展千舫看見展千帆的眉頭打了個結,他的情緒也隨之低落了。 展千帆抬起目光,望著展千舫:「哥,你可曾聽過咱們展家的人與姓竺的人結過怨 隙?」 展千舫搖搖頭:「怎麼會有此一問?」 展千帆先提起昨夜之事,然後才說道:「那位掬歡姑娘曾念過一首持,詩中充滿殺機, 顯然是含恨而來!」 展千舫也皺眉:「為了慎重起見,我想還是讓忠兒去盤盤她的底。你不反對吧?」 「這會兒我讓信兒去休息,原本就是打算讓他下午去一尚遠門,探訪一下湘南勝景。」 「你讓信兒隻身,一個人出門,妥當嗎?」 「他一個人去才不會起眼,再說,信兒也挺機靈的,他懂得應付情況。」 展千舫想了一下,道:「由你吧!橫豎信兒是你帶出來的,你信得過他自然有你的道 理,何況他方纔的膽識也的確不凡,大有乃「主」之風。」 展千帆哈哈笑道:「謝啦!雖然不是稱讚我,但是我一樣如同身受,與有榮焉。」 「皮厚!」展千舫笑叱一聲,接著又說:「千帆,依我看,那位方浩威恐怕也不簡 單。」 「當然不簡單!」展千帆道:「一個茶馬司的文讀先生,玩的門檻兒卻很精,而且出手 闊,熟諳江湖,豈會是易與之輩。」 展千舫走向乃弟,坐在床邊:「你既然明白,又何苦跟他瞎混?」 展千帆淡淡一笑:「哥,你總有看過抹布吧!」 展千舫一時會意不過來,他愕然地看著展千帆。 展千帆目光微暗:「抹布不髒,東西那會乾淨。」 展千舫神色一沉:「千帆,我不許你作賤自個兒。」 展千帆就雙手放在頭下,仰面而躺,並且閉上眼睛:「我想睡了,哥,你和嫂子也是一 夜未睡,何不回房休息呢?」 □□□ 【第七十一頁失】 □□□ 展千帆盯著兄長:「你的看法如何?」 展千舫雙眉微鎖:「事情太順利了。反而讓我擔心,卻又說不出來那兒不對勁。千帆, 依你之見呢?」 「哥,你太厚道了,不忍心說建成的壞話,我是個浪蕩子,一向口無禁忌,就讓我來說 吧!」 展千帆望著收拾東西的燕盼歸,道:「嫂嫂,麻煩你,喚個人弄杯濃茶給我。」 燕盼防柔順一笑,走出房間。 展千帆重新調回目光看著展千舫,只是這時候,他的目光裡卻有一絲掩不住的鄙色和酷 意。 「游建成除了一張能言善道的嘴巴外,別無長才,今天若不是衝著他是婆婆的孫侄兒份 上,這展家總管一職倒還輪不到他來當。這一回安慶船難,發生得太沒道理,而他對這樁擊 船慘案,卻又表現出出乎異常的熱心,你雖說忠厚,畢竟還未被他蒙蔽,當然會感覺到這中 間必有蹊巧。」 「千帆!謹慎你的用詞。」 「是的,那麼就容我這麼說吧——這好比風前之月暈,雨前之露潤,昔古山巨原見王 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分,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著類矣。而我 「江右不肖生」曾經說過:建成是一頭獠獸,是一條毒蛇,讓他走進展家大門,不啻是引狼 入室。」 展千舫蹙著眉,沒說活。 「四年前初見建成時,我力柬爹爹,此人頭生反骨,目光閃爍,只可周濟,不可舉用。 爹卻駁斥我嫉才,心胸狹窄。而這一次我打算親自走一趟安慶,以查明焚舟殺人的血案真 相,爹卻派我到湖口收帳。」說完,展千帆突然放聲大笑,只是笑聲苦澀得連他自已都不忍 聞,他盡力控制住自己的狂態,然後翻身下床,走向桌前,他現在最渴望的東西,就是桌上 的那一壺酒,可是在他摸到那壺酒之前,展千舫已經先他一步奪走酒壺。 展千帆瞅著展千舫一眼,他拉出一張椅子坐下來。 展千舫也給展千帆一眼,接著也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展千帆的對面。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千帆,你該明白。」 展千帆猛吸一口氣,抬起目光,剎時,他又恢復了原有的放蕩不羈和灑脫自若。 「我準備出門幾天,爹那兒請你擔待一些兒。」 展千舫雙眉攸楊:「你壓根兒把我的話當作馬耳東風。」 展千帆笑了笑,他從燕盼歸捧著的托盤中,接過茶水,並且朝她頷首致意後,才又轉向 展千舫。 他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則停駐在杯中濃褐色的水波上。 「別逼我當寂寞的聖賢,哥!我犯錯,但請包容我的懺悔。」 展千舫用手覆蓋住展千帆的杯口,逼他抬目望著自己。 「有那個理麼?」 展千帆搖搖頭,眸光坦然。 「我知道理屈,哥!就算我皮厚,仗恃行麼之驕,向大哥你討這份寵,成嗎?」 展千舫縮回手臂,他端詳展千帆好一陣子,接著便聽見他重重的歎口氣。「我前世欠你 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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