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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盟之巾


  噹噹噹噹,九粒骰子依次落下碗中。
  刁飆左手腕一翻,「撲!」地將骰碗扣在桌上。
  「該少主出骰了。」刁飆道。
  端木無憂淺淺一笑,信手將九粒骰子往空中一拋。然後伸出骰碗將九粒骰子撈入破中,也反手扣在桌上。
  「請亮福。」端木無憂道。
  刁飆伸手扣住碗底,緩緩將骰碗揭開。
  「啊!」「喝!」
  賭客們發出一片驚歎之聲。
  九粒骰子全是紅六!
  刁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請少主亮寶。」端木無憂面含微笑,揭開碗蓋。
  滿廳又是一片驚呼聲。
  端水無憂的九粒骰子,也是個全六滿堂紅!
  第一骰擲成出一個平局。
  賭廳主官暗自吐了口氣,若少主這一骰擲輸,無憂園就要易主了。
  刁飆對這樣的平局結果彷彿並不感到意外,他又抓起骰碗和骰子:「這一骰,咱們擲個老少配。」說罷,就要投骰。
  「慢!」端木無憂道:「這一次該我先擲。」說著抓起了骰碗和骰子。
  刁飆目光一閃道:「理應如此,不過,我年紀比你大,你擲『少』,我擲『老』。」
  端木無憂笑道:「行,咱們就擲個少老配。」
  九粒骰子投入碗中,反手一扣,在扣碗的瞬間,刁飆暴出一聲大喝:「發!」
  樓廳猶如炸出一聲霹靂,震天撼地,驚心動魄。
  賭客紛紛用手捂著耳朵,有兩位膽小的賭客已被嚇倒在地。
  端木無憂凝身未動,氣定神安,穩穩地將骰碗扣在桌上。
  碗定骰停,樓簷梁角還在喝聲中顫粟。
  「該你了。」端木無憂聲冷如冰。
  刁飆使個「仙女散花」的手法將骰拋出,然後骨骰碗接住骰子,翻碗一扣。
  此時,端木無憂一聲喝彩:「好手法!」端木無憂的喝彩聲並不大,賭客們也沒感覺到什麼,但刁飆雙耳耳膜卻似被鋼針猛地一刺,手腕不覺一抖。
  骰碗蓋定。刁飆知道自己這一骰已經輸定了。
  端木無憂揭開自己的骰碗,九個一點。全是「少」!
  「請亮出『老』來配一配。」端木無憂道。
  刁飄伸手抓住骰碗,眼珠溜溜一轉。碗內的骰點已定,此刻,他縱有通天的本領也回天乏術,考慮的只是如何脫身。
  骰碗揭開,七個六點。一個四點,一個一點。
  九個「老」中,出現了一個「中」,一個「少」,老少配配不上。
  端木無憂緩緩站起身來,盯著刁飆:「你輸了。」『刁飆也緩緩站起說:「賭贏賭輸不賭賴。」
  「很好。」端木無憂道:「請我隨我到後園走一趟。」說罷,扭轉了身子。
  「且慢!」刁飆舉起左手,「我雖輸了,但輸的不服。」
  「哦!」端木無憂扭轉頭,目光如電,「你還是想賴?剛才那一聲喝彩,我只不過是禮尚往來。且不聞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非是不服端木少主剛才的那一聲喝彩。」刁飆道。
  「那是什麼?」
  「我不服這付骰子。」
  「這話是什麼意思?」端木無憂挑了挑眉。
  「我擲的這付骰子有假。」刁飆瞇起了眼。
  「哼!『端木無憂哼聲中透著鄙夷。
  刁飆伸手起桌上兩粒骰子,綻了一臉狡詐的笑,對圍觀的賭客道:「請諸位做個見證。」
  說罷,摔發功力,五指一提,兩位骰子頓時碎裂,骰內滾出兩顆水銀珠來。
  賭客們驚愕得停住了呼吸。
  無憂園銷金樓賭廳使用的是注了水銀的假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端木無憂怔住了。所有的人眼光注視到了端木無憂的臉上,憤懣、質疑、驚惑、端木無憂心想解釋,但話到舌尖,又嚥了下去,面對這無可否認的「事實」,申辯又有什麼用呢?
  他陷入十分尷尬的局面。
  刁飆臉上浮起幾絲得意的神色。
  此時,一位賭客說話了:「端木少主,這骰子被他換過了。」
  忽地,所有人的眼光又轉到說話賭客的身上。那賭客五十出頭,中等身材,身著一件藍衣布衫,頜下一綹山羊小須,就站在刁飆身旁。
  「胡說!」刁飆扭臉瞪眼,一聲怪喝。
  藍衫賭客雖是一付文芻芻的樣子,膽量卻是不小,盯著刁飆道:「我沒胡說,那兩粒象牙骰子就在你的右袖裡。」
  「放屁!右袖裡?右袖裡哪有?」刁飆說著,腳步一挪,神手便抓向那藍衫賭客,這個號稱凶蟒的賭徒是四獸中的老大,這一抓自然快捷無倫,凌厲無比!
  但,藍衫賭客輕輕一扭身便躲過了這迅猛異常的一抓。
  「嗨!」端木無憂騰身躍起撲向刁規。
  刁飆見狀,沒再追趕藍衫賭客,卻側身右手一揚,袖內兩粒骰子呼嘯而出,射向端木無憂。
  端木無憂右手在空中劃個漂亮的孤線,左手掌在桌面上輕輕一按,身子已飛過賭桌。
  文戲結束,武戲開始了!
  驚叫聲中,賭客們紛紛四散奔逃。
  吶喊中,執著刀棍的園丁林樓下蜂擁而至。
  端水無憂足未落地,右手扶著的兩粒骰子已擲向了刁飄。
  刁飆就地一滾,「咚!咚!」兩粒骰子嵌入欄干的木柱上。
  刁飆彈身而出,搶到欄干旁。
  「哪裡走?」端木無憂側身一旋,身子卷風似地幻化成一圈游移不定的螺形,旋向欄干。
  拿一個活口,查明對方企圖。端木無憂是志在必得,他使出了輕功迷幻玄功!
  凶蟒的功力和身手都在端木無憂之下,眼看絕無逃脫的希望了。
  驀地,砰然一聲巨響,空中爆出一團刺目閃亮的光珠,灼熾的光得人人雙目發癌,隨之一種辛辣的刺鼻氣味在樓廳漫開。
  毒焰彈!
  端木無憂只得閉目斂氣,往後一滾。
  刁飆好像對端木無憂的武功很有底細,這一救命彈使用得恰到好處。
  半晌,煙消霧散。
  園丁歪七豎八地倚靠在牆角或桌子旁。
  樓上不見了刁飆。但欄幹上卻搭著一條黑、白、黃三色相間的腰扎巾。
  賭客們早已逃得乾乾淨淨,連那位藍衫賭客也不見了。
  端木無憂緩步上前,取下搭在欄幹上的三色扎巾。
  一條質地很好的絲級扎巾,黑、白、黃三色交叉相間,扎巾內側下方,綴著一個很古怪的圖案:一座小土崗,崗上一棵挺立的古松。
  義父說黑、白、黃三色是金盟幫的標誌,那麼這土崗和古松又是什麼標誌?
  端木無憂捏緊了扎巾,臉色變得凝重。
  刁飆為什麼要留下這條扎巾?難道唯恐別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位藍衫賭客又是誰?他為什麼要揭露刁飄偷換賭骰?
  從藍衫賭客在刁飆鐵爪下脫身,可以斷定他是位武林高手,如果他是善意,大可不必如此不辭而別,他到底是何居心?
  在揭開真相之前,這是個相當詭秘的謎。端木無憂無法忖透,只得先問過義父再說夜深了。
  窗外,深沉的夜色壓彎了月兒的脊樑,月光暗淡而昏黃。
  幾顆孱弱的星星,怯怯地縮在天字裡,顫粟著,閃著冷清清的微芒。
  藍文倩躺在床上。
  烏黑、柔軟的秀髮被散著,襯托出俏麗的臉,就像一朵盛開墨菊。
  微後的櫻唇上漾溢著笑意,一隻伸出被外的手臂,肌膚細膩嬌嫩,充滿著一種恬靜而秘密的美。
  這位無憂園的小姐,此時此刻就像是一位睡夢中的女神。
  然而,她並沒熟睡。只是靜靜地躺著,耳朵裡似聽得見血液在脈管中灼熱的奔騰聲。
  她心中燃燒著火一樣的意願,思念著心中的愛人端木無憂。
  愛人,她以前根本就不敢想起這個字眼,唯恐褻瀆聖潔的神靈。父親也彷彿想把她這個女兒永遠留在身旁,從未向她提起過擇婿的事。
  她已二十出頭,早已超過了嫁人的年齡,但從未想過嫁人的事。她覺得自己生活得很幸福,很愉快。
  只到這幾天,父親把她留在身旁,不准她和端木無憂見面,她才感到了無盡的煩惱和痛苦,感到了一直燃燒在心底的愛火。
  無憂園強敵當前,在這種關鍵時刻,父親為什麼不讓自己去幫助端水無憂?
  今日傍晚,端木無憂執三色扎巾來後園,父親為什麼不讓自己見端木無憂一面?
  她曾經問過父親,但父親的回答只是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行。」
  愛,竟然是這樣一種難以理解的感情,愈是壓抑它,它愈是熾烈,愈是阻撓它,它愈是頑強。
  父親的舉動,使她的心火更熾。同時,也生出一種莫名的疑竇。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做?
  父親早幾天在內閣堂,為什麼要對端木無憂說那番話?
  「嗷……嗷……」兩隻貓在窗外叫春、打滾。
  她聽得毛骨悚然,心驚肉跳。
  兩隻貓追逐著,叫聲漸漸遠去。
  她臉上的紅暈減退,心潮逐漸平靜。她已拿定主意。
  明天一早便向父親說明自己的心願,並請求父親允許她去幫助端木無憂。
  心緒平靜之後,聽覺得格外敏銳。
  夜真靜,靜得聽得見樹葉輕柔的絮語聲和月色的牆壁上移動的腳步聲。
  突然,一種「篤篤!」的木魚敲擊聲從空中飄來。
  「篤篤篤篤!」輕巧、細碎、深沉。彷彿是敲在她的心靈深處。
  她翻身下床,穿上軟底繡鞋,悄悄地打開了房門。
  聆聽木魚聲,來自爹爹臥房,深更半夜,爹爹敲木魚乾什麼?
  她暗提一口氣,躡手躡腳,穿過過道,來到藍字靖臥房窗下。用舌尖舔濕窗紙,然後用手指戮破一個小洞。
  藍宇靖的輪椅靠在房角的小桌旁,桌上供著香火和一塊亡靈碑,木魚在不斷的敲擊下發出平上單調的聲響。
  房內本來清悠、恬淡,有一種超脫凡塵的素雅,此刻的木魚聲更添上一層隱蘊難言的冷幽。
  亡靈牌上的死者是誰?
  藍宇靖的嘴角在翕動,木魚聲中夾雜著極輕的誦經聲。
  爹爹在為誰超度亡魂?
  從未見爹爹祭奠死去的親人,清明時節也不曾有過。
  藍文倩兩眼瞪的老大,心中疑雲翻滾。
  「文倩,既然已經來了,為何不進房來。」房內木魚聲、誦經聲驟停,響起了藍字靖低沉冷漠的聲音。
  藍文倩無奈地嗯了一聲,繞過窗台,推門進入房中。
  「你過來。」藍宇靖宇中還擔著木魚糙,頭也不曾抬。
  藍文倩被爹爹嚴肅的神態所攝住,屏住氣,膽怯地走到小桌旁。心想,半夜擅闖爹爹的臥室,準得挨一頓臭罵!
  不料,藍宇靖沒有罵她,卻轉過臉來用一雙明亮的眼睛凝神屏息地望著她,那眼光彷彿要看透她內心隱處。
  她感到一陣額粟,身子不禁一抖。
  良久,藍字精放下木魚極,目光變得柔和,柔和中透著一絲傷感:「文倩,你看看這亡靈牌吧。」
  藍文倩抬起頭,目光投射到這靈碑上,牌上一行小字躍人眼簾:亡妻藍風儀之靈位。
  她困惑地問:「她是……」她聲音有些發抖,已經猜到了藍風儀是誰。
  藍宇靖鎮靜地:「她是你娘。」
  「我娘?可爹爹說我娘……」
  「以前那些話是爹騙你的。」
  「在內閣堂您說給我和憂哥的話,也是假的?」她眼中含著淚水。
  藍字靖頓了頓,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為什麼?」
  「因為我說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您為什麼要騙無憂哥?」
  藍宇靖的聲音突然變冷,冷得像臘月天的冰塊:「我說過我在利用他。」
  她眼中滾出兩顆淚珠。「利用他來保護咱倆?」
  「不。」藍宇靖沉聲道:「利用他來報仇。」
  「報仇?」她睜圓了眼睛。
  「是的,為你死去的娘和哥哥報仇。」他聲音中透出一般冷酷而凶殘的仇恨。
  「我還有……個哥哥?」她猛地感到一陣惶恐襲上心頭。
  「不錯,你曾經有一個哥哥,他和你是雙胞胎……」藍宇靖十指痙攣地緊緊抓住了輪椅的把手,「他和你娘都被人……害死了。
  一種震顫懾服了她的心,淚水在流淌,聲音在顫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藍宇靖定了定神,恢復了常態,冷靜地道:「現在你還不必知道得這麼多。」
  「爹!」藍文倩尖叫起來:「您從小就瞞著我一切,從不向我說真話,直倒今天我才知道娘的真實姓名,我曾經還有個哥哥!我現在已不是小孩了,您為什麼還要瞞著我?
  為什麼?」
  藍宇靖沉著臉道:「你嚷什麼?我瞞著你是為了不讓你破壞我的復仇計劃。」
  她心猛地一沉,聲音低了下去,「什麼時候我才能知道,我應該知道的一切。」
  藍宇靖靜靜地道:「待替你娘和哥哥報過仇後,爹自然會將一切告訴你。」
  她揚起頭,目光灼灼的望著爹:「我現在能替爹幹些什麼?」
  藍宇靖臉色凝重的:「第一,今夜爹對你說的話和關於娘和哥哥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端木無憂在內。」
  她的心格登一跳,強作鎮靜地點點頭。
  「第二,從明天起你離開爹,出去幫助端木無憂料理無憂園,共同對付金盟幫。」
  「是。」她朗聲回答,掩不住流露內心的喜悅。
  藍宇靖眉頭一皺,目光似冷電般一閃,隨即沉聲道:「爹有句話問你,你要老實回答。」
  她猜到爹要問什麼,心弦立時繃緊。
  「你喜歡端木無憂?」冷聲的問。
  「是的。」沒有絲毫的猶豫。
  「不行!」斷然的否決。
  「爹!」憂哥是您一手撫養成人的,他聰明、耿直、自尊、自愛、自強,我敬重他的為人品質……「「住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不配。」
  這並不是個充分的理由,於是,她又道:「爹,女兒認為他……」
  藍宇靖冷聲打斷他的話:「即使你真願嫁他,他也決不敢娶你。」
  她驚得張口發愣。
  「爹在五年前就告訴過你,爹收他為義子,以父子相稱的目的,就是防止有一天他想成為爹的女婿。」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藍宇靖板起臉:「你不必再問,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幫助端木無憂保護無憂園,尋找仇人,替你死去的娘和哥哥報仇,待報仇以後,我就會明白一切了。」
  一個神秘的、可怕的謎!
  小桌上的亡靈牌,在香煙,燭光之中搖晃起來。
  藍宇靖臉上飛上一層陰影。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沒想到這個歷來聽話的溫柔得像綿羊一樣的女兒,居然會愛上端木無憂,這將使他的整個復仇計劃蒙上一層陰影。
  藍文倩離開了爹爹的臥房。
  她心中一絲喜悅,明日又可以和端木無憂在一起了。
  繼而,她又開始思想。
  爹爹為什麼害怕外人知道娘的姓名?
  爹爹和娘到底是何許人物,爹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端木無憂難道和金盟幫的仇敵,有什麼淵源?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頭上打上了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
  自從端木無憂在銷魂樓賭廳趕走刁飆後,金盟幫的人就未在無憂園中出現過。
  但,無憂園的生意卻是一跌千丈。
  往日門前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園內人聲鼎沸,樓堂滿座的熱鬧情景,已不復存在。
  到處是一片冷清,淒涼涼的冷清。
  百花依然嬌艷,曲樓風景如故,卻是不見了花中人影,樓堂佳麗。
  歌妓蘇小三走了。
  五大名妓中剩下的三位佳人走了。
  名師蒼龍大俠鄧七公走了。
  賭廳的官主寶爺也走了。
  凡是有謀生能力的人,也就是說有本領的人全部走了。
  剩下的一些閒雜人員,則剛提升為無憂園總管家的宣燕統管著。
  據端木無憂放出去的線人調查,有人出高於無憂園的雇金,挖走了三位名妓,蒼龍大俠鄧七公和園內一部分傭人。
  有人放出話來,金盟幫不日之內要火燒無憂園,殺死林園中所有的人,於是,歌妓蘇小三,官主寶爺和一部分本不願離開無憂園的人,都被嚇走了。
  如此一來,無憂園的生意怎能不一跌千丈?
  端木無憂斷定,這全是金盟幫姻的鬼!要保住無憂園,只有摧毀金盟幫。要摧毀金盟,只有先找到金盟幫的首領萬花奇士管鵬程。
  但是,誰也不知道萬花奇土管鳴程隱藏在哪裡。
  義父確認刁飆留下的那條三色腰扎巾是萬花奇士管鵬程的標誌信物,但他也沒見過管鵬程,連管鵬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多大年紀,也都不知道。
  因此,只有先抓到一個金盟幫的人,才能順籐摸瓜,找到萬花奇土管鵬程。
  端木無憂已用重金雇了許多的線人,到處搜尋金盟幫人的消息。
  天空,日頭已經高出一竿,林園還是一片寂靜。
  端木無憂躑躅在花圃林間。
  義父近日的舉動有些反常,有時說的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文倩妹妹近日也是心事重重。
  難道這是義父走火火魔的反應?
  難道他們父女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還有那條畫著土崗和古松的三色扎巾……
  這些直橫交錯的謎,幾日來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令他徹夜難眠。
  他找到一個安靜地方,冷靜地仔細思索,尋求謎底的突破。
  身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他眉頭一皺,心裡有些不快,文倩妹來可真不是時候。
  耳畔響起藍文倩溫柔的聲音:「憂哥。」
  「什麼事?」他背手而立,並未回身。
  「我一早就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裡。」藍文倩湊身向前。
  端木無憂驀地轉身,右手掌隔在胸前,說道:「我正在思考問題,你沒有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
  「我……」藍文倩欲言又止。
  「倩妹,」端木無憂正色道:「你有話就請快說,我還有許多事要辦。」
  他對她的態度,總是這樣不冷不熱。
  她一雙閃亮的眸子瞧著他:「你一定是在想關於如何恢復無憂園生意的事,我能不能幫你……」
  他舉手打斷她的話:「不找到金盟幫,把萬花奇土管鵬程的事了結,無憂園的生意就無法恢復,我在考慮如何設法找到萬花奇主管鵬程,爹叫你幫我料理無化園。至於對付金盟幫那是我的事。」
  「憂哥!」「別說啦!你走吧!去看看各樓廳是否已經收拾好了。」
  她一怔,臉上的陽光頓時消失,笑容被一片烏雲遮蓋。
  他肅容的臉上冰屑滿佈,舉起的手做了「請走」的動作。
  她噘起小嘴,默然了幾秒鐘,秀眉一揚道:「不管你怎麼樣我還是要說,你要注意身體,像現在這樣日夜的操勞、焦急怎麼地?說著急,你急我急爹也急,可你怎麼能一整夜不睡覺?」他正經地凝視著她:「你怎麼知道我昨夜沒睡覺?」
  她低下頭道:「昨夜我就站在你窗下,怎麼會不知道?」
  他鐵青著臉:「你怎麼能這樣?」
  她的臉驀的漲紅了,輕聲道:「爹向你說過什麼我不管,難道我關心你也不行嗎?」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他聲冷如冰。
  「你需不需要,那是你自己的事,可我願意關心你,我不希望你像爹爹說的那樣,是被我們在利用。」她顯得有幾分激動,關心之情溢於言表,表露得十分深刻。
  他被她大膽的表露所震驚,沒想到一向溫柔、含蓄的她,居然地如此赤裸裸地向他袒露少女的情懷。
  他不覺有些驚慌:「倩妹,我想……」話鋒頓了頓,他在想如何措詞。
  「憂哥,你可別誤會,我沒有什麼歪念頭,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她終於說出了多回來想說出的心裡話,兩隻明眸看著他,隱隱有一種火焰在燃燒。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藍文倩對他的情感,他豈能不知?
  剎時,他的心火被她眼中的火焰點燃,雙眸也透出了火焰,臉上的冰柱在融解。
  然而,火焰一閃而滅。他想到了義父的話:「你是我的兒子,也是文倩的哥哥,如果你待我像親生父親,文倩就是你的妹妹,不能有非份之想!」這話,義父在五年前說過,昨天義父又重複了這句話。
  端木無憂深吐了口氣,把心火壓低下去,違心地說出一句話:「如果別開兄妹的情份,我並不喜歡你。」
  「可是……」藍文倩的心火並本稍減,還想說什麼。
  「別說啦,這已經過份了,你請回吧。」端木無憂臉上已罩起了嚴霜。
  藍文倩沒再說話,但也沒有離去。
  此時,花圃林中響起了宣鬧的聲音:「少主!少主!」
  「什麼事?」端木無憂大聲回答。
  一陣急促的腳聲,宣燕出改在端水無憂和藍文倩面前。
  「少爺!小叫花於三報告,在城西頭醉仙樓發現金盟幫的人!」
  醉仙樓,名號響亮,其實只是一座小小的酒店。
  三間平房,一大兩小。大的廳堂,小的是伙房和臥室,七、八張小方桌擁擠的廳堂裡,沒有樓,沒有院,名日醉仙樓,其實是徒有虛名,言過其實。
  不過,酒店位於城西門口,所處位置很好,加上店裡的老窖酒味和勁頭都不錯,所以酒店廳堂也常常是座無虛席。
  端木無憂踏步進人醉仙樓酒店。
  「客官請!」小二滿臉堆笑迎上,將他引到裡面的一張空桌旁。
  「四兩燒酒,半斤滷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盤青皮豆。」
  端木無憂看著旁邊酒桌上的菜隨便點了幾樣。
  「嗯,嗯,請客官稍待,酒菜馬上送來。」小二熟練地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桌面,遞上插在衣兜裡的筷子,躬身退下。
  端木無憂撩起衣施,緩身坐下,目光掃過四周。
  左邊靠店門內側的一張酒桌旁,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青衣少女,粗布衣裙,樸實的打扮,像個鄉下女子。
  她衣著雖然撲素,卻掩不住天生麗質,清新脫俗,尤其是那雙冷艷逼人的明眸,誰要是看了一眼便會一輩子忘不了。
  她腰間繫一條黑、白、黃三色扎巾,桌上盛倒扣,盅底上交叉擱著一雙竹筷,筷頭向外。
  小叫花於三的情報沒錯,她就是金盟幫的人。
  桌上盅筷的交擱,說明她正在等人接頭。
  「客官您請!」端木無憂要的酒菜已經送到。
  不要打草驚蛇,先看看這位金盟幫的女賊與何人接頭再說。
  端木無憂心念疾轉,片刻,主意已定,抓起酒壺自斟自飲,靜觀其變。
  少女的眼光數次掃過廳堂,顯然她在尋找接頭的人。
  端木無憂埋頭飲酒,兀自吃喝,唯恐驚動獵物。
  酒過數巡,壺空杯盡,仍不見少女的接頭人出現。
  少女戚緊了眉頭,抓起盅筷,站起身來,小嘴翹的老高,顯然她是等的不耐煩了。
  少女要走了,是在此地動手,還是跟著她到店外去?
  突然,端木無憂腦際靈光一閃,一個絕妙的念頭掠過腦海。
  他將空酒盅往桌上重重的一扣,然後從衣袍內取出那條刁熟留下的三色扎巾,放到桌子上。
  少女扭過臉,目光盯著桌上的三色扎巾,臉色微微一變。
  端木無憂手按三色扎巾,望著她淡淡一笑。
  四目相對,端木無憂心弦陡地一震。
  使端木無憂心震的,是她的眸子,那眸光象利刃,充滿著冷酷和野性,還有幾分調皮。
  她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端水無憂心念甫轉。
  此時,店門外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兩騎馬奔到,到門前勒住,可能是趕路太急,兩匹馬嘴裡吐著白沫。
  兩人從馬背上躍下,一高一矮,都是關外人打扮,瓜帽、短掛、緊身褲,腰裡一條寬皮帶,腳下是鹿皮簡靴,腰間寬皮帶上還掛著一口帶鞘的短刀。
  高個子是個中年男子,面色黝黑。高鼻子深眼窩,挺壯實,神色十分倡做。
  矮個子是個油頭滑臉的青年人,生就一張白淨勝,頭上梳了條烏油滴水的大辮兒,有幾分行武人的強悍,也有幾分浪蕩公子的風流勁兒。
  「店家!上酒!」兩人身未進門,張口便嚷,嗓門提的很高,像是在吼。「哎……
  來啦!來啦!」小二聞聲,飛也似的趕到,「二位大爺,裡面請!」
  矮個子兩眼盯住了門側酒桌旁的青衣少女,頓住腳步,店小二說什麼,根本沒聽見。
  「二位大爺,裡面請!」小二再次招呼,店堂裡角還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
  矮個子臉上掛著邪笑,望著青衣少女,伸長脖子在吞口水。
  高個子濃眉翹了翹:「咱們就坐這張桌。」青衣少女見狀,冷笑一聲,居然們坐下。
  「最好的酒菜送上一桌來,要快!」高個子吩咐道。
  「是,是。」小二瞅了兩人一眼,趕緊退下。
  「嘿……」矮個子嘻嘻一笑,趨身到桌旁,在青衣少女身邊坐下。
  端木無憂低下了關,斜眼觀看著青衣少女看她如何打發這兩隻色狼。
  「小妹子,你一個人喝酒,不感到寂寞麼?」矮個子笑嘻嘻問。
  青衣少女沒答理他,充耳不聞的樣子,抓起了桌上的酒壺。
  高個子端身坐下,把臉側向了一旁,看樣子他對這種場面已是司空見慣。
  「唷!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矮個子又開口道:「讓我想想,哦!對了,在杭州靈隱寺大殿裡!小妹子,你這相貌真是叫人一著難忘,自從那次見到你後,我每晚都夢見你,你叫什麼名字?」
  青衣少女緩緩站起身來。
  「哎……」矮個子橫身舉手一攔。別忙著走,咱們再聊聊。
  「這裡不是說話之處。」青衣少女開口了,聲育脆得發膩,口北方口音。
  「原來你也是北方人?這麼說咱們是同鄉了。」矮個子眼角笑的瞇成了一條縫。
  「親不親,故鄉人嘛。」青衣女子居然一笑。
  矮個子被這一笑,笑得全身酥酥的搔不著癢處:「咱們到……哪裡去說話?」
  「你跟著我來。」青衣少女轉身就走。
  矮個子起身跟上,高個子側身伸出手:「鄧老四,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找樂子?」
  矮個子壓低了聲音:「江老大,別開這妞的美貌不說,光衝著她腰間的那條三色扎巾,咱們也得走一遭。」
  鄧老四的話說的很輕,但正在運功聆聽的端木無憂卻是聽的十分清楚。
  鄧老四和江老大是什麼人?與金盟幫有何關係?端木無優自問。
  青衣少女走到門旁,回眸一笑。
  這一笑,使江老大拿定了主意。沉聲道:「走,跟著她!」
  而端木無憂卻知道,青衣少女達一笑是衝著他來的,用意再明顯不過:「跟著我們來。」
  好一個聰明的金盟幫女賊!
  端木無憂收好扎巾,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跟在三人身後走出店門。
  「菜來了。」小二端著滿滿一盤酒菜走進堂中:「咦,人呢?怎麼不見了?」
  門簾挑起,一個身穿藍布衫的客人從內房走出。
  他捏著項下的山羊小須,凝視著門外端木無憂背景消失的方向沉思著。
  他就是那位在無憂園賭樓,幫助過端木無憂的藍衫賭客。
  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
  這又是一個神秘的謎。
  鄧老四和江老大跟在青衣少女身邊。
  端水無憂跟在鄧老四和江老大身後。
  一行人出了城西門,繞過官道,來到一座小廟前。
  這是一座破廟,斷牆殘壁,雜草叢生。
  這裡是男女幽會苟合的好場所,也是強盜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青衣少女走進廟內。
  鄧老四和江老大在廟門前頓著住腳步。
  江老大道:「鄧老四,咱們還是小心些為妙,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鄧老四道:「老大,你別決是疑神疑鬼的,這妞說不定是個花癡,若是這樣,你我哥兒今日就好好地樂上一樂,娘的!
  這一陣加緊趕路,好久沒抱過女人了。「「說不定她真是金盟幫的人。」
  「那就再好不過了,咱們可以一舉兩得。」
  「說不定廟裡有埋伏……」
  「嗨!憑咱們倆的武功,誰能奈何得咱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地方總覺不對勁。」
  廟內傳來青衣少女一聲嬌嚀:「哥呃,怎的還不進來,怕妹子吃了你們麼?」
  鄧老四吞了一泡口水,道:「大哥,人生在世,及時行樂,縱然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過去了!」說罷,舉步踏入廟門。
  江老大略一遲疑,也跟了進去。
  端木無憂繞過廟門,從殿側的斷垣處,逾牆而人,隱蔽在齊腰的雜草之中。
  青衣少女在廟坪的一塊青石上站定,風吹衣袂飄飄,真如下凡的仙女一般。
  鄧老四迷迷的眼光在青衣少女週身上下一掃,道:「小妹子,你這模樣真迷死人了,若咱倆能夠有線,嘿嘿,我就是做鬼也甘心。」
  江老大站在三丈外的地方,面對廟殿,手按腰間刀柄,警惕地注視著四局動靜。
  青衣少女抿嘴一笑道:「咱倆當然是有緣,否則就不會在醉仙樓見面了,常言道得好,有緣千里來相會嘛。」
  鄧老四聞言哪裡還按奈得住,一個箭步,已搶到青衣少女身旁,雙方已是伸手可及。
  「小妹子!」鄧老四伸出手去。
  青衣少女往後一縮身:「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鄧老四一付饞涎欲滴的醜態,擦著雙手道:「小妹子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青衣少女小嘴一翹道:「咱這麼大的年紀了,這事怎麼會不懂?只是你還沒有告訴咱,你倆叫什麼名字?」
  鄧老四頭一歪:「小妹子,你叫什麼?」
  「丘玉淑,你就叫我玉淑吧。」「玉淑,多動聽的名字!」鄧老四綻出一勝邪笑,手又伸出。
  「哎,你還沒告訴我,你倆是誰呢?」
  「咱倆兄弟是異教四弔客中的老大和老四,老大是他,叫黑煞弔客,老四是我,叫白衣弔客徐非。」原來是異教中早已銷聲匿跡了的四弔客。
  端木無憂明白了兩人的身份。
  江常沒有阻止徐非,他明白徐非向青衣少女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待到尋歡作樂之後。就會殺人滅口。
  沒有活著的人,能知道四弔客的真實面貌。
  然而,他們不知道青衣少女也有一個和他們同樣的習慣,決不讓知道她真實姓名的人繼續活著。
  「呃!小妹子,咱們先親熱、親熱。」徐非張開了雙臂,兩眼慾火的熾。
  「慢!」青衣少女阻住他,「這事讓你大哥瞧著多不好,咱倆到那裡去。」
  手朝牆角的雜草叢一指。
  青衣少女邊說邊轉身,走向雜草叢。
  徐非急急跟上。到了牆邊,在離端木無憂隱身不遠的地方停住。
  青衣少女將徐非帶到這裡,是要自己動手幫她?端木無憂心念之間,手指已悄然抓住了腰間的短劍的劍柄。
  「四弔客,這地方好麼?」青衣少女問。
  「好!好極了!美人兒,咱們來吧!」徐非餓虎般撲上。
  端木無憂正待動手,忽又停住。
  已經沒有必要了。他看得很清楚,青衣少女挺身一迎,就在徐非手觸到她身體的瞬間,她右手時一送,一柄短劍準確地刺入了徐非的心臟。
  「啊!你……」徐非一聲悶叫,雙手猛地抓向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身子一扭,敏捷地閃過一旁,刺入徐非胸膛的短劍也隨手拔出。
  徐非一抓沒抓著,雙手猛地摀住胸口,腿已彎了下去「撲通!」一聲,趴倒在草叢中,趴下去後便沒再動彈。
  江常聽到徐非的悶叫聲,立即回轉頭,他先是一愣,繼而眼泛凶光,一聲怪喝,蹬腿一躍,騰空數丈,如同蒼鷹攝雞般撲向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剛閃開徐非臨死前的一抓,足未立穩,短劍還帖在手肘上,江常已經撲至。
  刀光閃處,江常手中的短刀突然伸長數寸,伴著厲喝,像一抹銀虹直向青衣少女刺去。
  江常不愧是異教四大弔客中的老大,這招「五更索命」
  的招式,凌厲,奇黨,令人叫絕,不知斬殺了多少武林成名高手。
  端木無憂想出手救援已來不及了,情急之下,禁不住一聲驚呼:「小心!」
  在這驚心動魄的瞬間,青衣少女突然以一式古怪的旋身法,扭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角度裡。
  迷幻玄功!端木無憂心頭一蟄,呼吸都停頓了。
  青衣少女為何會義父的輕功絕技迷幻玄功?
  心念閃動之際,青衣少女從刀光與江常身體極小的空隙裡,斜旋到江常的身側。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江常匹練似的刀停在半空,青衣少女的身軀緊貼在江常的側腰後,手葉上的短劍從他背後刺人,正透心臟。
  「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異教教主郭運達在哪裡?」青衣少女冷聲問。
  「小丫頭,你真敢……」江常抿住了嘴唇。
  「哼!」一聲鄙夷不屑的冷哼。
  「你要是真……敢得罪異教……天下之大恐怕沒有……你容身之地……」
  「我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們異教這些賊子,將你們一個個宰盡殺絕!」
  青衣少女那凶狠、怨毒、冷酷、野性的目芒,使端水無憂一陣心稟,這姑娘與異教究竟有什麼深仇大很?
  一聲刺耳的慘叫,江常已仆倒在草叢中。
  「哼!」青衣少女咬著牙,抖手又補上一劍。
  江常側臉望著青衣少女,眸子大張,拚命地掙扎著道:「你……你是……」
  他話沒有說完,眸光黯淡下去,四肢猛烈地一科。一口血沫蓋住嘴,寂然不動,已經斷氣。
  青衣少女短劍一折,收入袖內,緩緩倒過身,叉腿挺身而立。
  很乾淨俐落的殺人手法,兩招殺了兩名江湖高手,身上不曾落下半點血跡,看來青衣少女必定是位職業殺手。
  端木無憂正在暗自猜測,青衣少女一聲沉喝:「小子!
  你出來吧。「小子?她叫我做小子?這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氣!
  端木無憂從草叢磚堆後走了出來。
  他在距她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一雙晶亮的眸子望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青衣少女問。
  「請教姑娘芳名?」端木無憂非但可沒答,反而接口反問。
  青衣少女眸子裡煞芒一閃而隱,道:「剛才你沒聽見麼?」
  端木無憂淡淡地一笑:「在下聽力不好,沒有聽見。」
  「哦。」青衣少女一怔,隨即沉聲道:「原來你是聾子?那好,很好。」
  「耳聾有什麼好?」
  「你可以保住一命,我可以少殺一人,這不好麼。」
  端木無憂故作不懂:「我不明白姑娘話中的意思。」
  青衣少女眸子一亮:「你不明白,那我就告訴你,凡是知道我真實姓名的人就得死。」
  端木無憂目光掃了一下地下的兩具屍體,「丘玉淑是不是你的真實姓名?」
  青衣少女臉色一沉:「小子,這可是你找死,怨不得我。『」
  「我真叫丘玉淑,姑娘我從不向死人報假姓名。」丘玉淑眉毛挑了起來,眼光中透出一絲冷森的殺氣。
  端木無憂眼光盯著她腰間的三色扎巾。眉頭攢緊,義父所說的金盟幫萬花奇士管鵬程、太慈奇土丘飛逸狂劍貴主程天南三人的名字和異教當年追殺金盟幫的事,在腦海中掠過。
  「你是金盟幫的什麼人?」丘玉淑厲聲問。
  端木無憂卻道:「我問你,你為何要殺人?」
  丘玉淑又是一怔,旋即,淺淺一笑,很迷人的笑,但目光卻銳利如刀:「很簡單一句話,他們是異教的人,該殺。」
  「不對!」端木無憂斷然說道:「在下沒聽說過,是哪一個派教的人就一定該殺。」
  「他們對我非禮,要討我的便宜,對我能這樣,對別的女人也能這樣,這種事一定做得不少殺他們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丘玉淑幾句話,說得振振有詞。
  「就算如此,他們也不至於死罪,人非聖賢,熟能無過?
  你可以教訓他們一頓,或是將他們送交衙門治罪。「端木無憂不慌不忙推理反駁。
  「住嘴!」你是在教訓麼?丘玉淑聲色俱厲。
  「人命關天,在下認為你沒有一定要殺他們的理由。」端木無憂沉靜地道。
  丘玉淑眸子裡射出怕人的火焰,咬了咬牙道:「實話告訴你吧,他倆是異教四大弔客中的黑白二弔客,兩個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無惡不作的惡魔!」
  「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之初,性本善,無論是什麼惡只要能悔過自新……「「放屁!」丘玉淑怪喝一聲,咬歎牙,用一種令人顫粟的聲調道:「他們殺了我爹,強暴了我娘,我……要將他們一個個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端木無憂感染到了她的悲憤,自身的血不覺開始沸騰,這種沸騰演變成了基於正義而生的殺機。
  他已套出了她的真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為了替死去的爹、娘報仇,我不該殺他們麼?為了那慘絕人寰的暴行,他們不該贖罪麼?」她的聲音有些發抖,艷光已斂表現的是狠毒冷酷。
  他呆停住了,頓時語塞。但,他心裡卻在說「你爹爹的罪孽就不該贖還麼?」
  然而,他沒有出口。他不能問,因為此時此地的情況和他對義父的承諾,不允許他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和現在出現的騷擾無憂園的金盟幫,是不是同夥?
  他決心查問到底。
  於是,他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就是那位被異教殺死的金盟幫中太慈奇士丘飛逸的女兒。」
  丘玉淑身子陡地一顫,眼中稜芒閃爍,手腕折向手肘。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是怕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有意要殺人滅口,對不對?」
  端木無憂瞧準了她的心思。
  丘玉淑抿了抿嘴道:「不錯,在殺死異教教主郭運達之前,我不願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實姓名。」
  「你自信能殺得了我?」端木無憂道。
  「當然。」信心十足的兩個字。
  「不見得。」
  「哼!」
  「你可以試一試!」
  「我當然要試!」
  丘玉淑「試」字還在嘴邊。袖中的劍已經刺出,快如閃電,兩人之間來就是伸劍可及的距離,因此聲發劍到,快得令人轉念的餘地都沒有,更不用說拔劍應招了。
  端木無憂反身一旋,身體象沒有重量的幽靈般飄開,草叢搖曳。
  端木無憂使出了迷幻立功的絕技。
  丘玉淑出劍落空。
  「咦!」一聲輕呼,陽光一泛起一片橫閃的銀光,斷草殘葉紛飛。
  端木無憂身形又是一個迴旋,從銀光中濾過。
  丘玉淑毫不遲滯,返身劈手擊出一劍。
  殊不料,端水無憂的這個迴旋動作是虛的,中途變勢,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丘玉淑剛覺不對,猛感到倒背腰間被尖銳冷冰的東西刺了一下,接著是一聲低沉的冷喝:「別動!」劍在空中頓住,她真的不能動了,心中懊悔不已,低估了這個傻小子的武功。
  論迷幻玄功,端木無憂在丘玉淑之上;論劍法,丘玉淑在端木無憂之上,但端木無憂是心中有底,丘玉淑是目中無人,所以知已知彼,端木無優勝得十分輕鬆。
  「丘玉淑,怎麼樣?」端水無憂聲音帶著挪揄的味道。
  「要殺便殺!囉嗦什麼?」丘玉淑垂下短劍,頭高高揚起,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好氣概!我就成全你了!」他話是這麼說,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為什麼不下手?害怕殺人?」
  「我若殺了你,你爹娘的仇誰去報?」
  這是要命的一擊,丘玉淑全身一顫,大仇未報,怎能就此喪生?
  端木無憂感覺到了這一顫,暗自一笑,道:「如果你能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了你。」丘玉淑沒有答話,權衡利弊,得認真考慮一下。
  端木無憂稍頓,沉聲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回答的問題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的姓名也不會由我傳到第三者的耳中。」
  「真的?」她說話了。
  「是的。」他的態度很認真。這樣一來,關於丘玉淑的真實身份和她說的話,他都不能告訴義父了。
  「現在你問吧。」她坦然道。
  「記住,你必須如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丘玉淑感覺到腰間上的利物突然解除,但她仍僵著不動,等候著端水無憂的提問。
  「你真是金盟幫中大慈奇士丘飛逸的女兒?」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何必再問。」
  「金盟幫當年在關東的事,你可知道?」
  「一個人能否知道自己沒有出生之前的事?」
  端木無憂一愣,隨即道:「你爹、娘沒告訴過你?」
  丘玉淑陡地轉過身,野性的眸子裡充滿了仇恨,似乎要憤出血來:「爹在我還沒有生下來的時候就被異教的人殺害了,娘被擄到了異教魔堂,娘當時雖有身孕,仍遭到了教主郭運達的強暴,娘生下我後也自縊死了,恰此時一批自稱金盟幫的人殺進魔堂,挑平了異教,郭運達在混亂中逃走,奶媽抱著我也逃離了魔堂。我十二歲那年,奶媽病逝,在臨終前她將這一切都告訴了我,於是我發誓要找到郭運達,為爹娘報仇,發誓要將當年逃走的異教賊子宰盡殺絕。六年來,為了報仇,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荒山野嶺……」
  端木無憂為她的話所震驚,對她飽含血淚的身世深感同情,自己雖然是個遺棄兒,但比起她來卻是幸運得多。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端木無憂帶著幾分歉意地說。
  「我回答的可是實話。」她打斷他的話。
  「你為什麼繫上這條金盟幫的腰巾?你在醉仙樓等誰?」端木無憂又問。
  「聽奶媽說我爹就是全盟幫的太慈奇土丘飛逸,當年奶媽是被嚇懵了頭,不知道打進魔派的的是金盟幫的人,待後來去找卻怎麼找不到金盟幫,聽說金盟幫打那以後就解散了。最近,我聽人說,金盟幫在這裡露面了,所以就做了條三色扎巾到這裡來碰碰運氣,興許還能找到那位沒死的萬花奇土管鵬程大伯哩。」丘玉淑已是和盤托出。
  端木無憂苦兮兮地一笑,她已全說了,但跟沒說差不多,不知當年關東的事,不知金盟幫的事,也不知管鵬程的任何消息,全無價值。
  「還有話要問嗎?」玉丘淑問。
  端木無憂搖搖頭,還有什麼好問的呢?
  「現在該我問你了!」丘玉淑突然發難。身形一晃,已貼到端木元化身旁。變異是如此突兀,距離又如此之短,端木無憂在本防範的情況下,已被王丘淑用短劍抵住了小腹!
  這一次是端木無憂大意失荊州了。
  「你……」
  「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姑娘我就不殺你。」輪到她得意了。
  「你怎麼能這樣?」他咬住嘴唇。
  「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向你學的,怎麼不行?」
  端木無憂無言以對。丘玉淑又道:「我保證你向我說的話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端木無憂歎口氣:「你問吧。」
  「你是誰?」
  「無憂園少主端水無憂。」
  「你為何有金盟幫的信物?」
  「那是塞外四獸中的老大凶蟒,刁飆留在無憂園中的東西。」
  「你來醉仙靈幹什麼?」
  「找金盟幫的人。」
  「為什麼找他們?」
  「他們在無憂園鬧事。」
  「丘玉淑秀眉一皺:「這是不可能的事。「端木無憂沉聲道:「我說的可是實話。」
  「如果找到金盟幫的人,你想怎樣?」
  「順籐摸瓜。」
  「找萬花奇士管鵬程的梁子。」
  丘玉淑一雙明亮的眸子盯著端木無憂的臉,陣子中閃著異樣的光彩。
  半晌,她才道:「你說的是真話?」
  端木無憂聲音變冷:「我從來不說假話。」
  丘王淑聲音也低沉下去:「我恰恰相反,從來不說真話。」
  端木無憂身子一科:「你在騙我?」
  丘玉淑仍盯著他的臉:「不,這一次例外,你是第一個聽到我說真話的人。」
  端木無憂心陡地地一震:「為什麼?」
  「我認了你這個朋友。」
  「咱們是朋友?」
  丘玉淑嬌艷如花的臉上沒有任何特殊的表情:「你不願意?」
  他沒有回答,但不是不願意,而是感到突然。
  丘王淑又道:「你我都在找管鵬程,也許可以互相幫助。」
  用心不同,目標卻是一致,這話倒有些道理。
  端木無優點點頭:「好,我認了你這個朋友。」
  丘玉淑收回短劍,臉上掛笑道:「朋友,今天咱倆戰了個平手,日後有機會咱們再來決個勝負。」端水無憂瞧著她那天真的模樣,真是哭笑不得,和剛才殺人時的凶態相比,此刻她已判若兩人。
  「咱們既然是朋友了就不見外,若有萬花奇土管鵬程的消息,我會通知你的,這裡的兩具屍體就請你料理了。」丘玉淑說罷,雙手一拱,往後一連幾躍,已退出廟外。
  端木無憂望著地上的兩具屍體,久久地還在發呆。
  不管怎麼說,這一趟沒日走,總算結識了一位朋友。
  他笑了,但笑得很苦澀,很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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