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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違母逆命


  兩個如臨風玉樹般的少年家一現身,那手捧飛龍令旗的紅姑,反而吃了一驚,身子向後門退一步。
  小清幽幽目光中,滿噙熱淚。
  永遠沒有人能預測少女們會在什麼時候流淚,因為她們隨時隨地都可能為了任何事情而流淚。
  她們會為一些美麗的事物而流淚,也會為一些醜惡的事物而流淚。
  她們會為悲傷而流淚,也會為快樂而流淚。
  她們甚至可能不為什麼事就流下淚來。
  小倩的淚水,是複雜的。
  她為愛,也為了恨。
  她愛顧小寶,卻因為飛龍令的出現,而棒打鴛鴦兩分開,而恨自己生長在如此一個複雜的家庭,並有一個性如烈火,完全不瞭解女兒心事的母親。
  顧小寶挺身而出,耍她不要回去,這表示他對自己關切。對一個少女來說,天下絕沒有再比被自己心上人關心更美妙的事了。
  在少女的心裡,仇恨總是容易被愛趕走的。
  因此,對顧小寶過去的冷淡,也煙消雲散,向顧小寶點點頭,道:「是真的,那真是母親的飛龍令,我決不會看錯。
  母親遇上最嚴重的事,才會傳出這飛龍令旗,只要是五毒門中人,誰也不能違逆,否則就要受那五馬分屍之刑。你別為我擔心,秦嶺之事,你可耽誤不得啊!」
  小倩姑娘當真善良得可愛,自己母親用最嚴厲的飛龍令召她回去,她倒不擔心,反而記著顧小寶秦嶺之事。
  顧小寶又是朗聲一笑,道:「令旗雖真,但焉能證明是你母親傳出。昨晚在江邊,我親耳聽到她和黃綠衣那臭三人,商量對你不利,你可千萬別中她詭計。」
  武天琪適時向小倩一拱手,道:「昨晚江心一會,便知道姑娘不但武功高絕,更是性情善良之人。
  顧兄雖未向我詳述,但已知道姑娘情操高潔,在下十分敬佩。顧見所言,的確值得商榷。
  這令旗既是要遇到最嚴厲之事,意外變故,才會傳出。
  令堂豈能為此些許小事,便動用飛龍令,姑娘倒是應該審慎明察。」
  小倩微微抬起頭,眼睛瞧了武天琪一眼,不由臉上薄現紅暈,微一檢扶道:「昨夜江中之事,公子莫怪。
  此令確係家母之物,令出言隨,如母親親臨,持令人之言,即是代傳母親令諭,絕對違逆不得。公子關懷,小女子心領了。」
  說完,又是幽幽一歎。
  紅姑令旗一展,早已捲藏懷中,此刻竟脆聲一笑。
  她向前邁了一步,道:「顧小寶,我家夫人好意要招贅於你,小倩妹妹對你更是癡心,你反而不識好歹,不但事負她情意,還敢欺騙她老人家。
  現在,夫人已知詳情,盛怒中傳出飛龍令,眼見我小倩妹妹,便要遭受苦難,你竟又慫恿她抗命,難道你還害得她不夠?」
  顧小寶「則!」響一聲,拔出手中金劍,金虹統統,皓月無光,劍尖向紅姑一指,道:「伏龍觀心印禪師血債,我正要向你討回。一個得道高僧,你居然不放過他,今夜公子爺倒要看看你有多狠,心有多黑!」
  話聲剛落,驀地一上步,金虹如閃電,便向紅姑前心刺去。
  顧小寶此時對紅姑,實在是恨極,恨不得一劍將她前心擁到後背。
  紅姑一聲脆笑,嬌軀輕晃,顧小寶一劍便已落空,只聽一聲大喝,劍轉卷地又起,圈臂又刺。
  忽地——就在劍虹一震,金虹中白影一閃,顧小寶頓覺幽香撲鼻,身子不由疾退數步。
  定睛看去,竟是小倩姑娘幽幽怨怨的立在兩人間,道:「你們別打啊!我有話說。」
  紅姑冷冷一呼,道:「你就這點本事兒麼?姑娘壓根兒就沒看在眼裡,只是今天有任務在身,懶得跟你囉唆,遲早有教訓你的一天。」
  顧小寶一腔怒火,竟在小倩姑娘輕輕一歎中,忽然消逝,心中十分難過。
  他也不理會紅姑的輕蔑,歎道:「我顧小寶真是慚愧死了,姑娘情天高潔,麗比天人,武功情操,均是曠世無傳。
  我顧小寶只是一個庸俗無能之徒,怎麼當得起姑娘如此用情,真是不知醜,如今姑娘又因我獲罪高堂,叫我如何自處?」
  說時,竟呼噓泣下。
  須知顧小寶人稱「情俠」,這渾號雖是武林中人戲稱,也確因為人篤實專情。
  追蹤「九重丹鳳」數年,不逾初志,才獲得這個雅號。
  正因為有情,才情而不亂,不敢接受小倩這份情意。
  但他畢竟是多情的人,那玫瑰宮中纏綿送別,江邊月下傷吟,如今又目睹她芳心寸碎,淒楚傷情之態,心中如何不大受感動,是以竟然垂下了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然男兒的淚水有時比女人的還管用。
  因此,小倩姑娘因為他的淚水落下來,根本就忘了自身的安危,一顆心為他揪著,牽腸掛肚。
  只聽她歎了口氣,道:「你就別替我擔心了,母親雖然性情暴戾,但我畢竟是她親生女兒啊!
  只是,今夜一別,不知何時再得相見。
  我,原是想啊!偷偷伴著你去秦嶺,也有一個照應。
  哪知事與願違,情天落下無情劍,母親飛龍令召,我又不能不回去。你啊!此去千萬要小心保重啊!』」
  其說到傷心處,情深泥更多,那兩行淚水,順腮而下。
  那顆顆淚珠,變成無數銳箭,刺在顧小寶心上。
  二人相對呼噓,真個是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誰都忍不住要掏同情之淚。
  紅姑不但毫無憐惜之意,反而不斷冷笑。
  武天淇在旁看得心中發火,激起一種義憤,覆地一圈長劍,掠身飛出,喝道:「你這女人簡直心比蛇蠍,全無一點同情之心,難道你心肝給狗吃掉了?」
  他那朗朗英姿,神采奕奕,紅姑看得心中一動,聽他斥喝,不怒反笑道:「這位公子,你是生的哪門子氣呀?你貴姓啊?」
  武天琪一橫長劍,逼進一步,喝問道:「你手中那令旗,當真是五毒夫人親授?非要這位姑娘回去不可麼?」
  小倩姑娘一拉顧小寶衣袖。道:「這公子跟你是舊識麼?
  快告訴他,別與紅姐姐爭年我母親這飛龍令,若非她老人家親授,別人是不敢亂動的。」
  紅姑對武天琪原本存著一絲好感,如今見他一個勁維護小倩姑娘,那一丁點好感就拋諸九霄雲外了。
  嫉妒與懷恨乃是世上最強烈的情感,尤其是在女人心中,更遠比愛心強烈得多。
  女子與女子之間的嫉妒與懷恨,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女於若是恨上另一個女子,必定恨上一生。
  沒有任何女人,能容忍聽著男人在自己面前誇獎另一個女人的。
  女人的心若是硬起來時,簡直連釘子都敲不進去。
  紅姑見武天琪盛氣凌人,又當著小倩面前罵她心被狗吃了,霎時一張臉拉了下來,冷冷一哼,道:「我五毒門中事,不用你管,你別用劍當『萬金油』賣,那點廢鐵唬唬別人還可以,姑娘可沒放在眼裡!」
  說完,又是一聲冷嗤。
  武天濱湖朗一聲長笑,道:「你敢輕視公子爺手中的長劍,今夜就讓你識得它的厲害。」
  才要劍隨身出,小倩竟又幽幽歎道:「哎呀!別打啊!
  有話好好說嘛!」
  武天琪一聽小倩幽怨之聲,霍地回身向小倩一拱手,道:「姑娘對此事當真得仔細考慮,依在下看,這其中有詐。」
  此語一出,不啻為紅姑怒火上加油。
  武天琪越是對小倩慇勤,她越是難以忍受。
  怒火熾熱燃燒中,嬌叱道:「姓武的,你是茅房點燈——找屎(死)。」
  「噹啷啷!」一陣鈴聲脆響,竟由腰間解下一條羅帶。
  那羅帶梢頭,各繫著兩個小金針,是以羅帶一抖,便有鈴聲震響。
  小倩姑娘見紅姑解下丈二軟羅帶,心中吃了一驚,知是紅姑確已動了怒火。
  皆因——她知道紅姑一生對敵,若是解下丈二軟羅,便是要與那方耕生斗死,一方不倒下去決不罷手。
  心中一急,忙又喊道:「哎喇紅姐姐,你怎麼啦廣話聲未落,晃身攔在二人之間。
  紅姑更是面罩寒霜,冷笑道:「想不到你吃裡扒外,還借外人之力,反抗飛龍令,今夜我若讓你們三個男女逃出手去,便算給五毒門中丟人。」
  小清本是好意,反而被紅姑這番斥喝,早把顧小寶氣得升起無名怒火。
  手中金劍一橫,冷冷一笑,道:「小倩,你讓開!像這種心如蛇蠍的女人,還有什麼好講,我倒要試試她有多狠多毒。」
  哪知一旁的武天琪朗聲一笑,道:「顧兄,你與小倩姑娘談談,小弟不才,先向她討教幾招五毒門不傳之秘!」
  說完,囑地一閃身,人已斜掠數丈,一領劍訣,劍似奔虹,一片寒芒耀眼,已向紅姑當頭罩下。
  伏魔劍法,本似奔雷迅電,劍芒才問。已是風雷隱隱,先聲奪人。
  紅姑身習「風魔」、「五毒」兩派黑道異學,劍招才出,便知劍法不凡,哪敢大意。
  丈二軟羅一振,圈出一道耀眼紅光,羅帶矢矯,一陣「當嘟」鈴聲,那腰肢兒更似風擺殘荷。
  衣紅,羅帶也紅,有如一朵飄忽紅雲,瞬間,接了武天來三劍。
  伏魔劍法,本是燕母閉關七年參悟出的絕學。武天琪雖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但劍振風雷,端地神奇妙化。
  紅姑才接下三招,便覺劍氣吸體生寒,那劍芒之中,竟有無比吸力,自己手中羅帶,竟然揮動吃力。
  她這丈二軟羅,本是「風魔」所傳,想不到眼前這少年家,劍招竟恁地神奇,一咬銀牙,抖腕之時,金鈴異聲大起,人耳使人心顫。
  這異聲陡起,武天琪不由微微分神,不知她這鈴聲中,有什麼奇異詭計。
  由於心神微怔,紅姑趨勢將羅帶奇招異式施展開來,那分身幻影身法,當真是輕功上乘絕學。
  只見——她身似游魚,武天供劍招雖是凌厲無比,但她卻能在劍影之中,穿門自如。
  羅帶揮到疾處,天風唬唬,拂衣生寒,那一對金鈴,只在武天琪三十六大災之前,響個不停。
  武天琪也不由駐然,原以為自己伏魔劍法,能蕩盡天下邪惡魔頭,哪知下山遇上的第一個敵人,便見這般沒用,豈不丟了燕山的臉!
  心中一急,將劍法更是盡量施展開來,那劍嘯風雷之聲,愈加凌厲。
  二人這一鬥,可把顧小寶看呆了,以己度人,覺得武天琪這劍法果真厲害。若是自己以師門七十二路回風劍法跟紅姑相拆,絕難抵擋得住。
  正全神貫注間,小倩又是幽幽一歎,一臉惶急之色,道:「快叫你朋友別打啊!他們這一動手,要是我母親知道,我罪行就更加重了。」
  顧小寶自然不知道五毒門規矩,令旗一出,如五毒夫人親臨,若有人對持令人下手,便追視了五毒夫人尊嚴,算是與五毒門結下不解之仇。
  紅姑這蛇蠍女人,故意解下羅帶挑戰,便是為此。
  小倩姑娘此時芳心大亂,武天琪又是才僅一面之識,不便向他解說,也沒有時間向他解說。
  一見二人纏鬥在一起,已是手足無措,不知要怎樣才好。
  顧小寶見小倩著急,於心不忍,忙低聲安慰,道:「小倩,這紅姑詭詐狠毒,我當真是懷疑她手中令旗,是否出自令堂本意,先讓武兄挫盡她一番,再追問真正原委。」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氣得小倩頓著雙腳,道:「你怎麼知道?這下你們全都與五毒門結下深仇大恨了,今夜挫厚了她,便算是挫辱了我母親,知道麼?」
  剛、寶還想寬慰她幾句,莊前綠影一閃,忽然飄落一人,咯咯笑道:「喲!打得可真熱鬧啊!主人不在,怎麼客人倒打起來了呢?」
  來的正是黃綠衣,顧小寶一見她,不由眼中噴火,道:「小倩,等一會兒我再跟你解釋,這妖女人我可饒她不得。」
  小倩生怕顧小寶吃虧,忙道:「你別去啦!」
  說時,想拉顧小寶,哪知一把未曾抓著,顧小寶已晃身撲出。
  只聽得他朗聲一笑,道:「妖女人、臭三八,公子爺正等你回來,今晚不見真章不散。」
  他是心中恨極,也不等黃綠衣答話,圈臂,吐金虹,一式「長風拂柳」,朝黃綠女攔腰削去。
  他雖得神劍,但使的劍法,仍是師門的七十二路口風劍法。
  黃綠衣咯咯一笑,道:「小兄弟,不見真章不散,姐姐早就想說了,適才在年中,要不是他鬼吼亂叫,咱們早就分出高下了。」
  話聲中,身似飄萍,早已讓開一劍。
  這女人當真是不知羞恥,當著這許多人,竟然把那「顛倒陰陽」、「鳳還巢」那檔事說出來。
  這可把顧小寶氣得幾乎吐血,怒喝一聲,金虹暴射數尺。
  劍雖短,那劍尖金虹,射出可比長劍更遠,劍身更是雷聲隱隱,當真是神兵利器,非凡鐵可比。
  眨眼間,已連攻三招。
  別看黃綠衣口中說笑,可沒半點大意,接連幾閃,見面小寶劍劍全是要命招式,不由恨聲道:「你當真這麼狠心啊!」
  一句話未了,顧小寶回風劍法已然展開。
  這回風劍法,雖不如伏魔劍法神奇妙化,但也是諸山老人成名武林的劍式。
  顧小寶與她有過數次交手經驗,知道她身習闡教柔功,若不展開快攻,容她緩過手來,以自己目前功力,難以將她制服。
  是以劍勢一展,猶如長江大河,又如指流,連綿不絕,威猛無傳。黃綠衣被攻個措手不及,別說還招,僅險險才能躲過。
  這可把這女魔頭激起了怒火,銀牙一咬,雙腳相互一轉,登時施展出飄萍身法,待得顧小寶一招「風捲殘荷」,她趁勢凌空一躍。
  在空中霍地一扭腰,雙掌一翻,柔若無骨掌風,當頭下壓,嘴裡恨聲道:「冤家,我這裡好情好意,你卻偏不領受,今天可得讓你吃點苦頭。」
  她這拈衣透骨功,最是近身不得的異學,只要一沾身,便能使經脈受傷,端的非同小可。
  幸好顧小寶劍幕有如巨網,劍氣如虹,燒是這樣,依然覺得那掌力驚人,身形猛退,才算未被柔功所傷。
  他這一退,眼前白影早問,小倩已然撲到,羅柏輕拂,道:「你們也別打啦!有話好好說嘛!」
  別看小倩僅輕輕一拂,黃綠衣竟不敢向前追撲,心中雖怒,臉上仍是泛著笑意。
  朝小倩姑娘深深一瞥,道:「原來真是你呀!小妹妹,有人在我院中投下硫磺彈,我就懷疑是你這位多情公主,無怪我追了半夜,害得我忽東忽西的,壓根兒就沒有看清是誰?怎麼?難道你也真想跟我動手?」
  小倩幽幽一歎,道:「我生平不願與人結怨,也不願牽入江湖是非圈,若非你用毒蛇困擾人,我也不會投出那顆硫磺彈。
  你與顧公子本是無怨無仇,何以苦苦與他為敵?」
  這廂兩人正說著話,顧小寶聽得一陣金針震響,跟著耳際傳來武天琪一聲長笑,兩人已是霍地一分。
  黃綠衣適時陰詭的一笑,俏皮的看了小倩一眼,裊裊停停的向紅姑身邊走去。
  一邊走,口中卻親親熱熱的道:「喲!紅姐姐,來了怎麼也不知會一聲,為了何事打得這麼凶呀?」
  其實——她可是明知故問,他們打得越凶,越使她稱心如意。
  本來嘛!瑤山勢力,現今在江湖上已趨沒落,勢單力孤,正想挑起五毒門與這些正派為敵,她可坐收漁人之利。
  她是想:「九重丹鳳」若惹上了五毒夫人,這台戲准有瞧頭,若是他們兩敗俱傷,哼!這江湖上我黃綠衣便算是出頭啦!
  但她可不願與五毒門為敵。
  是以一見小倩姑娘撲出,便藉故向紅姑走去。
  小倩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她是擔心顧小寶遭黃綠衣毒手,才飄身出來救援。
  「叫你那位朋友別打啦!」
  顧小寶此時雖恨透了紅姑,但聽說抗拒了飛龍今,不但與五毒門結下了仇恨,而且小倩回去的懲罰更重,也轉向武天進道:「武兄…」
  話未說完,忽見紅姑冷森森的向三人掃了一眼,道:「小倩,想不到你將括蒼山海滄逸叟門下也搬來了,好啊!
  我只好回去據實稟報,夫人自會去找那老鬼算帳,燕山武學能唬別人,卻駭不倒五毒門。」
  言下大有說小倩姑娘背叛五毒門,邀集其他武林門派,與自己母親為敵之意。
  須知,武林中最忌諱的,就是「欺師」、「叛門」,非但為同道所不齒,天下雖大,也無立身之地。她這不啻是故意給小倩扣上一個罪大不赦之名。
  武天琪一聽她罵自己師父是老鬼,心中更是怒不可遏,朗聲大笑道:「五毒門,又有什麼了不起,憑公子爺手中伏魔劍,便能掃蕩你們這些跳樑小丑!」
  先前他還是迫於義憤,為小倩姑娘抱不平,此時因紅姑辱及師門,便轉變為維護師門一戰了。
  長劍一橫,早又向紅姑迫近一步。
  黃綠衣是心花怒放,暗道:「好呀!我正要你們這般鬥下去。」
  口中趁勢挑撥道:「喲!你這人是瘋蛤模打哈欠——好大的口氣,竟敢逸視五毒門。紅姐姐,別繞過他,要是讓你們夫人得知,怪罪下來誰也擔待不起哩!」
  紅姑被她一激,果然冷笑道:「初生之犢不怕死,我看你是吹糖人的後代,才敢大言不慚。我已饒過你一次了,你道我真的怕你麼?
  今天我就讓你知道,天下武功,除了你燕山武學外,其他門派也不是紙糊燈籠。來啊!我先讓你三招,然後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這一來,顧小寶如何再說得下去,小倩姑娘更是心焦,眼前兩人相持不下,黃綠衣又在一旁挑撥加油。
  她雖是武功比幾個人都強,但是,她能出手阻止麼?只怕一出手,反而落人紅姑口實,誤會她是反抗!
  心中一急,她又是不善於心計的人,又拙於言詞,氣得一頓腳,仰天一聲幽歎,道:「天呀!叫我怎麼做呀?」
  紅姑此言一出,武天淇一代異人之徒,臉上如何掛得住,氣得一聲斷喝:「閉嘴戶登時劍隨身進,長劍運風雷,劍影如山,霎時一柄劍變成了百柄、千柄,立將紅姑罩在劍幕之中。
  紅姑當真不懼,敢讓武天供三招麼?那只是閒話一句,適才已將丈二羅帶奇招異式傾盡其所學施展,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一柄長劍。」
  但話已說出,她,絕不肯輸這一口氣。
  眼見長劍攻來,一咬銀牙,仗著「風魔」所授分身幻影術,那如山劍影中,也是無數紅姑身影,閃穿移晃中,竟被她讓過三招。
  三招一過,頓又將羅帶奇詭招式施展開來,一片仙樂似的金鈴聲,更是飯心落魄。
  黃綠衣暗自好得意,慶幸自己詭謀得逞,顧小寶看得目瞪口呆,小倩可是緊准蛾眉,不住低歎。
  三人三種心情,又都表情不一。
  又鬥了半盞茶時間,高手過招,端的與人不同。
  武天琪長劍起處,如晴空閃電,眨眼已是三五招。
  紅姑羅帶矢矯,霎時亦是四五個照面。
  一個是魔界兩大魔頭培育的弟子,身法靈巧,羅帶招式詭異。
  一個出自武林正宗,伏魔劍法更是武林一絕。
  此番是下山第一次與人真正動手,若是落敗,自己丟人事小,導沒師門名氣事大。是以招招妙變,式式翻花,一招一式都不等老,就變招換式。
  百招已過,兀自不分勝負,依然打得難分難解。
  武天成初逢強敵,連平素那朗朗笑聲,已不再聞。而紅姑更是吃重,早無那晚對敵千葉道人那般輕鬆神態了。
  直看得顧小寶急不可耐,一來替武天琪擔心,他深深知道五毒門下,奇詭狠毒暗器,在武林中首屈一指,防不勝防,若是紅姑暗下毒手,人家一腔義氣相助,若有閃失,豈不是害了人家。
  二來二人惡拚狠鬥,要是紅姑傷在武天琪手下,小倩叛母之罪,便跳人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時的顧小寶不能不關心小倩了,她那似水柔情,連日來已將他對白丹鳳那份堅貞相愛的意志,慢慢溶化了,只是尚不自覺。
  話說回來,假若他竟然無動於衷,還能稱作「情俠」
  麼?
  心中一著急,既怕武天琪落敗,又怕他傷了紅姑,心情矛盾已極,兩隻拳頭已然捏出汗來。
  哪知就在這瞬間,摹聽武天琪一聲獅子吼,聲可裂金碎石,當場人影一分。
  不!不是分,是紅姑在踉蹌後退,蹬蹬蹬!退出一丈外去。
  黃綠衣聞聲,也不自覺的,猛向後退。
  武天琪是第一次與五毒門中人交手,不知五毒門暗器奇詭,單憑紅姑手中金鈴羅帶,倒是打得有聲有色。
  自古邪不勝正,伏魔劍法,正宗武學,確有驅魔鎮邪功效。百招一過,劍勢更猛,劍氣吸膚生寒,紅姑漸漸屈居下風,羅帶招式也施展不開了。
  紅姑本就生性狡檜,知道憑一招一式,絕難在武天淇手下討好,當著三人面前,這個人說什麼也丟不起。
  當下一咬牙,惡念頓生,正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羅帶猛地一抖,帶頭金玲響起一陣銳鳴,羅帶矢矯,硬往長劍崩去,帶頭卻在金鈴銳鳴中,斜肩折回,向武天琪後腦點到。
  這一招端地奇詭,惹得武天琪性起,驀然一聲獅子吼,平劍一挑,這震心懾魄吼聲,紅姑怎麼承受得起。
  駭得芳心怦怦,一招未使滿,連忙撤身猛退。
  紅姑歹毒,她在駭得倒退之時,並未忘掉下毒手的念頭,反而裝著駭極。
  其實,腳下未停,腳尖才點地,反身一掠,快如電光石火,羅帶交與左手,右手一揚,早又漫天花雨手法,撒出數十縷血光。
  饒你武天琪是名師之徒,也著了她的道兒。
  且說武天琪那一聲獅子吼,何殊驚雷,見將她喝得蹌踉後退,也以為紅姑黔驢技窮,正要朗聲大笑。
  豈料笑聲還未出口,陡見一片紅光射來,匆忙中斜身抵退,手中長劍,挽起斗大劍花。
  他怎麼知道紅姑這「迷魂血雨」,乃是魔道最歹毒,也最難防的暗器。以千葉道人那種老江湖,見之都避之大吉。
  而武天琪又是在倉惶中應變,就在劍繞紅光瞬間,小倩一聲驚呼未了,武天淇已栽倒地上,長劍甩出丈許遠。
  紅姑脆聲一笑,羅蒂進鈴「當嘟!」震響,一點金星,已向武天成前胸點來。
  她快,小倩更快,但見白影一閃,紅姑手上飛紅暴捲,羅帶已被反震回合。
  只聽得小倩道:「紅姐姐,你可不能傷他,若他有個閃失,海滄逸叟和燕母,豈肯與五毒門干休!」
  紅姑冷冷一笑,並未吭聲,黃綠衣則趁機火上加油,挑撥道:「紅姐姐,真是女大十八變,為了一個野漢子,反抗母命不說,還要出手與自家姐妹為敵。」
  紅姑冷笑道:「黃姑娘,這可是你眼睛定定看到的,我回去稟報夫人之時,可要煩你前去作個見證,免得以後落入口實,說我紅姑蓄意陷害同門。」
  小倩此刻氣得臉兒發白,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何況小倩是人,此時也不由有氣。
  只聽她冷冷一笑,道:「俗語說:「江湖險,人心更險』,這話確是有點道理。
  想不到同門姐妹,竟然要陷我於不義?
  你既然用『迷魂血雨』傷了他,難道還真要取他的性命?
  我五毒門與括蒼山無怨無仇,河井不犯,若讓你任性胡為,無疑替本門樹下強敵,將來海滄逸叟與燕母,豈肯與五毒門干休?
  我母親平素待你不錯,視幾位如同己出,你竟狠心為她老人家,惹此滔天之禍,你於心何安?」
  顧小寶原是與小倩同時撲出,但卻遲了一步,趁小倩斥責紅姑之時,已將武天琪抱起退了數步。
  他也同聲喝道:「你們這兩個女人,全是蛇蠍心腸,故意惹事生非,製造武林紛亂,還想陷害小倩姑娘,真是天理難容。這筆帳,我顧小寶遲早會找你們結算量」
  紅姑脆聲嬌笑,道:「黃姑娘,你聽聽,這是打哪兒說起。她結交外人,抗拒自己母親飛龍令,唆使人與我動手,還編排我的不是。
  我可沒這種東洋時間在這裡與她耍嘴皮子,我們回去,你可得前去為我作見證啊!」
  小倩氣得週身發抖,顧小寶又叱喝道:「你這兩個妖魔,說謊也不臉紅,我跟小倩離開玫瑰宮,是得五毒夫人允許。
  結交外人?這種顛倒黑白。指慮為馬的話,也只有你們自己作賊心虛,惡人先告狀才說得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江邊……」
  他話未說完,小倩似是幽幽一歎,道:「公道自在人心,她要這樣講,我也沒辦法,本來我決定跟她回去……
  如今啊!這位武公子中了『迷魂血雨』,若不施救,十二個時辰以後,便要喪命。為了我五毒門不願與括蒼山結怨,我暫時不能回去。
  紅姐姐,請你回去上覆母親,等救治了武公子,我自會回去請罪就是!」
  小倩不願回去,紅姑可也沒辦法。
  皆因——別看小倩溫溫柔柔,論武功可在她紅姑之上,因為她生性和善,不肯隨便與人動手,是以她說不口去,紅姑也不敢勉強。
  如果把這位公主惹惱了,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自討沒趣。
  話又說回來,小倩不回去,倒反而合了紅姑的心意。
  若然這時回去了,人家母女情深,雖說五毒門戒律森嚴,還能當真讓自己女兒身受五馬分屍之刑,說不定五毒夫人當著門下苛責兩句便了事。
  她應召不回,卻正可趁此機會,添油加醋,製造事端,擴大她母女間的裂痕。
  這世上有種瘋狂惡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一樣東西時,就千方百計地想去毀了它。
  紅姑無疑就是這種女人。
  說起紅姑這女人,她也真是可憐,這一生中,可說是在仇與恨的環境中成長。
  紅姑自母親毒玫瑰林間被心印禪師一掌震落白骨坑中死去,小小心靈便播下了仇恨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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