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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思思道:「我現在就要看他。」 張好兒已急得快要跳腳了,道:「為什麼現在一定要看呢?」 田思思道:「我……我若不看清楚嫁的人是誰,怎麼能放心嫁給他。」 她說的活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張好兒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難道還怕嫁錯人了?」 田思思道:「嗯。」 張好兒終於忍不住,跺了跺腳,歎道:「新娘子既然要看新郎官,別人又有什麼法子不讓她看呢?」 新娘子要看新郎官,本來也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 大家全都笑了。 聽到這種事還有人能不笑的,那才真是檉事。田思思眼前忽然一亮,蒙在她頭上的紅巾終於被掀起來。 新郎官當然就站在她對面,一雙發亮的眼中雖帶著驚詫之意,但英俊的臉上還是帶著很溫柔體貼的笑意。 沒有錯,新郎官還是秦歌。 田思思吐出口氣,臉又漲得通紅,她也覺得自己的疑心病未免太大了些。 張好兒斜眼瞟著她,似笑非笑的,悠悠道:「你看夠了嗎?」 田思思紅著臉垂下頭。 張好兒道:「現在可以拜了吧。」 田思思的臉更紅,頭垂得更低。 一塊紅巾又從上面蓋下來,蓋住了她的頭。 外面又響起一連串爆竹聲。 喜官清了清嗓子,又大聲吆喝了起來。 「一拜天地……」 田思思終於要拜了下去。 這次她若真的拜了下去,就大錯而特錯了。 只可惜她偏偏不知道錯在哪裡。 誰知道錯在哪裡?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男婚女嫁不但是喜事,也是好事。 為什麼這次喜事就不是好事呢? 廳前排著紅喜帳,一對大紅龍鳳花燭燃得正亮。 燭火映蓍張好兒的臉。 她臉上紅紅的,也漂亮得像是個新娘子。 看到新人總算要拜堂了,她才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角落的小門裡忽然很快的闖了個人出來,燕子般掠到新娘和新郎的中間,手裡居然還托著茶盤,帶著甜笑道:「小姐,請用茶。」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送茶來紿新娘子喝,簡苜叫人有點啼笑皆非。 可是這聲音卻熟極了,田思思又忍不住將蒙在臉上的紅巾掀起一角,就看到一個小姑娘在對著她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 連田思思也分不清這小姑娘是田心?還是小蘭? 張好兒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一雙又嫵媚、又迷人的眼睛,現在卻刀一般在瞪著這小姑娘,像是恨不得一腳把她踢出去,活活踢死。 但在這種大喜的日子,當著這麼多賀喜的賓客,當然不能踢人。 所以張好兒只能咬著牙,恨恨道:「誰叫你到這裡來的?還不滾出去!」 這小姑娘卻笑嘻嘻地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出去。」 張好兒怒道:「為什麼?」 小姑娘道:「因為有一位秦公子叫我一定要留在這裡。」 張好兒道:「秦公子?哪個秦公子?」 小姑娘道:「我也不認得他,只知道他姓秦,叫秦歌。」 張好兒臉色又變了,厲聲道:「你瘋了,秦歌明明就在這裡。」 小姑娘道:「我沒有瘋,的確還有位秦公子,不是這一位。」 新郎宮的臉色也變了,搶道:「那人在哪裡?」 這小姑娘還沒有說話,就聽到有個人笑道:「就在這裡。」 笑聲中,龍鳳花燭的燭光忽然被拉得長長的,好像要熄滅的樣子。 燭光再亮起的時候,花燭前就突然多了個人。 一個頭很大的人,有雙又細又長的眼睛。 楊凡。 田思思幾乎要叫了出來。 她實在想不到這大頭鬼怎會找到這裡來,更想不到他還會來搗亂。 張好兒看到他卻似乎有點顧忌,樣子也不像剛才那麼凶了,居然還勉強笑了笑,道:「原來是你?你為什麼要來破壞別人的好事?」 楊凡淡淡笑道:「因為這不是好事。」 新郎官秦歌的臉已漲得通紅,搶著道:「誰說不是好事?」 楊凡道:「我說的。」 秦歌道:「你是什麼東西?」 楊凡道:「我跟你一樣不是東西。」 田恩思本來想說什麼的,現在卻不說了,因為她想不到這大頭鬼居然敢在秦歌面前如此無禮。 奇怪的是,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有趣。 秦歌卻生氣極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誰?」 楊凡道:「不知道。」 秦歌大聲道:「我就是秦歌。」 楊凡道:「那就奇怪了。」 秦歌道:「有什麼好奇怪的?」 楊凡道:「因為我也是秦歌。」 張好兒勉強笑道:「你開什麼玩笑,還是快坐過去喝喜酒吧,我陪你。」 楊凡板起臉道:「誰說我在開玩笑,他既然可以叫秦歌,我為什麼不能叫秦歌?」 他忽然問那小姑娘,道:「你叫什麼名宇?」 小姑娘笑道:「秦歌。」 楊凡道:「對了,這人若可以叫秦歌,人人都可以叫秦歌了。」 秦歌的臉通紅,張好兒的臉蒼白,兩個人偷偷交換了個眼色。 突然間,一股輕煙從秦歌的衣袖裡噴出,衝著楊凡臉上噴了過去。 小姑娘已捏起鼻子,退出了七八尺。 楊凡卻沒有動。好像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輕輕吹了口氣。 那股煙就突然改變了方向,反而向秦歌的臉上吹了過去。 秦歌忽然開始打噴嚏,接連打了五六個噴嚏,眼淚鼻涕一齊流了下來。 然後他就軟軟地倒在地上,像是變成了一灘爛泥。 楊凡向小姑娘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 小姑娘道:「迷香。」 楊凡道:「你知不知道哪種人才用迷香?」 小姑娘恨恨地道:「只有那種下五門的小賊才用迷香。」 楊凡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懂事。」 小姑娘道:「但是,秦歌並不能算是下五門的小賊呀。」 楊凡道:「他的確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睛,道:「那麼這人想必就一定不是秦歌了。」 楊凡道:「誰說他是秦歌,誰就是土狗。」 小姑娘道:「他若不是秦歌是誰呢?」 楊凡道:「是個下五門的小賊。」 小姑娘道:「下正門的小賊很多。」 楊凡道:「他就是其中最下流的一個小賊,連他用的迷藥也是第九等的迷香,除了他自己之外,誰都迷不倒。」 小姑娘道:「無論多下流的人,至少總也有個名字的。」 楊凡道:「下流人的名字也下流。」 小姑娘道:「他叫什麼?」 楊凡道:「他的名字就刺在胸口上,你想不想看看?」 小姑娘道:「會不會看髒我的眼睛?」 楊凡笑道:「要你少看幾眼就不會了。」 他突然撕開了那件很漂亮的新郎衣服,露出了這人的胸膛。 這人胸膛上刺著一隻花花的蝴蝶。 小姑娘道:「莫非這人就叫做花蝴蝶?」 楊凡點點頭歎道:「不錯,古往今來,叫花蝴蝶的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小姑娘嫣然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居然比我還多些。」 楊凡笑道:「因為我的頭比你大,裝的東西自然多些。」 張好兒一直在旁邊聽著,臉色越聽越白。 田思思也一直在旁邊聽著,一張臉卻越聽越紅,突然衝過來,在這花蝴蝶的腰眼上重重踢了一腳。 她恨極了,恨得要發瘋。 「想不到田大小姐,居然險些做了下五門小賊的老婆。」 田思思咬著牙,瞪著張好兒,道:「你……你跟我有什麼仇?為什麼要這樣子害我?」 她氣得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張好兒苦笑道:「真對不起你,但我也是上了這人的當。」 她居然也走過去踢了一腳,恨恨道:「你這畜生,你害得我好苦。」 田思思道:「你……你真的也不知道?」 張好兒歎了口氣,道:「我為什麼要害你?我跟你又沒有仇。」 楊凡忽然也長長歎了口氣,道:「我真佩服你。」 張好兒怔了怔,道:「佩服我什麼?」 楊凡道:「你真會做戲。」 小姑娘眨著眼,道:「她是不是還以為自己能騙得過你?」 楊凡又笑了笑,淡淡道:「她應該知道自己騙不了我的。」 小姑娘道:「天下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夠騙得了你嗎?」 楊凡道:「也許只有一個人能騙得了我。」 小姑娘道:「誰?」 揚凡道:「我自己。」 廳上當然還有別的人,一個個都似已怔住。 他們本是來喝喜酒的,看樣子現在喜酒已喝不成了,但卻看到一齣好戲。 田思思忽然一個耳光往張好兒臉上打了過去。 張好兒居然沒有動,蒼白的臉上立刻就被打紅了。 小姑娘拍手笑道:「打得好,再打重些。」 楊凡微笑道:「這種人臉皮比城牆還厚,你打得再重,她也不會疼的。」 小姑娘道:「那麼,我們該拿她怎麼樣呢?」 楊凡道:「不怎麼樣。」 小姑娘皺皺眉,道:「不怎麼樣?難道就這樣放過了她?」 楊凡道:「嗯。」 小姑娘道:「那豈非太便宜了她?」 楊凡淡淡道:「像她這種人,天生本就要騙人的,不騙人才是怪事,所以……」 小姑娘道:「所以怎麼樣?」 楊凡道:「所以你遇到這種人,就要加意提防,最好走遠些,否則你就算上了當也是活該。」 田思思跳了起來,道:「你是不是說我活該?」 楊凡道:「是。」 田思思瞪著他,簡直快氣死。 楊凡道:「她有沒有強迫你?有沒有勉強你?還是你自己願意跟著她來的?」 田思思氣得說不出話,也的確無話可說。 張好兒的確一點也沒有勉強她。 楊凡淡淡道:「一個人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最好就不要怪別人、埋怨別人。」 他的聲音平淡而穩定,慢慢的接著道:「無論誰都應該學會先責備自己,然後才能責備別人;否則就表示他只不過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田思思突然扭頭衝了過去。 楊凡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張好兒卻在看著楊凡,終於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原來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楊凡道:「只知道一點點,還不太清楚。」 張好兒道:「但卻已夠了。」 楊凡道:「足夠了。」 張好兒歎道:「你準備怎樣對付我呢?」 楊凡道:「你說我應該怎麼樣?」 張好兒垂下頭,道:「我並不是主謀。」 楊凡道:「我知道你不是。」 張好兒道:「葛先生呢?」 楊凡道:「你最好先管好自己的事,然後再來管別人的。」 張好兒咬著嘴唇,道:「我若答應你,以後絕不再騙人,你信不信?」 楊凡道:「我信。」 張好兒忍不住展顏一笑,嫣然道:「你真是個好人,也真是個怪人。」 其實楊凡並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 他只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 唯一跟別人不大一樣的是,他不但相信別人,也相信自己。 他做事總喜歡用他自己的法子,但那也是很普通的法子, 公平,但卻並不嚴峻。 他無論對任何大都絕不會太過分,但也絕不會放得太鬆! 他喜歡儒家的中庸和恕道,喜歡用平凡寬厚的態度來面對人生。 夜涼如水。 田思思衝到院子裡,衝到一棵樹下,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這眼淚的的確確是被氣出來的。 「豬八戒,大頭鬼……找真是活活遇見了個大頭鬼。」 但若沒有遇見這大頭鬼,她現在豈非已做了下五門小賊的老婆? 「一個人,最好先學會責備自己,然後再去責備別人。」 等田思思比較冷靜了些的時候,又不能不承認他說的活也有些道理。 突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手裡端著婉茶。 「小姐,喝口茶消消氣吧。」 那小姑娘又來了,笑得還是那麼甜,那麼俏皮。 田思思忍不住了,問道:「你究竟是小蘭?還是田心?」 小姑娘眨了眨眼,笑道:「好像我就算燒成了灰,小姐都能認出我來的嘛!」 田思思眼睛亮了,道:「你是田心。」 田心笑得更甜,道:「誰說我不是田心,誰就是土……土……」 田思思已擰住了她的臉,笑罵道:「小鬼,剛認得那大頭鬼,就連他說話的腔調都學會了,以後可怎麼得了?」 田心笑道:「什麼不得了,最多也只不過跟著小姐去替他疊被鋪床罷了。」 「若與你家小姐同鴛帳,怎捨得要你疊被鋪床?」 年輕的女孩子們,又有誰沒有偷偷的在棉被裡看過紅娘呢? 田思思卻沉下了臉,恨恨道:「你放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他!」 她不讓田心再說,又問道:「你早就知道那秦歌是冒牌的了?」 田心點點頭。 田思思咬著牙,道:「死丫頭,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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