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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神驢」斗「神猴」


  「我們就猜這來人的身份。」清瘦老者說道:「來人的年歲有多大?是男是女?猜得對的為贏,猜不對的算輸!老怪物,這辦法你看怎麼樣?」
  失去雙腿的老頭哈哈大笑道:「騎驢的老鬼,憑你聰明再多,也騙不了我老人家!你來了熟人,難道我老人家還不知道嗎?」
  展白一聽「騎驢」二宇,恍然大悟,這眼前的清瘦老者,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風塵奇人「神驢鐵膽」董千里嗎!
  於是,他也不等兩個老人究竟要拿他打什麼賭,競自飄身掠上石台,老遠便叫道:「董老前輩,晚輩尋得你好苦哇!」
  董千里一楞,他功參造化,耳聰目敏,原是聽到潛形隱蹤的來人,腳步沉著穩定,必是一年輕人,而且必是男子,本想憑此精密的判斷,來勝過當前的怪老人,但也想不到來人真認識他,因為他隱密行蹤已十數年,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了。
  如今展白一呼叫他的姓氏,無形中被怪老頭言中了,他一雙精光如炬的眼睛,不由得望定展白,怔了一下道:「你小子,怎麼知道老夫姓董?」
  未等展白答言,那怪老頭卻呵呵笑道:「用不著唱戲了!我看你騎驢老鬼是黔驢技窮了,竟叫一個後生藏在一邊,來騙我老人家,這連三歲孩童也騙……」
  「神驢鐵膽」董千里大怒,屈肘困掌,輕飄飄地揮出,同時怒道:「老怪物!休要饒舌,你再接老夫幾招試試!」
  別看掌勢揮出,絲毫不帶破空之聲,但那一股陰柔之力卻是大很驚人。
  「幾百招也不在乎!」
  怪老頭嘴裡說著,單拐接在臂彎上,五指一旋,也是一股柔勁,隨指而出。
  兩股柔勁一撞,三人身形同時一挫,俊又電射而起,砰!砰!
  砰!快如電光石火,一陣氣爆之聲傳來,二人身形往起一接,瞬間硬對了三掌。
  那「砰砰」之聲,響在身邊並不大,但激盪而出,由遠山群峰撞回來的回音,卻隆險震耳。
  展白暗暗心驚,二人身法招式快得出奇還不說,這陰柔掌勁,如此驚人,可知二人的武功實非小可。
  兩個老人恍眼間,身形飄忽,掌風呼呼,打做一團。
  婉兒乍見展白出現,驚喜莫名,一時呆住了,見兩個老人又打起來了,展白又看得出神,對她連看一眼都不看,不由幽幽說道:「唉!他們又打起來了,可能又是沒完,沒想到他們都那麼大年紀了,火氣還是這樣大!」
  展白看那怪老人雖然雙腿皆無,下肢只是一根木樁,但雙拐接在左右肩上,前點後觸,雙掌更是連轉如飛,撲高縱矮,左蹦右竄,身法靈活,絲毫不下於「神驢鐵膽」,殘廢人能有這種成就,真可使人歎為觀止了。
  展白越看越奇,不由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打呢?」
  婉兒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我來到這裡找你沒找劍,都碰到他們,說是已經打了三天三夜了,掌拳兵器,武功內力,什麼都比過了,還是分不出高下,才請我當裁判,叫我出主意使他們分出勝敗來,可是我想盡方法,他們仍是不輸不贏,你來的時候,我正要他們比賽『鑷空幻影』的步法,那怪老人沒有腿,結果難不倒他,他用雙手代腳,照樣辦得到!」
  婉兒這麼一說,展白方算明白了個大概,但還是不知道兩個老人究竟為什麼打了起來,但轉而心中一動,回頭問道:「婉兒,你說找我,找我有什麼事?」
  婉兒大眼睛一轉,心裡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心說:「我為了救你,差點沒把命丟了,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但嘴中卻沒有這麼說,只幽幽地道:「我倒問你,你在興隆酒店,被『血掌火龍』紅砂毒掌打傷,是誰救了你?」
  「噢!」展白恍然大悟:「原來是婉兒姑娘救了我!這樣說來,你也見過『活死人』了!我醒來怎麼沒有看到你?」
  婉兒臉一紅,想到在「死人居」所受的委曲,差點哭出來……
  「你們兩個娃兒,儘管嘮叨沒完!」二人激鬥於一團掌風人影之中,傳出「神驢鐵膽」的聲音道:「敢俠躲遠一點,我老人家要施殺手了!」
  「呵……」只聽怪老頭呵呵笑道:「騎驢老兒!少在這兒虛張聲勢,有什麼牙黃狗寶,盡量施展就是了!裁老人家都接著你的!」
  「喳!」
  只聽「神驢鐵膽」的怒叱之聲,跟著勁流激盪,隱隱有風雷之聲,果然掌風威力大增,數十丈方圓的石坪上,勁風激盪,展白與婉兒二人已感到勢難立足,不由雙雙飄身跳下台來,又躥上石坪前數丈之外一探虯松上去。
  二人坐在粗大松桿上,一邊談話,一邊望著台上二人激烈搏鬥。
  兩個老人身法招式都太快,加上掌風強烈,雖然同是走的陰柔暗勁的路子,不似陽剛掌力那般驚天動地,但在月夜看來,已難分清人影。
  月光下,寬廣石台上,彷彿隆起了—個白灰色的大圓球,又像在那兒有一股奇形的龍旋風,翻滾蒸騰,根本就看不清是兩個人,在那裡比武搏鬥。
  展白修習《鎖骨銷魂天佛卷》正宗心法,又加上奇經八脈已通,耳聰目敏,已能黑夜視物,但仍不能完全看清二人出招換式的巧妙身法,至於婉兒就更看不清了。
  忽聽「砰!砰!……」幾聲爆響傳來,聲震夜空,二人快如飄風的身法,倏然左右分開。
  怪老人桀桀怪笑道:「騎驢老鬼,『奇形追風掌』,也不過如此,還有什麼新鮮的玩意,掏出來給我老人家欣賞欣賞?」
  這怪老人語意詼諧,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比鬥了三天三夜,「神驢鐵膽」已激動了真火,聞言厲叱道:「老怪物,你少賣狂!再接老夫兩枚鐵膽試試!」
  說話之中一抖手,一道寒芒,帶著「嗡嗡」金音,電射老人面門。
  怪老人仰天大笑道:「彫蟲小鼓,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獻醜!」嘴中說著話,右手單拐漫不經心地向上一撩,「掙」的一聲脆鳴,把打向面門的鐵膽震飛,直射半天之外。
  「神驢鐵膽」大喝一聲,又一枚鐵膽,抖手擲出,卻不是打向怪老頭,而是直向被怪老頭單拐震飛半空的那枚鐵膽射去。
  「叮!」兩枚鐵膽半空相撞,激起一溜火花,接著向下疾瀉,恍如兩顆流星一般,劃起兩道銀芒,挾著「嗡!嗡!」懾人心魄的銳音,一左一右,直向怪老人兩肋打到。
  怪老人也被這奇特的暗器手法,驚得呆了一呆,但瞬即恢復了鎮定,笑道:「這跑馬解小姑娘都會的手法,還難不倒我老人家!」
  說罷,雙拐一掄,「叮叮」兩聲,把兩枚鐵膽又震飛及丈。
  說也奇怪,那兩枚鐵膽競像有靈性一般,被怪老頭雙拐震飛,半空中互相繞了一個圈子,又在半空中相撞,「叮」的一聲,重新向怪老人前胸襲來。
  「哈哈!」怪老人笑道:「有點意思,騎驢老鬼,這比跑馬解的小姑娘高明多了!」
  說話聲中,雙拐一碰,再把兩枚鐵膽震飛,但那兩枚鐵膽卻像長了翅膀的飛鳥,倏飛即回,「叮叮」之聲不絕於耳,而且均是指向怪老人的週身重穴。
  這奇異的暗器手法,可以說夠是慷世駭俗的了,展白與婉兒坐在松樹幹上,望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雙眼瞪得大大的,連話也忘了說啦!
  可是怪老人依然絲毫不在意,一邊咿咿呀呀,說著風涼話,一邊從容揮動雙拐,鐵膽近身即被磕飛。
  「神驢鐵膽」見自己兩枚成名鐵膽,仍傷不了他,說道:「老怪物,玩得不盡興,再給你加上一枚如何?」
  「如何」兩字末落地,另一枚鐵膽已隨手抖出。
  這一枚鐵膽,比前兩枚略小,打出之後,不是「嗡嗡」金音,而是銳嘯破空,彷彿尖長的哨音一般,疾如閃電,去勢也比那兩放快多了,只見如一線白影,以視覺難見的速度,直射怪老人面門。
  怪老人大叫:「不能再加多了!」
  但不等他風涼話出口,鐵膽已近面門,怪老人疾忙舉拐一封,卻意外地封了個空。原來這最後一枚鐵膽,不須碰到實物,遇力一阻即自行轉彎,怪老人舉拐一封,勁力指處,那枚鐵膽已繞了一個小圈,側擊怪老人左耳藏血。
  怪老人不備,差點被這後來一膽擊中,幸好他武功已到登峰造極地步,能夠心隨意動,動在意先,勁風貫耳,自動一縮頭,鐵膽擦頂而過。
  而且,尚有先前兩枚銑膽,倏忽又到,忙揮拐震開,後一枚鐵膽落空,又自行繞了回來,直奔小腹氣海打到。
  怪老人武功再高,至此,也鬧了個手忙腳亂,嘴中已不是輕鬆的談笑,而是哇哇怪叫了。
  展白與婉兒已看得跟花繚亂,只見三道銀芒,猶如三條靈蛇,圍著怪老人週身盤繞,「叮叮!」金音,「嘯嘯」尖哨,交織成一片震懾心魄的聲浪,加上「叮叮!」交鳴,火星銀花耀眼,倒形成一雷奇異的景象。
  「神驢鐵膽」見三枚鐵膽,已將怪老頭鬧個手忙腳亂,不由負手而立,神情泰然地笑道:「怎麼老怪物!三丸齊饗,味道不錯吧?」
  怪老頭大吼一聲,雙拐猛揮,金鐵交鳴,閃閃銀星交相迸射,把三枚鐵膽震飛身外數丈,倏地身形就地一僕。
  等到三枚鐵膽在半空繞了一個大圈子,繞轉而回時,原地已不見了怪老頭蹤影,只有三道銀芒,空自半空統統。
  「神驢跌膽」大感意外,楞了一會,才招手收回鐵膽,怪老頭突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三丸交飛,也擋不住我老人家『閃影無影』身法,我老人家若不是自顧身份,此時出手,你騎驢老鬼已早負傷多時了!」
  「神驢鐵膽」臉色一沉,葛地回身,反臂穿掌,緩緩向後撩去。
  一股無形的柔勁激盪而出,如怒海狂濤一般,向身後捲去。
  怪老頭驚叫道:「雷音佛掌!」
  驚叫聲中,身形就地一僕,原地已然失去怪老頭的蹤跡。
  強勁掌風,卻捲向石台一側高可入雲的數株參天大松上去,只聽驚天震地的一聲響,擋著掌風的一棵大松,已齊腰折斷,轟轟地倒了下去,巨大樹身砸在地上,枝濺葉飛,塵飛灰揚,隆隆巨響之聲,萬山回應,歷久不絕。
  展白咋舌道:「好大的掌力!一個人能修煉到這種程度,的確使人不可思議……」
  婉兒也點頭道:「我爹門下食客,不少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素常見他們動武過招,比試掌力,也從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力道!」
  「你父親!」展白突然想到「摘星手」慕容涵,也是自己殺父仇人之一,不由問道:「可是『摘星手』慕容涵?」
  婉兒白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明知道,還問什麼?」
  「那麼,你為付麼不隨父姓慕容,」展白問道:「而要姓展呢?」
  「你是當真善忘,還是故意裝糊塗?」婉兒不高興地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是隨母姓嗎?」
  「世上的人,通常都是隨父姓,很少跟母姓。」展白仍不能釋然於懷道:「婉兒姑娘,你也許不是『摘星手』的親生女兒!」
  婉兒臉色大變,怒道:「你不相信我!以為我會說謊嗎?」
  展白心中一陣難過,暗想:「婉兒是這麼一個純真善良的少女,且兩次數了自己性命,假如自己為報父仇,要去殺死她的父親的時,她不知對自己該怎樣的痛恨?……」
  婉兒心中本來極愛展白,若不然她不會偷偷離家,吃苦冒險來找他了。
  只是展白剛才問的話,使她過分難堪,才不客氣地頂撞了展白兩句,如今,見展白眉頭緊皺,沉吟不語,以為展白生她的氣了,又老大不忍,忙道:「展哥哥,你生我的氣了嗎?」
  展白搖了搖頭,長吁了一口氣道:「我並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哎呀!」
  展白說到這裡,猛抬頭見石台上兩個老人拚鬥已到了生死一發的危險關頭,不由驚呼出聲。
  婉兒也被他諒叫之聲警覺,忙轉頭向石台上看去,只見兩個老人,在台上猶如激怒的兩隻雄雞,互相瞪著繞圈子。
  兩個老人已不再是飄風閃電迅疾猛撲,而是屈身塌步,繞場緩緩走,但光芒如電的雙眼,一瞬不瞬地對望著,繞半天才互相猛然打出一掌,勁嘯破空,聲若雷鳴。
  別看兩個打得慢了,表面上沒有剛才猛撲狠搏來得緊張熱烈。
  但展白與婉兒卻是識貨者,知道兩個老人這種打法,是互相以中身真力硬拚,一點取巧餘地都沒有,而且,每一招都可開碑裂石,稍一不慎,萬無生理。
  展白心切父仇,關心「神驢鐵膽」的成敗,父親慘死的真象,只有他才知道得清楚,而且自己武功太差,還要懇求他老人家收錄,可以說自己能否報得父仇,全在此老身上。
  假如這「神驢鐵膽」敗在怪老頭手中,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將成為泡影,因此,他緊張得掌心都滲出冷汗來。
  固然這失去雙腿的怪老頭,武功之高,也是塵世罕見,但展白卻從未想到懇求做他的弟子,一是看怪老頭帶著一身邪氣,言行舉止、武功路數均不像正派人士,再者,怪老頭也不會知道他父親慘死的真像。
  所以,兩個老人雖然與展白都沒有什麼淵源,但展白卻熱切希望著「神驢鐵膽」得勝。
  婉兒卻對兩個老人的勝敗漠不關心,她整個心靈已完全放在展白身上,見展白緊張得渾身直抖,額上隱隱見汗,不由柔情萬種地說道:「展哥哥,你何必這麼緊張?他們兩個人都是老怪物,誰勝誰敗,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展白卻雙服注定台上,對婉兒柔情蜜意的話,猶如末聞。忽然又把婉兒倚到他身上的嬌軀推開,縱身躍下地來,直向石台上縱去。
  「展哥哥!去不得!」
  婉兒驚呼出聲,她叫展白不能去,自己卻忍不住也縱下地來,飛身掠至台上。
  此時,兩個老人已不再圍場繞走,而是相對而立,雙掌遙遙相挫,內功真力不斷從二老掌心源源湧出,二老衣飄發揚,頭上冒著蒸蒸熱氣,腳下部向青石地面深陷下去。
  顯見得二老已互相較上了真力,且到了危機一發,立見生死的關頭。
  「神驢鐵膽」面色凝重,騎馬蹲擋站好,鬚髮皆立,雙目怒睜,足下一雙青緞團花雙梁福履,已然完全綻開,雙腳已陷進堅硬無比的青石地面三寸深,顯見吃力非常。
  那怪老頭的姿式卻更怪,獨木樁入地已有半截,雙拐套在雙肩上,拐尖撐在身後,也陷進地面很深了,例像個三角架一般,支持了他的半藏身軀,無疑地這等於有三條腿,在站姿上多了一條腿的便宜,而且不虞倦乏。
  但他雙掌平置胸前,雙臂微微發抖,頭上白氣蒸騰,要比「神驢鐵膽」濃厚得多,可見也沒有佔到上風。
  展白知道這種互拼內力的打法,最為危險不過,雙方之中,任何一方功力轉弱,略見不濟,立被對方真力震裂內腑五臟而死,就是雙方功力相等,也得落個兩敗懼傷,同歸於盡,不由急道:「二位老前輩!有什麼話不好商量,何必定要落個同歸於盡?」
  但兩個老人已經拼上了,正在危機一發之際,哪有心情聽展白之言?就是聽到了,也無暇回答。因此,仍然在那裡咬牙硬拚。
  展白心急起來,欺身前進,用意是想把兩個老人分開……
  展白剛往前走了兩步,婉兒急把他拉住道:「展哥哥,過去不得!此時,他二人功力運至頂峰,罡力四布,不等你走到他們身邊,便要被震傷的!……」
  展白掙脫婉幾的手,說道:「總不能眼看著兩位老人家就落個兩敗俱傷呀!」說著直向二老身前闖去。
  可是尚隔著有兩丈遠,展白便覺得身前有一般無形大力,把自己的身形阻住。
  展白再邁步前闖,已是不能舉步,心頭微驚,但仍不死心,猛力向前一衝,只聽「彭」的一聲,不但未能前進,反而把展白倒震出數步,氣翻血湧,雙耳雷鳴,不由暗暗咋舌道:「好厲害!」
  婉兒超忙上前扶住,說道:「展哥哥,你傷著了沒有?」
  展白搖了搖頭道:「不妨事……」
  誰知展白話未說完,忽聽兩個老人各自大喝一聲,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彷彿一個強大的氣爆,突然炸開,勁流激盪四豺,形成無數股小型龍旋風,四旋散開。
  展白與婉兒站在三文開外,仍被那一巨大的力量,逼退數步,一個立足不穩,雙雙從二丈餘高的石台上跌了下來。好在二人站得遠,二老掌力又不是向他二人發出,雖然被掌風餘力逼下台來,並未負傷,半空中二人略一提勁,足尖一點地面,又雙雙竄上台來。
  二人不約而同竄上石台,再一看石台上的景象,把二人同時嚇得一怔。
  只見「神驢鐵膽」董千里面色慘白,嘴角、白髮都沾滿了血跡,盤膝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似是已受了重傷。
  再看那怪老頭,下身木樁及撐在身後的雙綴,一齊折斷,半藏身軀坐在地上,也是雙目緊閉,面色薑黃,嘴角衣襟染滿了鮮皿。
  顯見兩個老人已同時負傷。
  展白圖前九步,走到「神驢鐵膽」面前,急道:「董老前輩,您受了傷?」
  「神驢鐵膽」閉目不語,過了一會,才伸手從懷口:掏出幾粒丸藥,放進口中,格崩!格崩!一陣咀嚼,嚥了下去。
  這才張眼,慘笑道:「老怪物,你還活著嗎?」
  「放心!」怪老頭也張開眼睛,慘笑道:「你騎驢老兒不死,我老人家也決死不了!」說著也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吞下去。「唉!」
  董千里長歎一聲道:「老怪物,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強敵!」
  「彼此!彼此!」怪老頭也道:「我老人家平生以打通天下無敵手自詡,沒想到臨死之前碰到你,雖然我們都活不久啦,可是打得也過癮,練武的人死在武功上,這才叫死得其所!」
  「可是,」董千里道:「我怎麼對你這老怪物面生得緊,好像江湖道上從沒有見過?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能否見告,也不枉我們互相拚死一場……」
  怪老頭哈哈大笑,但中氣已沒有受傷之前那麼充足,笑完之後道:「虧你還叫『神驢』,難道你就沒聽說過『神猴』之名嗎?」
  董千里「哦」了一聲,似是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十數年前南荒黎貢山『神猴』鐵凌嗎?」
  「正是老夫!」怪老頭道:「南猴北驢,雖然我們從未謀面,十數年前江湖道上的朋友,早把我們老哥倆並列了!」
  展白與婉兒聽這怪老頭就是十數年前名滿天下的「神猴」鐵凌,不由同時露出驚詫的神色,因為「神猴」雖然十數年未現江湖,但他當年那些出神入化的軼事,卻是武林中老一輩的人物津津樂道的。
  沒想到這只聞其名、末見其面的傳奇人物,競在此時此地相遇。再一看怪者頭長像,尖嘴猴腮,雙眼火紅,還真像個猴子一樣,雖感滑稽,卻笑不出聲來……
  董千里忽然仰天大笑,相同的是笑聲嘶啞,也失去了受傷之前的洪亮,笑罷說道:「十數年早思一會,卻因瑣務纏身,始終未能如願,沒想到十數年之後,還是碰面,現在我們老哥倆,可說是死而無憾了!」
  「神猴」卻雙眼一瞪,面色淒然,說道:「臨死之前,能與你『神驢』一會,的確是慰盡平生之願,但不能說毫無遺憾!」
  「神驢」董千里一悟道:「老夫年已近百,相信你的歲數也不比我小,像我們行道江湖,在刀尖上打滾,能活到這個歲數已是不易,而且臨死還死在互相慕名的老朋友手中,還有什麼遺憾之事?」
  「神猴」鐵凌黯然說道:「我沒有你那麼想得開,想想看,我們橫屍荒郊,這兩把骨頭,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死了死了,還要受兀鷹野獸凌辱,的確死而不安!」
  「神驢」董千里也黯然道;「像我生前只圖清閒,無兒無女,也沒有收徒兒,這兩根老骨頭,早就打定主意餵狗了,可是,聽說你老猴子早年就收下兩個弟子,難道你的兩個弟子還不會為你收屍嗎?」聽到提起他的弟子,「神猴」臉上變為恨毒,咬牙說道:「不提兩個孽徒還罷了,提起兩個孽徒,老夫恨不得生食其肉!喏!你看!」說著一指他斷去的雙腿道:「殘去雙腿,害得我十數年不能重履江冊,就是我的兩個孽徒所賜!」這番話聽得展白和婉兒也義憤填膺,常言道:「恩師如恩父。」世上競還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下毒心殘去師父雙足?
  董千里更是怒氣沖沖大叫道:「難道老猴兒就把兩個孽徒輕輕放過不成?」
  「神猴」鐵凌狠瞪了董千里一眼道:「還說吶!要不是你這老不死橫加阻攔,兩個孽徒,早已死在我這雙拐之下,豈能讓他們兔脫逃走!」
  董千里訝然驚呼:「三天前被你追得走頭無路之人,就是害你的兩個孽徒呀!還有一個小侏儒,那又是誰?」「正是兩個孽徒。」「神猴」嗒然若失說道:「那小矮子是二人收的傳人,所以,那天你阻攔我不讓我追殺三人,立刻激起我的怒火,跟你打起來,當時,你也許認為我不可理喻……唉!」
  「神猴」說到這裡歎息一聲,無限惋惜地說道:「當時,我也是太性急,話未說清楚,便跟你打了起來,後來又認出你是『神驢』,早思一會之人,更加不願錯過,反倒讓兩個孽徒從容逃掉了,這一來倒好,這清理門戶是做不到了,等我這一死,兩個孽徒更無忌憚,不知在江湖上要闖出什麼樣的禍事來?」說罷兀自歎息不已。
  「神驢鐵膽」董千里也是捶腳頓足,惱悔不已,道:「唉!我只說救人一命,沒想到救了兩個壞蛋,可見行俠俠義也莽撞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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