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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古墓多奇變


  等朱七七醒來之時,頭腦雖然仍是暈暈沉沉,有如宿酒初醒一般,但眼前已可瞧出自己乃是坐在一間充滿了濕腐之氣的石室角落中,四肢雖然未曾束縛,但全身卻是軟綿綿的不能動彈。
  轉眼一瞧沈浪與花蕊仙竟也在她身旁,身子也是動也不能動,朱七七又驚又駭,嘶聲呼道:「沈浪,你……你怎麼也會如此了。」她對自己身上事倒並不如何關心,但瞧見沈浪如此可真是心疼如裂。
  沈浪微微一笑,搖頭不語,面色仍是鎮靜如常。
  花蕊仙面上卻不禁現出得意之色,緩緩道:「這迷香也是花梗仙獨門秘製,連我都不知道,其名為『神仙一日醉』,就算是神仙,只要嗅著一絲,也要醉上一日,神智縱然醒了,四肢還是軟綿綿的不能動彈,你們此刻若是肯答應此後永不將有關此事的秘密說出去,等下我見著花梗仙時,還可為你們說兩句好話。」
  朱七七用盡平生之力,大叫道:「放屁,不想你這忘恩負義的老太婆,竟如此混帳,怪不得武林中人人都想宰了你。」
  花蕊仙怒道:「好潑辣的丫頭,此刻還敢罵人……」
  突見石門緩緩開了一道線,一道眩目的燈光,自門外直照進來,花蕊仙大笑道:「好了好了,我大哥來了,看你這小姐脾氣還能發狠到幾時。」
  燈光一轉,筆直地照在沈浪,朱七七與花蕊仙三人臉上,這眩目的光亮,也不知是哪種燈裡發出來的,委實強烈已極,沈浪等三人被燈光照著,一時間竟難以張開眼睛,也瞧不見眼前的動向。
  但此刻已有一條灰衣人影翩然而入,大模大樣,坐在燈光後,緩緩道:「三位遠來此間,在下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他說的雖是客套之言,但語聲冰冷,絕無半分人情味,每個字發出來,都似先已在舌尖凝結,然後再自牙縫裡迸出。
  花蕊仙瞇著眼睛,隱約瞧見有條人影閃入,只當是她大哥來了,方自露出喜色,但聽得這語聲,面目又不禁為之變色,嘎聲道:「你是什麼人,可是我大哥花梗仙的門下?還不快些解開我的迷藥?」
  那灰衣人似是根本未曾聽到她的話,只是冷冷道:「三位旅途奔波,既已來到這裡,便請安心在此靜養,三位若是需要什麼,只管吩咐一聲,在下立時著人送來。」
  朱七七早已急得滿面通紅,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是誰?將我們騙來這裡是何居心,你……你究竟要將我等怎樣,要殺要剮,你快說吧。」
  灰衣人的語聲自燈光後傳來:「聞說江南朱百萬的千金,也不惜降尊紆貴,光臨此地,想就是這位姑娘了?當真幸會的很。」
  朱七七怒道:「是又怎樣?」
  灰衣人道:「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已有不少位被在下請到此間,這原因是為了什麼,在下本想各位靜養好了再說,但朱姑娘既已下問,在下又怎敢不說,尤其在下日後還有許多要借重朱姑娘之處……」
  朱七七大聲道:「你快說吧。」
  此刻她身子若能動彈,那無論對方是誰,她也要一躍而起,與對方一決生死,但那灰衣人卻仍不動聲色,還是冷冷道:「在下將各位請來此間,並無絲毫惡意,各位若要回去隨時都可回去,在下非但絕不攔阻,而且還必將設酒餞行。」
  朱七七怔了一怔,忖道:「這倒怪了……」
  一念還未轉完,那灰衣人已經接口道:「但各位未回去前,卻要先寫一封簡短的書信。」
  朱七七道:「什麼書信?」
  灰衣人道:「便是請各位寫一封平安家書,就說各位此刻俱都十分安全,而對於各位的安全之責,在下卻多多少少盡了些微力,是以各位若是稍有感恩之心,便也該在家書中提上一筆,請各位家裡的父兄姐妹,多多少少送些金銀過來,以作在下辛苦保護各位的酬勞之資。」
  朱七七顫聲呼道:「原來你……你竟是綁匪。」
  灰衣人喉間似是發出了一聲短促,尖銳,有如狼嗥般的笑聲,但語聲卻仍然平平靜靜。
  那是一種優雅,柔和,而十分冷酷的平靜,只聽他緩緩道:「對於一位偉大之畫家,姑娘豈能以等閒匠人視之,對於在下此等金銀收集家,姑娘你也不宜以『綁匪』兩字相稱。」
  朱七七道:「金銀收集家……哼哼,狗屁。」
  灰衣人也不動氣,仍然緩緩道:「在下花了那麼多心思,才將各位請來,又將各位之安全,保護得這般周到,就憑這兩點,卻只不過要換各位些須身外物,在下已覺十分委屈,各位如再吝惜,豈非令在下傷心?」
  沈浪忽然微微一笑,道:「這話也不錯,不知你要多少銀子?」
  灰衣人道:「物有貴賤,人有高低,各位的身價,自然也有上下不同,像方千里,展英松那樣的凡夫俗子,在下若是多要他們的銀子,反而有如抬高了他們的身份,這種事在下是萬萬不屑做的。」
  他明明是問人家要錢,但他口中卻說的好像是他在給別人面子,朱七七當真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忍不住問道:「你究竟要多少?」
  灰衣人道:「在下問展英松要的不過只是十五萬兩,但姑娘麼……最少也得一百五十萬兩……」
  朱七七駭然道:「一百五十萬兩?」
  灰衣人緩緩道:「不錯,以姑娘如此冰雪聰明,以姑娘如此身份,豈非高出展英松等人十倍,在下要的若是再少過此數,便是瞧不起姑娘了,想來姑娘也萬萬不會願意在下瞧不起姑娘你的,是麼?」
  朱七七竟有些被他說的愣住了,過了半晌,方自怒目道:「是個屁,你……你簡直是個瘋子,豺狼黑心鬼……」
  但這時灰衣人的對象已轉為沈浪,她無論罵什麼,人家根本不理,灰衣人道:「至於這位公子,人如玉樹臨風,卓爾不群,心如玲瓏七竅,聰明剔透,在下若要個一百五十萬,也不算過份……」
  沈浪哈哈笑道:「多謝多謝,想不到閣下竟如此瞧得起我,在下委實有些受寵若驚,這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又算的了什麼。」
  灰衣人尖聲一笑,道:「公子果然是位解人,至於這位花……花」花蕊仙大喝道:「花什麼?你難道還敢要我的銀子。」
  灰衣人緩緩道:「你雖然形如侏儒,老醜不堪,但終究也並非一文不值……」
  花蕊仙怒罵道,「放屁,畜牲,你……你……」
  灰衣人只管接道:「你雖看輕自己,但在下卻不能太過輕視於你,至少也得問你要個二三十萬兩銀子,略表敬意。」
  朱七七雖是滿胸急怒,但聽了這種話,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花蕊仙額上青筋,早已根根暴起,大喝道:「畜牲,我大哥少時來了,少不得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將你碎屍萬段。」
  灰衣道:「準是你的大哥?花蕊仙大聲道:「花梗仙,你難道不知道麼?裝什麼糊塗。」
  灰衣人冷冷道:「花梗仙,不錯,此人倒的確有些手段,只可惜遠在衡山一役中,便已死了,在下別的都怕,鬼卻是是不怕的。」
  花蕊仙大怒道:「他乃是主持此事之人,你竟敢……」
  灰衣人截口道:「主持此事之人,便是區區在下。」
  他語聲雖然平靜輕緩,但無論別人說話的聲音多麼大,他只輕輕一句話,便可將別人語聲截斷。
  花蕊仙身子一震,但瞬即怒罵道:「放屁,你這畜牲休想騙我,花梗仙若是死了,那易碎珠寶,神仙一日醉,卻又是自哪裡來的。」
  灰衣人一字字道:「乃是在下手中做出來的。」
  花蕊仙面色慘變,嘶聲呼道:「你騙我,你騙我……世上除了我大哥外,再無一人知道這獨門秘方……花梗仙……大哥,你在哪……」
  突然一道風聲穿光而來,打在她喉下鎖骨左近的「啞穴」之上,花蕊仙「哪裡」兩字還未說完,語聲突然被哽在喉間,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這灰衣人隔空打穴手法之狠、準、穩,已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夢想。
  灰衣人道:「非是在下無禮,只是這位花夫人聲音委實太大,在卜泊累壞了她,是以只好請她休息休息。」
  朱七七冷笑道:「你倒好心的很。」
  灰衣人道:「在下既已負起了各位安全之責,自然處處要為各位著想的。」
  朱七七被他氣得快瘋了,氣極之下,反而縱聲大笑起來。
  沈浪瞑目沉思已有許久,此刻忽然道:「原來閣下竟是玉關快樂玉座下之人,瞧閣下如此武功,如此行徑,想必是酒、色、財、氣四大使者中的財使了?」
  他忽然說出這句話來,灰衣人面色如何,雖不可見,但朱七七卻已不禁吃了一驚,脫口道:「你怎會知道?」
  沈浪微微一笑,道:「花梗仙的獨門秘方,世上既無旁人知曉,而此刻這位朋友卻已知曉,這自然唯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七七道:「我卻連半個理由也想不出。」
  沈浪道:「那自是花梗仙臨死前,也曾將這獨門秘法留給了玉關先生,這位朋友既是金銀收集家,自然也必定就是玉關快樂王門下的財使了。」
  朱七七完全被驚得怔住,許久說不出一個字。
  沈浪又道:「還有,花梗仙既然早已知道這古墓的秘密,那時必也將此秘密與他所有獨門秘法一齊留下。是以玉關先生便特令這位財東來掘寶,哪知道古墓中藏寶之說,只不過是謠言,墓中其實空無所有,財大使者一急之下,這才想到來打武林朋友們的主意,他將計就計,正好利用這古墓,作為誘人的陷阱。」
  朱七七道:「但……但他既要將人誘來此間,卻又為何又要作出那些駭人的花樣,威嚇別人,不許別人進來。」
  沈浪微笑道:「這就叫欲擒故縱之計,只因這位財大使者,深知武林朋友的毛病,這地方越神秘,越恐怖,那些武林中的知名之士,越是要趕著前來,這地方若是一點也不駭人,來的便必定多是些貓貓狗狗,無名之輩,這些人家裡可能連半分銀子也沒有,卻教財大使者去問他要什麼?」
  朱七七喘了幾口氣,喃喃道:「不錯,不錯,一點也不錯……唉!為什麼總是他能想得起,我就偏偏想不起?」
  灰衣人默然良久,方自緩緩道:「大名可是沈浪?嗯……沈兄你果然是位聰明人,簡直聰明得大出在下意料之外。」
  沈浪笑道:「如此說來在下想必是未曾猜錯了。」
  灰衣人道:「古人云,舉一反三,已是人間奇才,不想沈兄你竟能舉一反七,只聽得花蕊仙幾句話,便能將所有的秘密,一一推斷出來,除了在下之名,財使金無望,那是我的徒兒阿堵,還未被沈兄猜出外,別的事沈兄俱都猜的絲毫不差,宛如目見。」原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童子。
  沈浪道:「金兄倒也但白的很。」
  財使金無望道:「在沈兄如此聰明人的前面,在下怎敢虛言,但沈兄豈不聞,聰明必遭天忌,是以才子夭壽,紅顏薄命。」
  沈浪微微笑道:「但在下今日卻放心的很,金兄既然要在下的銀子,那想必是萬萬不會又要在下的命了,是麼?」
  金無望冷冷道:「但在下平生最最不喜歡看見世上還有與在下作對的聰明人,尤其是像沈兄你這樣的聰明人。」
  朱七七顫聲道:「你……你要拿他怎樣?」
  金無望微笑著露出了他野獸般的森森白齒,緩緩道:「在下今日縱不能取他性命,至少也得取他一手一足,世上少了沈兄這般一個勁敵,在下日後睡覺也可安心了。」
  朱七七駭極失聲,沈浪卻仍然微微笑道:「金兄如此忍心?」
  金無望道:「莫非沈兄還當在下是個慈悲為懷的善人不成?」
  沈浪道:「但金兄今日縱是要取在下身上的一根毫髮,只怕也不容易。」
  金無望冷笑道:「在下且來試試。」緩緩站起身子,前行一步。
  沈浪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道:「在下本當金兄也是個聰明人,哪知金兄卻未見得多麼聰明。」
  笑聲突頓,目光逼視金無望:「金兄當在下真的已被那『神仙一日醉』所迷麼?」
  金無望不由自主,頓住了腳步。
  沈浪接道:「方纔濃煙一生,在下已立刻閉住了呼吸,那『神仙們醉』縱然霸絕天下,在下卻未嗅入一絲。」
  金無望默然半晌,唇間又露出了那森森白齒,道:「這話沈兄縱能騙得到別人,卻未見能騙的到在下,沈兄若未被『神仙一日醉』所迷,又怎肯做我金無望的階下之囚了?」
  沈浪道:「金兄難道連這道理都想不通麼?」
  他面上笑容越見開朗,接道:「試想這古墓中秘道千奇百詭,在下縱然尋上三五日,也未見能尋得著此間中樞所在,但在下此刻裝作被迷藥所醉,卻可舒舒服服的被人抬來這裡,天下可還有比這更容易更方便的法子麼?」
  金無望面色已微微變了,但口中仍然冷笑道:「沈兄說詞當真不錯,但在下……」
  沈浪截口道:「但金兄怎樣?」
  一句話未曾說完,身子已突然站起。
  金無望早已有如死灰般的面色,此刻變的更是可怖,喉間「咯」的一響,腳下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
  沈浪目中光芒閃動,逼視在他臉上,緩緩道:「今日在下能與金兄在這裡一決生死,倒也大佳,你我無論是誰戰死在這裡,都可不必再尋墳墓埋葬了。」
  金無望閉口不語,冰冷的目光,也凝注著沈浪。兩人目光相對,准也不曾眨一眨眼睛,沈浪目中的光芒更是無比的冷靜,無比的堅定……
  朱七七面上再也忍不住露出狂喜之色,道:「沈浪,你還是讓他三招吧,否則他怎敢和你動手。」
  沈浪微微笑道:「若是讓三招豈非等於不讓一般。」
  朱七七笑道:「那麼……你就讓七招。」
  沈浪道:「這才像話,在下就讓金兄七招,請!」
  金無望面上忽青忽白,顯然他必需努力克制,才忍得住沈浪與朱七七兩人這一搭一擋的激將之計。
  朱七七笑道:「怎麼,他讓你七招,你還不敢動手?」
  金無望突然一個翻身,倒掠而出,大廳石門「咯」的一聲輕響,他身子便已消失在門外。
  朱七七歎息:「不好,讓他逃了。」
  沈浪微笑道:「逃了最好……」突然翻身跌倒。
  朱七七大駭道:「你……你怎樣了?」
  沈浪苦笑道:「那神仙一日醉是何等厲害,我怎能不被迷倒,方少只不過是以體力殘存的最後一絲氣力,拚命站起,將他駭走而已。」
  朱七七怔了半晌,額上又已泌出冷汗,顫聲道:「方好他幸好未曾被激,否則……否則……」
  沈浪歎道:「但我卻早已知道金無望這樣的人,是萬萬不會中別人的激將之計的……」話聲未了,突聽一陣大笑之聲自石門後傳來,笑聲之中,石門又啟,金無望一步跨了進來。
  朱七七面色慘變,只聽金無望大笑道:「沈兄果然聰明,但智者千慮,終有一失,沈兄干算萬算,卻未算出這石室之中的一舉一動,室外都可看得清清楚楚的。」
  笑聲頓處,厲聲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說。」
  沈浪長長歎息一聲,閉目不語。
  金無望一步步走了過來,獰笑道:「與沈兄這樣的人為敵,當真是令人擔心的很,在下不得不先取沈兄一條手臂,來安安心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已走到沈浪面前,獰笑著伸出手掌……
  朱七七又不禁嘶聲驚呼出來。
  哪知他呼聲未了,奇跡又現,就在金無望方自伸出手臂的這一剎那之間,沈浪手掌突地一翻,已扣住了金無望的穴道。
  這變化更是大出別人意料之外,朱七七在片刻之間連續極驚極喜幾種情緒,更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沈浪緩緩站起身來,右手扣住金無望腕脈間大穴,左手拍了拍衣衫的塵土、微微笑道:「這一著金兄未曾想到吧?」
  金無望額角之上,汗珠一粒粒湧現。
  朱七七這才定過神來,又驚又喜,忍不住嬌笑著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沈浪道:「其實在下並未被迷的,這點金兄此刻想已清楚的很。」
  朱七七道:「你既未被迷,方才又為何……」
  沈浪笑道:「方纔我與金兄動手,實無十足把握,而且縱能戰勝金兄,也未必能將金兄擒住,但經過在下此翻做作之後,金兄必將已對我毫無防範之心,我出其不意,驟然動手,金兄自然是躲不開的。」
  朱七七喜動顏色,笑道:「死鬼,你……你呀,方才不但騙了他,也真將我嚇了一跳,少時我少不得還要找你算帳的。」
  金無望呆了半晌,方自仰大長歎息一聲,道:「我金無望今日能栽在沈浪你這樣的角色手上,也算不冤,你要我怎樣,此刻只管說吧。」
  沈浪笑道:「如此就相煩金兄先將在下等帶出此室,再將今日中計被擒的一些江湖朋友放出,在下必定感激不盡。」
  金無望深深吸了口氣,道:「好!隨我來。」
  沈浪背負朱七七,手擒金無望,出了石室,轉過幾折,來到另一石室門前,朱七七全身無力,但雙手勾住沈浪的脖子,而且勾的很緊,此刻大聲問道:「這裡面關的是些什麼人?」
  金無望目中似有詭異之笑意一閃,緩緩道:「神眼鷹方千里,撲天雕李挺,穿雲雁易如風以及威武鏢局展英松,共計四人之多。」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是這四人麼……」
  金無望道:「不錯,可要放他?」
  朱七七突大喝道:「等等……放不得。」
  沈浪皺眉道:「為何放不得?」
  朱七七歎了口氣,道:「這四人都是我的仇家,他們一出來,非但不會感激你們,還要找我拚命的,怎能放他?」
  金無望目光冷冷的看著沈浪,道:「放不放全憑相公作主……」
  朱七七大怒道:「難道我就作不得半點主麼?我此刻全身沒有氣力,若是放了他們,豈非等於要我的命……他四人動起手來,沈浪你可也攔不住。」
  金無望目光仍是看著沈浪,冷冷道:「到底放不放?」
  沈浪長長歎了口氣,道:「放……不放……這可把我也難住了……他四人難道未被那『神仙一日醉』所醉倒?」
  金無望冷笑道:「神仙一日醉雖非什麼靈丹妙藥,但就憑方千里,展英松這幾塊材料,還配不上來被此藥所醉。」
  沈浪道:「石門如何開啟?」
  金無望道:「石門暗扣機關,那一點石珠便是樞紐,將之左轉三次,右轉一次,然後向上推動,石門自開。」
  沈浪微微頷首,不再說話,腳步卻已向前移動。
  朱七七面上立時泛出喜色,俯下頭,在沈浪耳背重重親了兩下,媚笑道:「你真好……」
  金無望卻又冷冷笑道:「我只當沈相公真是大仁大義,救苦救難的英雄豪傑,哪知……嘿嘿,哈哈。」仰首向上,不住冷笑。
  那阿堵年紀雖小,但心眼卻不小,眼珠子一轉,接口道:「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英雄為了美人,自然要將一些老朋友俱都放到一邊,這又怎怪得了沈相公?」居然也冷嘲熱諷起來。
  沈浪充耳不聞,只作沒有聽見,朱七七卻忍不住又罵了起來,只見沈浪拖著金無望,轉了一個彎,突然在暗處停下腳步,沉聲道:「這古墓中的秘密,金兄怎能知道的?」
  金無望道:「先父是誰,你可知道?」
  沈浪道:「答非所問,該打。」
  金無望沉聲道:「先父人稱金鎖王。」
  沈浪展顏一笑,道:「這就是了,江湖傳言,金鎖王消息機關之學,天下無雙,金兄家學淵源,這古墓中的秘密自瞞不了金兄耳目,快樂王將金兄派來此間,正是要用金兄所長。」話聲微頓,又道:「金兄既說這古墓中再無他人走動,想來是必無差錯的了。」
  金無望道:「有無差錯,閣下當可判斷得出。」
  沈浪笑道:「好。」指尖一顫,突然點了金無望身上三處昏睡之穴,反手又點了那阿堵肋下三處穴道。
  他出手雖有先後,但手法委實快如閃電,金無望,阿堵兩人,看來竟是同時倒下,朱七七奇道:「你這是做什麼?」
  沈浪反臂將她抱了下來,輕輕倚在石壁上,柔聲道:「你好好在這裡等著,古墓中已別無敵蹤,你大可放心。」
  朱七七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要去放……」
  沈浪含笑道:「不錯,我先去將那四人放了,令他們即刻出去,這也用不著多少時候,盞茶工夫裡我就會回來的。」
  朱七七本是滿面驚怒,但瞬即長長歎了口氣,道:「我就早知道你若不放了他們,就像身上刺滿了針,一時一刻也不能安心。」
  沈浪笑道:「我就去就回。」方自轉身。
  朱七七突又輕喚這:「等等。」
  沈浪道:「還等什麼?」
  朱七七道:「你……你……」抬起目光,目光中有些恐懼之情,也有些乞憐之意,顫抖的語聲,輕輕道:「不知怎地,我……我突然害怕了起來,彷彿……彷彿有個惡鬼正在暗中等著要……要害我。」
  沈浪微微一笑,柔聲道:「傻孩子,金無望與阿堵都已被我制住,你還有什麼好怕的——乖乖的等著,我就回來。」揮了揮手,急步而去。
  朱七七望著他身影消失,不知怎地,身上突然覺得有一陣澈骨的寒意,竟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石門上的樞紐被沈浪左旋三次,右旋一次,再向上推動後,石門果然應手而開,門裡一盞銅燈燈油將竭,昏黃閃跳的火焰末端,已起了一股黑色的輕煙,在空中猶如惡魔般裊娜起舞。
  光焰閃動中,石室裡竟是空無一人,哪有方千里,展英松他們的影子,沈浪一驚一怔,凝目望去,只見積滿塵埃的地面上,卻有四處頗為乾淨,顯然方才有人坐過,但此刻已不見,他們去了何處?
  難道他們竟能自己設法脫身?還是己被人救走了?救他們的人是誰?
  此刻在哪裡?
  沈浪心念數轉,心頭突出泛起一陣寒意,霍然轉身,向來路急奔而回,心中輕輕呼喚道:「朱七七,你沒事麼?……」
  奔到轉角處,身形驟頓,血液也似已為之凝結,全身立時冰冰冷冷——放在轉角處的朱七七,花蕊仙,金無望與阿堵,就在這盞茶時刻不到的工夫裡,竟已全部失蹤,宛如真的被惡鬼吞噬了一般。
  沈浪被驚的呆在當地,額上汗珠,有如葉上朝露,一粒粒迸發而出,突然,一個嘶啞的語聲自他身後傳來,獰笑著道:「沈相公,久違了。」
  這語聲一入沈浪之耳,沈浪嘴角頰下之肌肉,立時因厭惡與驚慄,起了一陣扭曲,有如聞得響尾蛇震動尾部時之絲絲聲響一般。
  他暗中吐了一口氣,極力使心神仍然保持冷靜,真力保持充盈,以準備應付此後之艱險。
  只因此人現身後,無論任何一種卑鄙、凶毒、陰惡之事,便隨時俱可發生,等到沈浪確信已準備充分,他仍不回身,只是放聲一笑,道:「兩日未見,金兄便覺久違,難道金兄如此想念小弟。」
  那嘶啞的語聲哈哈笑道:「委實想念的緊,沈相公你何不轉過身子,也好讓在下瞧瞧你這兩日來是否消瘦了些。」
  沈浪微笑道:「多承關心……」突然旋身,身形一閃,已掠至語聲發出之處,眼角方自瞥見一團黑影,手掌已抓了過去,出手之炔與目光竟然相差無幾,那黑影哪能閃避得開,立時被他一把抓在千里。
  哪知陰影中卻又發出了哈哈的笑聲,笑聲一起,火光閃亮,「見義勇為」金不換斜斜地倚靠著石壁,一副悠哉游哉,好整以暇的模樣,左掌裡拿著一隻方自點燃的火摺子,右手拿著根短木杖,杖頭挑著件皮裘——被沈浪一手抓著的,竟提他杖頭之皮裘。
  金不換滿是得意之色,哈哈笑著道:「這件皮裘乃是沈相公相贈於在下的,莫非相公你此刻又想收回去了麼?」
  沈浪方纔已當得手,此刻才知這金不換實在不愧是個大奸大猾之徒,早已步步設防,沈浪心中雖失望,口中卻大笑道:「我只當這是金兄,方想過來親熱親熱,那知卻是塊狐狸皮。」
  伸手在皮毛上輕輕撫摸了幾下,笑道:「幸好在下出手不重,還未傷著金兄的皮毛,金兄快請收回去,日後莫教別人剝去了。」
  金不換亦自大笑道,「沈相公真會說笑,在下身上哪有皮毛……相公莫忘了,這塊狐狸皮本是在下自相公你身上剝下來的。」順手將狐皮披在肩上,又道:「但沈兄的狐皮,卻端的暖和得很。」
  沈浪暗罵:「這傢伙竟連嘴上也不肯吃虧。」口中卻笑道:「常言說的好,寶劍贈於烈士,紅粉贈於佳人,這塊狐狸皮,自然唯有金兄才配消受了。」
  兩人嘻嘻哈哈,針鋒相對,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誰也不肯饒誰,但沈浪竟絕口不提,朱七七失蹤之事,金不換卻實在有些憋的發慌,終於忍不住道:「朱姑娘蹤影不見,沈相公難道不覺奇怪麼?」
  沈浪微微笑道:「朱姑娘有那徐若愚徐少俠在旁照顧,怎用的著在下著急……」
  金不換大笑道:「沈相公果然神機妙算,竟算準我徐老弟也來了,不錯,我那徐老弟天生是個多情種子,對朱姑娘必定是百般照顧,百般體貼,他們小兩口子,此刻……」哈哈一笑,戛然住口,目光卻在偷偷的瞧沈浪是否已被他言語激怒。
  哪知沈浪是滿面微笑,道:「但金兄怎會來到這裡,又怎會對這裡的機關如此熟悉?這兩點在下委實覺著有些奇怪了。」
  金不換目光一轉,笑道:「沈相公且隨我來瞧瞧……」轉身帶路而行,沈浪不動聲色,相隨在後,火光閃閃爍爍,照著金不換身上的皮裘。
  沈浪忍不住暗中歎了口氣,忖道:「這廝身上穿的是我的皮毛,袋裡裝的是我的銀子,卻想盡千方百計要來害我,這樣的人,倒也真是天下少有。」
  一時之間,心裡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兩人走進這間石室,門戶本是開著的。室中燈光甚是明亮,朱七七,花蕊仙,徐若愚,金無望,阿堵果然俱在室中。
  金無望穴道未被解,朱七七正在咬牙切齒的罵不絕口,徐若愚已被她罵的遠遠躲在一旁,但見到沈浪來了,立刻一個箭步,竄到朱七七身旁,以掌中長劍,抵住了朱七七的咽喉。
  朱七七看到沈浪,登時一個字也罵不出來了,心中卻是滿腹委屈,撇了撇嘴,忍不住哭了,道:「我……我叫你莫要走的,現在……現在……」
  終於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徐若愚悄悄掉轉頭,似乎不忍見她流淚。
  金不換以身子隔在朱七七與沈浪間,指著遠處角落中一張石登,道:「請坐。」
  沈浪面帶微笑緩步走過去,安安穩穩的坐下。
  金不換伸手一拍徐若愚肩頭,笑道:「好兄弟,那位沈相公只要一動,你掌中劍也不妨動一動,憐香惜玉的事,我們不如留在以後做。」
  徐若愚道:「我有數的。」
  金不換道:「但沈相公心裡幾件糊塗事,咱們不妨向他解說解說,他心裡委實大過難受……沈相公,我演出戲給你看看,好麼?」突然伸手,拍開金無望身上三處昏睡穴,卻隨手又在他腰下點了一指。
  沈浪一時間倒揣摸不透金不換此舉又在玩什麼花樣,只見金無望乾咳一聲,翻身而起,目光四掃,先是狠狠瞪了沈浪一眼,忽然看見金不換,面上立時佈滿驚怖之色,厲喝一聲,似待躍起,卻又慘喝著倒了下去。
  原來金不換方才一指,正是點了他腰下「章門大穴」。
  這「章門穴」,在大橫肋外,季肋之端,又名「血囊」,乃是足厥陰肝經中大穴之一,若是被人以八象手法點了這穴道,下半身非但無法動彈,而且酸軟麻癢不堪,當真有如千萬蟲蟻在雙腿中亂爬亂咬一般,金無望雖也是鐵錚錚的漢子,在這一動之下,竟也不禁痛出了眼淚。
  沈浪冷眼旁觀,見到金無望面上神情,恍然忖道:「原來這兩人昔日是冤家對頭,但金不換此刻竟以此等陰損狠毒的手段來對付他,卻也未免太殘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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