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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


  「窮神」凌龍毫不遲疑,跟蹤而去。
  仇恕卓立台上,定睛而視,只聽慕容借生輕輕道:「是你發現的,你為何不去看看?」
  仇恕輕輕道:「我怕你不願見到流血,所以……」
  慕容惜生幽幽一歎,道:「你去吧,無論到哪我都……都……」
  突覺面頰一紅,緩緩垂下頭去!
  仇恕只覺精神一震,豪氣大生,回首道:「走!」
  兩人一齊展動身形,一掠而下。
  此刻那三個麻衣乞丐似乎也覺得情況有些不對了,正待悄悄溜走,凌龍、錢卓卻已先後落到他們身前。
  「窮神」凌龍厲聲道:「罪魁禍首便是這三人,莫放他們走了!錢卓亦自大呼道:「弟兄們,圍住他們!」
  那三個麻衣乞丐對望一眼,突地縱身掠起。
  哪知他們身形方起,已有兩條人影,橫空飛來,帶著一股凌厲的掌風,口中厲聲叱道:「下去!」
  三個麻衣乞丐身子被掌風一震,果然齊地落下。
  仇恕身形凌空一折,竟又拔起一尺,朗聲呼道:「誰再動手,立取性命!」
  丐幫群豪,斷指大漢們,只見他身子凌空翻飛,有如天神下降,不禁俱都為之大驚,誰也不敢再動!
  仇恕袍袖一拂,和慕容惜生輕輕落在地上。
  只見那三個麻衣乞丐俱都低垂著頭,不敢抬起,但仔細一看,仍可發覺他們面上塗著一層黑色顏料,掩去了本來面目。
  仇恕沉聲道:「凌幫主,這三人俱以顏色塗面,只有將他們生擒之後,再仔細盤問他們的來歷,必可……」
  話聲未了,突聽三人中一人輕輕笑了起來,道:「不必了!」
  仇恕變色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嬌笑不絕,抬起頭來,道:「小兄弟,你不認得姐姐我了麼?」
  此話一出,眾人俱都面色大變。
  『鐵膽使者」錢卓冷笑一聲,道:「好極好極,原來是仇公子的姐妹!」
  只見那人舉起了衣袖,在自己面上擦了一會兒,擦去了黑色的顏料,露出了裡面瑩白的皮膚!
  眾人俱都為之一震,已有人認得她便是「百步飛花」林琦箏!
  仇恕脫口道:「林琦箏,原來是你!」
  「百步飛花」林琦箏咯咯嬌笑道:「哎喲,你有了新人,還記得舊人麼?」
  慕容惜生面上也突地變了顏色。
  只聽林琦箏嬌笑道:「這位妹妹生得真美,喂,你叫什麼名字呀?和我這位兄弟是怎麼認得的,告訴我好麼?」
  仇恕怒叱一聲:「住口!」
  林琦箏輕輕一歎,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你難道不記得以前你左一聲姐姐右一聲姐姐,叫得多甜呀,現在……現在。」
  長長歎息一聲,緩緩垂下頭去,彷彿不勝幽怨!
  慕容惜生面上陣青陣白,顫聲道:「仇恕,你……你……」
  仇恕早已氣得面青唇白,但面對著一個撤嬌耍賴的無恥女子,縱然一等一的好漢,也要束手無策!
  四下群豪,又都騷動起來。
  「窮神」凌龍心念轉動,突地大喝道:「先將他三人擒下來盤問!」
  仇恕怒道:「正是!」
  林琦箏突地身子一閃,大聲道:「我是仇公子的姐姐,『鐵膽使者』的師姑,你們誰敢動手?」
  「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不但有一位師姑,還有兩位師叔呢,是麼?」
  另二人大聲道:「不錯!」
  兩人一齊擦去易容顏料,駭然俱都是「七劍三鞭」中的人物──「左手神劍」丁衣,「河朔雙劍」汪一鵬!
  原來這三人自那日「杭州英雄大會」逃去後,便聚在一處,只是他三人,一時也尋不出毛臬的蹤跡。
  直到一日,他三人聽到丐幫弟子要在這京鎮山地中為「窮神」凌龍召開慶生之會,便設法混了進來!
  他三人本想與丐幫聯絡,與毛臬為敵,但等到「鐵膽使者」錢卓現身之後,他三人就又變了心意!
  「百步飛花」林琦箏道:「我們最好先看錢卓與他們火並一場,等到丐幫大傷元氣後,我們再以武力要脅凌龍,豈非更妙!」
  「左手神劍」丁衣一向是聽她的話,汪一鵬在此情況下也只有贊成,於是他們便以一張紙條,揭破了錢卓的來歷!
  哪知事情一變再變,仇恕突然現身,他三人行藏雖然詭秘,但仇恕神目如電,又將他們行藏窺破!
  此刻林琦箏秋波四轉,嬌笑又道:「你們誰要對我三人怎樣,得先問問他們答不答應?」
  「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你們早已背叛家師,還以為我不知道!」
  林琦箏心頭一震,但面上笑得更甜,道:「仇兄弟,你聽到沒有,我為了你,把多少年的朋友都得罪了,你還對我凶,還不保護我?」
  仇恕心念一轉,冷冷道:「丁衣、汪一鵬又當如何?」
  「百步飛花」林琦箏嬌笑道:「他們麼?」
  突地轉身一掌,直擊在「左手神劍」胸膛上!
  丁衣再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發掌,大驚之下,連退數步,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顫聲道:「你……你好狠!」
  汪一鵬亦自面色大變,厲聲道:「賤人,你為了自己的性命,就要出賣朋友是麼?」
  他突地仰天慘笑:聲,道:「姓汪的索性成全了你!」
  反手一刀,向自己脖子抹去,當場鮮血橫流,屍橫就地,只因他估量情勢,知道自己無法逃生!
  是以他索性自刎而死,還落得乾淨!
  「左手神劍」了衣手撫胸膛,慘笑道:「你好,你好,可恨我直到今日,才認得你!」
  突地牙關一咬,咬斷了舌尖,狂吼一聲。將舌尖與鮮血,一齊噴到林琦箏臉上,也自殺死在當地!
  這淒慘的局面,使得人人為之動容。
  就連「窮神」凌龍亦不禁暗歎一聲道:「好漢子,死得漂亮!」
  「鐵膽使者」錢卓沉聲道:「他兩人終沒有辱沒『七劍三鞭,的聲名調目光一轉,冰冷地凝注到林琦箏面上!林琦箏舉起衣袖,擦著面上的鮮血,她雖然心如蛇蠍,但眼見到丁衣、汪一鵬如此壯烈淒慘而死,也不禁心弦震動!但是她仍然嬌笑著道:「小兄弟,你看,我為了你……」
  仇恕面沉如水,沉聲道:「我絕不殺你!」
  林琦箏笑道:「你真好,我……」
  仇恕突地大喝一聲,截口道:「我若殺了你,豈非污了我的手?」
  「窮神凌龍」大喝道:「如此淫毒的婦人,弟兄們將她亂刀分屍了!」
  林琦箏身子一震,顫聲道:「亂刀分屍……」
  她眼前突地憶起了十九年前,蒼莽山中……
  一個英挺的俠士,滿身鮮血,被別人亂刀分屍時的痛苦!
  她身子不住顫抖地,撲向仇恕,哀呼道:「救救我……」
  仇恕袍袖一拂,厲聲道:「滾!」
  林琦箏身不由主,倒退幾步,跌倒地上!
  她身旁的地上,便是「左手神劍」丁衣的屍身。
  他人雖死了,但圓睜著的雙目中,仍滿含著悲哀與怨恨!
  林琦箏目光接觸到他的屍體,他的眼睛,突地放聲痛哭起來,她痛哭著撲到丁衣屍身上慘呼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你此刻後悔,也已遲了!」
  林琦箏突地長身而起,大聲道:「你們不要殺我,我也會自殺而死!」
  丐幫群豪怒喝道:「自殺太便宜了你!」便待一湧而上。
  林琦箏突地雙手一分,撕開了自己的衣衫,道:「誰敢過來?」
  她雖然年華已去,但肌膚仍有如白雪一般,那晶瑩的乳房,隨著她胸膛的起伏輕輕地顫抖……
  群豪果然俱都一呆,竟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慕容惜生面容蒼白,悄悄轉過頭去。
  只聽林琦箏淒厲地慘笑一聲,道:「但在我死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說!」
  「窮神」凌龍沉聲道:「快說!」
  「百步飛花」林琦箏轉過身子,面對份恕,大聲道:「我知道你對『七劍三鞭』恨之入骨,恨不得眼看『七劍三鞭,全都死在你的面前,是麼?」仇恕目光不願接觸她胸膛,仰天冷冷道:「七劍三鞭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的話確是不錯!」
  林琦箏歎道:「不錯,是七劍三鞭,殺了你父親,但是──」她突地極其淒厲地慘笑一聲,道:「你可知道真正殺死你父親的仇人是誰?」
  仇恕呆了一呆,脫口道:「誰?」
  林琦箏一字字緩緩道:「想當年,你爹爹武功正值全盛時期,縱橫武林,所向無敵,而那時的『七劍三鞭』,武功還未有今日利害。」
  「窮神」凌龍冷笑道:「今日也未見如何?」
  林琦箏只作未聞,接口道:「憑那時的」七劍三鞭」,縱然以十敵一,也未見是仇先生的敵手,怎能將他亂刀殺死!」
  仇恕雙拳緊握,顫聲道:「那麼是誰殺死了他?」
  林琦箏默然半晌,突地大聲道:「你母親!」
  仇恕怒喝道:「你放屁!」
  方待一步衝去,卻聽林琦箏大聲道:「其人將死,其言也善,我眼見就要死了,我不須騙你,你若要聽實情,就聽我說完!」
  仇恕頓住腳步,全身顫抖,道:「你說……你說……」
  此刻眾人心中,俱都大為震驚,四下已一無聲息,俱都在凝神傾聽,聽她說出十九年前那慘案的真象!
  只因此事早己轟傳武林,但誰也不知這慘案中還另有真象,「窮神」凌龍亦是面色凝重,不再插口。
  林琦箏長長吐口氣,道:「在『七劍三鞭』蒼莽山圍剿仇獨之,你母親便己和仇獨在一起了,她乘著仇獨練功的時候,下毒手前閉住仇獨的氣穴,使得仇獨走火入魔,半身麻木,否則就憑『七劍三鞭』,怎能殺得了他!」
  眾人更是聳然動容。
  仇恕顫聲道:「你……你亂造謠言!」
  林琦箏搖了搖頭,道:「我說的話,句句全都是實言,那本是毛臬利用她施的美人計,卻不料她事後竟真的對仇獨生了情感。」
  她語聲微頓,厲聲道:「是以你若是復仇,便該先殺死你的母仇恕心頭一震,蕩然失措。四下群豪,忍不住都發出了驚震的歎息。」窮神」凌龍厲聲道:「你為何直到今日才說出此事?」
  林琦箏緩緩道:「不錯,這件事隱密在我心中,已忍了二十年了,除了『七劍三鞭』外,江湖中沒有一個人知道。」
  但『七劍三鞭』為了自己的顏面,是以誰也不肯將此事說出來,直到今日,直到今日……」
  她垂下頭,又抬起,大聲道:「今日我說出此事,為的是要你知道你真正的仇人。」
  「你若是真的為父報仇,為什麼不該先殺死她!」
  她咬一咬牙,說道:「不錯,毛臬該死,程楓該死,我們都該死,但你在殺毛臬,殺程楓之前,為什麼不……」
  仇恕突地大喝一聲,慘呼:「你不要說了!」
  林琦箏淒慘一笑,接道:「不,我還要說,我還要問,你知不知道『十年之後,以血還血』這八個字是誰寫的!」
  此話一出,群豪身子又都為之一震,凝神而聽!
  狹谷中又變得死一般靜寂。
  只見林琦箏緩緩伸出手掌,指了指自己,道:「是我寫的!」
  群豪又是一驚,林琦箏緩緩接道:「是毛臬叫我寫的!」
  群豪更是大驚,「窮神」凌龍忍不住脫口道:「毛臬瘋了麼?叫你寫這樣的字!」
  林琦箏緩緩道:「他唯恐仇獨死後,『七劍三鞭,便告瓦解,他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叫』七劍三鞭』永遠團結,是以才寫下這八字!」
  她歇了口氣,又道:「七劍三鞭見了這八字,果然心生恐懼,生怕有人復仇,竟在不知不覺地,全都受了毛臬的控制!」
  「窮神」凌龍暗歎忖道:「人道毛臬乃是梟雄之才,果然名不虛傳!」
  只見仇恕滿面慘痛,抬起頭來,道:「你說完了?」
  林琦箏淒然笑道:「我已將心裡的隱秘,全都說了出來!」
  仇恕揮手道:「走吧!我已不願殺你……」
  林琦箏目光轉向凌龍。
  「窮神」凌龍長歎一聲道:「老夫亦無異議……」
  「鐵膽使者」錢卓閉口不語,亦無阻攔之意。
  林琦箏呆了半晌,忽然放聲狂笑道:「你們都已不願殺我,我卻不願活了!」
  群豪楞了一楞,只見她突地拾起了一把刀,雙手握柄,回刀向自己胸膛上刺了進去!
  她口中哀呼一聲道:「丁衣,你莫恨我,我陪你……」
  身子隨著淌著的鮮血,緩緩向丁衣的屍身上倒了下去。
  一時之間,群豪只覺心弦震動,面面相覷,默然無語,「窮神」凌龍胸膛一挺,大聲道:「錢卓,你也走吧!」
  「鐵膽使者」錢卓回轉目光,只見驕陽已落,西透天畔,夕陽如夢,閃耀著一片眩目的彩光。
  彩光照耀下,狹谷中屍身零亂,鮮血未乾。
  一陣驚心動魄的慘殺雖已過去,但卻仍然為人們留下了一幅驚心動魄的景象,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他默默回轉身子走了兩步,突然回身道:「仇公子,方纔她說的話,你聽清了麼?」
  仇恕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鐵膽使者」錢卓道:「但此刻無論你是否想我家師復仇,都已遲了……」
  他遠視著天畔的殘霞,沉聲道:「為了此事,武林中已攪起一片腥風血雨,已不知有多少人,喪身於此事之中,此刻無論誰要罷手,都已來不及了!」
  他語聲中滿含愴痛之意,緩緩接口道:「便是在下,也絕不會放手的,只因我的十兄弟,已有大半死在你手裡!我身為『十大使者』之首,怎能不尋你復仇?」
  他霍地轉過身來,大聲道:「為了永絕後患,你今日是不該放我走的!」
  仇恕霍然抬起頭來,目光直視錢卓!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都知道對方不是輕易的對手!
  漫天殘陽,映得他兩人面容變化出紫紅顏色。
  只聽仇恕突地輕歎一聲道:「走吧!」
  「鐵膽使者」錢卓目光四轉,緩緩道:「今日之局,雖然殘酷,但不出一月,江湖中必定還會出現一個更殘酷、更慘痛的流血慘劇!你我也都將是那慘劇中人,不知到後來是誰要應劫而死,今日你我別過,再見時便是要一折生死存亡的對手了!」
  他雙拳一抱,大聲道:「再見了!」
  轉身向外走去,斷指大漢們,魚貫跟在他身後,踏著滿地鮮血,映著漫天鮮血般的夕陽,走向狹谷之外。
  四下無聲,只有沉重的腳步,一聲聲震動著人們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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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客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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