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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笑向刀劍談生死


  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時候,終於,燕飛萍漸漸地醒轉過來,只是頭痛如裂,腦子裡一片昏昏沉沉,不知身處何地,也記不起都發生了什麼事,但覺眼前一團漆黑,渾身更沒有半點力氣,心中只想:「我死了,我定是死了,此刻靈魂脫竅。」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恢復了記憶,想起自己在正氣府中遭人陷害,一場血戰,終未能殺出重圍,先是被傅英圖的鐵掌震傷,又被谷正夫封了穴道,再往後便發現自己到了這裡。
  群雄都到哪裡去了?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燕飛萍地頭腦剛一清醒,身上的傷處立刻傳來鑽心的劇痛,四肢百骸都似乎斷折了一般,他支撐著想要站起,哪知手臂一動,竟發出嗆啷一聲輕響,手腕與肩肘都被什麼冰冷的東西縛住,再一伸足,大腿及足脛亦被緊緊鎖住,連腰上也加了一條粗粗的鐵索。
  獨陷黑牢,重索加身。
  燕飛萍一動不能動,睜大眼眼,卻看不見四周有半分微光,心道:「我已落入正氣府手中,谷正夫將我恨之入骨,他留我不殺,絕非會有什麼好心,必是要以萬般酷刑加於我身。」
  想到這裡,燕飛萍心中一緊,不由地從惶急轉為憤怒,破口大罵道:「谷正夫,你個卑鄙無恥的奸惡小人,給我滾出來!燕某就呆在這裡,要殺便殺,要剮就剮,痛快些,少來消遣大爺!」
  罵聲在空曠的囚室中迴盪著。
  罵著罵著,燕飛萍罵不下去了。黑暗中只聽到自己憤怒而嘶嘎的聲音,格外地令人心生絕望。他閉上了嘴,驀然感到一陣心酸,一陣無奈,回想自己走過的歲月,快意江湖,殺人如麻,倘若以命抵命,自己落此下場亦屬應有之報,心中倒並無多少懼意。唯有,蘇春秋確非自己所害,自己臨死前還要替別人背這口黑鍋,使真兇逍遙法外,心中委實不甘。
  「唉……」
  燕飛萍長歎息一聲,事到如此,自己是百口莫辯,看來,一切都是天意,唯有認命罷了。
  便在這時,牢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牢門軋軋的一響,由外打開。驀然間光亮耀眼,燕飛萍久在黑暗處,陡見光明,雙眼刺痛難忍,瞇了一會兒,才看清進來的是四個魁梧的勁裝大漢,看裝束,必是正氣府的家丁。
  四個家丁進入牢中,一言不發,分別站到燕飛萍的四周,兩人抬腿,兩人扛肩,將他舉了起來,大步走出黑牢。
  燕飛萍不知這四人要把自己抬到何處,也不知他們準備對自己做什麼,便想大聲喝問,但話到嘴邊,轉念一想,自己落入虎口,大限之日將近,問與不問又有什麼區別?大不了便是一死,又何必定要打聽明白?於是,他將湧到唇邊的話又嚥回肚裡,任憑四個人抬著自己走過正氣府的迭迭院落,他卻坦然向四周望去,觀賞院中的景色。
  此時正值午後,陽光明媚,正氣府兩側的院牆雖高,卻擋不住春光爛漫。藍天浮雲之下,不時可見到碧草紅花,綠樹青籐,一派欣欣生機。
  江南春色無邊,美不勝收。燕飛萍深深呼吸著清新的氣息,心中卻從未如此刻這般寂寞淒涼。也許,這將是他一生中見到的最後一個春天,是以清風拂體,他卻愁悵無限。
  那四個家丁抬著燕飛萍步履匆匆,沿青石鋪成的甬道大步走著,穿過兩個天井,不一刻,便到了正氣府的大廳前。
  這座大廳對燕飛萍來說並不陌生,正是日前用來為蘇碧瓊辦喜宴的場所。不過,眼下與婚宴的氣氛大不相同,門前的張燈結綵全已不見,廳口的紅漆木柱都被塗成了白色,高大的大紅喜字也被揭下,取而代之是白底黑字的一個大大的「奠」字。
  整個大廳,彷彿一座靈堂,陰風煞煞,瀰漫著一股沉沉的死氣。
  四個家丁將燕飛萍抬入廳中,逕直走到靠北首的牆畔,這裡弧零零的擺了一把紅木太師椅,家丁們把他往椅子上重重一扔,然後默默轉身而去。
  燕飛萍身上被縛了九道鋼索,根根都是精鋼煉製,使他毫無反抗之力,被狠狠摔在椅子上,墩得他渾身如散架了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坐直了身體,抬頭望去,大廳中坐滿了江湖中的各路豪傑,人人均對他怒目而視。
  身陷絕境,燕飛萍反倒坦然了,他早料到要有這一時刻,心中也不覺如何驚恐。雖然他身縛層層鐵索,卻依然費力地將胸膛挺起,不願在群雄面前失了英雄氣概。
  在大廳的另一旁,擺著一排座椅。當中一把椅子上大馬金刀的坐著一個人,盯著燕飛萍冷冷笑著,不是別人,正是正氣府的少當家谷正夫。在他的身畔,左邊坐的是傅英圖,右邊坐的是唐步血,其餘尚有十幾個人,也都分別江南武林的耆宿名家。
  見到這麼多江湖名家聯手對付自己,燕飛萍的心情在黯然之中,又多了幾分自豪。他微微一笑,也向谷正夫盯去,看他究竟如何對自己下手。
  沉默中,兩個人四目對視,目光如電,彷彿要碰擊出火花一般。
  過了片刻,谷正夫緩緩收回目光,從椅子上站起,走到大廳正中,向群雄抱拳施禮,高聲說道:「家師驟逢不幸,各位想必都已知道。如今雖由我暫居府主之位,但我身為晚輩,才智亦屬平庸,身擔重任,實在慚愧難當。唯有請在座的各位英雄日後多多關照,使正氣府的威名不至在我的手中受損。」
  谷正夫這番話說得極為謙遜恭敬,令群雄們大感受用,紛紛站起回禮,無不點頭稱是。隨後,谷正夫的面色一沉,用手一指燕飛萍,恨聲道:「正氣府中的這場浩劫,真兇便在這裡。此人為惡江湖,凶名昭著,不只我谷正夫一人與他仇深似海,江湖中的俠義英雄哪一個不對他深懷切齒之恨!如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於讓這個殺手落入正氣府手中,此乃天意,亦為江南俠義道中的大幸。」
  說到這裡,谷正夫轉過身,對坐在上首的諸位耆宿名家深施一禮,道:「今日正氣府有幸請到眾位前輩主持大局,我在江湖中位列晚輩,不敢越俎代□,如何處置這個殺手,一切還請眾位前輩示下。」
  一時,大廳中鴉雀無聲,數百道目光都集中在這十幾位老者的身上。
  沉默了片刻之後,唐步血輕輕一捻長鬚,道:「此人是在正氣府中被擒下的,谷少俠是正氣府的新府主,自當由谷少俠將此人處置。傅兄,你說呢?」
  傅英圖見問到自己頭上,微一沉呤,道:「在江南武林中,谷少俠算得年輕有為的一位,依我看,此事交給谷少俠處置,再合適不過了。」
  傅英圖與唐步血是廳中群雄裡輩份最高的兩人,德高望重,被尊為魁首。此刻這兩人點了頭,餘人自然更無異議,都把目光落在谷正夫的身上。
  谷正夫緩緩點了點頭,不再推辭,他走到燕飛萍面前,冷聲道:「姓燕的,你此刻可否知罪?」
  燕飛萍用冷眼一瞟谷正夫,忽地哈哈大笑,道:「常言道得好,『欲加其罪,何患無辭?』燕某如今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還對燕某講什麼罪名?」
  谷正夫道:「正氣府要處置一個人,必讓此人死得心服口服,對你也不例外。姓燕的,你且回頭看看身後。」
  燕飛萍轉過頭,向背後望去,見到兩道白色紗幔分垂於兩側,當中橫著一條長長的香案,上面擺滿了靈牌,前後三排,不下四五十塊,在長明燈慘檯燈光的映照之下,閃動著森然的光亮。
  他細細辨認,見第一塊靈牌上寫著「無極刀陳雲房之靈位」,第二塊靈牌上寫著「六合槍沈同之靈位」,依次往下,每一塊靈牌上都寫的是一位武林健者的名字,直到最後一塊「棲霞門耿玉京之靈位」,算起來,整整是四十三位江湖好手的靈牌陳列於香案之上。
  谷正夫手指這些靈牌,對燕飛萍喝道:「正氣府一役,這四十三位江湖俠士都是慘死於你的毒手之下。姓燕的,你殺人成性,逆天行事,正道之士須放不過你!」
  谷正夫的話聲色懼厲,燕飛萍卻全未聽入耳中,他腦中只回憶著那日在正氣府後花園的那一場搏殺,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此役是他平生最激烈也最殘酷的一場血戰,至今想起,猶覺陣陣心寒。
  見燕飛萍默然不語,谷正夫嘴角浮現出一絲獰笑,道:「姓燕的,你面對這些亡魂,還有什麼話可說?」
  燕飛萍仰天長出了一口氣,把目光從靈位上移開,道:「那日在後花園的潭邊,倘若你們不逼我出手,我也不會重開殺戒,事情也大可不必鬧成眼下這個局面。」
  谷正夫一聽,雙眉倒豎,怒道:「依你所言,這些俠士被你殘殺,反倒是他們的不是了?姓燕的,大丈夫敢做敢為,如此強辭奪理,沒的讓天下英雄恥笑。
  燕飛萍聞言也是怒形於色,高聲道:「燕某堂堂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曾懼怕過什麼?這四十三人皆為我所殺,我以命抵命,今日把頸上這顆人頭交給你們發落便是。谷正夫,你要殺要剮只管下手吧,休要口出不遜。」
  谷正夫冷哼一聲,道:「你不過是一個階下囚,還硬氣什麼?我只須兩個手指便能將你捻死,就像捻死一隻蒼蠅。
  燕飛萍虎落平陽,卻從未聽到過如此輕蔑的侮辱,登時一股血氣衝上頂門,他原本丹田空虛,四肢疲軟,這時卻不知從哪裡升出一股力量,他腰背一挺,竟從椅了站了起來。
  谷正夫大吃一驚,見燕飛萍橫眉怒目,威風凜凜,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群雄見燕飛萍突然站起,也都心驚不已,齊聲吶喊,紛紛拿出兵刃,大廳中立刻密密麻的寒光耀眼,各種各樣的刀劍槍棍,鉤戟錘叉,林立八方。甚至屋簷與頂樑上都現出不少人影來,手執兵刃,把守著各處要道。
  如此陣勢,甚是驚人。
  燕飛萍見這麼多江湖好手齊聚一堂,擺下天羅地網,卻只為對付自己這個身縛九索的階下囚,心中又是悲壯,又是自豪,哈哈大笑,坐回到椅子上,朗聲道:「江南群雄,膽氣無雙,好威風!好殺氣!」
  見狀,傅英圖與唐步血對視一眼,都微微搖了搖頭,心道江南群雄的人數雖多,聲勢雖壯,若論這份鎮定與膽氣,卻被燕飛萍一個人比了下去。
  谷正夫的臉上也是一紅,他為了掩飾剛才自己的失態,向前跨了一大步,喝道:「燕飛萍,這一筆血債暫且放過一旁,一會兒自有公斷。我再來問你,家師正氣之名美傳天下,與你又有何怨何仇?你為何還要出手加害?」
  燕飛萍沉聲道:「燕某一生殺人無數,是我做下的事我絕不否認。不過,蘇府主確非我害,兇手另有其人。」
  谷正夫道:「死到臨手,你還狡辯麼?」
  燕飛萍冷笑道:「正氣府這樁命案是何人所為,我也大感奇怪。你一口咬定是我所下的毒手,難道是你親眼看見的嗎?」
  谷正夫重重一哼,道:「我雖未親眼見你害人時的卑鄙手段,但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你再抵賴。」
  燕飛萍:「哦?何為人證?何為物證?你且說給我聽聽。」
  谷正夫道:「好,我便讓你死個明白。看,這就是你犯案時留下的物證。」說著,他從身上取出一件東西,隨手一抖,叮呤作響,赫然正是碎心鈴。
  燕飛萍冷笑道:「這難道也能算物證嗎?」
  谷正夫道:「當著天下英雄的面,你敢否認這不是你賴以成名的凶刃嗎?」
  燕飛萍道:「不錯,這碎心鈴確為我的獨家兵刃。但是,蘇府主一身傷痕我卻見到了,那分明是一種陰毒的掌力所致,與碎心鈴又有什麼相干?你硬將我的兵刃列為血案的物證,未免太過牽強了吧!」
  谷正夫怒道:「鈴傷也罷,掌傷也罷,總之是你害的家師。今日任你鐵嘴鋼牙,也罪責難逃。」
  燕飛萍道:「今日燕某落在你們的手裡,早已不將生死放在心上。這些年中,世人早已把天下罪孽都推在我的頭上,再加上這一樁,又豈嫌多了?只是我擔下這個罪責,倒讓真兇看了笑話。」
  谷正夫雙眼一翻,道:「你便是真兇!那還假得了!」
  燕飛萍見谷正夫固執不化,難以理喻,不禁歎道:「事到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唉,除非蘇府主復生,否則此事難以大白!」
  聽到這裡,谷正夫突然哈哈大笑。
  燕飛萍莫名其妙,道:「你笑什麼?」
  谷正夫收了笑聲,道:「姓燕的,我讓你見一個人,看你還敢不敢信口雌黃。」他一邊說,一邊擊掌三聲。
  叭、叭、叭。
  輕脆的掌聲在大廳中迴響,隨著掌聲,廳門處走入四個正氣府的家丁,肩上找著一付流蘇軟榻,軟榻上躺著一個人。
  一見此人,燕飛萍大吃一驚,身子如受電擊,猛地一顫,脫口道:「你……你還活著!」
  軟榻上躺臥之人也微微欠起了身子,只見他面無血色,兩頰內凹,形容枯槁,竟是正氣府的老府主蘇春秋。
  谷正夫陰聲道:「姓燕的,你萬萬沒有想到吧,家師雖被你傷了四肢輕脈,廢了武功,但他老人家畢竟活了下來,留下了你行兇害人的見證。怎麼樣?你總該無話可說了吧!」
  燕飛萍見蘇春秋傷而未死,心中先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朗聲道:「蘇府主既然活著,那是最好,請他說出真兇是何人,使這場血案真相大白。」
  谷正夫冷冷一笑,緩步走到蘇春秋的軟榻邊,輕聲道:「師父,您醒一醒,看看謀害您的兇徒在不在眼前。」
  蘇春秋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曾經目光如炬,如今卻顯得混濁無神,早已不見了一代江湖宗主的氣派與風姿。
  谷正夫湊到師父眼前,用手指著燕飛萍,道:「師父,您往那裡看。」
  沿著谷正夫的手指望去,蘇春秋的目光落在了燕飛萍的臉上,這一望之下,他臉上的肌肉猛地抽動,眼色大變,透出一種異樣光芒,又是痛苦,又是憤恨,顯然記起了一件畢生的恨事。
  他似乎強壓心底的怨仇,嘶聲道:「你……你……害得我……好慘!」
  這句話的聲音極低,但大廳中此時是鴉雀無聲,因此人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燕飛萍更是面色急變,他萬萬沒想到蘇春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驚怒交加,大聲喝道:「蘇府主請看仔細一些,害你之人究竟是不是我燕飛萍!」
  蘇春秋費力地支起身子,喘息道:「過去我只道你……武功了得,在江湖中……雖性子有些……偏激,行事……乖僻些,但……尚算得一個……奇男子。哪知,你下手……竟……如卑鄙,你……小人……咳、咳咳……」說著說著,他一口氣沒喘過,臉漲得青紫,劇烈地咳嗽起來。
  見狀,唐步血急步搶上,伸出右掌,抵在蘇春秋的後心,將真氣傳入他的體內,使他不至於氣竭。
  谷正夫忙道:「家師重傷在身,不宜動怒,請唐老前輩費心送家師出廳休息。」
  唐步血點了點頭,與四個家丁一同送蘇春秋出廳而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夜幕鋪滿天際。
  正氣府中燈火通明,一座大廳照得如白晝一般。
  然而,在燕飛萍的心裡,卻如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點光明。他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陷害自己,但對方的手段實在太厲害了,將自己的路全部封死,不給自己留下一絲一毫分辨的機會。
  於是,他不再說話,心知再解釋必會自招其辱,索性不動聲色,靜等群雄如何對自己下手。
  這時,谷正夫向廳中眾人高聲道:「列位,天理昭彰,惡人自遭天報。如今此人落在了正道俠義們的手中,乃一大快事。依我谷正夫所見,不殺此人,不足以伸天理;不殺此人,不足以平眾憤,不殺此人,我等亦愧稱俠義二字!」
  他的話音剛落,廳中的各路英雄無不高喝贊成,聲震屋脊。也是因為燕飛萍的殺孽過重,此時聚在廳中的群雄裡,有不少人的親人戚屬,或是知交故友是死在燕飛萍的手下,想起這一筆筆的血仇,忍不住大聲向之叫罵,更有些急仇之人紛紛拔出兵刃,便欲一擁而上,將燕飛萍亂刃分屍。
  谷正夫見群雄激憤,人人都怒不可遏,他心中卻大為得意,揮了揮手,將群雄喝住。然後說:「人人都與他仇深似海,倘若今日咱們亂刃將他分屍,反倒便宜了他。我卻有一個計較,請列位聽一聽。」
  群雄立刻安靜下來,都將目光向谷正夫望來。
  谷正夫微微一笑,他目的是要收攬人心,以為己助,當下說道:「此人在江湖作惡多端,天下英雄之中,有多少人的親朋師友都被他所害,此仇不報,枉為鬚眉丈夫!」說到這裡,他的話音頓了一頓,又道:「但是,此人的性命只有一條,倘若一刀殺了,卻如何解恨?依我看,凡是與此人有血仇的英雄請先站出來,歷數他所做過的惡事,每說一樁便打他一掌,偏偏又不打死他,讓他身受萬般折磨,來贖他曾經造下的罪孽。」
  此言一出,群雄轟然叫好。
  隨後,人群中忽然走出一條大漢,說道:「姓燕的,我乃奉化金天龍,家父穿雲神雕金老英雄死在你的手下,我給先父報仇來了!」說著,大步走到燕飛萍面前,怒目而視。
  此刻,燕飛萍只求速死,當即道:「不錯,令尊確是在下所害,便請金兄動手,燕某這條命交給你了。」
  金天龍冷冷道:「殺你,那不過舉手之勞,豈不便宜了你。」說罷,一掌擊出,印在燕飛萍前胸上。
  燕飛萍武功盡失,身子又被報綁,抵不住這一掌之力,只覺雙眼一黑,耳畔嗡嗡作響,內腑更是五臟移位,忍不住喉頭一甜,噴出一大口鮮血。
  跟著人群中又陸續走出數十人,每人都與燕飛萍有不共戴天之仇,有的打他一掌,踢他一腳,有的扇他兩記耳光,更有的人將唾沫吐在他的臉上,任意加以侮辱。
  這些人的掌力有剛猛,有陰柔、有含毒、也有不入流的邪功,一一擊在燕飛萍的身上,種種滋味難以訴說。然而,燕飛萍渾身雖疼,卻疼不過心中的劇痛。
  武林豪士於生死看得甚輕,卻決計不能受辱,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如今,燕飛萍正經歷著常人難以忍受的侮辱,卻無法躲避,更無法反抗,唯有閉上眼睛,用沉默維持著自己的尊嚴,他緊咬牙齒,以至嘴唇都被咬得一片鮮血淋漓。
  谷正夫愈發得意了,眼見燕飛萍一身武功都被散盡,十成命已經去了九成,縱不殺他,也成了一個廢人。谷正夫笑著點了點頭,心中暢快之極。
  他緩緩走到大廳之中,朝四方都一抱拳,道:「列位,還有誰心中的惡氣沒有出盡?」大廳一片沉寂。
  谷正夫見無人回應,高聲道:「家師亦為此人所害,這最後一掌便由我打發了他罷。」說完,他走到燕飛萍身前,冷聲道:「姓燕的,那日你夜闖正氣府,攪我婚宴,栽我顏面之時,可曾想過今日麼?」
  燕飛萍慢慢睜開眼睛,費力地說:「谷……正夫,算你……你……狠,來世我……縱成厲鬼,也……也……放不過你!」
  谷正夫道:「姓燕的,你作人時勝不過我,變了鬼,哼,更不是我的對手。」他冷聲一笑,那笑聲尖若利針,直刺耳鼓,聽後感到說不出的難受。
  啊!
  聽到這笑聲,燕飛萍心中劇震,心道這笑聲好熟悉。剎那間,猛想起月前在華山索道之上,天野門人那尖銳淒栗的笑聲,在他心中留下刻骨的記憶,永世不會忘記。
  他?
  難道是他?
  燕飛萍只覺背脊上湧起一道冰線,心中一片奇寒,他用力搖了搖頭,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個猜側是正確的。
  谷正夫緩緩提起右掌,勁力凝於掌心,緩緩推向燕飛萍,風聲隱隱,要一掌將燕飛萍震死。
  燕飛萍凝視對方的手掌,驀地發現谷正夫右掌的無名指齊掌而斷,五指只剩下四指。他一下子想起在楚寒山的家中,與天野家族傳人的那一場拚殺,對方正是在自己的暗器之下,斷了右手的無名指,才棄指而逃。
  是他!
  堂堂江南少俠谷正夫就是天野家族傳人!
  燕飛萍眼前閃過一幕幕畫面,先是自己被出賣而陷入黑牢,再是楚寒山一家三口慘遭殺戮,還有陸天涯在華山自墜深淵,這一切一切的惡果,皆由谷正夫而起。燕飛萍恨自己動彈不得,空有滿腔怒火,卻無法手刃此人,唯有嘶聲吼道:「天野……」
  聽到燕飛萍的吼聲,谷正夫的臉色大變,他往前一衝,變掌為指,運指如風,不等燕飛萍喊出第三個字,已經連封三處穴道。隨後,他壓低了聲音,在燕飛萍耳邊道:「姓燕的,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讓這個秘密陪你一道進棺材吧!」
  說罷,谷正夫力貫掌心,直劈而下,落手之處正是燕飛萍的天靈蓋。
  燕飛萍啞穴被封,呼喊不得,眼見這一掌當空而至,自己決計躲閃不開,不禁微微地苦笑,心道:「想不到我死在這裡,一身武功,一片癡情,終是付之流水。」
  廳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谷正夫的掌上,只等掌落血濺,燕飛萍腦漿迸裂。
  突然之間,半空中呼的一聲,竄下兩個人來,一前一後,勢道奇勁,直撲向人谷正夫的後背。
  猝起驚變,廳中群雄無不驚叫。
  谷正夫也發覺背後風聲有異,當下不求傷人,先求自保,一個「怪蟒翻身」,一掌在前,一掌在後,同時抓出,這一招快如閃電,眨眼之間,九根手指分別插入撲下那兩人的胸口,登時飛起九道血柱,他隨即拔出手指,向後躍開,九根手指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廳中登時橫屍兩具,血腥瀰漫。
  群雄方始看清,這先後撲下的兩人,本是守在屋頂上防備燕飛萍逃跑的,卻給人擒住,當作暗器投了下來。廳中頓時大亂,群雄驚呼叫嚷。
  谷正夫心中一凜,發覺自己殺錯了人,他心念如電,立刻揉身而上,雙掌疾擊燕飛萍,只求先將此人格斃當場,以免夜長夢多,讓此人將自己的秘密張揚出去。
  驀然,大廳中傳出嗤嗤的破空之聲,數十道暗器以屋頂射下,均射中廳中燃的燭火,登時燭滅燈熄,偌大的廳中驟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谷正夫眼前猛地失了光亮,心中一驚,但他臨危不亂,記著燕飛萍所在的位置,擰腰發勁,雙腿鴛鴦連環,左起右落,左落右起,迅若旋風,倏忽之間連踢九腿。只聽喀嚓喀嚓之聲不絕,一張紅木太師椅被他踢得粉碎。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師椅已經沒有人了,自己出腿雖然快,落腿雖重,除了踢碎一把座椅之外,再未傷到任何人。
  燕飛萍哪裡去了?
  谷正夫一念至此,背心冒起一片冷汗,心中只道:「這怎麼可能?莫非有鬼?」
  大廳中亂成一團,喝罵聲,呼叫聲,以及兵刃的碰擊聲,響成一片。
  這時,從大廳正中響起一個聲音:「大家不要慌亂,都沉住氣,先把火折子劃亮了!」聲音渾厚沉穩,透出無比的鎮定,登時將滿廳的雜亂聲全都被壓了下去。
  這聲音正是傅英圖所發,他久為西北武林領袖,語音中自有一股氣壓群雄的威嚴。群雄亦被喝聲震懾,頓時安定了許多,紛紛取出火折子劃亮,使大廳中重又恢復了光明。
  放眼一望,落入群雄眼中則是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椅子被踢倒,大廳北首牆畔的那張太師椅亦已碎成木片,但椅上的燕飛萍卻不翼而飛,不知去向。
  霎時,群雄面面相覷,人人色變,心中都不約而同地產生與谷正夫一致的想法。
  這怎麼可能?
  莫非有鬼!
  叮呤呤……
  叮呤呤……
  當燕飛萍再次從昏迷中轉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身子如浮在雲端,飄飄悠悠,微微搖晃。他睜開眼睛,首先看見自己的碎心銀鈴在頭上輕輕搖擺,再就是一片睛空,浮著朵朵白雲。隨後,耳畔傳來清脆的鈴響、淙淙的水聲和風吹蘆葦的沙沙聲。
  又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什麼地方?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記起自己在正氣府中被群雄圍困,身遭萬般凌辱,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谷正夫向自己痛下毒手,就在命懸一線的剎那,突然有人出手將自己救走,至於救命之人是誰,長得什麼模樣,卻全然記不起來了。
  既然記不起來,便索性什麼都不去想了。燕飛萍緩緩坐起身,將碎心鈴收入懷中,發現自己是在一艘小蓬船之上。
  小船無人駕駛,在河面上靜靜地飄著。駛入長江邊岔出一條河道。河兩岸的蘆葦叢生,風過處,雪白的蘆花紛紛揚揚,散落在河面之上,順茫茫江水飄向遠方。
  天已黃昏,落日蒼茫。
  燕飛萍極目遠眺,望著江水長天,感慨萬千,心中暗道:「我浪跡飄泊,就像這紛紛謝落的蘆花,終是沒有根的,也許美麗過,也許輝煌過,卻仍不免被無情的流水淹沒。」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悲從中來,熱淚盈眶。
  良久之後,他從船頭站起身來,哪知,只跨出一步,便一陣昏眩,身體搖搖欲墜,急忙伸手扶住船篷。
  他定了定神,才慢慢邁步走進蓬艙之中,只見船板上放著不少罈罈罐罐,他一一打開,見裡面放的是乾糧、傷藥,以及不少散碎的銀兩,各種生活的必需品,竟是應有盡有,一樣都不缺。
  見狀,燕飛萍好生感激:「難得這位恩公想得如此周全,此處的食糧足夠我一月之需,在船上靜養療傷,一路沿江飄泊而下,諒敵人一時也尋我不到。」
  船上留下的傷藥極具靈效,燕飛萍一路在船上療傷,足不登岸,與世隔絕。小船順江流飄下,往東而去,如此過了一個多月,船已駛出了長江,到了東海的入海口。
  經過一個月療養,燕飛萍的性命算是揀了回來,但心脈盡受損傷,丹田的真氣散盡,一身武功竟是從此廢了。
  這一日,小船到長江口的長興島畔,再往前,便是茫茫東海了。
  燕飛萍坐的這艘小船,若在江中行駛尚勉強可以,卻萬萬經不住海上的風浪。當下,燕飛萍駕船南拐,想把船駛向太湖。
  但是,船上的存糧已經告馨,燕飛萍屈指一算,此處距離揚州已有數百里,正氣府的手腿再長,只怕也伸不到這東海之濱。於是,他把船駛到長興島邊,打算上島購買一些用品。長興島原本只是一座荒島,但因其地理位置極佳,由江出海或由海入江的船隻都須從島前經過,久而久之,島上由一個小碼頭逐漸變成了一處大口岸,岸邊街巷交錯,店舖櫛此,百貨俱全,商旅來來往往,熱鬧之處,並不亞於一個中等縣城。
  燕飛萍選了島畔的一個小碼頭,把船泊在岸邊,正想繫纜上岸,猛然,發現碼頭邊的牆壁上糖滿了一張張的畫影圖形,畫的都是自己的肖像,下面列舉了種種罪行,並用硃筆寫寫了一個大大的殺字。
  看來,正氣府張榜天下,不殺自己絕不罷休。
  燕飛萍站在船頭,雙拳緊握,怒火填滿胸臆,依他的本性,早想衝上岸去大殺一場,拚一個算一個,哪怕血染長江口。但是,他又清楚,自己的武功盡失,若論拳勁掌力,捕擊廝殺,還不如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壯漢。倘若貿然上岸,即使遭遇到正氣府中三四流的角色,自己也抵擋不住。
  經過幾次磨練,燕飛萍已非昔日的燕飛萍了,他不會再為一時血性而拿生命去冒險。陸天涯、楚寒山的血仇未報,谷正夫的真面目亦未撕開,自己重任在肩,便是僅存一息,也要與這東瀛倭寇周旋到底。
  於是,他強忍心中的憤怒,將剛剛繫好的纜繩又解開,把小船駛離了長興島。
  乘著江風,小船去勢輕快,轉眼間駛出了三四里水路。
  這時,正值晌午時分,江面上穿梭張網的漁船都停止了勞作,紛紛在船頭升炊燒飯,一時,江面上飄滿了炊煙與飯香,一派寧靜詳和的漁家景象。
  燕飛萍卻是飢腸轆轆,聞到飯香之後,更是飢火如燒。他放目一望,見前方不遠處泊著一條漁船,船上只有一個老翁,在船頭支起一個爐灶,手揣鐵鑊,煎炸著剛剛捕到的鮮魚,其樂融融。
  鮮魚與蔥與、蒜丁、姜沫、辣椒一起在熱油中烹調,發出極為誘人的香氣,飄過江面,一直送入燕飛萍的鼻中。燕飛萍食慾大振,微微一笑,搖動船櫓,將船駛到老翁的船邊,並排停下。
  兩船的船舷相隔不到一尺,燕飛萍站在船頭向老翁一拱手,含笑道:「好大的魚,老丈真是好興致,好手藝!」
  老翁抬起頭,見燕飛萍一身儒士裝束,一看便像個飽學之士,當下肅然起敬,回禮道:「先生見笑了,小老兒長年在這條江上過活,一日三餐,全從水中所得。嘿嘿,我們水上人家嘛,除了這些魚蝦,再也沒有別的了。」
  燕飛萍輕輕一擊掌,道:「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看老丈撒網烹魚,無憂無慮,真是讓人羨煞!」
  老翁哈哈大笑,連連搖頭擺手,笑道:「先生真是誇獎小老兒了,哈哈哈,小老兒其實算得了什麼,哈哈哈。」漁民的性情極是樸實淳厚,又見燕飛萍舉止平易近人,心中大為歡喜,說道:「如果先生不嫌小老兒的船上簡陋,便請上船嘗一嘗小老兒的手藝,行嗎?」
  此言正合燕飛萍心意,他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我便討攪老丈了。」
  老翁素來好客,見燕飛萍應允,心中大喜,急忙將燕飛萍迎過船來,又取了一付碗筷在江中洗淨,最後從艙中捧來一壺村釀的燒酒,擺在船板上。
  兩人就在船頭盤膝而坐,喝酒吃魚,嘮嘮家常,別有一番滋味。
  酒醇美,魚鮮肥,吃得燕飛萍好不愜意。他望著頭上飛鷹盤旋,船下魚游淺底,吹著清涼的江風,簡直令人心曠神怡。
  這些日子中他飄泊無定,流離失所,還不曾度過這平靜又溫暖的生活。什麼江湖,什麼恩怨,剎那間在他心中化成烏有,不禁輕輕吟起:「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談笑中。」
  老翁雖不懂燕飛萍吟的詞句是什麼意思,但他見燕飛萍一付怡然自得的神情,自己也十分高興,站起身,將淦網抄在手中,道:「酒足飯飽了,小老兒再撒一網,若能抄到幾尾鮮魚,便請先生帶回去嘗嘗鮮。」
  燕飛萍微微一笑,道:「有勞老丈了。」
  老翁哈哈大笑,走到船頭,一掄臂,將網撒出,鋪在江面上。
  哪知,就當老翁將漁網撒向江面的剎那之後,突然,嗖的一聲響,一支狼牙箭破空射來,勢道奇勁。
  燕飛萍大叫道:「不好。」他武功雖失,但反應未遜,急忙一揮手,將酒壺拋出,正撞在箭尖之上。
  然而,燕飛萍的手勁極弱,雖飛壺撞箭,但擋不這勁弓射出的快箭,酒壺被箭尖撞碎,箭勢卻絲毫不減,呼嘯著射向撒網的老翁。
  這一箭好狠!
  老翁全未提防這飛來橫禍,被長箭釘入面門,一箭從前額射進,透腦而出慘叫一聲,一便倒。
  燕飛萍搶上一步,將老翁抱在懷中,見老翁已經氣絕身亡,滿頭白髮都被鮮血染紅,唯有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蒼天,死不瞑目。
  天啊!
  燕飛萍的心在痛苦地顫抖,他緩緩地為老翁合上不瞑的雙目,抬起頭,見江面上駛來兩艘快舟,船頭分站著兩個人,正是正氣府的福慧雙君。
  燕飛萍血貫瞳仁,拚及全身的力量大聲吼道:「你們要殺便殺我一人好了,為何要傷及無辜?他一個江上的本份漁翁,又犯了正氣府的哪門死罪?」
  他憤怒之極,聲如獅吼,在江面上滾滾而過。
  對面的兩條快舟之上,福慧雙君相望一眼,同時陰聲而笑。
  福君於威雙目一翻,道:「姓燕的,你乃江湖敗類,人人欲誅,這老兒敢佈施你魚吃酒喝,便是犯了死罪。」
  慧君於風也陰聲道:「姓燕的,你已是死到臨頭了,還敢替人強出頭麼!」
  兩人的笑聲在江面上傳開,殺機密佈,令人不寒而慄。
  四周的漁船也都發覺情勢不對,紛紛揚帆起錨,遠遠避開這一江段。
  燕飛萍俯身抱起老翁的屍體,傲立船頭,大喝道:「你們不是要殺我嗎?來吧,燕某就在這裡,來吧!」
  福慧雙君又互望一眼,兩人心意相通,同時搖船殺上。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看來,今日不分生死是走不脫了。
  燕飛萍將心一橫,驀然發聲狂笑,雙腿左右一陣亂踢,漁船上大小罈罈罐罐被踢得個個碎裂,裡面裝的有油有酒,灑得船板船艙上片片皆是。
  然後,他一手握櫓,一手抱著老翁的屍身,駛船疾迎上去。
  福慧雙君見燕飛萍擺出一付拚命的架勢,心中也微微一怯,不約而同拔出長劍,嚴陣以待。
  三條船迅速地接近。
  眼見雙方的船相距不過丈許之遠,福慧雙君齊聲吶喊,飛身而起,長劍交錯而發,劃出兩道犀利的劍光,躍上漁船。
  燕飛萍卻臨危不懼,足尖一挑,從爐膛中挑出一根燃燒的枯些,正掉在福慧雙君的腳下。船板上潑滿了酒與油,都是易燃之物,登時熊熊火起。
  福慧雙君猝不及防,衣衫頓時被火苗燎著,身上火起,兩人顧不得再出劍傷人,同時撒手棄劍,跳入江中。
  當兩人從水中浮出之時,只見漁船上烈焰翻捲,濃煙騰空,好大的火勢。
  燕飛萍站在船頭,週身全被烈火包圍,衣衫上也竄起火苗,如火人相仿。但他然面帶傲色,望著福慧雙君的狼狽模樣,朗聲大笑。隨後,他緩步走入船艙,大笑聲伴烈火的劈啪聲一起迴盪。
  逐漸地,火聲愈大,笑聲愈小,聲若游絲,悄然而絕。
  漁船,也緩緩沉入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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