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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棋差一著


  王世充正要從後偷襲,那知晃公錯閃了一閃,寇仲的井中月竟增速朝他疾射而至,避已不及,冷哼一聲,運劍擋格。
  「噹」!
  王世充整個人給井中月的沉雄內勁撞得運退三步,暗襲之夢成空,還虎口劇痛。始知晃公錯不但沒有化去寇仲原本的勁力,還加注進自己的真氣,變成兩人聯手來對付他王世充般,使他一時再無力攻敵。
  「啪」!
  可風一掌怕在徐子陵背上,還陰惻惻的道:「世充兄你中計哩!」
  徐子陵立即像斷線風箏般朝晃公錯蹌踉跌去。
  對於體內真氣的應用,徐子陵已成了專家,明知可風會趁此千載一時之機暗算自己,怎會為他所來。唯一擔心的只是對方是否使用利器。
  當可風能摧心裂肺的掌勁送入背心時,他的真氣早凝聚背心,螺旋不休。敵氣侵體的剎那,他在半點不洩出反震內勁的情況下,以己身真氣包容敵勁,送往湧泉,再洩往地面去。
  道上青石磚在無聲無息中隨著他的踏足不斷龜裂破碎,而於黑暗的掩護下,兩個巨敵的注意力也全集中在他這假王世充的身上,竟連晃公錯都覺察不到他在暗裡玩的手段。
  徐子陵猛地躍起。
  晃公錯那想得到對手在連連受創下仍有此餘力,收回左手,化右掌為拳,沉腰坐馬,衝拳隔空打去。
  「蓬」!
  徐子陵應拳上拋,今趟真的噴出一口鮮血,五臟翻騰,經脈欲裂。
  寇仲像從黑暗中鑽出來般,橫空而至,把徐子陵抱個結實,再續掠往御道旁,伸腳點中大樹,在晃公錯騰空而至前,往反方向投去。
  晃公錯大喝道:「得手了!」
  包括可風在內,眾刺客立即撤走。
  整個刺殺過程,只是眨幾下眼的功夫,快如驚雷疾電,勁風吹葉。
         ※        ※         ※
  燈籠光亮起,地上人馬死傷處處,一片劫後的災場情況。
  寇仲抱著徐子陵落往破車之旁,王世充、歐陽希夷、玲瓏嬌、王玄應、王玄恕、陳長林等圍攏過來。
  徐子陵仍在寇仲懷抱中裝傷不起。
  寇仲喝道:「立即召援,救人要緊!」
  緊急煙花訊號箭沖天而起,在上空爆起一朵血紅的光花。
  風吹葉搖,大雨將臨,燈晃影動。
  歐陽希夷蹲低向徐子陵關心地問道:「傷勢如何?」
  陳長林等此時才察覺這個王世充是假貨,心中大定。
  另一個假王世充則被兩名親兵從碎木爛椅堆內扶起,雙腳仍不住發顫。
  徐子陵猶有餘悸道:「晃公錯確是厲害,差點便要了我的小命。」
  真王世充喜道:「今趟成功了!我們立即回皇城去。」
  寇仲做戲做到底,把徐子陵抱起來,道:「王公受傷極重,我們立即回皇城去,死者暫留原地,其它……噢……」
  眾人同時生出警覺,但已來不及應變。
  原先伏在地上的一名傷者,竟從地上彈起,以鬼魅般的快速身法,閃到仍戴著面具的真王世充背後,運拳狂擊。
  此人的身手絕不會在晃公錯之下。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失聲叫道:「李密!」
  王世充連閃躲的時間也沒有,勉力功聚後背。
  「蓬」!
  王世充狂噴鮮血,身子前仆時,李密已發出一陣震耳狂笑,騰空斜起,並以他渾厚柔和聲音道:「世充兄好生保重。」
  由於事起突然,劇變橫生,謙之這弄假成真,從喜轉悲的變化太令人難以接受,眾人瞧著長髮飄飄、魁壯如天神的李密沒進燈火不到的暗黑高空去,仿如置身在一個永不會甦醒過來的噩夢中。
  徐子陵首先從寇仲懷中彈起,一把抱著王世充仆下來的身體,顧不得王世充狂噴而出的鮮血遍灑頭臉,〈長生訣〉的療傷聖氣先護住他的心脈,再源源不絕輸進臉上已無半點血色的王世充經脈內去。
  寇仲亦探手按在王世充背心處,劇震道:「任恩他們是李密殺的。」
  只有徐子陵才明白寇仲的意思,因他從王世充現在受的拳傷,認出與任恩等人致命的創傷出自同一人之手。
  王玄應、王玄恕父子同心,撲過來呼天搶地的哭道:「爹!」
  歐陽希夷把兩人攔著,叫道:「世充兄!」
  王世充在兩人真氣輸入下,微睜眼簾,辛苦地道:「我還死不了!」
  寇仲沉聲道:「我們須立即避入皇城,然後全力攻打皇宮,教獨孤峰動彈不得。」
  「嘩啦啦」!
  停了半天的大雨,又再開始降臨人間。
  王玄應顫聲道:「爹已受了重傷,不若我們立即離城,到偃師避上一段時間,待爹……」
  王世充劇烈咳嗽起來,不住吐出鮮血,好一會才道:「回皇城去,一切聽寇仲的吩咐。」
  言罷閉上眼睛,再說不出話來。
  眾人如墮冰窖,心兒齊往下沉,茫不知雨打身上。
  啼聲驟響,眾人驚弓之鳥,嚇了一跳時,才發覺來者是楊公卿。
  寇仲一把抱起王世充,向假王世充喝道:「還不上馬,今次你真是尚書大人了!」
  言罷抱著王世充飛身躍上附近的一匹馬上,帶頭朝皇城馳去。
  誰都想不到這將計就計之策,竟會功虧一簣,落至弄假成真的淒慘下場。
         ※        ※         ※
  皇城皇宮殺聲震天,擂石、箭矢之聲連綿整夜,王世充的部隊冒雨強攻,到天明時才停歇下來,雙方均死傷慘重,但由於王世充兵力佔優,對攻城策略又準備充足,仍以王世充一方居於優勢。
  寇仲、徐子陵、楊公卿三人身疲力累地回到守衛森嚴的尚書府,歐陽希夷、王玄應、王玄恕、玲瓏嬌、王弘烈、王行本、陳長林等正聚在大堂裡,人人神情沮喪,愁眉不展。
  歐陽希夷是最冷靜的一個,長身而起道:「情況如何?」
  楊公卿冷哼道:「我有把握在十天內攻破皇城,把楊侗等人殺個雞犬不留。」接著低聲問道:「大人情況如何?」
  王玄恕低聲應道:「爹仍是昏迷不醒,但該沒有生命之虞。」
  王玄應緊張地問道:「為何停止攻城呢?」
  楊公卿瞧了寇仲一眼道:「這是寇兄弟的意思,此時必須示敵以弱,否則李密便不會中計起兵來攻打洛陽。」
  王玄應、王玄恕、王弘烈、王行本同時色變。
  王玄應失聲駭然道:「現在還要來什麼示敵以弱之計嗎?」
  接著戟指戳向寇仲道:「爹弄至現在這情況,全是你一手做成。現在我們必須從速攻入皇宮,控制全城,否則人人均要死無葬身之地。」
  歐陽希夷皺眉道:「應賢侄冷靜一點,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世充兄命在,我們便不算一敗塗地。」
  王玄恕也向乃兄道:「爹吩咐過我們須聽寇大哥的話呢!」
  楊公卿移到王玄應之旁,搭著他的肩頭勸道:「寇兄弟的方法深合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兵法要旨。現在我們唯一反敗為勝之法,就一邊以那個假冒貨穩定軍心,另一邊則依照原定的計劃,誘李密來攻,否則再無反敗為勝之策。」
  王玄應不住急速喘氣,卻沒有再說話。
  寇仲正容道:「洛陽城交由郎奉和宋蒙秋兩位將軍主外,玄應兄等則留守皇城,王公的安危便要辛苦希夷公和長林兄你們了。」
  王弘烈愕然道:「你們兩位要到那裡去?」
  楊公卿肅容道:「今晚我們秘密帶著假冒者離城到偃師去,與李密一決雌雄,如若我們戰敗,你們就帶著尚書大人有那麼遠走那麼遠吧!」
         ※        ※         ※
  寇仲和徐子陵避進無人的偏廳,同時頹然坐下。
  寇仲露出心力交瘁的表情,苦笑道:「我們終是棋差一著,敗在李密這奸鬼手上。其實此事早有前車可鑒,當年李密暗算翟讓,便曾扮了一趟死屍,今次只是重施故技吧!」
  徐子陵歎道:「我們的思慮真不夠精密,這麼重要的事,李密怎會不親自出手。而事實上李密親自參與亦並非無跡可尋,當日沈落雁刺殺獨孤霸,必定另有高手在旁協助,而此人能高明至令我和老跋當時都覺察不到,說不定就是李密本人。」寇仲狠狠一拳打在椅几上,自責道:「李密出手屠殺青蛇幫的人,實已露出了破綻,我們仍蠢得以為下手的是晃公錯,試問沈落雁怎使得動晃公錯去幹這種殺雞焉用牛刀的事。只因李密恨我們入骨,才會痛施殺手。」
  徐子陵冷然道:「任恩幫主和他眾位兄弟這筆血賬,我定會向李密討回來。」寇仲坐直虎軀,點頭道:「除宇文化及外,李密已成了我們兩兄弟最要除去的奸人,哼!李密雖是算無遺策,怎都低估了我們〈長生訣〉與〈和氏璧〉合起來的療傷聖氣竟可保住王世充的命。只要他死不了,而李密卻以為他死了,我們仍有一線反敗為勝的機會。」
  徐子陵苦笑道:「現在恐怕已是謠言滿天飛,若軍心動搖,這場仗不用打也要輸個一塌糊塗。」
  寇仲道:「目下的情況和當日竟陵之戰有點兒相似,分別在王世充仍然活著。幸好我手上有翟嬌這張皇牌,使王世充和他的一眾大將知道必須倚賴我來求勝。」足音響起,兩人停止對話。
  虛行之推門而入,在寇仲旁邊坐下低聲道:「王玄應剛才和楊公卿、郎奉、歐陽希夷三人吵了一場,說寇爺的示敵以弱之計已令他爹受了重傷,所以再不能讓你胡為,支持他的有郎奉、王弘烈和王行本。反是王玄恕力言王世充曾親口指示要聽寇爺的話。」
  寇仲現出一個早知如此的表情,道:「蠢人就是蠢人,永遠都改變不了。此事不難解決,只要把王世充弄醒過來,這老狐狸在權衡利害下,定會作出對他最有利的選擇。」
  虛行之道:「但眼前卻有一嚴重危機,不易解決。」
  兩人嚇了一跳,齊問道:「什麼危機?」
  虛行之雙目射出深思的神色,道:「若我是獨孤峰,便將王世充遇襲身亡的消息廣為傳播,同時暗命與他們有聯繫的洛陽工商領袖借問候來探視王世充的情況,那時推既不是,不推辭更不是,該如何應付才好呢?」
  兩人倒沒想到此點,都眉頭大皺。
  現時他們最佳的優勢,自是希望李密以為王充世死了,只是拿個冒牌貨出來充撐場面,於是領軍西來,好一舉攻下洛陽城。
  假若洛陽各界領袖聞訊而至,那劣質冒牌貨不用說上三句話便可給對方看出破綻,那時定以為王世充真的死了。消息傳出,王世充手下大軍將不戰自潰,而投機者更會改而支持楊侗和獨孤閥的一方。東都一旦不保,失去後援,還陷入兩面受敵的劣境,不全軍覆沒才是天下奇聞。
  如若托病不見,則後果相同。獨孤峰大可以明指現能四處活勾勾走動的「王世充」是冒充的,在有心人的眼光下,當然亦很容易看出真假。
  此事確是煞費思量。
  怎樣才可兩全其美,既能穩定軍心。又可示敵以弱。
  兩人早疲不能興的腦袋更額外多了個痛症。
  虛行之沉聲道:「只要能辦到一件事,行之便有個一舉三得的方法。」
  兩人精神大振,一舉兩得,已是合乎理想,何況是三得。
  徐子陵道:「要辦到什麼事呢!」
  虛行之道:「只要能令王世充坐起來撐上半刻鐘,我的計策便可施展。」
  寇仲和徐子陵頹然以對,前者苦笑道:「除非我以真氣源源不絕送進他體內,那保證他可以像個沒事人似的,皆因奇經八脈暢通無阻。不過我總不能按著他背心去接見人,那只會弄巧成拙。」
  虛行之大喜道:「這樣就成了,此事包在我身上。見人的事分三個部份,首先是接見所有幕僚級以上的手下,令他們知道這只是誘敵之計,雖傷而不重。第二部份是見洛陽來問好的有頭臉人物,令他們只敢繼續持觀望態度。這兩個部份時間上不可長過一刻鐘,那就不易露出馬腳了。」
  「至於第三部分,就是見其它閒人,由冒牌貨裝傷會客只須搖手點頭,說句什麼『多謝關心啦』就成。」
  兩人仍是一頭霧水,但因知虛行之智計過人,又生出希望。
  徐子陵道:「這最多只是兩得,可同時穩定軍心和民心,第三得又是什麼呢?」
  虛行之胸有成竹道:「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世充不躲在靜室療傷,反強撐著出來見客,必是自知返魂乏術,故強撐見客以發揮穩定人心的作用。況且這般長時間見客,只會傷上加傷,李密不立即率兵西來,才足怪事。」
  兩人拍案叫絕。
  當虛行之把行事的所有細節清楚道出時,寇仲奮然起立,道:「今趟有救了!即使武侯復生,怕亦只能想出此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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