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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魂顛倒


  宋師道和雷九指聽罷徐子陵所述曲折離奇的遭遇,均感難以置信。而對石之軒限令他們在日落前交出《寒林清遠圖》,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暫時接受徐子陵的解釋,就是石之軒意在迫走他們。
  雷九指皺眉道:「獨孤峰若發現失去兩幅摹本,會有什麼反應?」
  徐子陵道:「我們是在沒有辦法中的行險一博,這兩幅摹本原放置在畫箱底,和其他大堆名畫塞在一塊兒,等閒大概不會有人查看。何況這幾天獨孤峰忙於對付李密和沈落雁,理該沒閒情欣賞藏畫,何況並非真本。」
  宋師道道:「雷老哥可放心,事實上獨孤峰是有違書畫買賣的道義,池生春既以一萬兩黃金的驚人高價買畫,獨孤峰好應把摹本一併附送,以免有偽作流傳,這是行規。所以即使他曉得摹畫失竊,只能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不敢張揚。」
  徐子陵大喜道:「那就最理想。昨晚我在唐宮遇上三個生面孔的高手,其中有對是夫婦,男的用盾,女的使劍。」又把他們的樣貌描述。
  宋師道動容道:「想不到李淵請得動他們,這對夫婦人稱『神仙眷屬』,男叫褚君明,女叫花英,最擅長聯手作戰,成名足有五十年。與歐陽希夷、王通等同輩,是白道舉足輕重的人物,性愛遊山玩水,在一地從不停留超過一年。」
  雷九指道:「另一人是誰。」
  徐子陵道:「這人肯定不是前輩高手,用的是重鐵矛,長滿鬍髯,鐵塔般的身材,膂力驚人。」
  宋師道搖頭道:「沒聽過!」
  雷九指思索道:「極可能是人稱『妖矛』的顏平照之子顏歷,此人近年在關中闖出名堂,顏平照是李淵的深交,兒子來為李淵賣力是順理成章的事。」
  徐子陵苦笑道:「加上字文傷、尤楚紅和獨孤鳳,李淵的身旁確是高手如雲,甚至凌駕天策府之上,我對李世民的處境更不看好。」
  雷九指怪笑道:「你把精神用在自己身上吧!現在我們正陷進嚴重的危機中,該怎樣應付?」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我和寇仲商量過,除非能速戰速決的殺死石之軒,否則只餘立即撤走一途。」
  此時下人來報,蕭瑀求見。
  三人大訝,想不到蕭瑀天剛亮便來找他們,究竟所為何事。
  宋師道道:「我和雷老哥陪小俊去應付他,你們最好作最壞的打算。」
  兩人去後,寇仲回來,坐下道:「今趟我們會否又信錯好美人呢?」
  徐子陵卻在思忖著別的事情,道:「記得兩天前我們扮作太行雙傑在街上走時,生出被人跟在身後的感覺,但卻找不到跟者嗎?」
  寇仲點頭道:「好像是有這一回事,不過早已忘記。」
  徐子陵道:「那跟蹤者大有可能是石之軒,咦!有人!」
  寇仲亦心生警兆,透窗往外瞧去,鬆一口氣道:「是李大哥!」
  他們現在一分一刻均在提心吊膽中渡過,沒有任何安全感。
  徐子陵喚道:「我們在房內!」
  李靖神色凝重的問道:「昨晚闖宮者是否你們兩人之一。」
  寇仲點頭道:「我們都有份兒,不過沒有被發覺,坐下再說,我們正想和你聯絡。」接著把被石之軒發現司徒福榮一事相告,道:「我們必須作出最壞打算,能除去石之軒當然一了百了,否則必須立即撤退。」
  李靖聽得發呆,忘記質問他們偷進唐宮的事。
  徐子陵道:「我們最擔心的是此事若遭揭發,會牽連陳甫和歐良材及其家族。」
  李靖深吸一口氣道:「這方面反可以放心,只要陳甫推個一乾二淨,說根本不曉得你們是假扮的,我們天策府就可把他們撐著,除非秦王失勢,否則他們不會出問題。」
  寇仲喜道:「若是如此,我們可以放心。你可知楊虛彥和獨孤閥正對李密和沈落雁耍手段玩陰謀,最後的目標是要對付李世績。」
  徐子陵再向他解釋內情,提醒道:「李淵本人該有殺李密之意,所以沈落雁現時的情況非常危險。」
  李靖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李世績受株連,不但對我天策府實力的打擊無可估量,更大大損害我們在關外打下的基礎,對秦王的聲譽造成嚴重的損害。唉!時間緊迫,如何可以通知沈落雁呢?」
  寇仲色變道:「我們還以為你會有辦法。」
  李靖歎道:「皇上嚴禁左右兩宮的人進入太極宮,要到張婕妤的凝碧閣更是難上加難,你們該曉得原因。」
  兩人點頭同意,自李淵懷疑李世民毒害張婕妤,不但把左右兩宮與太極宮的出入門道封閉,更找來尤楚紅貼身保護愛妃。
  寇仲道:「我們尚未絕望。只好由宋二哥通知商秀珣,請她幫忙,希望李淵不會取消今天午後舉行的馬球賽吧!」
  徐子陵皺眉道:「你真的糊塗,若李淵取消球賽,李密那來機會私下向他提出要求,我們不用擔心。」
  寇仲一拍額頭道:「對!今天的球賽是勢在必行,我該說希望商秀珣亦為觀賽的座上客才對。」
  李靖道:「我絕不容許此事發生,否則將愧對秦王。」
  徐子陵搖頭道:「李大哥不該插手此事。我們自會處理。」
  李靖道:「至少我可派人監視李密和王伯當的動靜,並和你們保持聯絡。」
  李靖去後,雷九指匆匆而至,道:「蕭瑀請我們的申爺立即隨他入宮,此事究竟是凶是吉。」
  寇仲拍腿道:「我的娘!《寒林清遠圖》竟真在御書房內,小侯錯過看真畫的機會。」
  雷九指一頭霧水的道:「你在說什麼?」
  徐子陵代為解釋道:「只有寶畫藏在御書房內,李淵始會擔心寶畫給曾進過御書房的曹三偷龍轉鳳的換掉。所以晨早派人來請我們申爺入宮,為他鑒證寶畫。」
  雷九指如釋重負的坐下,道:「那我就放心。我已把你們要的小玩意交給他,只要二爺把粉末藏在指甲,沾在畫上,捲起密封後個把時辰會生出淡淡的氣味,一兩天後氣味才會消散,這是樣本。」
  從懷內取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後果然釋放出淡淡的氣味。
  寇仲歎道:「除非李淵仍放心把畫藏在御書房,否則什麼玩意都派不上用場。」
  徐子陵曬道:「放在御書房又如何?你認為我們仍能偷進御書房嗎?」
  寇仲笑道:「我只是為侯小子著想。哦!糟糕!宋二哥入宮,誰人去和美人兒場主說話。」
  目光往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望我,小弟走這一遭吧!」
  寇仲步入主堂,任俊扮的司徒福榮坐在窗旁發呆,見寇仲進來忙起立道:「寇爺!」
  寇仲笑道:「該是我向你問安才對,看你這小子神魂顛倒的樣子,真教人擔心。」
  任俊尷尬的坐下,垂頭道:「我沒有什麼。」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坦白點告訴我,你是否對胡小仙一見鍾情,放膽說出來,一切有我為你作主。」
  任俊囁儒道:「我真的沒什麼,過兩天該沒事啦!」
  寇仲道:「那你是承認哩!這種事有什麼好害羞的,男子漢大丈夫應敢作敢為,成功失敗則由老天爺決定。」
  任俊歉然道:「正事要緊,我……」
  寇仲笑道:「終身大事不是正事嗎?不過你該知胡小仙一向不大檢點,最懂狐媚男人,別看她對你頻拋媚眼,事實上不過是她迷惑男人的慣技。」
  任俊頹然道:「我曉得!」
  寇仲淡淡道:「既曉得她是那種人、你仍想和她接近嗎?若只是逢場作興,反有很大的機會。只要大仙胡佛對你的飛錢生意有興趣,不用你去找她,胡小仙會自動送上門來。」
  任俊猛下決心似的堅決道:「寇爺再不用擔心我,我是有自制能力的。」
  寇仲訝道:「原來你是認真的,所以要咬牙切齒始說得出這些話。男女之事說不定是宿世帶來的緣份,不是靠自制力可克服的。你未娶,她未嫁,可一切順乎自然。」
  任俊感激的道:「小人還以為寇爺會因此事責怪我,想不到寇爺還鼓勵我。唉!我從沒想過自己這般沒有用!」
  徐子陵翻牆而入,落在商秀珣長安行府的後花園內,聽得足音響起,忙閃到花叢後,往貫串於後院的迴廊方向瞧去,久違的馥大姐和俏婢小娟正匆匆走過。
  徐子陵扯下面具,從藏身處閃出,叫道:「馥大姐!小娟姐!」
  兩女駭然轉身,花容失色。
  徐子陵趨前一揖道:「是我!我來是想見你們場主。」
  馥大姐驚魂甫定,先看清楚左右無人,嗔道:「你還來找小姐幹什麼?她正生你們的氣哩!」
  徐子陵道:「請馥大姐幫個忙,我有很重要的事須和場主面談。」
  小娟用手輕牽馥大姐的衣袖,為徐子陵求情。
  馥大姐俏臉忽晴忽暗,歎道:「場主很為難,大管家和正副執事都主張與你們割斷關係,只有駱方肯為你們說好話,但他人微言輕,起不到作用。」
  徐子陵心中暗歎,道:「我明白!我只想和場主說幾句話。」
  任俊聽清楚形勢,駭然道:「現在該怎辦好?」
  雷九指道:「不要慌張!現在我們決定暫時放過池生春,先來個光榮撤退。」
  任俊不解道:「光榮撤退?」
  寇仲從容道:「待我來解釋,撤退有兩個方法,一是由楊公寶藏的秘道開溜,這是下下之策。另一是我們福榮爺到長安視察業務完畢,另有要事須立即離開,稍後再回來發展業務,什麼娘的飛錢生意,待你老人家回來後再談。」
  任俊訝道:「有什麼要事比宋閥的威脅更大?」
  寇仲道:「你是司徒福榮,並不須事事向人解釋,那反更似司徒福榮的作風。」
  任俊露出失落的神色,頹然道:「我明白啦!」
  寇仲微笑道:「又忘記一切要順乎自然嗎?我是過來人,是你的就是你的,甩也甩不掉。」
  馥大姐從房內走出來,向坐在內堂靜候的徐子陵道:「場主請你進去。」
  徐子陵微感錯愕,想不到不是商秀珣出來見他,而是著他入閨房見面。雖說防人耳目,總是有點不自然。
  陪坐一旁的小娟催促道:「還不快去!場主還要到大堂接受各管家和執事的請安問好呢。」
  徐子陵別無選擇,往臥房走去,經過一個佈置清雅的小廳堂,進入內房。
  商秀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整妝,寬敞臥房中間以屏風分隔,看不到臥床的那邊。
  商秀珣藍樸、深棕色五彩錦花飾的開胯袍、金黃色束腰革帶,紅、白相間條紋褲、足登繡鞋,雖是一身男裝,但仍予人非常女性化的優美感覺。
  閨房充盈淡淡清香,來自擺放幾上一盤剛摘下來的茉莉花。
  人花爭艷下,徐子陵心中不由湧起無限柔情。
  商秀珣從銅鏡的反映平靜地瞧著他來到身後,道:「侯希白沒為秀珣傳話嗎?」
  徐子陵想起她吃東西堪稱天下無雙的嬌姿美態,在她粉背後立定,點頭道:「我們清楚場主的立場,今趟來是為別的事,大膽請場主幫一個忙。噢!或者是兩個忙。」
  商秀珣「噗哧」嬌笑,盯著鏡內的他秀眉輕蹙道:「徐子陵怎會是這麼貪心的人?我根本不該接見你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從沒想過場主會不見我。」
  商秀珣垂下整理秀髮的玉手,怔怔望著鏡中的他好半晌,淡然道:「為何你有這種信心?換過是前天,我定使人亂棍把你掃出門外。」
  徐子陵苦笑道:「這或者就是造化弄人,場主是否不瞧好李世民?」
  商秀珣嬌軀輕顫,幽幽歎一口氣,道:「現在李閥當權者是李淵,繼承人是李建成,我能怎樣看李世民?你若是寇仲的好兄弟,該勸他退出爭天下的紛爭。除非宋缺能在冬天前揮軍北來,否則你只可為寇仲收屍,這情況沒有人能改變。鳥盡弓藏,古有明訓,李世民的下場可以想見。若我商秀珣不是飛馬牧場場主,陪你兩個小子浪跡天涯又如何?我昨晚答應李淵,牧場的馬以後只賣予他李家。」
  頓了頓續道:「說罷!看我能否幫忙。」
  徐子陵鬆一口氣,聽她的話李淵尚未代李建成向她提親,遂說出沈落雁的事。
  商秀珣道:「只是舉手之勞,不過若沈落雁不出席今天的馬球賽,我便沒有辦法。且若張婕妤和獨孤家聯成一氣,定不會讓沈落雁有接觸李密的機會。」
  徐子陵一呆道:「我們倒沒想及此點。」
  商秀珣道:「我會盡力而為,並盡快把結果知會你們。另一個忙是什麼?」
  徐子陵有點難以啟齒的道:「現在李閥的內哄外斗形勢日趨複雜,寇仲雖處劣勢,卻非是全無反擊之力,我斗膽請場主不要作任何重大決定,至少讓自己有半年時間去看清楚情況。」
  商秀珣緩緩別轉嬌軀,面向徐子陵,如花玉容現出奇異的神色,不眨半眼的凝注他道:「什麼重大的決定?」
  徐子陵大感尷尬,欲言又止的道:「聽說……唉!聽說李建成……唉!怎說才好呢?」
  商秀珣垂首輕輕道:「我明白你想說什麼,這又關你徐子陵的事嗎?」
  徐子陵心中一震,聽出商秀珣心中的怨懟和情意,手忙腳亂的答道:「我只是怕飛馬牧場給捲入李閥那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內部鬥爭去。」
  商秀珣仰起秀麗的俏臉,微笑道:「你當人家那麼蠢嗎?嫁豬嫁狗我也不會嫁給李建成,多謝你們的關心。」
  徐子陵輕鬆起來,道:「還有是宋二哥給召入宮,故今天不能赴約。」
  商秀珣又垂下螓首,沉重的道:「他即使今天來亦見不到我,我已答應大管家他們再不與宋家的人交往,希望宋先生體諒我的苦衷,他是秀珣敬重的人。」
  徐子陵心神劇震,暗忖著如實轉告宋師道,他受得起這自傅君婥身亡後的嚴重打擊嗎?
  商秀珣平靜地道:「子陵去吧!你和寇仲永遠是秀珣真正的知己,人家最愛吃你們弄出來的怪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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