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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嫉恨如狂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項少龍的座位設在趙雅之旁,趙雅那邊接著是韓闖、郭秀兒、李園、郭縱、項少龍右方則是趙霸、樂乘和趙穆。趙致的座位給取消了。
  現在誰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坐在郭氏父女間的李園,此人能說會道道,不一會逗得郭秀兒不斷掩嘴輕笑,非常融洽。看樣子只要李園肯點頭,郭秀兒就是他的人了。
  韓闖顯然對郭秀兒這出眾的美少女很有興趣,可是為了他韓國的外交政策,當然不敢與李園爭一日之短長,專心與趙雅喁喁細語,而趙雅亦故意不理會那馬癡,親熱地與韓闖說話,不住發出銀鈴般的悅耳笑聲,為宴會增添了不少熱鬧與春色。
  郭縱為了予李園和愛女製造機會,與各人應酬幾句後,便別過臉來和左邊的趙穆、樂乘閒聊,話題不離邯鄲達官貴人間的閒話。
  趙霸與郭縱私交甚篤,加入了這談話的小圈子,項少龍雖裝作興趣盎然地聆聽,但明顯地被郭縱泠落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郭縱轉舵得這麼快,是受到了李園的影響,亦可推知這實業大亨對趙國的形勢較前更悲觀,已萌生離意。
  他這心態自然瞞不過趙王和郭開,所以後者才提醒他要小心郭縱。
  烏家一去,趙國立時更顯露出日暮途窮的弱態。
  趙雅又有什麼打算呢?
  這時侍女上來為各人斟酒。
  李園舍下了郭秀兒,朝項少龍看過來道:「董兄今次不惜萬水千山,遠道來此,只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眾人聽他語氣充滿了挑惹的意味,都停止了說話,看項少龍如何反應。
  那郭秀兒首次抬起俏臉,打量這比李園更魁梧威武,外表粗豪的大漢。
  項少龍好整以暇地瞇起眼睛看著他,以不除不疾的沙啞聲音淡然道:「李兄愛的是美人,董某愛的是駿馬。美人到那裡去,李兄就追到那裡去,董某則是看那裡的水草肥茂,就往那兒跑。只要李兄想想自己,便明白董某人的心意了。」答話粗野得恰到好處。
  郭秀兒還以為項少龍口中的美人兒是指自己,羞得垂下了俏臉。
  其他人都想不到這老粗的辭鋒可以變得如此厲害,都心生訝意,但亦替李園感到有點尷尬。
  只有趙穆心中稱快,他不能開罪李園,項少龍代他出手最恰當了。
  李園臉色微變,眼中掠過殺機,泠泠道:「董兄是否暗示我楚國的水草比不上這裡呢?」話才出口已知自己失了方寸,同桌的除韓闖外全是趙人,這句話怎可說出來。
  果然樂乘、趙霸和早視自己為趙人的趙穆都皺起了眉頭。
  項少龍見幾句話就迫得李園左支右絀,心中大樂,像看不到李園的怒意般若無其事道:「李兄想得太遠了,鄙人只是打個比喻,其實各處的水草都有優點和缺點,南方氣候溫和,養馬容易,不過養出來的馬看是好看了,但總不夠粗壯,也捱不得風寒雨雪;北方養馬困難,可是養出來的馬都是刻苦耐勞,發生馬瘟的機會亦少多了。所以匈奴人的戰馬最是著名,正因是苦寒之地,才盛產良馬。」
  眾人無不動容,想不到項少龍如此有見地,兼且連消帶打,指桑罵槐的暗諷位於南方的楚國耽於逸樂,不謀進取,反之北方諸國,包括強秦在內,雖是連年征戰,但卻培養出不少人材,聲勢蓋過了曾一度強大的楚人。
  事實亦是如此。楚國自給小小一個越國攻入郢都後,國威大挫,兼之又策略頻出錯誤,國勢每況愈下。
  六國的第一次合從攻秦,便以楚懷王為從長,但實質參戰的只有韓、趙兩國。這兩國給秦大敗於韓境內的修魚,齊又倒戈攻趙魏,自亂陣腳。秦因此乘機滅掉巴、蜀,使國境增加了一倍以上,與楚的巫郡、黔中相接,從此就開始了楚人的噩夢,也他們嘗到「坐視」的苦果。
  一直以來,秦人最忌就是齊楚的結合,於是秦人以割地誘□楚懷王與齊絕交,得利後旋即食,言大敗楚軍於丹陽,斬首八萬,並攻佔了楚的漢中,接著再取沼陵,使郢都西北屏藩盡失。
  楚懷王的愚蠢行事並不止於此,正當他答應了與齊的另一次合從後,再次受到秦人的誘惑,又一次忽然變卦,還竟和秦國互結婚姻。
  齊、魏、韓大怒下連兵討楚背約,懷王吃驚下使太子質於秦,請得秦兵來援,三國才無奈退兵。空助長了秦人氣焰。稍後秦人借口攻楚,軟硬兼施,更騙得這蠢王入秦,給拘押起來,終因逃走不成,病死秦境。
  到兒子楚頃襄王登位,欲報仇雪恨,可是給秦人虛言一嚇,立即屁滾尿流,不但求和,還向秦國迎親。與父親懷王同樣為歷史多添了一筆糊塗賑。
  所以項少龍這一番話,正暗示了楚人的自毀長城,乃人的問題,非戰之罪也。最厲害處是諷喻李園中看不中用,經不起風浪。
  趙雅和郭秀兒憑著女性敏銳的直覺,打量兩人,都感到李園就似南方好看的馬,而這董匡則是北方經得起風霜的良驥,李園在她們心中的地位不由降低了少許。
  郭縱亦訝然瞧著項少龍,重新思索著到楚國避秦是否適當的做法。
  項少龍從無可辨駁的大處入手,論證了楚人優柔寡斷和不夠堅毅耐苦的致命弱點,針針見血。
  李園的臉色陣紅陣白,卻是啞口無言。
  人家表面上只是評馬,他能說什麼呢?
  郭縱哈哈一笑,打圓場道:「董先生真是句句話都不離把馬掛在口邊,不愧馬癡,來!我們喝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只有李園鐵青著臉,沒有附和,使人感到此人心胸狹窄,有欠風度。
  趙穆喝罷,再舉起女侍斟滿的美酒,舉杯向李園、韓闖兩人道:「為韓、楚、趙三國的合從,我們痛飲一杯!」
  李園不知想到了什麼事,神色回復平時的從容灑脫,含笑舉杯喝了,拉緊了的氣氛才放鬆了點。
  韓闖道:「聽說齊王對今次邯鄲之會非常重視,相國田單已親身趕來,這兩天就要到了。」
  趙穆、樂乘兩人早知此事,其他人卻是初次聽得,無不動容。
  田單可說是齊國現今無名有實的統治者,聲名之盛,比之魏國的信陵君亦毫不遜色。
  楚懷王死後八年,楚國國勢疲弱,而齊國則如日方中,隱與秦國分庭抗禮。就在此時,齊竟中了秦人之計,接受秦昭襄王的建議□□秦王稱西帝,齊人稱東帝。擺明秦齊平分天下之局。
  雖在稱帝兩日後齊□王終被大臣勸服取消帝號,卻沒打消得他的野心,先後南征北討,先滅掉了宋,又併吞了一些小國,侵佔了許多土地,但國力卻於征戰中大幅損耗,惹得秦、楚、三□聯同燕國出師有名,大舉伐齊。燕將樂毅更攻入臨淄,五年間佔了齊國七十餘域,只剩下莒和即墨。
  田單就是在這艱苦的環境裡冒起來的著名人物。他是齊王室的支裔,初時做臨淄市宮底下的小吏,燕軍破城前,他教族人鋸去車軸的末端,奪路逃亡時不致因車軸撞壞而成功逃去,只此一著,已使他嶄露頭角,顯出他臨危不亂,足智多謀的潛質。
  俟燕人圍攻即墨,眾人推他為主將,剛好燕昭王逝世,新即位的燕王中了田單的反間計,以一個無能將軍取代了樂毅,此人一去,田單便似摧枯拉朽般把燕人掃出齊境,最有名就是以火牛陣大破燕軍的一役。
  田單雖因此威名遠播,但齊國則由此沉□難起,直延到此時。
  項少龍還想聽下去時,身旁的趙雅親自由女侍處取過酒□,為項少龍几上的空杯添上美酒,秋波盈盈地含笑輕輕道:「董先生!趙雅或有得罪之處,就借這一杯作賠禮吧!」
  韓闖正口□橫飛,沒有在意,只有李園眼中奇光一閃,動起腦筋來。
  項少龍心中暗怒,這女人真是朝秦暮楚,剛剛還與韓闖如膠似漆,現在被他的言辭打動,又來討好自己,不過亦不致沒風度得教她當面難堪,不泠不熱地舉起酒杯道:「夫人多心了,何來得罪之有!鄙人回敬夫人一杯!」
  趙雅美目深注地舉杯喝了。
  韓闖這才注意到兩人暗通款曲,臉上掠過不快之色,假若是在韓國,以他的權勢,定要教項少龍好看,現在卻只能郁在心□。
  李園哈哈一笑道:「夫人!今天在下尚未與你對酒。」舉起酒杯,遙遙敬祝。
  趙雅雖說對他好感略減,卻仍是頗有情意,昨晚此人對她態度泠淡,現在竟主動來撩撥她,不禁受寵若驚,意亂情迷地舉杯飲了。
  項少龍明知李園是借趙雅來打擊他,仍是心頭火發,既恨李園又氣趙雅的不知自愛,表面當然不露出絲毫痕跡。
  李園並不肯就此罷休,繼續挑逗趙雅道:「夫人酒量真好,不若找一晚讓在下陪夫人喝酒,看看誰先醉倒。」
  這麼一說,同席的九個人裡,倒有四個人的表情不自然起來。
  臉色最難看的是郭縱和郭秀兒,都覺得他公然兜搭這以放蕩名聞天下的美女,太不顧他們的顏臉了。
  韓闖卻將他對項少龍的□妒,轉移到這剛出現的情敵的身上。
  趙穆的臉色亦很不自然,狠狠瞪著趙雅,要她出言婉拒。
  趙雅想不到對方如此大膽,竟公然在席上約她共渡春宵,拒絕嘛?實在有點不捨得,接受嗎?旁邊這似比李園更有魅力的男子就會看不起自己,妙目一轉道:「李先生如此有興致,趙雅便找天在敝府設宴,到時先生莫要推說沒空呢!」
  接著美目環視眾人,笑語盈盈道:「各位都來作見證,看看我們誰先醉倒。」
  李園微感愕然,想不到這蕩女竟不受她勾引,不由首次定神打量她。
  他的心神自給紀嫣然佔據後,很少留意別的女性,這刻細看下,發覺趙雅有若一朵盛放的鮮花,說不盡的嬌媚風情,楚楚動人,那種成熟的美態確是別具一格。而且表面看來,她雖是騷媚入骨,艷光流轉,但卻有著一種綽約雅逸的神韻,教人不敢輕視,不由怦然心動起來,這才明白韓闖為何那般迷戀著她。
  李園洒然一笑道:「若定好日子,請人通知在下好了。」
  這時趙霸插口入來,各人又轉到別的話題去。
  趙雅湊往項少龍處,低聲道:「滿意了嗎?」
  項少龍大感快意,知道這蕩女終於向他的另一個身份再次投降,尚未有機會說話,郭秀兒站了起來,神情木然道:「對不起!秀兒有點不舒服,想回房休息。」
  李園臉上泛起不悅之色,沒有作聲。
  眾人都心知肚明這千金小姐在發李園脾氣。
  郭縱無奈道:「送小姐回房!」
  當下有侍女來把這可人兒送出廳外。
  氣氛又再度尷尬起來,沒有了郭秀兒,使晚宴失色多了,幸好還有趙雅在撐場面。
  趙霸多喝了兩杯,談興忽起,扯著項少龍說起劍術的心得道:「現在學劍的人,很多都急功近利,徒具架勢,卻沒有穩定的身法馬步去配合,對腰力的練習更不看重,有臂力卻欠腕力,茫不知腰、臂、腕和步法四方面的相輔相乘,才能發揮劍法的精華。可知氣力的運用乃首要的條件。」
  李園心高氣傲,顯然不把這趙國的劍術泰斗放在眼裡,淡淡道:「我看空有力氣都沒用,否則囂魏牟就不會給項少龍宰了!」
  「項少龍」這名字現在已成了城內人人避提的禁忌,除韓闖外,無人不為之愕然。
  項少龍則因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而心中懍然。他飛快瞥了趙雅一眼,只見她神情一黯,發起怔來。
  韓闖傲然道:「只可惜他溜了到秦國去,否則定要試試他的劍法厲害至何種程度。」
  趙穆咬牙切齒道:「異日攻入咸陽,不是有機會了嗎?」
  趙霸給李園搶白,心中不忿,但又說不過李園,沉聲道:「李先生以劍法稱雄楚國,不知可否找天到敝館一行?好讓趙某大開眼界。」
  李園雙目電芒閃現,點頭道:「在下每到一地,均愛找當地最著名的劍手切磋比試,趙館主有此提議,李園實是正中下懷。」
  今次連樂乘對此子的盛氣凌人都看不過眼,笑向趙霸道:「李先生如此豪氣千雲,館主請定下日子時間,好讓我們能欣賞到李先生的絕世劍術。」
  趙霸顯是心中怒極,道:「趙某頗有點急不及待了,不若就是明天吧!看李先生那個時間最適合。」
  李園得意洋洋道:「明天可不行,皆因在下約了紀嫣然小姐共游邯鄲,不如改在後天午後時分吧!」
  眾人為之愕然,都露出既□慕又嫉妒的神色。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涼了半截。為何嫣然竟肯接受這人的約會?定要向她問個一清二楚。
  趙雅則神色本然,給紀嫣然奪了風光,當然不好受。
  宴會的氣氛至此被破壞無遺,趙霸首先藉詞離去,接著輪到趙雅。
  韓闖站了起來道:「讓本侯陪雅夫人回府吧!」
  趙雅煩惱得蹙起黛眉,搖頭道:「平山侯的好意心領了,趙雅的腦袋有些昏沉,想獨自一人靜靜。」
  平山侯韓闖閃過不悅之色.泠泠道:「夫人愛怎樣便怎樣吧!」
  趙穆長身而起道:「一起走吧!我卻是談興正隆,誰願陪我同車。」向項少龍飛了個眼色。
  項少龍忙點頭道:「橫豎我一個人來,就由鄙人陪侯爺吧!」
  趙雅奇怪地看了項少龍一眼,對兩人的關係生出了疑惑。
  眾人紛紛告辭,離郭府分頭走了。
  在車內趙穆道:「想不到先生詞鋒如此凌厲,連一向能言善辨的李園亦招架不來。只不知你有沒有把戰勝他手中之劍,據悉此人確有真材實學。」
  項少龍皺眉道:「有沒有把握還是其次的問題,不過武場切磋,用的既是鈍口的木劍,又非生死相搏……」
  趙穆截斷他道:「我只是想挫他的氣焰,並非要殺他。這小子實在太可恨了,若給我把他拿著,定要操他個生不如死。」
  項少龍的皮膚立時起了一個個的疙瘩,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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