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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鐵環厲嘯劍氣沖天(上)


  練武廳之內燈火通明,照耀的光如白晝。燈光下,一個人橫屍於一條柱子的旁邊。
  但穿的不是人的衣服,也不知那是人屍還是獸屍。
  因為那具體體已經被咬的一塌糊塗,到處都是齒洞,爪痕,鮮血淋漓。
  屍體的臉孔是血肉模糊。
  眼珠被抓碎,鼻子不見了一角,嘴唇亦裂開,縱然臉龐並沒有被抓花,亦難以分辨得出本來面目。
  屍體的咽喉,更就被咬成肉漿一樣。
  血泊上東一塊,西一塊,不下十塊血淋淋的人肉。
  屍體周圍的地面,到處都是狼腳踏出來的腳印,還有鎖鏈拖過的痕跡。
  鎖鏈拖過的痕跡有若樹莖,狼腳的腳印一如梅花。
  那簡直就像是有人在場上以血描出了一幅血梅圖,卻沒有梅香,只有血腥味。
  濃重的血腥味。
  沈勝衣查四居然忍得住沒有嘔吐,卻已忍不住一連打了幾個寒噤。
  血梅一出練武廳外,折入那條花徑之中。
  查四的目光順著血漬移動,到了花徑那裡亦一折,卻是折向那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仍然相擁於一起。
  查四怔怔的望了那一男一女一會,才如夢初覺的一眨眼,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男人啞聲道:「那條銀狼咬死了它的主人。」
  查四詫異道:「銀狼?什麼銀狼?」
  那個男人回答道:「一條毛色銀白的狼。」
  他懷中的那個女人顫聲接口道:「是那條銀狼將人咬成這樣的,那麼兇惡的野獸養於家中,我早就擔心遲早一定會出事,現在果然出事了。」
  查四道:「是誰將那條銀狼,養在這裡?」
  那個女人顫抖著順手指著那具血肉模糊的死屍。
  沈勝衣插口道:「他就是那條銀狼的主人?」
  那一對男女一齊點頭。
  沈勝衣接問道:「他是誰?」
  那個男人道:「柳西塘。」
  沈勝衣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一旁查四思索了一下,忽然道:「這裡莫非就是雙英鏢局?」
  那個男人領首道:「總捕頭原來也聽說過柳西塘這個名字。」
  查四接道:「柳西塘據我所知,是雙英鏢局的總鏢頭。」
  那個男人道:「他是的。」
  查四道:「你又是誰?」
  那個男人道:「鳳棲梧。」
  查四道:「是雙英鏢局的另一個總鏢頭?」
  鳳棲梧道:「以前是的。」
  查四道:「這個以前,是什麼時候以前?」
  鳳棲梧道:「九個月以前。」
  查四道:「九個月以前你就與柳西塘拆伙了?」
  鳳棲梧領首,道:「總捕頭連這件事也知道?」
  查四道:「只知道你們已經拆伙,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
  鳳棲梧沉吟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總捕頭調職揚州,不過半年的事情。」
  查四道:「你沒有記錯。」
  鳳棲梧道:「這半年之內柳西塘方面不知我並未與官府有來往。」
  查四道:「柳西塘也沒有。」
  鳳棲梧奇怪問道:「何以總捕頭竟然會留意到我們兩人?」
  查四道:「我上任之初,第一樣要下屬提供的資料,就是住於揚州與及附近一帶的武林中人的名單與及他們的概況。」
  鳳棲梧「哦」的一聲。
  查四解釋道:「根據我多年來辦案的經驗,多數的罪案,都是與武林中人有關係的,尤其是命案。」
  鳳棲梧恍然大悟。
  查四轉回話題道:「你與柳西塘是結拜兄弟?」
  鳳棲梧點頭道:「總捕頭的記憶力實在驚人。」
  查四淡然一笑。
  鳳棲梧道:「以我所知,這附近的武林中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總捕頭既不是早已留意到我們兩人,只因為聽到我們兩人的名字,就能夠省起雙英鏢局,與及我們是結拜兄弟,這些事實在不容易。」
  查四道:「大概是因為你們的名字比較特別,而鏢局附近日前又發生了一件案子,我恰巧將住在城北一群武林中人的名單翻閱一遍。」
  鳳棲梧順口道:「這附近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案子?」
  查四道:「錢如山的兒子在百香院那條街道上給人綁走。」
  鳳棲梧一怔道:「錢如山的兒子?」
  查四道:「他叫做錢天賜。」
  鳳棲梧道:「我知道這個人,卻不知道他日前被人綁去。」
  查四道:「這件事城中幾乎已無人不知。」
  鳳棲梧道:「我並不是住在城中,這幾天也沒有進城。」
  查四道:「你與柳西塘拆伙之後就搬出了雙英鏢局?」
  鳳棲梧道:「非搬不可。」
  查四道:「搬到那裡去?」
  鳳棲梧道:「城南五里的百家集,我在百家集買了四幢房子。」
  查四道:「百家集並不是個熱鬧的地方。」
  鳳棲梧道:「我也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
  查四道:「你住在揚州多少年了?」
  鳳棲梧道:「大概七年。」
  查四道:「七年不是一個短日子,一個在住揚州城這麼熱鬧地方的人,竟然搬到百家集那麼僻靜的地方去,不是有些奇怪麼?」
  鳳棲梧道:「並不奇怪,我生性本來就是喜靜。」
  查四道:「是麼?」
  鳳棲梧接道:「何況百家集事實是一個風景很美麗,很令人留戀的地方。」
  查四道:「這樣說,住在城中的七年,你過得並不寫意的了。」
  鳳淒悟道:「事實如此。」
  查四道:「好像你這種人並不適宜做鏢師。」
  周棲梧淡然一笑。
  查四道:「你怎會做起鏢師來的?」
  鳳棲梧道:「說來簡單,因為柳西塘開的是一間鏢局,我既然一心要幫助他,當然就只好在他的鏢局做一個鏢師。」
  查四道:「雙英鏢局不是你們兩個人的?」
  鳳棲梧道:「不是。」
  查四道:「柳西塘一個人所有?」
  鳳棲梧點頭。查四道:「你卻是雙英鏢局的兩個鏢頭之一。」
  鳳棲梧道:「這是柳西塘瞧得起我,所以將這間鏢局的名字改做雙英。」
  他一頓接道:「這間鏢局本來是叫三環鏢局,所以有這個名字,是因為柳西塘用的兵器是三枚鐵環。」
  沈勝衣道:「很少人用這種兵器。」
  鳳棲梧道:「飛環門本來就不是一個怎樣大的門派。」
  沈勝衣道:「鄂北飛環門?」
  鳳棲梧道:「正是。」
  沈勝衣道:「這個門派的弟子的確不多。」
  查四連隨問道:「為什麼你要幫助柳西塘?」
  鳳棲梧道:「他對我有救命之恩。」
  他歎了一口氣,道:「那一年我在大漠被仇敵圍攻,雖然到最後盡將仇敵殲殺,自己亦重傷倒地,也就在那個時候來了十多條餓狼,若不是柳西塘保鏢經過,及時擒我救起,我已經死在一些餓狼的爪牙之下,活不到今天。」
  查四恍然道:「原來是為了報恩。」
  鳳棲梧道:「我並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他又再歎了一口氣,道:「只可惜這七年來,他福星高照,一直都沒有讓我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查四道:「現在你不必再為這件事擔心了。」
  鳳棲梧道:「我離開雙英鏢局之後,我已經再沒有為這件事擔心。」
  他淡然一笑,道:「因為我們的關係,在當時經已一刀兩斷。」
  查四道:「是柳西塘的主意?」
  鳳棲梧道:「不錯。」
  查四道:「到底是為了什麼?」
  鳳棲梧道:「他的疑心太重。」
  查四道:「他懷疑什麼?」
  鳳淒梧道:「懷疑我與他的妻子做出了對不起他的事情。」
  這句話出口,他懷中的那個女人如夢初覺的,突然從他的懷抱掙扎出來。
  鳳棲梧也好像到現在才知道那個女人仍然在自己懷中,怔住在那裡。
  沈勝衣查四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個女人的面上。那個女人的面龐立時紅了。
  沈勝衣信口間:「這位姑娘是……」
  鳳棲梧苦笑道:「她就是柳西塘的妻子玉蘊芳。」
  沈勝衣「哦」的一聲。
  查四的眼瞳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鳳棲梧立即發覺,連忙解釋道:「我們只是因為事情太恐怖,驚慌之下不覺相擁在一起。」
  沈勝衣道:「人之常情。」
  鳳棲梧道:「事實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並不是柳西塘懷疑的那樣,我們不曾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
  查四道:「沒有就最好。」
  他眼瞳中的疑惑之色並未消除。
  鳳棲梧看在眼內,亦只有苦笑。
  查四一聲輕咳,突然問道:「你與柳西塘拆伙後,有沒有再回來雙英鏢局?」
  鳳棲悟道:「沒有。」
  查四道:「一次也沒有?」
  鳳棲梧點頭道:「一來這裡的主人不歡迎,二來雙英鏢局在我離開之後便已解散,當年跟隨我出生入死的一眾鏢師都已一一離開,我即使有意到來,亦沒有藉口,況且我根本不想。」
  查四語聲一沉,道:「你現在卻是在這裡。」
  鳳棲梧道:「方到不久。」
  查四道:「這一點我們知道,先刻我們著見你飛車駛過。」
  他一頓接道:「我們卻不知道你既然不想到來,今夜為什麼又到來。」
  鳳棲梧道:「因為我接到了柳西塘給我的一封遺書。」
  查四道:「哦?」
  鳳棲梧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道:「也就是這封了。」
  查四道:「真的是柳西塘的遺書?」
  鳳棲梧道:「總捕頭請過目。」
  查四接在手中打開。
  素白的信箋上,只寫著十三個字。
  「可還記得去年七月十五夜之言?」
  查四小心的看了一遍,道:「上下款也沒有,怎知這封信是柳西塘給你的?」
  鳳棲梧一瞟身旁的玉蘊芳道:「這封信是他的妻子親自送到百家集,親自交給我。」
  查四的目光落在玉蘊芳的面上,道:「他說的是否事實?」
  玉蘊芳領首道:「是的。」
  查四道:「這信是柳西塘交給你?」
  玉蘊芳領首。
  查四道:「他叫你送去百家集交給鳳棲梧?」
  玉蘊芳道:「他是這樣吩附。」
  查四奇怪道:「既然他懷疑你與鳳棲梧曾經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叫你送信給鳳棲梧?」
  玉蘊芳微喟道:「也許這是一封遺書,他不放心交給外人送去,也許是他藉此支開我,好得自殺!」
  「自殺?」查四一愕。
  沈勝衣亦非常奇怪的道:「你是說柳西塘自己讓那條銀狼咬死自己。」
  玉蘊芳道:「我不能不這樣懷疑。」
  沈勝衣道:「原因?」
  玉蘊芳道:「兩個原因。」
  沈勝衣道:「請說。」
  玉蘊芳道:「第一個原因,他死前支開了家中的所有人。」
  沈勝衣道:「這個家除了你們夫婦之外,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老僕人柳忠,春花秋月兩個小丫環。」
  沈勝衣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玉蘊芳道:「柳忠一早就不見人,不知道那裡去了,至於春花秋月都給他打發回家省親。」
  沈勝衣道:「她們家在那裡?」
  玉蘊芳道:「城外農村。」
  沈勝衣道:「來回,相信毋須多少時間。」
  玉蘊芳道:「不出兩個時辰。」
  沈勝衣道:「她們是在什麼時候回家去的。」
  「今天中午。」
  「現在還未回來?」
  「他叫了她們明天才回來。」
  「以前他有沒有這樣做?」
  「從來沒有。」
  「當時你難道完全不覺得奇怪?」
  「我奇怪得很。」
  「他再叫你送信給鳳棲梧,你當然更奇怪了?」
  玉蘊芳點頭,道:「我甚至已經有此感覺──這個家將會出事。」
  沈勝衣道:「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離開?」
  玉蘊芳道:「他堅持要去,我不去也不成。」
  她垂下頭,說道:「我到底是他的妻子。」
  沈勝衣道:「如果你堅持不去,相信他沒有你的辦法。」
  玉蘊芳淡然一笑,沉聲說道:「如果我受得住他的說話,挨得起他的鞭撻,就是的。」
  沈勝衣道:「你是說如果你不去,他就會對你打打罵罵?」
  玉蘊芳無言點頭。
  沈勝衣道:「他喜歡罵人?」
  玉蘊芳道:「很喜歡。」
  鳳棲梧接口道:「他罵人的時候,什麼話都罵得出來。」
  沈勝衣道:「打人的時候又如何?」
  鳳棲梧道:「那種殘忍有時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他一聲輕歎,道:「他雖然對我有過救命之恩,對於他這種行事作風,我一向都瞧不過眼,為了這件事,我們已經好幾次發生意見。」
  沈勝衣道:「這相信也是你們拆伙的另外一個原因?」
  鳳棲梧沒有否認。
  沈勝衣道:「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
  鳳棲梧道:「以我所知,他這種性格是與生俱來,無可救藥。」
  沈勝衣道:「不少人的確天生就是一個虐待狂。」
  鳳棲梧歎息接道:「也所以我一離開,鏢局就散了。」
  沈勝衣道:「沒有人忍受得住柳西塘的脾氣?」
  鳳棲梧道:「早就忍受不住的了,只因為我極力挽留,一直又待他們還不錯,才留下來。」
  沈勝衣道:「他們在你走後,跟著離開,柳西塘怕會懷疑是你從中唆擺。」
  鳳棲梧道:「有人告訴我,他是這樣懷疑。」
  沈勝衣道:「如此他的心情一定非常惡劣。」
  鳳棲梧歎息道:「也就苦了仍留在他身旁的人。」
  玉蘊芳道:「不過自從有了銀狼之後,他對家中的人就沒有怎樣了。」
  沈勝衣道:「哦!」
  玉蘊芳道:「因為他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虐待對象。」
  沈勝衣道:「那條銀狼?」
  玉蘊芳道:「正是。」
  沈勝衣道:「他怎樣虐待那條銀狼呢?」
  玉蘊芳想想道:「一言難盡,總之他對待的雖然是一條狼,那種殘忍法,居住在這個莊院的人全都看不過眼。」
  沈勝衣道:「那條銀狼的眼睛莫非就是他弄瞎的?」
  玉蘊芳道:「正是。」
  她連隨又問道:「你們見過那條銀狼了。」
  沈勝衣道:「我因為著見那條銀狼混身浴血的從這裡奔出去,我們才走進來一看究竟。」
  玉蘊芳鳳棲梧這才明白。
  沈勝衣接問道:「他何以對那條銀狼那麼殘酷?」
  玉蘊芳道:「除了天性殘忍,以虐待為樂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個原因。」
  她搖頭歎息接道:「他們簡直就像是冤家對頭。」
  沈勝衣道:「那條銀狼,對他也很兇惡?」
  玉蘊芳道:「狼本來就是一種凶殘的動物。」
  沈勝衣道:「不錯。」
  玉蘊芳道:「那條銀狼雖然瞎了眼睛,鼻子仍然非常靈敏。」
  沈勝衣道:「它當然已熟悉柳西塘的氣味。」
  玉蘊芳道:「熟悉得很,一接近它就知道自己的對頭到來,引頸長嗥,作勢欲撲。」
  沈勝衣道:「據說,狼的確也會記仇恨。」
  玉蘊芳道:「我相信是會的,若不是被鎖鏈限制著它的行動,它一定會撲上去拚命。」
  沈勝衣道:「那條鎖鏈我看並不是一條狼的氣力所能夠掙斷。」
  玉蘊芳道:「所以我懷疑是他將鎖鏈鬆開,讓狼咬死自己。」
  她補充一句,道:「他死時,這個莊院之內就只得他一個人。」
  沈勝衣道:「你懷疑他自殺不是還有第二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什麼?」
  玉蘊芳道:「他叫我送給鳳二叔的那封信無疑就是一封遺書。」
  沈勝衣方才在一旁亦已看見,道:「去年七月十五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鳳棲梧接口說道:「這件事我來說好了。」
  沈勝衣道:「誰說也是一樣。」
  鳳棲梧道:「去年七月十五日黃昏,我與他保鏢經過芒陽山飛雲觀。」
  沈勝衣道:「聽說那是一間賊觀。」
  鳳棲梧道:「這是事實,當時飛雲觀的兩個主持,不賣賬,一定要劫鏢!」
  沈勝衣道:「結果打了起來。」
  鳳棲梧道:「那一戰亦可謂慘烈,到入夜才分出勝負。」
  沈勝衣道:「誰勝誰負?」
  鳳棲梧道:「我們得勝,飛雲觀的兩個主持玄真玄虛伏屍在我們的一劍三環之下,可是柳西塘一時不慎,雙手姆指的指骨不幸一齊被玄虛道士臨死前的鐵塵拂反擊掃斷。」
  沈勝衣道:「能否再續?」
  鳳棲梧搖頭道:「指骨已盡碎。」
  沈勝衣道:「對他有何影響?」
  鳳棲悟道:「他的三枚鐵環,不能夠再脫手飛出,凌空迴旋傷敵。」
  他一頓接道:「飛環門武功的厲害,就是那飛環迴旋半空,出其不意的擊殺敵人。」
  沈勝衣道:「這個影響對他亦不可謂不大的了。」
  鳳棲梧道:「斷了兩隻拇指,他的武功只能夠發揮出以前的三成威力。」
  沈勝衣接問道:「他當時有過什麼說話?」
  鳳棲梧道:「他說過武功與他的生命同樣重要,一年後如果再無法恢復原來的武功,倒不如一死了之。」
  沈勝衣道:「你離開雙英鏢局的時候,他是否已想到了辦法?」
  鳳棲梧搖頭道:「所以我一接書信,立即就飛車趕來。」
  他歎了一口氣,道:「我還是來遲了一步。」
  沈勝衣沉默了下去。
  查四卻打破緘默,目注玉蘊芳,接問道:「柳西塘那裡得來那條銀狼?」
  玉蘊芳道:「他說是從參客的手中買來的。」
  查四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玉蘊芳道:「三個月前。」
  查四道:「其後一直都養在這個練武廳之內?」
  玉蘊芳道:「不錯。」
  沈勝衣忽然又道:「據我所知狼不時會仰天嗥叫,尤其在夜間。」
  玉蘊芳道:「那條銀狼也是一樣,而且它的嗥叫聲一天比一天淒厲。」
  沈勝衣道:「這附近的居民難道都是聾子?」
  查四笑道:「他們之中也許會有聾子,卻並非每一個都是。」
  沈勝衣道:「這是說,他們都聽到狼嗥的了。」
  查四道:「其中已有人將這件事通知官府。」
  沈勝衣道:「官府沒有理會?」
  查四道:「我曾經派手下到來查問過柳西塘。」
  頓了頓,他緩緩又接道:「在我接到這投訴之時,我已經有所懷疑,揚州城這種地方,並不是養狼的地方,養狼的人,事實罕有。」
  沈勝衣道:「你那個手下當時問到了什麼?」
  查四思索著道:「柳西塘回答是暫時養著看屋,到適用的時候,就剝下它的皮毛制皮衣。」
  沈勝衣道:「這個藉口很好。」
  查四道:「我那個手下當時也有看過那條銀狼,他不能否認那條銀狼的皮毛事實很美麗。」
  沈勝衣也不能不承認。
  查四道:「所以他只有請柳西塘小心看管那條銀狼,不要讓它跑脫。」
  沈勝衣間道:「當時,柳西塘又怎樣說話?」
  查四道:「他說那條銀狼即使走脫了也不要緊,因為它已經瞎了眼睛,還說他一定會很小心看管。」
  沈勝衣道:「一條瞎眼狼原則是應該沒有一條開眼狼那麼危險。」
  查四不由又望了一眼練武廳中那具血肉的屍體。
  他打了一個寒噤,說道:「原則上是的。」
  沈勝衣道:「所以你那個手下只好就離開。」
  查四道:「在離開之前,他並沒有忘記檢查一下那條鎖鏈。」
  沈勝衣道:「也算小心的了。」
  查四道:「我當時因為忙著拘捕幾個罪犯歸案,所以沒有親自走一趟。」
  沈勝衣道:「即使你親自走一趟,結果相信也是一樣。」
  查四道:「也許曾發現那條銀狼雖然瞎了眼睛,一樣很危險。」
  沈勝衣道:「雖然如此,你也只能夠勸告他加倍小心。」
  查四道:「並沒有一條不許在家中養狼的法律。」
  他一笑接道:「你若是喜歡,在家中養一條老虎也一樣可以。」
  沈勝衣笑道:「你放心,就算養我也不會養在揚州的。」
  查四大笑道:「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朋友,一定不肯給我添麻煩。」
  玉蘊芳奇怪的望著沈勝衣,道:「這位是……」
  查四截口道:「他只是我的朋友,並不是衙門中人。」
  鳳棲梧忽然截口說道:「卻是一個高手。」
  查四道:「你看得出來?」
  鳳棲梧道:「我的武功雖然不怎樣好,別人的武功如何,從他的眼神舉止多少可以知道。」
  他轉向沈勝衣,抱拳一禮道:「高姓大名。」
  「沈勝衣。」
  鳳棲梧玉蘊芳齊皆一驚。
  查四日注他們,說道:「你們既然也是武林中人,相信總聽過我這位朋友的名字。」
  鳳棲梧道:「武林中人沒有聽過沈大俠的名字的只怕萬中無一。」
  他回對沈勝衣,道:「幸會。」
  沈勝衣一聲:「彼此。」立即轉回話題道:「是了,你們兩人一齊回來?」
  鳳棲梧點頭,玉蘊芳亦點頭道:「我坐在車廂之內。」
  鳳棲梧連續接口說道:「這是為了避免……」
  沈勝衣道:「莊院之內既然只得柳西塘一個人,你們如何進來?」
  鳳棲梧道:「大門虛掩,輕輕一推就開了。」
  沈勝衣「哦」一聲,道:「你們於是立即趕來練武廳這裡?」
  鳳棲梧道:「我們並不知柳西塘在這裡,只是一路找來,走到這裡的時候,看見那條銀狼混身浴血的從練武廳奔出,奔入那條小徑,覺得奇怪,才上前一看。」
  沈勝衣道:「這若是事實,你們與柳西塘的死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了?」
  鳳棲梧道:「事實沒有關係。」
  沈勝衣道:「可是以這種方式自殺,除非柳西塘的腦袋有問題。」
  查四道:「這件事,的確難以令人置信。」
  沈勝衣道:「查兄準備如何處置?」
  查四道:「無論如何,必須先澈底檢查一下那具體體。」
  他舉步跨入練武廳。
  沈勝衣亦跨進去。
  鳳棲梧玉蘊芳相顧一眼,方待舉步,查四倏的回頭,道:「兩位不必進來。」
  鳳棲梧玉蘊芳只好站在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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