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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回 小孟嘗結客揮金 莽教師當場出醜


  原來陶鉤自聽陶全之言,便留心觀察眾人動靜。今見有人來訪,賽蘇秦又搶先出去。自己若去觀看,定要被這一群教師攔阻,便假說內急,打算從花園內繞道去看個清楚。剛剛走到花園,便見賽蘇秦用冷拳去打那窮漢,心中好生不悅。覺得比武要明鼓明鑼,不能用暗算傷人。及至見那人竟毫不在意,賽蘇秦倒好似有負痛的樣子,心中暗暗驚異。便遠遠在後面跟隨,欲待看個水落石出,他二人進屋之後,便在窗外偷聽。見了賽蘇秦許多醜態,聽了那人所說種種的話,才知一向是受他們哄騙。便氣得跳進屋內,也不理賽蘇秦,先向那人深施一禮道:「壯士貴姓高名?我陶鉤雖然學過幾年武功,一向受人欺誑,並未得著真傳。壯士如果要同舍間幾位教師比武,讓我得飽眼福,我是極端歡迎的。」
  賽蘇秦見陶鈞進來,暗恨一班飯桶為何不把他絆住,讓他看去許多醜態。情知事已敗露,又羞又急,不等那人回答,急忙搶先說道:「我們武術家照例以禮讓為先,不到萬不得已,寧肯自己口頭上吃點虧,不肯輕易動手,以免傷了和氣,結下深仇。這位趙教師乃成都有名英雄,他因慕公子的大名,前來比試。我恐公子功夫尚未純熟,萬一一時失手,有傷以武會友之道。好在公子正要尋覓高人,所以我打算同趙教師商量,請他加入我輩,與公子朝夕研究武藝。公子不要誤會了意。」趙心源聽罷,哈哈大笑道:「貴教師真可謂舌底生蓮,語妙人前了。我趙心源也不稀罕哄外行,騙飯吃,要入你們的伙,我是高攀不上。要奉陪各教師爺走上兩趟,那倒是不勝榮幸之至。」陶鈞見賽蘇秦還要設辭哄騙自己,不由滿心大怒,只是不好發作。冷笑了兩聲,說道:「這位趙教師既然執意比試,何必攔阻人家呢?來來來,我替你們倆當作證人,哪個贏了,我就奉送哪個五十兩彩金如何?」趙心源道:「還是你們公子說話痛快,我趙某非常贊成。」賽蘇秦見事已鬧僵,自己又不是對手,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說道:「趙教師與公子既贊成比試,愚下只得奉陪。不過今日天晚,何妨就請趙教師安歇一宵,容我等與公子稍盡地主之誼。明早起來,約齊眾教師,就在莊外草坪中一齊分個高下。如何?」陶鉤已知趙心源定非常人,正恐他不能久留,樂得借此盤桓,探探他的口氣,便表示贊成。趙心源也不堅拒。
  當下陶鉤留趙心源住在他書房之內。又吩咐廚房備酒接風,讓趙心源上座。趙心源也不客氣,問了眾教師名姓之後,道聲:「有僭。」逕自入座。酒到半酣,陶鉤便露出延聘之意。趙心源聞言大笑道:「無怪乎江湖上都說公子好交,美惡兼收,精粗不擇了。想趙某四海飄零,正苦無有容身之地,公子相留,在下是求之不得。只是趙某還未與眾位教師爺比試,公子也不知道我有無能耐,現在怎好冒昧答應?倘若趙某敗在眾教師手裡,公子留我,也面上無光;萬一僥倖把眾教師打倒,眾位教師爺當然容讓趙某在此,吃碗閒飯。公子盛意,趙某心領,且等明日交手後再說吧。」陶鈞見趙心源滿面風塵,二目神光炯炯,言詞爽朗,舉動大方,迥非門下教師那般鄙俗光景,不待明日比試,已自心服,在席上竭力周旋他一人,把其餘諸人簡直不放在眼裡。賽蘇秦同這一群飯桶教師見了這般情狀,一個個全都切齒痛恨。席散之後,陶鉤又取了兩身新衣,親自送往書房,與趙心源更換。趙心源道:「公子這番盛意,也不是趙某不受,且等明日交手之後,再領情吧。」陶鉤道:「我等一見傾心,閣下何必拘此小節?」趙心源尚待推辭,怎奈陶鉤苦勸,也就只好收下。二人談了片時,各自安寢。
  那賽蘇秦席散之後,召集眾人,互相埋怨了一陣,又議臨敵之策。其中也有兩個功夫稍好一些的,一名叫黎綽,一名叫黃暖,乃是水路的大盜,也是來訪友比武,被眾人婉勸入伙的。當下便議定明日由黎、黃二人先上頭陣,眾人隨後接應;如見不能取勝,估量敵人縱然厲害,也雙拳難敵四手,就與他來個一擁齊上;如再不勝,未後各人將隨身暗器同時施放出來,他就不死,也要受重傷的。打傷姓趙的之後,陶鉤好說便罷,如若不然,就放起火來,搶他個一乾二淨,各人再另覓投身之所。計議已定,一宿無話。
  到了次日,陶鉤陪著趙心源,同眾教師到了莊前草坪,看的人業已擠滿。黃暖自己忍耐不住,手持單刀,跳到場內,指著趙心源叫陣。趙心源也不脫去身上長衣,也不用兵刃,從容不迫地走進場內,先打一躬,說道:「趙某特來領教,還望教師爺手下留情一二。」黃暖氣憤憤地說道:「你這東西欺人太甚!快亮兵刃出來交手。」趙心源道:「兵刃麼?可惜我不曾帶將出門;這裡的兵刃,無非是擺樣子的,不合我用。這可怎麼好呢?」黃暖怒道:「你沒有兵刃,就打算完了嗎?」趙心源道:「趙某正想眾位教師讓我在此吃兩年閒飯,豈有不比之理?也罷,與你一個便宜,你用兵刃,我空手,陪你們玩玩吧。」黃暖道:「這是出你自願。既然如此,你接招吧。」言還未了,一刀迎面劈下。陶鉤見趙心源無有兵器,正要派人送去,他二人已動起手來,心中暗怪黃暖不講理,又怕趙心源空手吃虧。正在凝思,忽聽滿場哈哈大笑。定睛一看,只見趙心源如同走馬燈似的,老是溜在黃暖身後。那黃暖怒發千丈,一把刀橫七豎八,上下亂斫,休說是人,連衣服也傷不了人家一點,引得滿場哈哈大笑。這其中惱了黎綽,手持一條花槍,躥入場中。陶鈞忙喊:「黎教師且慢!只許單打獨鬥,才算英雄。」黎、黃二人哪裡肯聽,仍是一擁齊上。陶鈞見黎、黃二人刀槍並舉,疾若飄風,正替趙心源著急。再看那趙心源時,縱高跳遠,好似大人戲弄小孩子一樣,並不把黎、黃二人放在心上。
  黎、黃二人鬥了半天,竟不能傷敵人分毫,又羞又氣又著急,便不問青紅皂白,把手中兵器拚命向敵人進攻。先是黎綽照著趙心源前心,使了一個長蛇入洞,抖起碗大的槍花,分心便刺。趙心源不慌不忙,將腳一墊,縱起有丈許高下。落地不遠,黃暖一刀,又照他腳面斫去。看看斫在腳上,趙心源忽地一個怪蟒翻身,將身一側,避過刀鋒。左腳剛一落地,黎綽的槍又到,同時黃暖的刀又當頭斫來。趙心源喊一聲:「來得好!」將身往後一仰,腳後跟頓處,倒退斜穿出去數尺遠近。那黎綽一槍刺了個空,恰巧黃暖用力大猛,收刀不住,一刀斫在黎綽槍上,斫成兩段。在這快如閃電的當兒,趙心源業已飛身到了面前,舉起兩拳,在黎、黃二人臉上一晃。他二人吃了一驚,慌不迭地,一個拿了把鋼刀,一個舉起半截斷槍,還待迎敵,只覺頭上彷彿有個東西輕輕按了一下。再看敵人,已不知去向。忽見趙心源立在一個土坡上,手裡拿著他二人的帽子,哈哈笑道:「二位教師果然武術高強,請饒了我吧。」黎、黃二人暗暗驚異:「怎麼一轉瞬間,自己帽子會被人家取去了?」情知萬萬不是此人對手,只是又捨不得離此他去,越加惱羞成怒。稍微想了一想,黎綽又在別人手中取過一件兵刃,二人喊了一聲,又趕殺上去。趙心源見二人這樣不知趣,便說道:「趙某手下留情,爾等仍然不知時務,我就要無禮了。」
  那賽蘇秦見勢不佳,便與餘下的十幾個教師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卻溜回莊中而去。那十幾個渾人哪知趙心源的厲害,見軍師發下號令,還想以多取勝,一個個手持兵刃,離了座位,假裝觀望,往場內走去。到底敵人是一雙空手,起初還不好意思加入戰團。那趙心源見眾人挨近,早知來意,便一面迎敵,一面口中說道:「諸位如果技癢,何不也下來玩耍玩耍呢?」眾人見趙心源叫陣,越加惱怒,大吼了一聲,各持兵刃,一擁齊上。趙心源起初只敵黎、黃二人,並未拿出真實本領,無非用些輕身功夫,閃轉騰挪,取笑而已。現在見眾人一齊向前,心想:「不給他們點厲害,他們也不知道我趙心源為何許人也。」想罷,順便就把兩個帽子當作兵器,舞了個風雨不透。覷定眾人來到切近,忽地將身往下一蹲,用一個掃地連環腿,往四面一轉,掃將開去,當時打倒了七八個人。黎綽受了同夥兵刃的誤傷,幾乎連肩削了去。知道不好,按照原定計劃,打了一個呼哨,眾人連滾帶爬,忙跟著四散退了下來。趙心源本不想大甚,既是敵人敗退,也不窮追。恰好身旁倒有兩個受傷的教師,便上前用手相扶。剛剛扶起一人,忽聽金刃劈風的聲音,知道是敵人暗器,忙將頭一偏,躲了過去,原來是一隻飛鏢。再往四外看時,敗退的十幾個教師,手中各持暗器,已在四面將自己包圍。說時遲,那時快,這四下的鏢、錘、弩、箭,如飛蝗流星一般,向他打來。趙心源見他等這般卑鄙,暗暗好笑,可是自己也不敢大意。你看他躥高縱矮,縮頸低頭,手接腳踢,敏捷非常,活似猿猴一般,休想傷得他分毫。百忙中有時接著敵人暗器,還要回敬一下,無不百發百中。
  這時早惱了陶鈞。起初見黎、黃敗退,眾教師以多為勝,已是又氣又恨。及至見眾人不是趙心源敵手,被人赤手空拳打倒好些,心中高興非常。現在見眾人敗退,暗器齊發,不由大怒,便站在高處喝止。眾人恨極了趙心源,咬牙切齒,哪裡還聽他的話。陶鈞正待上前,忽見陶全上氣不接下氣跑來,說道:「適才公子在此比武,有一個教師偷偷回到莊中,將帳房捆住,開了銀櫃,搶了許多金銀,往西北方逃走了。」陶鈞心想:「果然這班人俱是歹人,現今他們見能手來了,知道他們站不住腳,便下這樣毒手。」又想自己平日對他們何等厚待,臨走倒搶了自己銀票。情知已追趕不上,索性等比試完了再說。又見眾教師狼狽情形,越加忿恨,便喊道:「趙英雄,你不必手下留情,他們這一夥俱是強盜,適才已分人到我家中打劫去了。」這時黎綽站得離陶鉤最近,聞聽此話,暗恨賽蘇秦不夠朋友,眾人在此捨死忘生對敵,他倒於中取利。又恨陶鈞不講交情,一心偏向外人,恰好手中暗器用完,便顧不得再打敵人,把心一橫,只一躥便到了陶鈞面前,大聲喝道:「你這個得新忘舊的小畜生!」言還未了,一槍當胸便刺。
  陶鈞一個冷不防,吃了一驚,剛喊出一聲:「不好!」黎綽已中鏢倒地。原來趙心源在場上亂接暗器時,地下新躺倒兩個受傷的敵人。一個傷很重,已經動轉不得,雖經趙心源扶起,依舊倒下哼哼裝死。另一個姓毛,外號人稱貓頭鷹,最是奸險不過。他雖然也挨了趙心源一連環腿,卻是受傷不重。因見眾教師暗器齊飛,趙心源應接不暇之際,看出了便宜。恰好他身上帶著有三支鋼鏢,悄悄取在手中。趙心源正在那裡亂接暗器,忽見地下受傷教師在那裡慢慢移動,便留上了神。貓頭鷹哪知厲害,將鏢挪在右手,向前一舉,一隻鋼鏢直奔趙心源咽喉打去。趙心源早已防備,見鏢來到,也不躲閃,將口一張,用鋼牙緊緊將鏢銜住。恰好手中又接了一支弩箭,覷準貓頭鷹右肩胛上,大中二指捏住箭桿,食指用力微一使勁,打個正著。貓頭鷹第二次鏢還未發出,就中了敵人暗器,疼得滿地打滾。這時黎綽已縱到陶鈞跟前,舉槍便刺。趙心源遠遠看見,來不及救援,他便把口中的鏢換在左手,又接了黃暖一隻鏢,剛要回敬他一下,瞥眼看著陶鈞正在危險之中,也不及說話,雙手鏢衝著黎、黃二人次第發出,黎、黃二人分別中鏢倒地。趙心源接著施展燕子飛雲縱的功夫,接連三縱,已到了陶鈞面前。再看陶鈞,已奪過黎綽花槍,要往下再刺。趙心源忙喊道:「公子不可造次。」陶鈞停手剛要問時,趙心源忙道:「公子請先回莊,待我先打發他們上路。」說罷,要過陶鉤手中的槍,將黎綽脅下一點,便縱身入場。
  這時眾教師中,有乖覺一點的,業己逃跑;有不知時務的,還待上前。趙心源施展輕身功夫,縱到他們跟前,用槍桿一點,無不應聲而倒。不大會工夫,眾教師除逃去的三四個外,其餘的俱都被趙心源點倒在地,不能動轉。趙心源又將眾人像提豬一般,提在一個地方。這時陶鈞尚未走去,眾人俱都不能動轉,面向著他,露出一種乞憐之色。陶鈞正要發言,趙心源道:「想爾等眾人在此地蒙騙陶公子混碗飯,原無什麼罪惡。只是不該以眾凌寡,暗算傷人。爾等如欲從此洗心革面,趙某也不為已甚;否則便請陶公子送爾等到官廳,辦爾等搶劫之罪。任憑爾等打算吧!」說罷,便走過去,在每人身後拍了一把,眾人緩醒過來,一個個羞容滿面,轉身要走。陶鈞這時倒動了惻隱之心,忙喝道:「諸位暫且慢走,且容我派人將諸位的行李衣物取來。」說罷,便叫人去叫陶全將眾人的衣物取來,又叫陶全再籌一千兩銀子,作為贈送眾人的川資。眾人見公子如此仁義,俱都喜出望外,跪在地下,向陶鈞叩頭謝別。陶鈞也跪下還禮。眾人當即告辭。那受傷的人,便由不受傷的攙扶,分別上路而去。
  陶鈞見眾人走後,便請趙心源同往莊中,執意拜他為師。趙心源道:「公子生有異質,趙某怎配做公子的師父:我不過在此避難。公於如以朋友相待,趙某當盡心相授。」陶鈞還是不依,趙心源只得受了陶鈞四拜,從此朝夕用功,藝業大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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