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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回 只影感蒼茫 寂寂寒山 欣逢佳侶 孺心傷離別 漫漫前路 喜得神雕

  李寧見英瓊連珠炮一般說得頭頭是道,什麼都是一廂情願,又不忍心駁她。剛想說兩句話安慰她,那雕已把一堆臘野味吃完,偏著頭好似聽他父女爭論。及至英瓊講完,忽然呱呱叫了兩聲。英瓊疑心雕要喝水,剛要到廚房去取時,那雕忽朝李寧父女將頭一點,鋼爪一登,躍到風擋之前,伸開鐵喙,撥開風擋,跳了出去。李寧父女跟蹤出來看時,那雕已走向洞口,只見它將頭一頂,已將封洞的一塊大石頂開,橫翼一偏,逕自離洞,衝霄而起。急得英瓊跑出洞去,在下面連聲呼喚,央求它下來。那雕在英瓊頭頂上又叫了兩聲,雪光照映下,眼看一團黑影投向萬丈深潭之內去了。英瓊狂喊了一會,見雕已飛遠,無可奈何,垂頭喪氣隨李寧回進洞內。李寧見她悶悶不樂,只得用好言安慰。又說道:「適才所說那些話,都是能說不能行的。你不見那雕才聽你說要向你師祖借它來作伴,它便飛了回去麼?依我之見,等那雕奉命來接我去見你師祖時,我向他老人家苦求,給你介紹一個有本領的女師父,這還近一點情理。你師祖雖說你不久自有仙緣,就拿我這回尋師來說,恐怕也非易事呢。」英瓊到底有些小孩心性,她見爹爹不日出家,自己雖說有仙緣遇合,但不知要等到何時。便想起周淳的女兒輕雲,現在黃山餐霞大師處學劍,雖說從未見面,她既是劍仙門徒,想必能同自己情投意合。再加上幾代世交,倘能將雕調養馴熟,騎著它到黃山去尋輕雲,求她引見餐霞大師,就說是她父親介紹去的,自己再向大師苦求,決不會沒有希望。等到劍術學成,在空中遊行自在,那時山河咫尺,更不愁見不著爹爹。所以不但不愁別離,反恨不得爹爹即日身體復原,前往凝碧崖替自己借雕,好依計行事。不想那雕聞言飛去,明明表示拒絕。又動了孺慕孝思,表面怕李寧看出,裝作無事,心頭上卻是懊喪難受到了極處。及至聽李寧說求白眉和尚代尋名師,才展了一絲笑容。父女二人又談了一陣離別後的打算,俱都不得要領,橫也不好,豎也不妥當,總是事難兩全。直到深夜,才由李寧催逼安睡。
  英瓊心事在懷,一夜未曾合眼,不住心頭盤算,到天亮時才得合眼。睡夢中忽聽一聲雕鳴,急忙披衣下床,冒著寒風出洞看時,只見殘雪封山,晨曦照在上面,把崖角間的冰柱映成一片異彩。下望深潭,仍是白雲滃翳,遮蔽視線,看不見底。李寧起來較早,正在練習內功。忽見女兒披衣下床,一躍出洞,急忙跟了出來。英瓊又把昨日斗雕的地方同自己遇險情形,重又興高采烈說了一遍。把李寧聽了個目眩心搖,魂驚膽戰,抱著愛女,直喊可憐。父女二人談說一陣,便進洞收拾早飯。用畢出來看時,晴日當空,陽光非常和暖,耳旁只聽一片轟轟隆隆之聲,驚天動地。那山頭積雪被日光融化成無數大小寒流,夾著碎冰、矮樹、砂石之類,排山倒海般往低凹處直瀉下去。有的流到山陰處,受了寒風激盪,凝成一處處的冰川冰原。山崖角下,掛起有一尺許寬、二三丈長的一根根冰柱。陽光映在上面,幻成五色異景,真是有聲有色,氣象萬千。
  李寧正望著雪景出神,忽見深潭底下白雲堆中,衝起一團黑影,大吃一驚,忙把英瓊往後一拉。定睛看時,那黑影已飛到了崖角上面,正是那隻金眼神雕。英瓊心中大喜,忙喚:「金眼師兄快來!」說罷,便進洞去,切臘肉野味來款待。那雕到了上面,朝李寧面前走來,叫了兩聲,便用鋼喙在那雪地上畫了幾畫。李寧認出是個「行」字,知道白眉和尚派它前來接引,不敢怠慢。先朝天跪下,默祝一番。然後對那雕說道:「弟子尚有幾句話要向小女囑咐,請先進洞去,少待片刻如何?」那雕點頭,便隨李寧進洞。英瓊已將臘野味切了一大盤,端與那雕食用。那雕也毫不客氣地盡情啄食。這時李寧強忍心酸,對英瓊道:「神雕奉命接我去見師祖,師祖如此垂愛,怎敢不去?只是你年幼孤弱,獨處空山,委實令人放心不下。我去之後,你只可在這山頭上用功玩耍,切不可遠離此間。我隨時叩求師祖,與你設法尋師。洞中糧食油鹽,本就足敷你我半年多用。我走後,去了我這食量大的,更可支持年半光景。你周叔父一生正直忠誠,決不會中人暗算;他是我性命之交,決不會不回來看我父女。等他回來,便求他陪你到黃山尋找你世姊輕雲,引見到餐霞大師門下。我如蒙師祖鑒准,每月中得便求神雕送我同你相見。你須要好生保重,早晚注意寒暖,以免我心懸兩地。」說罷,虎目中兩行英雄淚,不禁流將下來。英瓊見神雕二次飛來,滿心喜歡。雖知李寧不久便要別離,萬沒想到這般快法。既捨不得老父遠離,又怕老父親失去這千載一時的仙緣。心亂如麻,也不知如何答對是好。那神雕食完臘野味後,連聲叫喚,那意思好似催促起程。李寧知道再難延遲,把心一橫,逕走向石桌之前,匆匆與周淳留了一封長信,把經過前後及父女二人志願全寫了上去。那英瓊看神雕叫喚,靈機一動,急忙跑到神雕面前跪下,說道:「家父此去,不知何日回轉。我一人在此,孤苦無依,望你大發慈悲,稟明師祖,來與我作伴。等到我尋著劍仙做師父時,再請你回去如何?」那雕聞言,偏著頭,用兩隻金眼看著英瓊,忽然長鳴兩聲。英瓊不知那雕心意,還是苦苦央求。一會工夫,李寧將書信寫完,還想囑咐英瓊幾句,那雕已橫翼翩然,躍出洞去。李寧父女也追了出來,那雕便趴伏在地。英瓊知道是叫李寧騎將上去。猛想起草索,急忙進洞取了出來,繫在那雕頭頸之上。又告訴李寧騎法,同降下時那幾個危險所在。李寧一一記在心頭。父女二人俱都滿腹愁腸,雖有千言萬語,一句也說不出來。那雕見他父女執手無言,好似不能再等,逕自將頭一低,鑽進李寧胯下。英瓊忙喊「爹爹留神」時,業已衝霄而起。那雕帶著李寧在空中只一個盤旋,便投向那深潭而去。
  英瓊這才想起有多少話沒有說,又忘了請李寧求白眉師祖,命神雕來與自己作伴。適才是傷心極處,欲哭無淚;現在是痛定思痛,悲從中來。在寒山斜照中,獨立蒼茫,淒淒涼涼,影只形單。一會兒想起父親得道,必來超度自己;那白眉師祖又曾說自己不久要遇仙緣,異日學成劍仙,便可飛行絕跡,咫尺千里。立時雄心頓起,止淚為歡,高興到了萬分。一會兒想起古洞高峰,人跡不到,獨居空山,何等淒涼;慈父遠別,更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見面。傷心到了極處,便又痛哭一場。又想周淳同多臂熊毛太見面後,吉凶勝負,音訊全無。萬一被仇人害死,黃山遠隔數千里,自己年幼路不熟,何能飛渡?一著急,便急出一身冷汗。似這樣弔影傷懷,一會兒喜,一會兒悲,一會兒驚惶,一會兒焦急。直到天黑,才進洞去,覺得頭腦昏昏,腹中也有些飢餓。隨便開水泡一點飯,就著鹹菜吃了半碗。強抑悲思,神志也漸清寧。忽然自言自語:「呸!李英瓊,你還自命是女中英豪,怎麼就這般沒出息?那白眉師祖對爹爹那樣大年紀的人,尚肯度歸門下,難道我李英瓊這般天資,便無人要?現在爹爹走了,正好打起精神用功。等周叔父回來,上黃山去投輕雲世姊;即使他不回來,明年開了春,我不會自己尋了去?洞中既不愁穿,又不愁吃,我空著急做什麼?」念頭一轉,登時心安體泰。索性凝神定慮,又做了一會內功,上床拉過被子,倒頭便睡。她連日勞乏辛苦,又加滿腹心事,已多少夜不得安眠。這時萬慮皆消,夢穩神安,直睡到第二天已未午初,才醒轉過來。忽聽耳旁有一種輕微的呼息之聲,猛想起昨日哭得神思昏亂,進來時忘記將洞門封閉,莫不是什麼野獸之類闖了進來?輕輕掀開被角一看,只喜歡得連長衣都顧不及穿,從石榻上跳將起來,心頭怦怦跳動,跑過去將那東西抱著,又親熱,又撫弄。原來在她床頭打呼的,正是那個金眼神雕。不知何時進洞,見英瓊熟睡,便伏在她榻前守護。這時見英瓊起身,便朝她叫了兩聲。英瓊不住地用手撫弄它身上的鐵羽,問道:「我爹爹已承你平安背到師祖那裡去了麼?」那雕點了點頭。回過鐵喙,朝左翅根側一拂,便有一個紙條掉將下來。英瓊拾起看時,正是李寧與她的手諭。大意說見了白眉師祖之後,已蒙他收歸門下。由師祖說起,才知白眉師祖原是李寧的外舅父。其中還有一段很長的因果,所以不惜苦心,前來接引。又說英瓊不久便要逢凶化吉,得遇不世仙緣。那只神雕曾隨師祖聽經多年,深通靈性。已蒙師祖允許,命它前來與英瓊作伴,不過每逢朔望,要回凝碧崖去聽兩次經而已。叫英瓊好好看待於它,早晚用功保重,靜候周叔父回來,不要離開峨眉。師祖已說自己兒女情長,暫時決不便回來看望等語。
  英瓊見了來書,好生欣喜,急忙去切臘味,只是原有臘味被神雕吃了兩次,所剩不多,便切了一小半出來與那雕吃。一面暗作尋思:「這神雕食量大,現值滿山冰雪,哪裡去尋野味與它食用?」心中好生為難。那雕風捲殘雲般吃完臘味以後,便往外跳去。英瓊也急忙跟了出來,只見那雕朝著英瓊長鳴,掠地飛起。英瓊著了慌,便在下面直喊,眼看那雕在空中盤旋了一陣,並不遠離,才放了心。忽地見它一個轉側,投向洪樁坪那邊直落下去。一會兒,那雕重又飛翔回來,等到飛行漸近,好似它鐵爪下抓著一個什麼東西。等到飛離英瓊有十丈高下,果然擲下一物。近前一看,原來是一隻梅花鹿,業已鹿角觸斷,腦漿迸裂,擲死過去。那雕也飛身下來,向英瓊連聲叫喚。英瓊見它能自己去覓野食,越發高興。愛那鹿皮華美溫暖,想剝下來鋪床。便到洞中取來解刀,將鹿皮剝下,將肉割成小塊,留下一點脯子,準備拿鐵叉烤來下酒。那雕在一旁任英瓊動作,並不過去啄食。一會兒跳進洞去,抓了一塊臘豬骨出來,擲在英瓊面前。英瓊恍然大悟,那雕是想把鹿肉腋熟再吃。當下忙赴後洞,取來水桶、食鹽。就在陽光下面將鹿肉洗淨,按照周淳所說川人臘熏之法,尋了許多枯枝,在山凹避風之處,將鹿肉醃熏起來。從此那雕日夕陪伴英瓊,有時去擒些野味回來醃臘。英瓊得此善解人意的神雕為伴,每日調弄,指揮如意,毫不感覺孤寂。幾次想乘雕飛翔,那雕卻始終搖頭,不肯飛起,想是來時受過吩咐的。
  過不多日,便是冬月十五,那雕果然飛回凝碧崖聽經。回來時,帶來李寧一封書信,說自己要隨師祖前往成都一帶,尋訪明室一個遺族,順便往雲南石虎山去看師兄采薇僧朱由穆,此去說不定二三年才得回來。到了成都,如能尋著周淳,便催他急速回山。囑咐英瓊千萬不要亂走,要好好保養、用功等語。英瓊讀完書信,難受一會,也無法可想,惟有默祝上蒼,保佑她父親早日得成正果而已。
  時光易逝,轉眼便離除夕不遠。英瓊畢竟有些小孩子心性,便把在峨眉縣城內購買的年貨、爆竹等類搬了出來,特別替那只神雕醃好十來條臘鹿腿,準備同它過年。又用竹籤、彩綢糊成十餘隻宮燈,到除夕晚上懸掛。每日做做這樣,弄弄那樣,雖然獨處空山,反顯得十分忙碌。到二十七這天,那雕又抓來兩隻野豬和一隻梅花鹿。英瓊依舊把鹿皮剝了下來存儲。等到跑到洞中取鹽來醃這兩樣野味時,猛發覺所剩的鹽,僅敷這一回醃臘之用,以後日用就沒有了。急忙跑到後洞存糧處再看時,哪一樣家常日用的東西都足敷年餘之用,惟獨這食鹽一項,竟因自己只顧討神雕的喜歡,一個勁醃製野味,用得太不經濟,以致在不知不覺中用馨。雖然目前肉菜等類俱都醃好,足敷三四月之用,以後再打來野味,便無法辦理。望著鹽缸發了一會愁,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只得先將余鹽用了再說。一面動手,一面對那雕說道:「金眼師兄,我的鹽快沒有了,等過了年,進城去買來食鹽,你再去打野味吧。現在打來,我是沒有辦法弄的啊。」那雕聞言,忽地衝霄而起。英瓊知道它不會走遠,司空見慣,也未在意。只在下面喊道:「天已快交正午,你去遊玩一會,快些回來,我等你同吃午飯呢。」那雕在空中一個迴旋,眨眨眼竟然不見。直到未初,還未回轉。英瓊腹中飢餓,只得先弄些飯吃。又把豬、鹿的心臟清理出來,與那雕作午餐。
  到了申牌時分,英瓊正在洞前習劍,遠望空中,出現一個黑點,知是神雕飛回,便在下面連聲呼喚。一會工夫,飛離頭頂不遠,見那雕兩爪下抱定一物,便喊道:「對你說食鹽沒有,你如今又不大願吃鮮肉,何苦又去傷生害命呢?」言還未了,那雕已輕輕飛落下來。英瓊見它不似以往那樣將野獸從空擲下,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個大蒲包,約有三尺見方,不知是什麼物件。撕開一角,漏出許多白色晶瑩的小顆。仔細一看,正是自流井的上等官鹽,足有二三百斤重,何愁再沒鹽用。歡喜若狂,忙著設法運進洞去。出來對那雕說道:「金眼師兄,你真是神通廣大,可愛可佩!但是我父親曾經說過,大丈夫作事要光明磊落,不可妄取別人的東西,下次切不可如此啊!」那雕只是瞑目不答。英瓊便將預備與它吃的東西取來給它。正在調弄那雕之時,忽然聞見一陣幽香,從崖後吹送過來。跟蹤過去看時,原來崖後一株老梅樹,已經花開得十分茂盛,寒香撲鼻。英瓊又是一番高興,便在梅花樹下徘徊了一陣。見天色已漸黃昏,不能再攜雕出遊,便打算進洞去尋點事做。
  剛剛走到洞口前面,忽見相隔有百十丈的懸崖之前,一個瘦小青衣人,在那冰雪鋪蓋的山石上面,跳高縱遠,步履如飛地直往崖前走去。她所居的石洞,因為地形的關係,後隔深潭,前臨數十丈的削壁斷澗,天生成的奇屏險障。人立在洞前,可以把十餘里的山景一覽無遺。而從捨身巖上來,通到這石洞的這一條羊腸小徑,又曲折,又崎嶇。春夏秋三季,是灌木叢生,蓬草沒膝;一交冬令,又佈滿冰雪,無法行走。自從李寧父女同周淳、趙燕兒走過外,從未見有人打此經過。英瓊見那青衣人毫不思索,往前飛走,好似輕車熟路一般,暗暗驚異。心想:「這塊冰雪佈滿的山石上面,又滑又難走,一個不小心,便有粉身碎骨之虞。自己雖然學了輕身功夫,都不敢走這條道上下,這人竟有這樣好的功夫,定是劍仙無疑。莫不是白眉師祖所說那仙緣,就是此人前來接引麼?」正在心中亂想,那青衣人轉過一個崖角,竟自不見。正感覺失望之間,忽然離崖前十餘丈高下,一個人影縱了上來。那雕見有人上來,一個迴旋,早已橫翼凌空,只在英瓊頭上飛翔,並不下來,好似在空中保護一般。英瓊見那上來的人穿著一身青,頭上也用一塊青布包頭,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下,背上斜插著一柄長劍,面容秀美,裝束得不男不女,看去甚是面熟。正要張口問時,那人已搶先說道:「我奉了家師之命,來采這凌霄崖的宋梅,去佛前供奉。不想姊姊隱居之所就在此間,可稱得上是幸遇了。」說時,將頭上青布包頭取下,現出螓首蛾眉,秀麗中隱現出一種英姿做骨。來的這個女子,正是那峨眉前山解脫庵廣慧師大門下帶髮修行的女子余英男。英瓊自那日城中回來,先是父親生病,接著父女分離,勞苦憂悶,又加大雪封山,無法行走,早已把她忘卻。現在獨處空山,忽然見她來作不速之客,又見人家有這一身驚人的本領,一種敬愛之心油然而生。自己正感寂寞的當兒,無意中添了一個山林伴侶,正好同她結識,彼此來往盤桓。先陪她到崖後去採了幾枝梅花,然後到洞中坐定。英男比英瓊原長兩歲,便認英瓊做妹妹。二人談了一陣,甚是投機,相見恨晚。英男因不見李寧,便問:「尊大人往哪裡去了?」英瓊聞言,不由一陣心酸,幾乎落下淚來,便把李寧出家始未說了一遍。說到驚險與傷心處,英男也陪她流了幾次熱淚。漸漸天色已晚,英瓊掌起燈燭,定要留英男吃完飯再走。英男執意不肯,說是怕師父在家懸望。答應回庵稟明師父,明日午前準定來作長談,大家研究武術。英瓊挽留不住,依依不捨地送了出來。
  這時已是暮靄蒼茫,瞑色四合,山頭積雪反映,依稀辨出一些路徑。英瓊道:「姊姊來的這條路非常險滑,這天黑回去,妹子太不放心。還是住在洞中,明日再行吧。」說到此處,忽聽空中一聲雕鳴。英瓊又道:「只顧同姊姊說話,我的金眼師兄還忘了給姊姊引見呢。」說罷,照著近日習慣,嘬口一呼。那雕聞聲便飛將下來,睜著兩隻金眼,射在英男面上,不住地打量。英男笑道:「適才妹子說老伯出家始末,來得太急,也不容人發問。當初背妹妹去見白眉師祖的就是它麼?有此神物守護,怪不得妹子獨處深山古洞之中,一絲也不害怕呢。」說罷,便走到那雕面前,去摸它身上的鐵羽。那雕一任她撫摸,動也不動。英瓊忽然驚叫道:「我有主意送你回去了。」英男便問何故?英瓊道:「不過我還不知道它肯不肯,待我同它商量商量。」便朝那雕說道:「金眼師兄,這是我新認識的姊姊余英男,現在天黑,下山不便。請你看我的面子,送她回去吧。」那雕長鳴一聲,點了一點頭。英瓊大喜,便向英男說道:「金眼師兄已肯送你回去,姊姊害怕不?」英男道:「我怎好勞你的金眼師兄,怕使不得吧?」英瓊道:「你休要看輕它的盛意。它只背過我兩次,現在就再也不肯背了。不然我騎著它到處去玩,哪裡還會悶呢!你快騎上去吧,不然它要生氣的。」英男見英瓊天真爛漫,一臉孩子氣,處處都和自己情投意合,好不高興。又怕英瓊笑她膽小,只得點頭答應。英瓊才高高興興把草索取來,繫在雕頸,又教了騎法。英男作別之後,騎了上去,立時健翩凌雲,將她送走。英瓊便回洞收拾晚飯,連夜將石洞打掃,宮燈掛起,年貨也陳設起來,準備明日嘉客降臨。一會工夫,那雕飛回。英瓊也就安歇。
  第二日天才一亮,英瓊便起床將飯煮好。知道英男雖在庵中吃素,卻並未在佛前忌葷。特地為她煮了幾樣野味,同城內帶來的菜蔬,崖前掘來的黃精、冬筍之類,擺了一桌。收拾齊備,便跑到崖前去望。到了午牌時分,正要請那雕去接時,英男已從崖下走來。二人見面,比昨日又增加幾分親密。進洞之後,英瓊自然是慇勤勸客。英男也不作客氣,痛快吃喝。石室中瓶梅初綻,盆火熊熊,酒香花香,融成一片。石桌旁邊,坐著這兩個絕世娉婷的俠女,談談笑笑,好不有趣。那廣慧大師原先也是一位劍俠,自從遁入空門,篤志禪悅,別有悟心,久已不彈此調。因此英男雖相從有年,僅僅傳了些學劍入門的內功口訣,以作山行防身之用。她說英男不是佛門弟子,將來尚要到人世上作一番事業,所以不與她落髮。昨日英男回去,說明與英瓊相遇,廣慧大師笑道:「你遇見這個女魔王,你的機緣也快到了。你明日就離開我這裡,和她同居去吧。」英男疑心大師不願她和英瓊交友,便說英瓊怎樣的豪爽聰明。師父說她是女魔王,莫非她將來有什麼不好麼?大師道:「哪裡有什麼不好,不過我嫌她殺心太重罷了。你同她本是一條路上人,同她相交,正是你出頭之日。我叫你去投她,並非不贊成此舉,你為何誤會起來?」英男聞大師之言,才放了寬心。不過從師多年,教養之恩如何能捨?便求大師准許同英瓊時常見面,卻不要分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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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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