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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里迢迢


  惠風和暢,碧空如海,照耀著沅江兩岸的萬頃桃林。
  陽春三月,正值桃花怒放,舉目兩岸,燦爛如錦,一望無際,陣陣桃花特有的芬芳,迎風拂面,熏人欲醉。
  江中清波波漣,漁舟漿聲欽乃,提邊村姑浣紗,遠山翠熏如畫,好一片宜人景色!
  就在這一望無垠的錦繡花海中,遠遠的現出一座樹木繁盛的大莊園,在濃郁蒼翠中,隱約逸出數角朱漆飛簷和畫棟樓影。
  一條寬約丈二的筆直大道,逕由莊前直達江邊,在大道的路右邊,經著一方高大木牌,上書三個大字──益陽莊。
  在當今武林中,談起赫赫有名的益陽莊,黑白兩道的俠士英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莊主鐵掌銀劍商耀南,更是名揚四海,威震江湖,一柄斑銀劍,橫掃中原。
  今天,又是商老莊主每年一度收徒之日,天下慕名前來拜師習藝的人,道為之塞。
  只見通向莊前的大道上,車轔轔,馬蕭蕭,蹄奔塵揚,人聲吆喝,宛如賽會趕集般,好不熱鬧。
  跟在馱騾馬車之後的,俱是鮮衣駿馬,攜僮帶僕的豪門公子哥,個個身佩長劍,大都手搖折扇,真是神氣十足。
  但,就在這浩浩蕩蕩的鮮衣駿馬行列中,卻匆匆走著一個布衣老人和一個布衣少年,看來十分不襯,顯得格外扎眼。
  布衣老人,年約七十餘歲,霜眉虎目,方頤大嘴,一蓬落腮橫飛銀髯,閃閃生輝,一望而知是一位樂天豪放,古道熱腸的老人。
  跟在老人身側的少年,年約十七八歲,兩道斜飛入鬢的清秀劍眉,一雙湛湛有神的朗目,真似玉垂峰,方口若塗丹,雖然一身布衣,但卻掩不住他聰穎剛毅,英挺韶秀的丰采。
  布衣少年,微蹙劍眉,神情顯得有些不快,雖然眼前夾路桃花,美景如畫,他也懶得欣賞一眼。
  兩人夾在趾高氣揚、身穿鮮衣的成群僮僕和車馬中,大步的進。看來走得不快.實則步速甚疾,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一老一少的武功俱都不俗。
  但是,跟在馬後飛揚跋扈的僮僕們,卻俱都厭惡地瞪他倆兩人一眼,唯恐兩人影響了他們馬上公子爺的光彩。
  這時,雖見這一老一少的前進步速有些透著離奇,但希望兩人能盡快走過去,因而也懶得多加注意。
  驀見布衣老人遊目看了一眼每輛馬車上滿載的漆箱錦匣,慈祥地望著布衣少年,興奮地笑著說,「鵬兒,今天如蒙商老莊主收你為徒,怕不要羨煞這些各地慕名前來拜師的豪門子弟呢!」
  說話之間,發現布衣少年挺朗的俊面上,毫無心動之色,不由神情一楞,接著又肅容正色說:「鵬兒,公公曾對你說過,矚目當今武林,只有商老莊主的武功最高,聲譽最隆,一雙鐵掌,功可開碑,力能伏虎,一套迷離劍法,獨步武林,鮮連敵手,誰不想學他那身驚人功夫?」
  說此一頓,遊目看了一眼身前背後的馱騾車馬.突然壓低聲音說:「你看,這些前來拜他為師的豪門子弟,哪一個不是車載著金銀珍寶,馬馱著玉石古玩……」
  話未說完,布衣少年突然憂鬱地說:「所以鵬兒一直不願前來!」
  布衣老人諒異地低聲問:「為什麼?」
  布衣少年劍眉一蹙,說:「因為我們什麼也沒有!」
  老人一聽,霜眉立展,反而哈哈笑了,接著,以充滿了信心的口吻,笑著說:「傻孩子,你陸飛鵬和他們不同,你的秉賦高,骨骼奇,特富穎悟力,是千萬人中難得一遇的上上奇才,商老莊主雖然收徒逾百,但是直到今天,仍未發現足堪繼承他衣缽之人,即使他那唯一的大公於玉面小太歲商達寶,據說也非堪造之材,所以公公才堅持要你前來。」
  布衣少年陸飛鵬,劍眉一理,不以為然地說:「鵬兒總覺得一師教授百徒,總難個個指點,人人兼顧……」
  布衣老人未待陸飛鵬說完,立即爽朗地笑著說:「這就是俗語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誰的秉賦好,悟力高,誰就得到特別賞識,個別指導!」
  布衣少年陸飛鵬,迷惑地問:「可是在見面之初,商老莊主怎知鵬兒的秉賦高,骨骼奇呢?」
  布衣老人一聽,立即正色說:「這當然由公公代你介紹,再說,以商老莊主閱人無數的銳利目光,入眼便知你是個上乘奇才。」
  說話之間,發現陸飛鵬溫玉般的俊挺面龐上依然毫無嚮往之色,因而再度壓低聲音說:「鵬兒你必須記住,商老英雄乃時下武林中的霸主,因而也有人呼他為鐵掌銀劍霸中原,目前只有拜在他的門下,方能學得一身驚人本領……」
  陸飛鵬一聽,立即插言說:「公公十多年來,不是已教了鵬兒一身驚人本領了嗎?」
  老人一聽,早已忘了道上車水馬龍船的浩蕩人群,不自覺地仰天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頓時驚得行人掩耳,馬嘶蹄亂!
  陸飛鵬一看,立即悄悄扯了一下布衣老人的大袖。
  布衣老人視若無睹,依然風趣地朗聲笑著說:「我巫峽漁叟齊海艟那點藝業,只能下河摸魚,入溪游水,和人家打架不吃虧,怎能算得上是驚人本領?……」
  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陸飛鵬一聽,兩道劍眉立時理在一起了,這十多年來,他一直覺得齊公公即使不是世外俠隱,亦是當今第一流的高手,但是,每每談起這個問題,齊公公總是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
  心念問,不自覺地脆口說:「學成一身驚人本領又有何用?」
  布衣老人齊海艟,突然肅容說:「須知學成一身驚人武功,即可仗劍行俠,奔走江湖,殺貪官,除污吏,警頑劣,主正義,使惡人向善,好人昇平,維護善良風氣。」
  陸飛鵬感於齊公公對他的期望之段,久久才鄭重地問:「公公,您看鵬兒拜在商老莊主的門下,能否學成一身驚人武功?」
  巫峽漁叟齊海艟一聽,虎目突然一亮,知道陸飛鵬的心終於被他說動了,心中一喜,毫不遲疑地連聲說:「當然,只要你肯虛心學習,加上你現在的根基,不出三年,公公保證你震驚江湖,轟動武林。」
  陸飛鵬終究是個大孩子,這時聽了巫峽漁叟的幾句豪語,胸襟一暢,頓時激起他萬丈雄心和豪氣。
  於是,劍眉一軒,毅然頷首說:「只要商老莊主肯收鵬兒學藝,鵬兒定不讓公公失望。」
  巫峽漁叟一聽,十分高興,立即愉快地讚聲說:「好,有志氣有志氣。鵬兒,我們走,錯過今天,就得再等一年……」
  話未說完,路右桃林深處,突然有人以諷譏的口吻,高聲朗吟:「但願此去皆如意,拜得名師上青雲,公公指望三年後,學成絕藝震武林……」
  雖然說是高聲朗吟,但能在車聲施施,馬嘶蹄亂,以及御車人等的吆喝聲中,仍能令數十丈外的人清晰聽見,這人的武功之高,內力之厚,已可見一斑。陸飛鵬聽得心頭一震,急忙循聲一看,但見一片一望無垠的燦爛桃花,哪裡有半個人影?
  轉首再看齊公公,怒目望著桃林深處,只氣得飛髯微抖,面色鐵青,顯然是聽了那人暗含譏諷的打油詩,心中有氣。
  陸飛鵬覺得奇怪,難道吟詩的那人一直跟在他和齊公公的身後?
  根據方才吟詩的方向和距離,至少在三十丈外,而在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居然能在晃身之間,已到了三十文外,這份輕功,該是何等驚人?
  況且,在那等快速的行動中,競沒有發出極速的衣抉破風聲,而能不被齊公公發覺,這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了。
  尤其在晃身之間,便想妥了一首暗含譏諷的打油詩,這人雖不是個飽學之士,也是個熟讀詩書之人。
  心念間,發現前進中的車馬人等,突然停止了。
  舉目一看,已到了益陽莊的莊林前,先到達的車馬人等,已依序排列到莊外。
  再看齊公公,精神抖擻,步速加快,對方纔那人吟打油詩的事似是早已拋諸腦後。
  陸飛鵬緊緊跟在齊公公身後,逕向莊林內走去。
  前進中,舉目一看,只見益陽莊內,祟屋橢比.聳樓翹聞,一色翠綠琉瓦,俱是朱漆畫梁,在碧空艷陽照耀下,光華閃閃。愈顯得瑰麗堂皇。
  陸飛鵬自有記憶以來,便和巫峽漁裡齊公公居住在巫峽北岸的小旺村,生活十分簡樸,在入峽捕魚讀書之暇.即勤練水陸功夫,何曾見過這等古色古香,富麗堂皇的祟樓高閣.乍然看來,不免有些目迷五色!
  但他賦性樸實.不祟豪富.雖然看得眼花繚亂.卻無絲毫嚮往和羨慕,他反而覺得在如此美輪美奐的莊院中.輝煌壯麗的環境裡,如能練成一身驚人本領,那才真是奇跡哩!
  打量間,已到了莊前廣場。
  這時廣場上.已擠滿了車馬馱騾.到處人影幌動.喧嚷有聲,加之騾馬久立不耐的低嘶,顯得十分混亂。
  廣場的盡頭.橫位一排高約數丈的闊葉青楊樹,正中一座雄偉大莊門.左右一色大紅牆,氣勢十分雄壯。
  莊門下,肅靜地立著十數嶄新勁裝的彪形壯漢.個個挺胸凹肚,俱都神氣十足,對門前麋集的車馬人群,看也做得去看一眼。
  陸飛鵬看了這等聲勢,想到即將在這座似侯門,賽王府的大莊院內學藝三年,心情也不禁有些緊張激動。
  人人都須依序停止,唯獨巫峽漁叟齊海艟,帶領著陸飛鵬,逕向莊門前走去。
  各地慕名前來拜師的豪門子弟,見這一老一少兩人,毫無忌憚地大步向莊門走去,俱都以為必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陸飛鵬緊跟齊公公身後,在擁擠的人群車馬中前進,這時他才發現車上裝載的漆箱錦匣上,俱都貼有封條,乍然看來,幾疑是到了鏢局門前。
  打量間.驀見身前齊公公,側首低聲說:「鵬兒,看到了嗎?外間傳說商老莊主珍寶無數,金銀逾萬,今日看來,才知這話果不虛傳。」
  說話之間.己到了莊門前。
  齊海艟轉身望著陸飛鵬,繼續說:「鵬兒,你在這裡等一等,公公去門上通個名。」
  說罷.逕向雄偉的莊門下走去。
  陸飛鵬靜靜地望著走向莊門的齊公公,他根據眼前的情勢,在這一剎那,他方才建立的一點信心,不知怎的突然動搖尤其莊門下傲氣十足的新衣莊漢們.俱都以迷惑輕蔑的目光望著勿匆走去的齊公公,這更令他信心全逝,因為這些莊漢的嘴臉.足以代表他們的主人。
  這時.滿面堆笑的齊海艟已到了莊門下,向著十數莊漢一抱拳.謙和地笑著說:「請四位進內通報商老莊主一聲,就說巫峽齊海艟特為老莊主薦徒來了!」
  十數莊漢見齊海艟渾身土氣,一身布衣,俱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沒理!
  陸飛鵬看在眼內,不由暗泛怒火,心想,僅看這些莊漢對待客人的傲慢態度,便可知道鐵掌銀劍商耀南的平素為人如何了。
  心念間,發現齊公公毫不生氣,依然抱拳笑著問:「諸位中是哪位負責?……」
  話聲未落.其中一個莊漢.濃眉一跳,瞪眼沉聲說:「我們總管進內通報還沒出來,要見老莊主薦徒弟,也得有個先後次序。」
  說著.舉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手拉白馬,從僕簇擁的華服青年.不耐煩地繼續說:「去去去.請在那位公子的身後等著陸飛鵬一見,頓時大怒,正待向前斥責那個莊漢無禮,驀見莊門內勿匆走出一個身穿青綢長衫,手中拿著一張大紅拜帖的中年人。
  只見青衫中年人,細長身材,黃瘦面皮,平眉斜眼薄嘴唇,一到門前,立即望著大紅拜帖.朗聲高呼:
  「陝北綏鎔縣.黃百萬黃老員外的二公子黃宜平……」
  拜帖尚未念完,人群中早已有人興奮的囚答說:「晚生在!」
  青衫中年人立即望著答話方向.笑容可掬地一招手.輕快地笑著說:
  「老莊主請!」
  陸飛鵬循聲一看,只見騷動的人群中,急步走出一個腰懸寶劍,身穿粉緞公子衫,年約二十四五歲的白面青年來。
  白面青年,神情興奮地擠出人群,急步向青衫中年人面前走去.在他的身後,尚跟著一個白髮蒼蒼的灰衣僕人。
  灰衣僕人一出人群,即向麋集廣場中的車馬人等揮了揮手,車馬中立即響起數聲吆喝馬嘶和轆轆車聲。
  緊接著,兩輛雙人駕馭的大馬車,載著滿車的箱匣和行囊,急急馳向莊門前,在馬車的後面,跟有數名僕從,尚拉著配有金鞍銀蹬的一匹高大駿馬.青衫中年人-見馬車,急忙向肅立門下的十數莊漢施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立即奔了出來,引著兩輛馬車,逕向十數丈外的側門奔去。
  麋集在廣場上,待命謁見的豪門子弟們,個個情緒不安,懼都以羨煞的目光望著神情興奮的白面青年黃宜平。
  尤其那些較白面青年黃宜平來得尤早的豪門子弟,更是頻頻舉袖拭汗,俱都惴惴不安,格外顯得焦急。
  仍立在莊門下的巫峽漁叟齊海艟,驚覺機不可失,立即向著青衫中年人,謙和地抱拳含笑問:「請問閣下可是病三郎烏貴西烏總管?」
  青農中年人聞聲轉首,這才發現一身布衣,方頤飛髯的齊海艟於是眉頭-皺,斜眼望著齊海艟,僅「唔」了-聲,點了點頭。
  齊海艟對病三郎烏貴西的傲慢態度,毫不介意,依然謙和地笑著說:「老朽齊海艟,匪號巫峽漁叟,今天特來拜會商老莊主,煩請烏總管代老朽通報一聲!」
  病三郎一聽「巫峽漁叟」四字,面色頓時一變,急忙一整神色,立即換了一副笑臉,急上數步,連連抱拳,諂笑謙恭地說:「原來是息隱巫峽的齊老英雄,失敬失敬,在下即刻進內稟報老莊主出迎,請老英雄在此稍候片刻!」
  齊海艟也急忙謙遜地說:「不敢,不敢,有勞總管!」
  烏貴西再度謙遜兩句,即向身穿粉緞公子衫的黃宜平一招手,兩人匆匆走進莊內。
  正在怒火高熾的陸飛鵬,看了病三郎前倔後恭的醜態和震驚神色,才知齊公公果是武林中有名的前輩人物,不禁感到十分傲氣,因而心中的怒氣也消了。
  心念未畢,齊公公已含著祥笑,興奮地走回來。
  巫峽漁叟尚未到達陸飛鵬身前,已忍不住愉快地笑著說:「鵬兒,我們到那邊去等吧!」
  說著.指了指手拉白馬.神色已有些焦急不安的華服青年。
  陸飛鵬看了烏總管對待齊公公的恭謹態度,剛剛動搖的信心,又堅定了不少,因而,欣然跟著齊公公走到華服青年的左近。
  這時,麋集在門前廣場上的豪門子弟和僕從,俱都以驚異的目光望著陸飛鵬和齊海艟,紛紛交耳議論,似乎鬧不清赫赫有名的烏總管,何以對這個布衣老頭如此恭敬。
  片刻過去了,病三郎烏貴西,又滿面堆笑地走出來。
  陸飛鵬看得心中一喜,正待向齊公公說什麼,發現烏貴西的手中,依然拿著一張大拜站,因而到了唇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病三郎烏貴西,根據拜帖上的名字,又喚了一個身穿銀緞勁裝,腰懸長劍的青年進去。
  陸飛鵬看得暗暗生氣,因為他發現烏貴西在轉身進內之際,曾冷冷地覷目瞟了一眼他和齊公公。
  抬頭再看身邊的齊公公,依然是滿面祥和,手捻飛髯,顯得是那麼氣定神閒,對方才烏貴西冷冷瞟來的一眼,似是未曾看見。
  但陸飛鵬卻不知齊公公只是佯裝鎮定,而他心中卻早已看出事情不如他想像的那麼樂觀。
  巫峽漁叟隱居巫峽十多年,生活淡泊,幾乎是與世隔絕,雖然耳聞昔年有些清譽好評的商耀南已經大不如前,但他仍不相信商耀南會變得如此薄義重財。
  就在這時,莊林石道上,又傳來一陣轆轆車聲和馬嘶。
  接著,一個身穿黃緞公子衫,頭戴方巾,跨騎紅馬.攜有四名從僕的青年,穿過廣場上的人群車馬,逕奔莊門前。
  莊門下的十數莊漢,一見黃衫青年,似是早已經過交代,立即迎出一人來。
  黃衫青年翻身下馬,急由馬後僕從手中.接過一個紅漆小拜匣,在眾目睽睽下,交給了莊漢,同時,謙和地含笑說:「這是禮單!」
  陸飛鵬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病三郎烏貴西喚人的那張大紅帖子,競是慕名拜師人攜來的金銀珠寶和珍玩清單!
  心念間.黃衫少年已遞過拜匣,遵照莊漢的指示退至一側。
  麋集門前廣場上的僕從人眾,又是一陣議論騷動.想是對黃衫青年的華衣駿馬大加評論。
  片刻又過去了,病三郎烏貴西又喚進去一個鮮衣少午。
  這一次.烏總管連看也沒看巫峽漁叟齊海艟一眼。
  陸飛鵬自幼即在淳厚樸實,親善和睦的小旺村長大.加之年輕氣盛.看不慣這種易反易覆的小人嘴臉,因而,忿忿地說:「公公,我們走……」
  巫峽漁叟深知陸飛鵬的剛毅個性,因而未待陸飛鵬話完,立即平和地作了一個「忍耐」手勢。
  陸飛鵬只得將胸間翻湧的怒氣忍下去。
  就在這時,驀見莊門下的十數莊漢,突然神色一變,個個面現緊張,俱都不時覷目偷看門內。
  陸飛鵬看得迷惑不解,正待向齊公公詢問,門內深處已傳來一陣中氣充沛的快意大笑!
  緊接著。十獨衣著不一,高低不等的男女,像眾星捧月般.簇扔著一個身軀修偉的皂者和一個手持拂塵的老道走出來。
  老道頭戴九梁冠,身穿水火袍,生得三兔眼,掃帚眉,勾鼻削腮吹火嘴,一望而知不是善類。
  再看身軀修偉的老者,紅光滿面,八字霜眉,暴突眼.蒜頭鼻;頭戴玄狐長毛皮幅,身穿韶皮青緞長袍.足登厚氈靴,褲翻羚羊毛,一身嚴冬的裝束。
  江南暮春,已近初夏,棉衣已極少見,何況毛皮?只看得陸飛鵬渾身燥熱,十分難過。
  再看皮衣老者的身後,緊跟著一個華服青年和一個鮮衣少女。
  華服青年,白淨畫皮,兩道黑濃濃的眉毛,一雙和皮衣老者□肖的暴突眼睛、高額、鉤鼻、厚嘴唇,神氣十足,一股的傲鮮衣少女.年約十七八歲.一身猩紅勁裝。肩披短劍氅.桃形臉,柳葉眉,俏目,巧鼻.鮮紅嘴.右腮上一點黑痣,隱隱中透著一股潑辣勁。
  在鮮衣少女的身後,尚有十數人之多,老少不等,肥瘦不一,俱是錦衣人物。病三郎烏貴西,則跟在華服青年的身後陸飛鵬尚未一一看完.已迫不及待地低聲問:「公公,那個穿皮衣戴皮帽的老頭是誰?」
  齊海艟立即壓低聲音正色說:「那就是鐵掌銀劍商耀南,商老莊主。」
  陸飛鵬十分不解地問:「公公,他可是在患瘧疾?」
  巫峽漁叟雖覺陸飛鵬問得天真,但卻沒有絲毫笑意,也許是看了鐵掌銀劍的這身隆冬裝束,有了太多的感觸,因而僅感慨地搖了搖頭。
  陸飛鵬一見,不由又迷惑地問了句:「公公.那他為什麼穿皮衣?」
  巫峽漁叟勉強解釋說道:「因為商老莊主的功力深厚,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地。」
  陸飛鵬立即不以為然地說:「既然功力以達寒暑不侵的火候,何必定要在暮春初夏之際穿皮衣?這不但有炫耀誇張之嫌,也兼有裝腔作勢之意……」
  巫俠漁叟齊海艟,深知陸飛鵬生具俠骨.賦性剛宜,頗有乃父之風,對商耀南這種誇張醜態和收徒方式.自然感到厭惡。
  這時見陸飛鵬愈說聲音愈高,愈說神情愈激動,唯恐被商耀南聽見,不由急忙低聲說:「鵬兒,你怎可如此高聲批評,耍讓商老莊主聽見,那還了得?」
  齊海艟一面低聲阻止.一面焦急地向莊門看去!只見商耀南,正仰面哈哈乾笑,抱拳目送老道。
  老道朗聲說了聲『免送」,故意轉身展開輕功,身形宛如一一隻巨鶴,與過廣場上的車馬人等,飛身縱入林內,眨眼已去得無影無蹤。
  陸飛鵬看在眼內,也不覺感慨地搖搖頭,心想:這真是物以類聚,一丘之貉。
  那些慕名前來拜師的豪門子弟和從僕,何曾見過這等快速身法,個個看得變顏變色,俱都驚得張口結舌。
  就在眾人既驚且羨地望著老道的背影發愣之際,病三郎烏貴西已悄悄走至商耀南的身側,恭謹地低聲說了幾句話。
  由於聲音過低.陸飛鵬雖然凝神靜聽,但仍所不清烏貴西說些什麼.不過他斷定必是說的齊公公。
  豈知,病三郎把話說完,竟舉手指了指剛剛到達尚不及片刻的那個駿馬黃衫的懸劍少年。
  陸飛鵬一見,頓時大怒,正待催齊公公離去,驀見商耀南八字霜眉一度,傲氣吩咐說:「喚他進來!」
  說罷,轉身就待進去。
  巫峽漁叟齊海艟一見,立即朗聲高呼:
  「商兄請留步!」
  高呼聲中急步向門前走去!
  商耀南聞聲止步,蹙眉向急步走來的巫峽漁叟望去,神色裝得十分迷惑。
  齊海艟滿面堆笑,停身抱拳笑聲問:「商兄一別十餘年,尚識得昔年故人否?」
  商耀南強展微笑.仔細端詳.突然以恍然大悟的神態.朗聲哈哈一笑說:「我道何人,原來是息隱巫峽的世外高人.齊兄一向可好?」
  齊海艟對商耀南的譏諷.毫不介意.依然朗聲笑著說:「托福,托福,欣聞商兄武功蓋世.廣收弟子……」
  商耀南一聽,立即哈哈一笑說:「齊兄休要見笑,無奈以此餬口罷了。」
  巫峽漁叟齊海艟,急忙謙和地說:「商兄太謙虛了。愚弟此番千里跋涉面來,特為商兄推介一位資質上乘,秉賦奇高的少年英才……」
  商耀南早經烏貴酉報告過,但他這時卻霜眉一蹙,佯裝不知,故意「噢」了一聲.撫髯驚異地問:「他現在何處?」
  齊海艟轉身一指嶽峙卓立的陸飛鵬,自我解嘲似地風趣說:「喔,就是那個身穿布衣的小伙子!」
  商耀南不得不應付似地舉目一看,目光倏然一亮.面色立變。而立在他身後的鮮衣少女,尤為震驚,她瞪著一雙明如秋水的俏目,完全呆了。
  只見卓然而立的陸飛鵬,劍眉微剔,星目閃輝,塗丹般的雙唇,緊緊閉成一個下彎的弧形,英姿勃勃.卓越不群,隱隱中透得凜然之氣,果是商耀南平生僅見的上上奇才!
  而陸飛鵬在鮮衣少女的心口中,卻是貌若宋玉,美如潘安.是她自有記億以來,第一次見到的英俊俏郎君.因而,她一雙俏目,一瞬不瞬地盯在陸飛鵬的俊面上。
  商耀南看罷,霜眉顫動,面現驚喜,有力地一點頭,低沉地喝了個「好」。
  齊海隨一見,十分高興,信心大增,即向陸飛鵬一招手,興奮地說:「鵬兒,來,快來叩見商老莊主。」
  陸飛鵬見商耀南明知齊公公是誰,偏要佯裝不識.既然認出,又不請入莊內,心中十分不服,至於拜在商耀南門下學藝的事,他早巳不作如是之想。
  這時見齊公公興奮地招手,雖然有些遲疑,但仍舉步向前走去。
  但,就在他舉步的同時,立在商耀南身後的華服少年,突然向立在身後的病三郎烏貴西遞了一個眼神。
  烏貴西會意地一頷首,即至商耀南的身畔,恭謹地低聲提醒說:「莊主桃李滿天上,沒有一人是市衣!」
  這話恰讓陸飛腕聽見,因而立即停止了腳步。
  再看商耀南,臉上驚喜之色,果然全逝,緊蹙著八字霜眉,一雙暴突眼,冷冷地掃向門前十數鮮衣駿馬的豪門子弟.和近百名隨從惶外。
  巫峽漁叟齊海艟,一心想讓陸飛鵬學成迷離劍法.仗義行俠。這時雖聽到烏貴西的進謅之話.但仍向著停步不前的陸飛鵬,催促說:「鵬兒,快過來!」
  陸飛鵬不願讓齊公公生氣失望,只得走了過去。
  巫峽漁叟齊海艟一俟陸飛鵬走至階前,立即一指緊皺著霜眉,捻髯傲立的商耀南?肅容說:「鵬兒,這位就是當今武林技冠宇內,譽滿天下,公公時常對你談起的商老莊主?快快上前見過!」
  陸飛鵬俊面深沉,毫無笑意,聞聲抱拳當胸.面向商耀南躬身朗聲說:「後生陸飛鵬,參見商老莊主!」
  巫峽漁叟一看,心知要糟,多年來的希望,可能就此幻滅,抬頭一看商耀南的面色.果然大變.兩道八字霜眉幾乎蹙成一個人字了。
  商耀南自從奪得武林霸主之一.一向作威作福,後生見者,均須下跪.垂手恭立,俯首應對,方能稱心。
  這時見陸飛鵬當著這多人的面前,居然抱拳躬身,直呼「商老莊主」,一張紅潤老臉,立時變得鐵青。
  但在眾目暌暌之下,又不能不裝出一付長者寬宏的涵養態度,於是微微點頭,轉首望著巫峽漁叟,強自含笑問:「他今年幾歲?」
  陸飛鵬聽口氣,知道商耀南問的是齊公公,因而他也懶得出聲答對。
  齊海艟急忙含笑回答說:「一十八歲!」
  商耀南懶懶地點點頭,又問:「他可曾紮了些根基?」
  齊海撞見問,精神不由一振,因為這是他平生感到最得意最欣慰的問題,於是,霜眉-揚.興奮地笑著說:「鵬兒這孩子,可說得上是天生異秉,三歲即學盤坐,五歲已能吐吶,八歲開始授水陸功夫,不是愚弟誇口,水中技藝,在時下後生晚輩中,能入險惡萬分的巫峽戲水者,敢說僅鵬兒一人。他的輕功.尤為可喜,踏遍巫山十二峰.升騰縱躍,奔馳如飛.愚弟一柄鑌鐵槳,揮舞自如,可謂天生臂力,不怕商兄見笑,偶爾試招,就是愚弟,有時尚不及他呢!」
  立在商耀南身後的華服青年.只聽得嘴曬冷笑,一臉的不屑神色。
  鮮衣少女則聽得眼波流動,粉面生輝,一雙秋水目光,不停地在陸飛鵬的俊面上閃來閃去,嬌路上,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諒喜。
  商耀南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輕蔑地「唔」了一聲,曬然一笑問:「如此說來,齊兄在他的身上,已付出了不少心血嘍!」
  齊海艟連連點頭,神色略顯黯然地說:「因為鵬兒這孩子有一個離奇身世.他自襁褓中便由愚弟撫養至今……」
  商耀南心中一動,立即插言問:「可否將他的身世說出來聽聽?」
  齊海艟歉然一笑說:「商兄必須先允收下鵬兒為徒後,愚弟始敢相告。」
  商耀南略顯不快地「噢」了一聲,緊蹙著霜眉.面現難色,遊目又看了一眼麋集門前的十數豪門子弟,和停放在廣場上的馱騾和馬車。
  立身一側的病三郎一見,又急忙走至商耀南身側,再度恭聲說:「情面固然難卻,門規尤不可廢.恭請老莊主三思!」
  巫峽漁叟一聽,頓時大怒.本待發作,又恐功虧一簣壞了大事,只得將上衝的怒火忍下去。
  陸飛鵬反而不生氣了。因為他已下定決心,即便鐵掌銀劍商耀南應允留他在益陽莊學藝,他也不學了。
  就在這時,驀見鮮衣少女粉面一沉!怒目瞪了病三郎一眼,急上一步,面向商耀南恭聲說:「爹爹設館三年.收徒已經逾百,競無一人堪繼衣缽.爹爹為此經年鬱悶?常歎良材難得.今日齊前輩千里薦徒,資質上乘,豈能墨守門規而失璞玉之材,女兒之言,尚望爹爹三恩。」
  華服青年聽得面色一變,立即沉聲駁斥說:「妹妹怎可以貌衡人、輕信虔詞,而破壞爹爹多年建立的門規館律?」
  鮮衣少女一聽,顯得又氣又忿.理也不理華服青年的駁斥,繼續恭聲說:「爹爹如果礙於門現,可將陸飛鵬暫留莊內,假以時日,不難測知他的資質良劣……」
  話聲甫落,病三郎突然躬身謅笑說:「陸飛鵬生長在窮鄉僻土,地瘠民貧之區?每日三餐尚且不繼.哪有閒時去讀詩書,小姐請想.一個大字都不識的人.還談什麼上遠資質?」
  鮮衣少女一聽,突然柳眉一豎.嗔目厲聲說:「哪個要你多嘴,你怎的知道他沒讀過詩書?」
  病三郎頓時被斥得滿面通紅,雖然心中暗泛怒火,但卻連連躬身應是。
  麋集廣場上的人眾一看,知道這位鮮衣少女,就是商老莊主一向倔強任性的掌上明珠商嬡嬡,聽他們的稱呼,那個華服青年,顯然就是商老莊主的唯一兒子玉面小太歲商達寶了。
  商艘南對獨女商嬡嬡,十分溺愛,這時見愛女不快,不由得又將陸飛鵬仔細打量了-番。
  陸飛鵬卓然峙立,鎮定如山,朗朗星目中冷輝閃閃,並沒有因商耀南等人的炯炯目光注視而畏怯俯首。
  驀見商耀南目光一閃,霜眉微軒,突然望著病三郎,沉聲說:「烏總管.你先去試試他的火候!」
  病三郎烏貴西,正有滿腔的怒火沒處洩氣,一聽吩咐,躬身應是,飛身縱至陸飛鵬的身前一丈處。
  鮮衣少女商嬡嬡一見,粉面立變,情不自覺地急聲說:「烏貴西,你可不能傷他!」
  陸飛鵬一聽,不出冷冷笑了!
  麋集在門前的豪門子弟和僕從人等一見,立即掀起一陣不安騷動,不少心地淳厚僕人,暗暗為陸飛鵬的安危捏了一把冷汗。
  因為,任何人都知道,益陽莊的總管烏貴西,武功驚人,驕橫自負,經常代商老莊主授徒,是以許多豪門子弟,要想踏進益陽莊的莊門學藝,少不得也要暗中給他送份厚禮。
  那些豪門子弟,在不安中卻又覺得這是一瞻赫赫有名的烏總管一展驚人身手的大好機會。
  是以,全場人眾,個個屏息靜氣,俱都瞪大了眼睛望著烏總管,看他如何擊敗那個布衣少年。
  這時,烏貴西已在陸飛鵬的對面一丈處立好,而以長者的口吻沉聲問:「陸飛鵬,你是否需要找一件合手的兵刃?」
  陸飛鵬一見烏貴西那副師父教徒弟的神態嘴臉,心中就不禁有氣,因而冷冷地說:「在下使的是重逾百斤的鑌鐵槳,貴莊上未必見得有,再說,兵刃無眼,萬一失手傷了總管,豈不讓你當眾出醜?」
  麋集在門前的人眾一聽,立即掀起一陣騷動,俱都以懷疑驚異的目光望著陸飛鵬,只有商耀南的嬌縱女兒,掩口笑了。
  烏貴西一向驕橫自負,除了商耀南一人外,目無餘子,這種話他焉能明進耳裡,不由氣得渾身微抖,於是有力地一頷首,切齒沉聲說:「很好,我就試試你的掌上功夫!」
  巫峽漁叟齊海艟,雖知陸飛鵬除他之外,從未和別人動過手,但他根據平素的考驗和試招,斷定陸飛鵬,至少可和烏貴西,周旋個四五十招而不敗。
  覷目一看陸飛鵬,見他雖是面對赫赫有名的益陽莊總管,但他卻依然是毫無怯意,氣定神閒,這份鎮定功夫,確是他齊海艟所未料及的。
  但,他也深怕陸飛鵬年輕好強,不知厲害,因而肅容叮囑說:「鵬兒,你令番能否拜在商老莊主的門下,就在此一舉了,須知烏總管乃是當今有名的一流高手,朝夕隨侍商老莊主左右,耳滿目染,武功更是不凡,你必須全力以赴,格外小心!」
  烏貴西早已等得不耐,恨不得揮臂一掌,飛起一腿立將陸飛鵬打翻。
  這時見巫峽漁叟尚煞有介事地殷殷叮囑,不由輕蔑地冷冷一笑,不屑地說:「在下只是奉命試試他的火候,齊老英雄何必如此緊張!」
  說罷,傲然注定陸飛鵬,沉聲催促說:「快立式進招!」
  陸飛鵬早已想到,烏貴西能在益陽莊擔任總管之職,決不是武功泛泛之輩.因而早已暗凝功力,蓄勢以持。但在他的外形上,卻依然是神色自若,隨意而立。這時見烏貴西催他出手,不由傲然曬笑說:「俗語說:強賓不壓主,在下如先出手,即使贏了也不光彩,我看還是閣下先遞招吧!」
  烏貴西何曾受過這等奚落,頓時大怒,厲喝一聲:
  「好狂妄的小輩,我就先打你這初生之犢!」
  厲喝聲中,飛身前撲,左掌迎空一揮.右掌巧出暗手,一招「二龍奪珠」,戟指猛攫陸飛鵬的左右眼珠。
  巫峽漁叟見烏貴西出於狠毒,這哪裡是試招式?不由頓時大怒.正傳出聲喝阻.只見陸飛鵬身形一閃,橫跨半步,一招「游龍戲水」,就在烏貴西肋下冒險,向後滑去商耀南見陸飛鵬小小年紀,居然能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手法,冒險進招,不出大吃一驚,脫口一聲大喝:
  「小子不可傷人!」
  大喝聲中,不自覺地急進兩步!
  就在商耀南舉步的同時,階下已暴起一聲嗥叫,陸飛鵬在烏貴西的肋下滑過時,橫肘撞了一下。
  烏貴西大吃一驚,魂飛天外,一聲嗥叫,飛身橫縱.險些衝進圍攏過來觀看的人群中,只嚇得面色蒼白,目閃驚急,一手撫著肋下,一面暗自運氣。
  再看陸飛鵬,依然氣定神閒地立在原地。
  麋集門前的人眾,傻了!
  立在商耀南身後的十數高手,楞了!
  玉面小太歲商達寶,也驚呆了。
  只有巫姨漁叟和商嬡嬡暗自笑了,尤其巫峽漁叟齊海艟,也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鐵掌銀劍商耀南,雙目炯炯閃光,神色十分難看,他刻意地打量著陸飛鵬、他不相信巫峽漁叟能調教出如此出色的少年英才。
  就在這時,病三郎烏貴西已暗自運氣完畢,當他發覺自己並未受傷,因而膽氣大壯,於是厲喝一聲,飛身再向陸飛鵬撲陸飛鵬傲然一笑沉聲說:「切磋試招,點到為止,難道烏總管定要流血拚死不成?。
  話聲甫落,商耀南也大喝一聲:
  「烏總管退下去!」
  病三郎聽了「流血拚死」四個字.已膽怯心寒,這時再經商耀南一喝阻,立即趨勢剎住身形.但他仍瞪著一雙斜眼,怨毒地望著陸飛鵬。
  商耀南喝住了病三郎烏貴西,隨即望著巫峽漁叟齊海艟,陰沉著老臉,強自含笑問:「齊老兄,這陸飛鵬果是出你一手調數出來的?」
  巫峽漁叟見商耀南有些不信,心中甚是不快,不由淡淡一笑說:「是即是,非即非.何必欺騙蒙蔽?況且愚弟前來旨在將鵬兒推薦給商兄.並非前來挑釁滋事,再說,愚弟曾明言在先。
  鵬兒是個天生異秉,悟性奇高的孩子,平素試招,愚弟在不覺中往往技遜一籌,商兄如果慨允授藝.不是愚弟誇口,三五年後,必可名滿天下.震驚武林,商兄絕學,亦後繼有人了!」
  商耀南一候齊海艟話完,立即仰天發出一陣傲然哈哈大笑,接著,故作謙遜地笑聲說:「陸飛鵬的武功已經登堂入室,即可行道江湖,無需再學本人這點微末之技.這並非本人蓄意峻拒,實因有違本門宗旨和館律,陸飛鵬雖然資質尚可,但與本人理想.仍差相當距離,齊兄盛情心領請恕老朽失陪!」
  說理,禮也不施,逕自轉身走進門內。
  巫峽漁叟—見,急忙高聲疾呼:
  「商兄請留步,愚弟尚有下情……」
  但是,商耀南理也不理,大步走進莊內。
  神情格外焦急的商援援一見,低呼一聲「爹爹」,急步向商耀南追去。
  陸飛鵬一看,再也捺不住腹中怒火.立即怒聲催促說:「公公,我們走,鵬兒就不相信離開益陽莊便學不到驚人絕藝。」
  玉面小太歲商達寶和病三郎烏貴西,冷冷一笑,同時輕蔑地說:「很好,你盡可去訪名門大派的高手和世外奇人。」
  巫峽漁叟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不由感慨地搖了搖頭,懷著懊惱的心情,向著陸飛鵬一揮手,當先向廣場對面的茂林走就在這時,廣場對面的半空中,驀然有人高聲朗吟:
  「潤泥堆中藏烏玉,可惜真貨無人識!
  渾人撿起看了看,噗咚丟進水溝裡。
  若要問他為什麼?
  硬說是塊打火石。」
  廣場上的人眾一聽,神情俱都一楞,紛紛仰首向半空望一看之下,立即掀起一片驚啊,不少人驚呆了。
  陸飛鵬一聽那陣熟悉吟聲,心中不由一動,循聲一看,心頭猛地一展,也不禁險些脫口驚呼!
  只見場邊一株高約近九丈的青楊斜技上,正仰身臥著一個蓬頭垢面,一身破衣的老乞丐。
  顫顫巍巍,搖搖欲墜.而他偏篇搖動著二郎腿,擺出一副臥看白雲的悠閒姿態,在那裡朗聲高吟。」
  這老丐的輕身功夫,較之方纔那個如飛馳去的老道,真不知又要高超了多少倍。
  廣場上不少膽小不諳武功的公子少爺和僕人,這時只看得頭昏目眩,腿打戰!
  陸飛鵬看罷,急步跟上齊海艟,急聲說:「公公,方才在桃林吟詩的那人,可能就是他!」
  齊海艟面色驚異地望著樹枝上搖搖欲墜的老丐,肯定地點點頭,正待說什麼,莊門前驀然傳來玉面小太歲厲聲地大喝:
  「又是你這餓不死的惡丐,上次饒你不死,這次膽敢又來!」
  陸飛鵬聞聲回頭,只見玉面小太歲商達寶和烏貴西等人.正紛紛向廣場對面的大樹下奔去。
  巫峽漁叟一看,立即催促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鵬兒,我們走!」
  說話之間,已到了護莊林口,沿著大道,逕向林外走去。
  陸飛鵬急步跟上齊海艟,不由關切地問:「公公.那個老丐是誰?」
  齊海艟略一遲疑,感慨地說:「公公十多年未歷江湖,世事變遷,人事全非,中年人變成鬚髮灰白.老年人已是龍鍾老態,這個老丐,公公雖然不識,但可斷言是丐幫中的老輩人物。」
  話未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烈馬怒嘶!
  巫峽漁叟回頭一看,面色立變,脫口悄聲說:「鵬兒,快進林去!」
  說話之間,拉著陸飛鵬,飛身縱進林內。
  陸飛鵬見齊海艟突然面透緊張,乍然間,雖然鬧不清怎麼回事,但他仍隨齊公公飛身縱入林內。
  一進林內,兩人立即隱身在一方大石後。
  陸飛鵬迷惑地舉目一看,只見一身猩紅勁衣,短劍氅,背插寶劍的商嬡嬡,騎著一匹高頭棗紅馬,宛如一朵紅雲般,逕出莊內如飛奔出來。商援援坐在飛奔的紅馬上,神情焦急,鳳目閃輝,目光炯炯地望著莊門前,似是在找尋什麼人。
  飛馬奔至莊門下的商援援,遊目一看門外,猛地一收馬韁,紅馬痛嘶一聲,倏然人形而立。
  就在紅馬立起的同時,商援援已怒目瞪著十數莊漢,焦急地怒聲問:「他們呢?」
  十數莊漢似是知道小姐問的是誰,舉手指了指莊外。
  商嬡嬡未待莊漢發話,猛地一撥座馬,紅馬一個劇烈旋身,放下前蹄,向著這面瘋狂奔來。
  陸飛鵬和齊海艟一見,本能地將頭隱在石後。
  一陣急如驟雨的蹄聲過去了,陸飛鵬抬頭一看,只見商嬡嬡坐在急如奔雷的紅馬上,帶起滾滾煙塵,直向莊外馳去!
  陸飛鵬看了商援援的矯健身手和驚人騎術,也不禁暗暗讚服,但她那副性急,跋扈的潑辣勁,卻不禁令他大搖其頭。
  就在他搖頭的同時,身邊的齊公公,已悄悄地一拉他的衣袖.低聲說:「鵬兒,我們走了!」
  陸飛鵬緊緊跟在巫峽漁叟身後,逕向莊林深處走去,同時,他發現匆匆前進的齊公公尚不時遊目林內。神色似是仍極謹慎,不由迷惑地問:「公公,商耀南的女兒去追誰?」
  巫峽漁叟毫不遲疑地說:「當然是追我們!」
  陸飛鵬聽得一楞,不由急聲說:「追我們?」
  巫峽漁叟繼續說:「商援援生性倔強,是個出了名的刁鑽潑辣丫頭,她見你擊敗了烏貴西,心中必是不服,看她馬鞍掛劍,滿面怒容,定是找我們來了。」
  陸飛鵬—聽,恍然大悟,原來齊公公拉他匆匆進入莊林的原因,竟是躲避商耀南的女兒商援援!
  雖然這是齊公公息事寧人的意思,但他卻覺得大大地損傷了他的男孩自尊心。
  巫峽漁叟繼續說:「商援援這丫頭伶俐,資質不俗.比她那寶貝哥哥不知高超了多少倍,一身武功盡得商耀南真傳,不是公公長他人的志氣,即使你我兩人聯手,也不見得贏得了她手中的劍。」
  年輕人大都心高氣傲.好勝爭強,陸飛鵬自然也不例外.雖然他明裡沒說什麼.心中確實不服。
  巫峽漁叟想是又想起了商耀南獨步天下的迷離劍法.突然又黯然一歎,說:「沒想到商老兒正在心動之際?偏偏出來個多嘴的烏貴西.唉……」
  陸飛鵬一聽,心中不禁有些難過,他非常清楚齊公公對他的希望是如何的殷切,他也知道齊公公十多年來苦心教導他水陸功夫的原因。
  尤其這次前來益陽莊,齊公公明知希望渺小,但他仍要前來碰碰運氣,當然是希望他能夠拜在商耀南的門下,學成迷離劍法,成為武林中扶弱小,主正義,造福人群的有為人物。
  念及至此,心中一動,突然又想起那個吟詩老丐,不由再度關切地問:「公公以為那個老丐的武功如何?」
  齊海艟略微沉吟說:「論功力,當然不在商耀南之下.但是在兵刃上,可能贏不了商耀南的迷離劍法……」
  陸飛鵬一聽,不由忿忿地說:「難道普天之下,再沒有任何一種劍法,可以贏過迷離劍法嗎?」
  巫峽漁叟一聽,知道已引起了陸飛鵬的爭勝豪興,心中暗自一喜,立即肅容說:「當然有,那就是少林派的達摩劍法!」
  陸飛鵬聽得星目一亮,正待說什麼,又見巫峽漁叟憂慮地說:「出於這套劍法深奧絕倫,全派之中僅悟善大師一人習成,可是這位悟善大師,早在我息隱巫峽時,使離寺雲遊去了。」
  陸飛鵬劍眉一軒,突然似有所悟地說:「十多年前下山雲遊,這時也早該回寺了呀……」
  巫峽漁翌一聽,精神不由一振,立即興奮地笑著說:「是呀.公公真是愈老愈糊塗了,怎的竟連這點道理都想不起?走,我們再去少林寺碰碰運氣!」
  說此一頓,突然又正色說:「這次前去少林.切不可再說你學過武功!」
  說話之間,兩人已走出莊林,舉目一看,日已西斜,一望無垠的繁盛桃花.憑添幾許霞輝,愈顯得綽麗宜人:
  於是,兩人沿著桃林小徑,展開輕功,直向正北,如飛馳去……
  這天,蒼弓深邃,碧空如海。
  巫峽漁叟和陸飛鵬,抱著滿腔的信心和希望,終於登上了五嶽之首的嵩山,到達了雄偉壯麗,氣勢磅礡的古剎少林寺。
  陸飛鵬已下定決心,定要刻苦勤練,學成舉世聞名的少林絕學——達摩劍法,而不讓商耀南橫霸中原。
  他看了嵩山挺秀而險峻的山勢和少林雄偉而壯麗的寺院,方知少林寺果然不愧是天下有名的古剎,震懾武林數百年的大禪院。
  陸飛鵬跟著齊公公,登上少林寺的巍峨大山門,心情也不禁有些緊張和激動。
  因為,能否學成達摩劍法,能否仗義行俠,就看今番能否拜在悟善大師的座下為徒了。
  進入山門,是片細砂鋪地的平坦廣場,廣場的盡頭,即是氣勢磅礡,巨松拱圍的大雄寶殿。
  只見殿中香煙瀰漫,琉燈百盞,黃幔中的佛像,隱約可見,正有一樣善男信女,跪在佛前頂禮膜拜。
  兩人正打量間,一個著僧袍,披著月白袈裟的中年僧人,逕由大雄寶殿中,匆匆迎出來。
  巫峽漁叟一見,即對陸飛鵬悄聲說:「在知客僧面前,切忌眼神外露,不可讓他看出你會武功。」
  說話之間,知客僧已至近前,雙手合什,微一躬身,和善地宣了個佛號說:「不知兩位施主光臨,請恕貧僧失迎之罪……」
  巫峽漁叟未待知客僧說完,急忙抱拳含笑說:「老朽巫峽漁叟齊海艟,千里登山,特來拜會貴寺方丈廣緣大師!」
  知客僧一聽「巫峽漁叟」四字。面色立時微微一變,這時又聽要見掌門方丈,立即肅容宣了聲佛號說:「阿彌陀佛,請老英雄隨貧僧至齋室待茶!」
  說罷轉身,趁勢看了陸飛鵬一眼,當先在前引路。
  巫峽漁叟說聲「有勞」,即和陸飛鵬跟在知客僧之後,穿過環繞大維寶殿的蔽天古拍,即是一座一廳兩廂的精舍獨院。
  院中修篁一簇,奇花數盆,顯得十分淡雅。
  進入客廳落座,即有兩名小沙彌,分別送上兩杯松子茶。
  巫峽漁叟一俟小沙彌退下,即向知客僧抱拳含笑問:「請問大師法號是?……」
  知客僧急忙合什回答說:「貧僧印空!」
  印空答罷,立即又謙和地向:「不知老英雄何事要見本寺方丈?祈請見告,貧僧也好代老英雄轉達!」
  巫峽漁叟見問,立即謙和地笑著說:「老朽這次前來,特為貴寺悟善大師推薦一位資質上選,悟性奇高的弟子!」
  印空一聽,立即看了一眼坐在側椅上的陸飛鵬.接著歉聲說:「老英雄息隱巫峽,想必久已未歷江湖,本派早在三年之前,即行通告天下,本門不再收留俗家第子。」
  巫峽漁叟一聽,面色立變,久久說不出話來。
  陸飛鵬只覺腦際轟然一響,當頭如道雷擊,幾乎無法自制。
  巫峽漁叟一定神,不由焦急地關切地問:「請問悟善大師可在寺內?」
  印空和尚立即肅容說:「悟善師叔正在坐關。」
  巫峽漁叟聽得精神一振,不由急聲問:「不知悟善大師何時啟關?」
  印空略一遲疑,肅容說:「今年八月十六日。」
  巫峽漁叟機智一動,虎目突然一亮,接著興奮地說,「老朽多年前,曾與雲遊巫峽的悟善大師相遇,交談之下大師深感練劍人材難求.似有命老朽代為物色之意……」
  話未說完,印空和尚的麵包大變,急忙合什說:「既然有約在先.老英雄請稍待,貧僧即去稟報方丈知道。」
  說罷躬身,以銳利的目光看了一眼陸飛鵬,匆勿走出齋室。
  巫峽漁叟看了印空的緊張神色.心中恍然似有所悟.昔年悟善大師雲遊四海,想必就是為了發掘練劍奇才,沒想到方才竟被他無意中說中了!
  想到方才自捏造之詞,旨在設法見到少林方丈,在衡論武林大勢,詳談江湖時事之際,藉機將陸飛鵬推薦給悟善大師。如今,無意被自己胡亂猜中了少林寺的絕大機密.稍時見了方丈大帥.如何向他解釋?
  心念至此.巫峽漁叟頓時急出一身冷汗.看看陸飛鵬.劍眉微蹙,似是滿腔擾郁,本待將自己的憂急心事說出,偏偏門口立著兩個精靈的小沙彌。
  就在這時,神情肅穆的印空和尚.已由院門外走進來.一登廳階.立即肅容合什,恭聲說:「奉方丈師伯之命,恭請老英雄至禪房談話。」
  巫峽漁叟一聽,便知自己揣測的不錯,由於未說「小施主」,知道不便帶陸飛鵬同去。
  於是,含笑起身,轉首望著陸飛鵬,寬聲說:「鵬兒,你在此地稍待.公公去去就來。」
  陸飛鵬起身應是,望著巫峽漁叟和印空走出院外。
  十多年來,他從來沒看到齊公公的臉上有過憂急之色。但是,方才離去的一瞬間,他突然發現齊公公滿面愁容,想必是擔心他不能拜在少林門下學劍而憂急。
  他一直揣不透齊公公為什麼堅持要他學劍.難道說這與他離奇的身世有關?但是,他的身世究竟如何的離奇呢?
  他靜靜地坐在椅上,想前想後,思潮起伏,他不但想到他的身世父母,他也想到這十多年來和齊公公在一起的樸實而快樂的生活……
  時光在不覺中溜走了,院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飛鵬抬頭一看.只見齊公公和印空和尚已由院外走進來,於是急忙迎下階去。
  齊海艟一見陸飛鵬.立即停身笑著說:「鵬兒.我已見過方丈大師,已蒙大師格外俯允,將你留在寺內,待等八月十六日.見過悟善大師後,再看你的福緣如何了!」
  陸飛鵬聽罷,毫不覺得高興,因為他發覺齊公公臉上的笑容笑得有些勉強,但他仍恭聲應了聲是。
  齊海艟仰首一看天色,立即笑對印空,說:「天色已經過午,老朽就此告辭,鵬兒在寺,諸事要拜託大師了。」
  印空雙手合什,謙和地說:「老英雄但請放心,本寺自會善待小施主!」
  說罷,三人走出院外,逕向山門走去。
  陸飛鵬默默地跟著走,想到自有記憶以來即生活在一起的齊公公,就要分手了,心中一陣難過,幾乎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驀聞走在前面的齊公公,關切地說:「鵬兒,你看到了嗎?那就是舉世聞名的羅漢堂!」
  陸飛鵬聞聲抬頭,只見大雄寶殿的左側,巍然一座朱門大長房,門上赫然寫著三個大金字——羅漢堂。
  打量間,又聽齊公公繼續說:「鵬兒,將來你技成藝滿,必須要闖過這座羅漢堂方能離開少林寺,否則,你便終生不得下山。」
  陸飛鵬恭聲應是,因而又格外注視了一眼羅漢堂。
  但他一抬頭,突然發現印空和尚神色輕蔑,暗含譏笑,似是在說.要想通過羅漢堂,談何容易?
  陸飛鵬賦性剛毅,年輕好勝.不由看得暗泛怒火,心說:哼!我終有一天將羅漢堂打個落花流水,讓你們聞名天下的十八尊羅漢,變成爛銅破鐵。
  出於心中的怒火和好勝心,因而減低了不少依依離愁。
  到達山門外,齊海艟當先停身,望著陸飛鵬。語意深長地說:「鵬兒,記住公公的話:吃得苦小苦,方為人上人,忍讓非懦弱,吃虧便是福。」
  陸飛鵬慼然點點頭,恭聲說:「公公請放心,鵬兒決不會讓您失望!」
  齊海艟欣慰地一頷首,黯然笑著說:「八月十六日那天,公公定來看你,望你自己保重。」
  說罷,又向印空道聲「後會」,沿著青石大道,大步走去。
  陸飛鵬望著齊公公離去的背影.頓時升起滿腔依戀之情,心中一陣難過,星日中立時湧滿了淚水。
  驀聞身邊的印空和尚,低聲宣了個佛號,沉聲說:「小施主,請隨貧僧來!」
  說罷,當先向寺內走去。
  陸飛鵬舉袖拭乾了淚水,昂然抬頭,毅然跟在印空身後。
  繞過大雄寶殿,走上側殿曲廊,只見經閣樓台,雄偉巍峨,僧捨佛堂,連綿不絕,全寺遍植古松修篁,夾道奇花異卉爭研,寺內又是一雷壯麗氣象。
  走完三重大殿,穿過無數僧捨,寺內形勢漸趨僻落,但是印空的腳步依然不歇不停。
  陸飛鵬雖然有些不解,但又不便發問。
  又走過一段廣場,前面現出一座青松拱圍的廣大獨院,院中炊姻濃重,熱氣蒸騰,原來是為全寺僧侶炊飯的大伙房。
  陸飛鵬一看,恍然大悟,原來印空是引他前來進餐用飯。
  心念間,已進入廣大獨院,只見許多光頭僧人,擔水劈柴,洗米切菜忙作一團。
  印空首先停步,立即朗聲高呼:
  「通凡何在?」
  呼聲甫落,熱氣蒸騰的伙房內,立即響起一個洪亮聲音:
  「弟子在!」
  接著,大步走出一個身穿半舊僧衣,挺著如鼓肚皮的胖大和尚來。
  胖大和尚年約三十餘歲,濃眉大眼,紫紅面膛,雖無兇惡之氣,隱隱中卻透著跋扈傲態!
  陸飛鵬見胖大和尚一面前進,一面以炯炯的目光向他打量,神色顯得十分迷惑,想必是為收他這個俗家弟子而驚異。
  通凡來至近前,即向印空施禮恭聲問:「印空師叔有何吩咐?」
  印空立即沉聲說:「這位小施主來自巫峽,要在本寺暫住一些時日,奉方丈師尊之命,派來廚下,做些雜務之事。」
  陸飛鵬一聽,頓時大怒,正待質問,印空和尚已望著他正色沉聲說:「佛門無有白食人,小施主當知緣糧化來不易,在此作些雜工,正好也鍛煉鍛煉你的身體。」
  說罷,不待陸飛鵬回答,轉身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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