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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含砂射影遇西毒 千山萬嶺走全真


  玉洞真人這幾句話本來十分謙躬隨和,可以說是不卑不亢,沒有開罪人的地方,哪知道這怪客不是別人,正是名馳西域的魔頭,不但脾氣怪僻,而且氣量偏狹,他聽了王洞真人末後那兩句話,不禁微然變色,這是什麼緣故呢?原來玉洞真人說起先聽見箏聲,以為這裡隱著有道高人,意欲拜謁,哪知見面之下,充全不是,照這樣的說來,自己難道就不是高入了!這怪客由西城到來,滿心高傲,雁門三玉這樣高的名頭,他不但完全沒有聽過,反而誤會對方不把自己放在那裡,他口角微微現出冷笑道:「道長很欣賞我的馴蛇妙技嗎?失禮得很,這不過是我們白駝山一種祖傳下來的彫蟲小技而已!」
  玉洞真人聽了白駝山這三字,不由大吃一驚,他陡的記起大師兄玉虛子多年以前說過的一番話來,他說新疆西域白駐山谷之中,許多年來,隱居著一個利害的魔頭,這魔頭複姓歐陽,脾氣乖僻古怪,他的武功自成一派,深山裡蓋了美奐美輪的官室,收了許多男女奴隸,積蓄了不少金銀珠寶在谷裡窮奢極侈的享受,這複姓歐陽的魔頭,最擅長豢養猛烈惡毒的蛇蟒,由蛇蟒的身上領悟了不少奇特的武功,提煉蛇蟒毒液,做了不少毒藥暗器,估不到他居然會到雲南,那真是一件特異的事了!玉洞真人稽首說道:「原來閣下是西域白駝山歐陽烈老山主,關敬失敬!」那怪客冷笑道:「好說好說,歐陽烈是家兄,在下單名一個峰字。家兄去世已經兩年,由在下忝位山主了,失禮失禮!」原來這中年怪客正是本書下集《射鵰英雄傳》裡面的西毒歐陽鋒。
  歐陽烈兄弟的生父,是宋朝流成新疆的充軍人犯,客居異地。要了當地回人女兒,生下歐陽烈歐陽鋒兩兄弟來,所以他們名目上是漢人後裔,其實有一半是回人血統,歐陽烈兄弟長大了之後,因為性格強悍,過不慣清苦的生活,加入馬幫刀客裡面,做那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劫掠勾當,有一年,歐陽烈兄弟參加的馬幫無意中劫了烏魯木齊回王一筆嫁女兒的禮物,回王勃然大怒,派出大隊騎兵來,深人戈壁大漠,向這班馬盜窮追搜剿,把他們殺得七零八落,馬賊唯一慣技,就是遇到力不相敵之時,立即化整為零,覓地潛伏,等候風聲過了,方才再慢慢嘯聚起來,歐陽照和歐陽鋒兩兄弟當然不會例外,帶了一些食水乾糧逃入天山裡,天山是新疆境內第一支大山脈,婉蜒三千多里;萬峰如海,雪漠連天。
  歐陽烈兄弟為了逃避回王馬隊的追索,入山惟恐不深,哪知過了幾天,峰迴路轉,他們再也找不著出路了!兄弟二人在山裡亡命亂竄,跑了十七八天,身邊帶的一點乾糧已經用盡了,只靠打幾隻飛鳥和小獸,挖點樹皮草根苟延活命,哪知道天不做美,他們入山時適值是深秋季節。塞上秋短,天山一帶突然下起繽紛大雪來。連鳥獸也絕跡,樹木也給冰雪遮蓋,變成了粉妝玉琢的世界。
  歐陽烈兄弟還是第一次看見天山雄奇雪景,可是生物完全壓在冰雪之下,變得沒有食物可以找尋,換句話說,即是陷入求生小得的絕地了,他兩兄弟躲入一個山洞甲面,又冷又餓,眼看就要雙雙送命!歐陽烈卻有一點血性,他向歐陽鋒道:「兄弟,我比你大十年,在塵世上比你的時間長,死了也不含糊,你還年富力強,何必跟著我這做大哥的在這裡陪葬,還是剝了我身上的皮衣,加在身上,拿了我身邊一點僅餘的食物,爬出洞去逃生了吧!」他居然要學春秋羊角哀左伯桃的故事,叫弟兄一個人獨自逃生,歐陽鋒還未回答,忽然洞口悉索連聲,爬了一條白亮亮的細長東西進來,歐陽鋒回頭一看,失聲叫道:「大哥,白蛇白蛇,我們有生機了!」
  爬進洞的果然是一條雪白如銀的白蛇,長約四尺,粗如人指,本來大雪隆冬之時,山中縱有蛇蟒,也要冬眠蟄伏,這白蛇居然在大雪中遊走,鑽入山洞,不能說是不怪!歐陽烈道:「兄弟!管他黑蛇白蛇,活捉了它來吃,苟延活命!」歐陽鋒猛然醒悟,他抽出身邊利刀來,向那白蛇猛迎過去,一刀拍落,為什麼不用刀鋒直斫呢?這是他聰明過人的地方,因為歐陽鋒知道蟒蛇性子極長,自己即便把它一刀砍為兩截,它那兩截蛇身,也可以各自備的逃走,一個不巧,還要被它反噬。所以歐陽鋒只用刀背向下一拍,恰好拍住了白蛇的半身,那白蛇負痛之下,上半身呼的竄起來,要咬歐陽鋒的手腕,歐陽鋒卻是手急眼快,右手一刀拍落,左手閃電似的一撈,握住了蛇頭七寸子,跟著一腳踏落;踩住蛇尾,這樣一來,整條白蛇被他活生生的捉在手裡,那白蛇掙扎不掉,唬噓連叫,歐陽兄弟看那白蛇,全身白如銀雪,只見肚腹下面由頸及尾,有五道紅色的絲線,殷紅如血,歐陽烈失聲道:「哎呀!那是天山白龍哩!」
  原來白龍是天山的名產,名為白龍,其實是一種奇異的白蛇,它的蛇膽名叫做「白龍膽」,非常寶貴,用來入藥,可以起死回生,中原歷代皇帝征代西域,西域各國服從了大朝,年年人貢,白龍膽就是貢品之一,可見它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哩!不過白龍並不容易尋找,它和普遍蛇蟒性情完全相反,普通蛤蟒冬眠夏動,天山白龍卻是在大雪隆冬的時候方才出來,試想一想,除了貪圖重利的人之外,哪一個肯冒性命的危險,在下雪的季節進入天山找白龍膽呢?歐陽烈兄弟在束手待斃的時候,無意之中,捉了一條天山白龍,總算福氣不壞,歐陽烈向歐陽鋒道:「兄弟,我們命中有救了。這是天山白龍,咱們挖出它的膽囊吃了,可以充飢御寒,再把蛇白蛇血生吃;便不害怕寒冷.這是老天爺賜給我們兄弟的好東西。快動手吧!」歐陽鋒被他一句話提醒過來,立即把一隻手握緊蛇頭七寸子,一隻手拔出匕前利刃來,照準它的肚腹用力一刮,肚皮破處,一顆碧綠帶血的蛇膽流了出來,比鴿卵還要小,歐陽烈兄弟把蛇膽分開,每人吃了一半,然後再將蛇頭切下,每人咬定一頭蛇身,吮吸它血,過了半晌,蛇血吸盡,這條白蛇便一命嗚呼!
  歐陽烈兄弟吸食了白龍膽和蛇血之後,不到一頓飯的時候,但覺一股熱氣由丹田升上來,四肢百骸由冰冷轉為和暖,精神振奮,洞外風雪連天,也不覺得寒冷了!歐陽鋒大喜道:「大哥,我們有生路了,快快出洞找路吧!」兄弟二人冒雪爬出洞外,向前行走,這時候他們身上不覺得寒冷了。任由朔風刮面,雪箭刺膚,身子也暖得像大火爐一般,走了一日一夜,也不覺得飢渴,在風雪迷離中,歐陽鋒覺出前面現出一座深谷來,凡是山中深谷,都是藏風聚氣的所在,歐陽烈兄弟在向深谷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們一入谷口,寒威頓減,風雪漸止,谷底綠野蔥茂,居然還有草木,跟谷外的風雪連天,生物滅絕,截然兩個不同世界。歐陽鋒大喜道:「大哥,我們來到有人煙的地方了!」歐陽烈向谷底一望,只見山谷深入,現出兩椽茅屋來,兄弟二人招呼一聲,立即加緊腳步,向前走去,不到頓飯功夫,已經來到茅屋面前,只見屋裡沒燈無火,黑沉沉的虛掩著兩扇柴扉,歐陽烈生性草莽,不假思索,用手一推柴扉,砰的打開,哪知柴門開處,一股陰鳳由裡面直襲出來,真個侵入肌膚,毛髮俱豎!
  荒山窮谷之中,黑夜茅屋之內居然有這樣的動靜,歐陽烈兄弟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向左右跳開去,拔刀在手,提防有怪異東西衝出來,可是過了半晌,屋中聲音寂然,不見有其他的怪異,歐陽鋒仗著膽子,取出千里火筒來,啪的一聲,把夜明火筒點著了,向著茅屋裡面一照,哪知一照之下,任由他兩兄弟膽大包天,也嚇得魂已魄散!
  原來茅屋正中擺了一張四方桌子,桌子上擺滿了一堆堆的羊皮卷紙,灰塵積滿,桌子後面足一張草床,床上盤足跌坐著一個乾枯黑瘦的道人,宛似人蠟,沒有半點人形,目眶深陷,好像被人挖掉眼睛的樣子,又像皮包著的骷髏頭,試問他兩兄弟如何不心驚呢?歐陽烈壯著膽子大喝道:「你是哪裡來的野道人?居然躲在這茅屋裡,是好的走出來,大爺還可以對你佛眼相看,不然的話,叫你立即流血!」叫喊兩遍那道人枯坐不動,歐陽鋒抓起一塊石子來,照榻上道人飛擲過去,撲通一聲,打個正著,道人仍然沒有半點反應,歐陽鋒方才覺悟過來,失聲說道:「大哥,那道人是死了的呢!」歐陽烈飛步入內,那道人果然是死的,身子僵硬如化石,屋中穀物已經腐朽,霉爛不堪,照情形道人至少死了幾十年,不知怎的,屍首並不化去,留下僵石似的一具遺骸而已!茅屋的角落裡堆了一些乾糧和炊具,乾糧已經腐朽,一觸人手,立即粉碎,炊具也腐爛不堪,除此之外,簡直環堵蕭然,室如懸磬,空無所有,歐陽烈拿起桌上的羊皮紙卷一看,紙捲上寫滿文字,倒是漢文,他立即看出來,叫道:「兄弟快來,你看看是什麼奇書,你你,你快來看!」
  歐陽鋒拗折幾根茅棍,紮了一個火把,將羊皮紙卷移到火下,仔細看時,只見紙卷的第一頁寫著「五毒奇經」四個楷字,揭開內容一看,完全是練功的訣兒,密麻麻的,有文字有圖形,琳琅滿目,末後有一頁手抄的跋頁,內容竟是:「余乃五毒其人姜太虛也,生於浙右,生慕黃老之學,聞西域白駝山谷有真仙,不惜間關萬里前往,孰料至此闃無一人,則以為仙人避面不見,乃裹糧流連窮谷中,孰料在一石穴之中,現此五毒奇經,展閱之下,大喜欲狂,廢寢忘餐,窮三年之力始研通,下山問世,殺人無窮、比及晚年,夢中常見五個披髮浴血之魔鬼,向余狺而詈,嗚呼,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欲去五毒功而未能,欲毀書而不捨,乃服孔雀膽死,後世發現我遺蛻者,請毀書而焚骸,毋令遺毒世間,功德無量,太虛絕筆。」
  歐陽烈一氣把題跋讀完,方才有點明白,原來榻上死了的道人名叫姜太虛,還是服毒死的,大概他造屋子的所在,是窮陰凝閉的地方,故此死屍過了幾十年也不化去。
  五毒真人姜太虛在臨死之前,又不捨得毀滅了這本天地間的奇書,只好在書的末頁題了跋目,叫後來發現自己屍首的人,將書毀棄,心情矛盾,無人交戰,可想見一斑了!歐陽鋒把那卷五毒奇經翻了幾頁,突然把桌子一拍道:「大哥!這本料書大有用處,說不定……」
  底下的話還不曾說出來,嘩啦的一響,一張腐朽了的木桌,被歐陽鋒這一拍之力,突然塌了下來,四分五裂!桌上的羊皮紙卷散了一地,說也湊巧,柴扉外突然呼的一響,刮入一陣狂猛的山風來,把紙捲掃了十幾張出大門,歐陽烈道:「不好,大風把紙卷吹去了、快追!」
  兄弟兩人跌跌撞撞,跑出門外,七手八腳的把紙卷拾回,可是山風勁猛,他們兩兄弟抬回了七張羊皮紙,其餘幾張被風吹得無影無蹤了!歐陽烈兄弟連連頓足不迭!後來西毒的武功在五老之中,始終最弱。只靠左道旁門藥物和毒蛇毒蟲來制勝,這和狂風吹去羊皮紙卷大有關係,這裡表過不提。
  再說歐陽烈歐陽鋒兄弟,把羊皮紙卷拾回之後重新把柴扉關上,然後把羊皮紙一張一張的疊起來,除了缺去被風吹去的五張羊皮紙之外,伊然是一套完整的用毒奇經。他們把五毒奇經由頭到尾閱了一遍,覺得津津有味,因為這本奇經內容,包羅萬象,由練功到練訣,外家功夫練法,內家吐納
  導引,豢養蛇蟒毒蟲的法子,製煉毒藥麻藥的秘方,甚至男女間的房中秘戲,採補吸精的法子,也記載得十分詳細,歐陽烈兄弟如獲異寶,由這天起,就在白駝山谷裡居住下來了。
  他們首先埋葬了五毒真人姜太虛的屍首,再把全谷踏勘一遍,覺得這裡土地肥沃,氣候溫和,最現成的東西,還是後山谷裡,有成群野牛的黃羊,歐陽烈兄弟一氣打了六七隻,拿來做養命的食糧,又到外邊開了一些五穀種子回來,播種在山谷裡,總而言之,在他們兄弟二人胼手胝足之下,居然打出一條生路來了!
  歐陽烈兄弟一邊耕種打獵,一邊勤研奇書,他兩兄弟本來有武功底子,而目天生惡狠,練這種旁門左道的本領,進步分外飛快,十年之間,歐陽烈兄弟已經練成一身絕技,嗣後幾年之間,西北一帶突然出現了兩個無影大盜,出沒在戈壁沙漠裡,殺人越貨比起馬賊刀客還要凶狠,來不知其所以來.去不知其所以去,被他害死的人,連屍首也沒影無蹤!金銀珠寶完全失去,同時另一方面,白駝山谷裡出現了許多座美麗的宮殿,宮殿裡有大群女奴男僕,這些女奴男僕完全是由各地買來的,南朝金粉,北地胭脂,以至遠如回藏各部女子,以及天竺國黑皮膚女奴。以至歐洲來的金髮碧眼白皮膚的姑娘,各色各種女子,無一不備、據一些到過白駝山深谷做買賣的商客說,宮殿裡主人的享受,勝似王侯,宮殿裡的珍珠寶石,比天上的明星還多,金銀如山,簡直不是人間境界。至於歐陽烈怎樣身故,歐陽鋒如何繼位白駝山主,那就不是玉洞真人所能知道的事了!
  閒話敘過,話入正文,再說歐陽鋒一露出自己名號之後,玉洞真人知道他是西域著名的魔頭,本來不想跟他打什麼交道,不過自己既然跟他遇上,擺脫不得,沒有法子不跟他敷衍幾句,只好坐了下來,兩個人距離一丈左右,相對坐定。歐陽鋒道:「愚下這次不遠千里由西域到苗疆來,除了搜集蛇蛋,帶回白駐山谷豢養之外,還想結交一些隱在深山野嶺的異人,道長立門修士,對於吐納導引之術,一定非常精通的了!」
  玉洞真人心中一動,稽首答道:「哪裡話來。貧道也不過是略知皮毛而已!」歐陽鋒道:「道長不用謙辭,在下對內功頗好研究,苦乏高人指點,會督兩穴怎樣才可以和丹田氣海相通呢?尚望道長有以賜教!」
  他這樣隨隨便便的兩句話,玉洞真人不禁為之一凜,原來練武功的,有所謂外內五行,內五行是心、肝、脾、肺、腎,外五行是身手心眼腳,如果一個人練到內外五行溝通,那就等於練成萬人敵的本領,暗鳴則山嶽崩頑,叱吒則風雲變色,舉手投足之間,一指一觸之勁。也可以致人於死地!
  歐陽鋒間會督二穴如何可以溝通氣海丹田,那就是溝通腎腫二髒,在五臟裡脾臟屬金,腎臟屬水,金水二者之間,有一道天地之橋,是內家運氣吐納最難溝通的障礙,假如天地之橋一通.大道馬上告成,會是「會陰」,督是「督脈」,這兩處穴道都在人身屁股尾龍骨下,如果把這兩處穴道和腹部氣海溝通,那等於可以把人身下半截的真氣真勁完全運到兩臂上來,勁透指掌,內家的莽牛氣,混元功以及金剛指。一指禪等功夫,便可以說順利練成了!
  歐陽鋒向玉洞真人這樣一問,即是等於問他如何貫通天地之橋,把全引內勁的運用達到如臂使指,天人交會的境界,本來玉洞真人的內功造詣,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境地,決不至連這小小一點竅要也不懂,可是他看見歐陽鋒舉止詫異,談吐桀傲,不像武林正派中人,自己和他萍水初逢,不過一面之交,豈可以把這種性命交修的內功訣要,隨便的告訴別人?玉洞賓人主意既定,搖頭說道:「歐陽山主真對不起,貧道內功還是膚淺得很,哪裡可以為人之師,什麼會督溝通丹田,貧道真個一竅不懂,還希望歐陽山主指教!」
  歐陽鋒非常不悅,他由鼻孔裡哼了一聲,左手向外一揚,裝做用衣袖拂去石上落葉的樣子,一股強烈罡風猛向玉洞真人橫推過來,玉洞真人如果不運氣勁抵禦,登時就要拋落石下!他連忙一沉丹田之氣,用「千金墜」法定住身體,歐陽鋒掌力推來,王洞真人全然不動,歐陽鋒哈哈大笑道:「道友真是大智若愚,虛懷若谷,不過我歐陽鋒今日一心一意討教,出於至誠,並無他意,道友如不相信,我這望有一點小小禮物……」
  他說著探手入懷一拉,取出一串精光閃閃的明珠來,竟然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銀輝閃耀,約莫有二十幾顆之多,粒粒大如龍眼,常人只要得著一顆,終生吃著不盡。歐陽鋒拿起這串明珠來,向玉洞真人笑說道:「道長如果肯指教我歐陽鋒,這裡一串明珠,算是送給道長個成敬意的禮物。我們還可以交交朋友,道長如果肯駕臨白駝山谷,敝處有的是醉酒美人,琪林謠圃,道長可以暫棲鶴駕;享受人生樂趣……」
  玉洞真人見他居然拿出塵世的珠寶來引誘自己,馬上變了面色,拂袖而起說道:「山主之言差矣!貧道是個出家修道之人,擯絕名利之欲,酒色之念,歐陽山主卻以此來相誘,難道要破壞我的清修成行嗎?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見!」玉洞真人看透了歐陽鋒卑鄙下賤的人格,狠毒陰險的心理,覺得沒有跟他糾纏下去的必要,便自起身告別。
  歐陽鋒看見玉洞真人不受引誘,獰笑一聲,扶著鐵杖霍然起上,陰惻惻的說道:「道長,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玉洞真人還未來得及回答,歐陽鋒突然一運內勁,把穿著明珠的金錢捏斷,伸手一抖,二十幾顆夜明珠寶,宛似一蓬流星螢火似的,直飛過來,顆顆珠子奔向玉洞真人身上的穴道。玉洞真人左手執著一柄拂塵,突見歐陽鋒把明珠當鐵鏈子一般用法,使出滿天花雨灑金錢的絕技來打向自己身上,他不由動了真氣,左手抱抽一卷,右手佛上輕輕一甩一舞。呼呼凡響,二十幾顆疾如鐵彈的明珠,被玉洞真人的拂塵尾捲住,運勁一絞,粒粒明珠跌落地上,一片微細清脆響聲過上,完全變成粉碎!
  歐陽鋒知道玉洞真人用拂塵帚打碎明珠的功夫,有個名堂,叫一鷹落群鴉,是內家金剛功的精華妙技,不由換了一副笑容,拱手說道:「失禮失禮,剛才在下一時眼拙,不知道長是身懷絕技的高人,班門弄斧,具個是貽笑大方了,請吧!」王洞真人見他這樣一說,倒不好跟他破臉了,稽首說道:「無量壽佛,歐陽山主哪裡話來,再見再見!」他剛才一轉身,猛覺背後呼的一聲,一件兵器夾著金風破刃聲,直向自己背心劈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又勁又快!玉洞縣人估不到歐陽鋒這樣陰險奇辣!不禁勃然大怒,他知道歐陽鋒劈過來的定是那具鐵箏,他這鐵箏是精鐵打造的,絃線全是用極韌的鹿筋製成,可以當做武器使用,自己躲閃己來不及!霍地扭轉身軀,揮右臂向外一格,玉洞真人本想用金剛勁內力,用手臂把歐陽鋒的鐵箏劈折,然後回敬一下煞手,給他一個利害,哪知道歐陽鋒這具鐵箏是通心的,箏頭裝著彈簧,彈簧一頭裝了兩條假蛇,兩條假蛇是用軟鋼煉成的,塗了油彩,和真蛇一模一樣,蛇口還裝了幾隻毒牙用蛇口裡的毒汁煉過,可以噬人,和真蛇咬人一模一樣。
  玉洞真人估計不到歐陽鋒鐵箏裡面,竟有這樣陰毒的殺人利器,自己右臂剛和鐵箏一撞,猛覺呼呼兩聲,箏頭彈出兩條怪蛇也似的東西來,在自己右肩背後猛噬一下,登時覺得又癢又麻。玉洞真人立即明白過來,自己一不留神,中了歐陽鋒的暗算,更加怒火攻心,大喝一聲:「無恥之徒,貧道跟你拼了!」呼的一掌,向歐陽鋒劈去。
  歐陽鋒一看得手,立即狂笑跳後,一陣風般跳下岩石,直向樹林奔去,玉洞真人憤恨已極,右臂一抖,把握著的拂塵倒轉直飛出來,標槍般朝著歐陽鋒後心飛去,歐陽鋒搶到林前,把身一扭,拂塵插他不著,噗一聲穿在樹幹上,塵柄貫入樹身半尺多深,幾乎吞沒一半。歐陽鋒一閃身竄入樹林,高聲大叫:「牛鼻子道人,你還要跟我動手嗎?一個時辰之後,你就沒有命啦!」
  玉洞真人一想也是,自己已經著了他的暗算,如果再跟歐陽鋒追逐交手,跳躍用力,可以說是死得更快!因為一跟敵人交手,血脈加速運行,毒氣攻入膏肓,真個一個時辰左右,自己就要倒地斃命哩!
  玉洞真人厲聲罵道:「賊子,貧道跟你素昧平生,沒有一絲一毫仇怨,你居然向我下這樣的毒手!枉你還自稱西域一教之主,好不要臉!」
  歐陽鋒在樹林裡吃吃怪笑道:「我雖然向你下了毒手,我身上卻有解藥,你要想得回性命,也很容易,只要把溝通腎脾二髒,貫通天地之橋的內功訣要說出來,我馬上給你醫治,還可以化敵為友,生死二途由君自擇,哈哈哈!」居然狂笑起來,而玉洞真人說不出的氣惱!
  他覺得傷口痛癢部分漸漸擴大,右肩背火辣辣的,好像無數毒蜂在那裡蜇刺一樣。玉洞真人恨聲說道:「歐陽鋒,你以為用這樣卑鄙陰險手段,便可以逼我說出內功訣要嗎?哼哼!貧道拼著氣在人不在,寧可不要性命,也不告訴你這卑鄙無恥之徒,何況我還可以找尋解藥哩!」
  歐陽鋒大笑道:「你要找解藥嗎?索性告訴你解藥的方子吧!你要解救傷毒,要用正牌西臧麝香和紅花,另加五錢羚羊乳角,和闐碧玉,還要一兩滇池墨蘭心和洱海鶴頂紅花研末,方才可以把殘生保住,還要休養三年,以你內功造詣而論,即使不和我發怒動武,也不過支持二十四個時辰,兩日兩夜功夫罷了,以上這些解藥材料都是曠世難逢的寶物,有銀子也沒有地方買,你要在兩天之內把這六味藥搜齊,何異做夢,還是乖乖的跟我說明一切吧!」
  玉洞真人聽歐陽鋒解毒方子的藥料,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半句話也不說,倏地折轉身來,一溜煙跑出山谷去了!
  這一下倒出乎歐陽鋒意料之外,他搖搖頭由樹林裡走了出來,自言自語說道:「這牛鼻子道人真個強硬,五毒奇經被我初發見的時候,偏偏被風吹掉五頁經文,這五頁經文正是記載溝通內五行的,真是沒有辦法!」他只好拿起竹簍來,覓路走出莽蒼山,返回西域不提。
  再說玉洞真人由對頭敵人的口裡,得到解藥方子之後,立即跑出幽谷,直向西北奔去,這是為何?他一心要在這兩天兩夜之內,趁自己生命還不會完結之前,趕到大理,因為大理段氏皇宮裡,十分富足,以上六種藥料,無一不備,所以王洞真人懶得再聽歐陽鋒的話,運用幾十年性命交修得來的導引功力,把毒氣凝聚在自己右肩背上,然後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兔起鵑落,翻山越嶺,穿林渡莽,如箭脫弦直向大理飛奔去。
  好個玉洞真人,他由莽蒼山中部跑起,跑了兩天一夜,到第二日下午申牌時分,即是黃昏日落左右,已經隱隱望見大理府的城牆了!不過玉洞真人這時候已經跑得筋疲力盡,一口氣提不上來,再也不能夠阻止傷口毒氣蔓延了。他撲通的跌倒在地,在地上勉強爬行了幾十步,弄得衣衫污穢,滿身沙土,但覺眼花心悸,陣陣暈眩!
  玉洞真人要想站起身來步行,也不能夠,心想還有數里之遙,便到段氏皇宮,難道就這樣功虧一簣,眼巴巴死在大理城外的荒野不成?玉洞真人想到這裡,不禁流下幾滴眼淚,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一瓶鶴誕散,可以化解百毒,原本是防身用的,雖然藥不對症,到底也是化毒東西,自己何不拿出來吃下去,暫時阻遏一下毒勢呢?真人不假思索地顫巍巍地取出那瓶誕散來,拔去瓶塞,把瓶中散末完全倒入自己口裡,運用津液嚥下。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鶴誕散的效力發揮起來,玉洞真人頓時減少了一大半痛苦,至少不再喉嚨劇痛,心頭火燙,和頭目暈眩了!他慢慢的站起身來,夜幕已垂,繁星在天,玉洞真人調和了一降血脈氣息,然後繼續奔跑,直到三更左右,果然來到大理段氏皇宮,見著了徒兒段錦,好在這時候玉洞真人神智還未昏沉,記性猶存,把解藥配方念出來,叫段小皇爺把解藥拿來,立即嚥下,保存性命,他才把自己在莽蒼山遇除的經過說了出來。
  段錦一聽之下、真個怒髮衝冠,恨不得立即趕到莽蒼山上,找歐陽鋒晦氣,可是回心一想,歐陽鋒不過是過路性質,即使自己趕去,他也不在,這筆帳只好期諸異日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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