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枯樹寒枝上掠起幾隻驚鴉,在寒冷中發出短促的急嘯,一陣撲翅的風聲,迅即化成小
點沒入穹蒼。
在雲雪蒼茫的「富士山」上,小白的「赤龍」與丑叔叔的「冰封之刀」刀劍交迸,非但
沒有發出刀劍相撞鏗鏘之聲,甚至聽不到任何悶響。
因為「冰封之刀」帶著寒意森森之氣勁,還未交擊之先已頓將「赤龍」添上厚厚冰霜。
冰與冰相碰,竟互相膠纏著,「赤龍」首次面對一柄如此古怪的刀,憤怒莫名,散發出
的無聲怒意驚動飛鳥。
小白一愣未及拔出「赤龍」,「他」已自行催勁,「崩」的一聲,把披在身上的冰雪分
崩離析。
長嘯一聲,竟見星劍光芒,如矢應機,「赤龍」破冰後自行帶動小白長劍疾刺,抖動殺
前要反噬「冰封之刀」,帶給「他」的差辱。
但丑叔叔在一擊之後便收招佇立,藏刀背後,小白以內勁制住「赤龍」怒意,將衝勢止
住。
殺性被阻,「赤龍」不甘心,不情願地發出刺耳難當的嗡嗡叫聲向小白投訴。
「赤龍」反應失常,難道丑叔叔手上的也會是一柄稀世神兵?
只有小白最清楚「赤龍」的脾性,道:「你是不滿他連樣貌也不肯相見,便要你吃了虧
吧?」
「赤龍」嗡嗡地叫向小白表示答覆。
這把披上厚冰作刀鞘的「冰封之刀」絕不是他的原來面目,沒頭沒臉不以真面目對戰,
難怪「赤龍」感到氣憤難平,勢要破開厚冰一睹對方廬山真面目來挽回自己的尊嚴。
「哈哈,好好好啊……小白哥的『赤龍』會叫,好啊!」傻七沒頭沒腦,對丑叔叔突然
襲擊小白非但沒有錯愕,還在拍掌大叫。
傻七興奮大叫後,忽然在雪地上團團轉圈,走啊走的,終於躲到用雪堆出來的雪人後
面。
傻七左看右望,檢視自己身處的安全位置後又再高聲大叫道:「小白哥,你要小心啦
-……。丑叔叔的功夫好厲害的呀!」
傻七的心智比一般常人為低,若不是有高手指點絕不可能身懷絕藝,小白稍為猜想,忽
然就對丑叔叔揖手作禮。
小白道:「多謝。」
丑叔叔道:「為什麼說多謝?」
小白道:「你既教傻七武藝,想必是因為要傻七有一門防身之技,免得被他人欺凌,出
於善意,傻七已是我小白的朋友,我們也沒有必要成為敵人。」
丑叔叔能教傻七絕世輕功猶勝小白,那他自身的功夫也必定不弱,小白這次遠離中土東
來,只為阻止「天皇帝國」侵吞中土,能少一個敵人多交一個朋友絕對有益無損。
丑叔叔道:「傻七思維異於常人,我教他內力輕功口訣,他早已轉化成一套屬於自己的
絕學,青出於藍,比我練得更出色。」
小白道:「的確,常人思考有一定法則依據,久而久之成為一套既定模式,思考每每囿
限於過去所學無法超脫,偏偏傻七就有這種突破規限的天賦,這種天資別人卻無法倣傚,小
白會敗給他是理所當然。」
小白說話客氣容讓,目的志在平息干戈,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但丑叔叔卻道:「傻七內力及輕功能勝我,但刀法一門卻無心參詳,始終無法學得來,
不知道我的刀法能否勝過中土的功夫。」
丑叔叔言下之意就是要跟小白在刀劍上見真章,一戰勢難避免,小白無可奈何道:
「『天皇帝國』的人,似乎對尚武精神都看得很重要。」
丑叔叔道:「你不比試,你手上的『赤龍』也不會罷休。」
「赤龍」兀自發出鳴叫,抖動金光,已作好洗刷恥辱的準備,要是小白避而不戰,也實
在對他不起。
傻七剛才找地方躲起來就是早知將有惡鬥,藏身雪人後就可安然觀戰,說他傻,不如說
他行動簡單直接。
傻七見兩人呆呆的佇立還不動手,不耐煩起來大喝倒采:「沒沒用啊……丑叔叔說的話
一定要聽啊!」
一陣森寒刺骨之氣隨著丑叔叔再度拔出「冰封之刀」籠罩四周,向「赤龍」發出挑戰的
訊號。
「赤龍」也不示弱,抖動劍身鳴叫作出回應,在空氣間蕩漾中竟已聞得刀劍交迸的聲
音。
小白道:「既是公平比試,小白只好以武會友,替你一洗前恥吧!」
小白一句答允應戰,丑叔叔已挺起「冰封之刀」疾搶而前,只見步履如飛猶如驚鴻踏
雪,十步走來未見雪上留痕。
小白忽覺風霜撲面,點點寒雪打來割面生病,以手稍為遮擋,原來丑叔叔的「冰封之
刀」帶動了漫天風雪隨襲,已在咫尺之前。
霆不暇發,電不及飛,「冰封之刀」刀尖已指向小白,失去先機,「赤龍」跳躍撲殺迎
擋。
「吼--!」怒吼聲只是一種感覺,來自「赤龍」,因為憤怒而發出沉雷怒吼。
因為發覺沒有擊中目標,所以「赤龍」憤怒!
「冰封之刀」只是晃了晃便下沉指向地下,插入雪中,丑叔叔以此定了軸心作支撐,身
形懸空,雙腿旋飛疾踢攻向小白。
「赤龍」來不及回擋,小白移步坐馬,以為退至可挺劍回刺的位置,「冰封之刀」卻如
水銀瀉地雪中急劃,拉動丑叔叔騰挪變化,追向小白退位。
距離相差太近,要是不拉遠位置,小白根本無法刺劍而上,只能走步閃避,幸而丑叔叔
身法果不如傻七般迅捷,小白縱未能攻亦總算穩守。
避得數十步後,丑叔叔招式已老,再次收招。
既是公平比試,小白也不搶攻,定神下來正自揣摩如何破招,卻見雪地之上,「冰封之
刀」劃下一字,令小白愕然。
一個「快」字。
能在雁飛雕振,勢似凌雲,連綿不絕的刀招下還能刻上一個「快」字,丑叔叔的腿招並
不是隨便疾踢,根本連小白所走每步皆是被他逼進死位。
要是醜叔叔再急攻變招,小白大有可能無從招架。
丑叔叔道:「這刀招,就是一個『快』字。」
「快」便是刀式名稱,也只有這個字適好配得上。
「赤龍」又嘗不到甜頭,抖動鳴叫得更厲害。
讓小白定下來參悟這招神髓,丑叔叔又再挺刀搶上,這次更迅若驚電,風霜更盛。
「冰封之刀」每次揚起,總牽動四周霜雪集結,寒凍刺骨更令小白反應比平常的慢,要
破招就難上加難。
小白挺著「赤龍」直搗風雪中,由被動變成主動。
丑叔叔還是一招「快」,不過比剛才更急更快。
「赤龍」這次也沒有碰上「冰封之刀」,因為小白竟也用同一招「快」殺入刀陣中。
「好!」丑叔叔叫了一聲便要舉起「冰封之刀」抵擋「赤龍」。
小白在「快」之後沒有收招,補上了一劍,他要為「赤龍」一雪前恥。
「波」的一聲,「赤龍」與「冰封之刀」又是膠著,寒氣太盛,非但沒有破冰一見「冰
封之刀」廬山真貌,「赤龍」又再被冰封。
丑叔叔往腳下一看,只見雪地上被「赤龍」劃上一個反轉了的「快」字。
小白以「盜武」偷來「快」招精髓,隨即盤算出反殺招只能以此一式,才可擋過丑叔叔
刀腿互相配合,猶如兩個高手上下前後夾擊的連綿殺勢。
將「快」字反過來寫,就能先一步將「冰封之刀」於起刀的一刻止住。
丑叔叔甩開「赤龍」,鷹揚拔足,躍在小白頭頂,看起手,又是一招「快」,如狂風暴
雪般無法招架,因為一轉眼,「冰封之刀」已將雪花化作水點,在小白的臉上疾寫一個
「快」字。
要破,只能更快,金光閃過,驚鴻一瞥間,雪地上沒有「快」字,丑叔叔臉上也沒有
「快」字。
「赤龍」的金光卻在半空中留下一個顛倒了的「快」字。
但金光也瞬間消逝,因為這個顛倒了的「快」字,向著丑叔叔的一邊已披上薄冰。
在剛才驚鴻一瞥間,丑叔叔已先一著寫了個「快」字,迅捷得小白看不到他何時起手,
哪時收招。
收了招,還是待「赤龍」金光才顯現出這個被寒霜所刻下的「快」字。
快,已經是一種感覺,要阻擋住「快」,必須有比他更勝一籌的速度。
小白的「盜武」,可偷來招式神髓,但肉眼看不到速度,無法可偷來,剛才一招,已是
小白的極限。
陣上交鋒,憑天賦提升壓倒對力,是過去小白多次殺敗對手的原因,丑叔叔這種「飛鴻
踏雪泥」,只留感覺給人追憶的層次,小白在此時此刻是沒法提升這境界。
要破招,必須要多一點時間。
無法再破招,「赤龍」已不再鳴叫和抖動,對小白不滿,也有點無可奈何。
尚武精神,不在於擊敗對手贏得勝利的驕傲。
一個人如果自恃有一套不敗功夫,便怠懶不再潛心修學,被人迎頭趕上只是其次,最重
要的是失去人生處世應有的態度。
這一次公平比試,小白學會了一套新的思考方法:要是敵人以「殺掉你」為最終目的,
反而會徼發出求生意志將對方殺敗;但要是敵人並不想把你殺掉,只以戰勝自己為最終目
的,是會有可能將自己擊敗。
小白就有這種陣中參詳領悟的天份,天份令他交上丑叔叔這一個朋友。
「朝日村」算得上是「江川藩國」內稍為繁盛之地。
繁盛,這只是相對來說,村內還是窮人集結。但再窮再落魄,顛沛流離的日子裡,人始
終還是需要一刻閑靜,找點娛樂慰藉悲涼哀傷的現實。
每回風雪飄搖,不適合出海打魚的日子,附近村落的村民便往「朝日村」群集,原因是
這裡有一些江湖人賣藝討活。
手頭比較充裕的村民,給他們一些銀兩便可獲一刻快慰,也是對一些只能靠娛樂他人為
生的江湖人些微幫助。
只是他們所賣的都是一些必須浸淫磨練所得來的絕學秘技,要淪落至出賣過去尊嚴才賺
得一點生活,旁人看了不免欷歔感慨。
小白就有這種感慨現實無情的哀傷。
「來來來啊!來啊……只要一兩銀,就可玩『甕中捉鱉』,這門遊戲只是這家有,別處
找不到!」
傻七在村內大街高聲叫嚷,本來已非常出眾的外形,令他更為引人注目。
丑叔叔得悉賤人小池忍忍被天恨一刀斬殺後,今天便帶著傻七來到「朝日村」賣藝討
活,也正好多一個人為他拉客助威。
小白呢?他卻在另一邊遙看,一個要街頭賣藝的武者,要其他武者在旁觀看他出賣尊
嚴,應該是一種悲哀--小白心中無限感慨。
只見傻七身前放有一個高四尺、闊四尺的圓身木桶,左右及上方各有一洞,丑叔叔藏身
木桶之內,將雙手及頭伸出洞外,情況就如烏龜瑟縮在龜殼裡面。
村民見如此趣怪模樣,又被傻七大喊式的拉客口號所吸引,把丑叔叔團團圍住。
一個骨瘦嶙峋、滿臉憂鬱相的村民好奇詢問:「這個『甕中捉鱉』的遊戲是怎個玩
法?」
傻七結巴巴地道:「只只只要給一兩……銀,就可以用這把刀斬劈丑叔叔雙手及頭,一
兩銀有三刀機會,只要傷到丑叔叔就算贏。嘻嘻……不過可不容易啊!」
另一個圍觀的彪形大漢立時穿過人群,交給傻七一兩銀,說道:「我就不信要傷他有何
困難,拿刀來。」
傻七遞上一把長刀給大漢,便即揮刀向丑叔叔左手處斬下。
丑叔叔反應矯捷,在長刀斬下時已即將左手縮入木桶內,長刀劈了個空,圍觀村民都為
丑叔叔喝采,也有些真的怕醜叔叔左手被斬落而驚叫。
傻七嘻嘻哈哈拍掌笑道:「嘻嘻,你還有兩刀呢!」
大漢見丑叔叔反應果真不賴,假如餘下兩刀都無法傷到丑叔叔皮毛,剛才大言不慚的聲
明便頓成村內人的笑柄,心下盤算著下一刀該怎樣斬落。
大漢突然預告似地說道:「這一刀我會朝你的右手斬下。」
丑叔叔咧嘴一笑,歡迎大漢放馬過來。
大漢的預告是要丑叔叔有心理壓力,說罷卻將刀輕輕放在丑叔叔右手上三尺定住。
大漢道:「我還未出刀,假如你現在便縮入桶內,這刀便不計數。」
丑叔叔道:「這個當然。」
大漢盯著丑叔叔雙目,等待他眨動雙眼一刻便即揮刀斬落,因為出刀的距離短了,要縮
入桶內的時間更是千鈞一髮。
呼嘯一聲,這刀又落了空,旋即傳來呼嘯兩聲,大漢早知道這刀會失手,他把握的是醜
叔叔將手縮回再伸出來的一刻,是以一刀過後即反手將刀由下斬上「好痛啊!好痛!」丑叔
叔叫道。
大漢這一刀總算傷了他的指頭,劃了一道口子,丑叔叔即誇張地叫痛。
其實皮毛小傷又怎會令丑叔叔叫痛,不過來玩遊戲的人要是一點甜頭也嘗不到的話可能
會老羞成怒,刻意給他劃一道傷口,扮得可憐,來玩的人感到滿意便會客似雲來。
終於嘗到甜頭,雖然沒將手斬落,但總算下得了台,大漢十分得意道:「這個遊戲總算
不錯,那一兩銀便送給你吧!」
傻七笑道:「多謝多謝!」
其他村民見「甕中捉鰲」遊戲好玩,又不算危險,便排著隊給傻七一兩爭著去玩。
只一盞茶時間,丑叔叔便賺得二十兩銀,每一個來玩的村民丑叔叔都讓他感到滿足離
開。
但玩得一陣,這種方法就令村民開始鼓噪,怎麼個個都只傷得丑叔叔一道口子?開始懷
疑這是一個騙局。
也有因為始終無人可斬下他一隻手而深感不忿。
這個時候,一個高逾七尺、以竹蓑蓋面的男人,提著一把長及七尺的彎刀,在傻七面前
放下一兩銀。
七尺高人配七尺長刀,他說道:「我用我自己的刀。」
丑叔叔感到殺氣森嚴,七尺高人絕非為玩「甕中捉鱉」這遊戲而來,而是真的為了在甕
中捉鱉。
鱉者,丑叔叔是也。
七尺長刀刀氣暴長,直刺入桶中,前入後出,從後凸出的刀身染滿鮮血,桶內的醜叔叔
已被貫穿身體。
事情猝不及防地發生,大街角的小白驚覺時已來不及伸出援手,只聽得傻七的哀叫。
「你殺了丑叔叔!你殺了丑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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