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堅《刀劍笑新傳》第二十八部 淨明池
第 七 章 哭泣毒殺神

  驚虹急掠,殺氣沖天舞爪,寒意衝上九霄,廝殺聲此起彼落,一刀揮下,必須要有人頭
落地。
  戰之道,是殺戮,是殘酷,是藝術。殺人的意思,是殺不了人便要被人所殺。
  擂鼓是催命樂器,每一棍擊在鼓皮,都刺激殺性,鼓聲隆隆傳來,是要每一個士兵陷入
殺性瘋癡。
  前仆後繼,不懼犧牲,為挫敗強敵,為完成任務而拋頭顱、灑熱血--你這樣想嗎?對
方也一樣。
  「你……你不是野村一郎嗎?你去年還在隔鄰的村莊,怎麼會來到『江川藩國』?」
  「因為我投誠了。」
  然後又一具人頭落地,戰爭就是殘酷殺戮,沙場上只要敵對,就算是至親至愛、舊相識
都要殺。
  除了要保存自己的生命,勝利還是一種無上光榮。
  十五萬戰兵已全數攻入雪山上「朝倉城」,與敵對守城的戰兵互相拚殺,不容停頓的廝
殺動作中,只有兩個人佇立。
  九大武將之一的宮本劍藏,「官武」身份。時刻想要獨享光榮,把握每個機會,甚至借
敵人的手殺死其餘武將,終得償所願,鎮守「朝倉城」,獲得守城城主的美譽。
  天草太子,「貴族」之後,原是下任天皇的必然繼承者,他反對殺戮,偏偏殺戮找上門
來。
  宮本劍藏說道:「原來你的刀可以好快,一直都把你忽略了。」
  天草太子道:「假如殺了你便可以停止這場戰爭,我會毫不猶疑用最快的方法斬下你的
頭顱。」
  噹的一聲,宮本劍藏竟丟下手上的闊身大劍在地,還解下身上的甲冑戰袍。
  宮本劍藏笑道:「仁慈的天草太子,素來不喜歡殺戮,面對幾十萬人在大廝殺,你心裡
怎麼想?」
  天草太子道:「停戰,愈快愈好。」
  宮本劍藏道:「我區區守城城主一個,我死了便可停止戰爭麼?」
  天草太子一陣訝然,答不上話。
  宮本劍藏卻露出詭譎的笑容:「以為攻入『朝倉城』便可打敗『江川藩國』,這是妄
想。『江川藩國』要擴增土地已是事在必行,攻打『神山藩國』只是早晚的事,這次的戰事
是你們先來挑起,以為死幾十萬人便可解決這場紛爭?癡人說夢話。」
  「看吧,就算沒有我在陣中指揮,戰兵也會憑著自己的本能廝殺,我們拚殺的結果,一
是你死,一是我亡,可是我只想要活下來,只要活得下來,我便還有機會。」
  天草太子在城池上張望,眼前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大廝殺,「江川藩國」為擴增土地而
殺,「神山藩國」為保家園而戰,根本就是不死不休。
  幾十萬人在大屠殺,就如小白所言的「亂」。
  天草太子的心在絞痛,小白是否早已洞悉先機,這場戰役非但不會平息干戈,相反是掀
起綿綿無絕期的亂世時代?
  狡黠多詐的宮本劍藏,一直使計攀上守城城主之位,終於平安大吉,假如再犯死險,一
生便要就此告終,千算萬計,鋌而走險怎也划不來,最後關頭在光榮勝利與苟且偷安之間,
他合理地選擇了後者。
  退退退,宮本劍藏拋下十多萬個守城戰兵,就此揚長而去。
  凶悍的守城士兵自開戰之先,早已立下為保國家自己要拋頭顱灑熱血的決心,沒有把對
方殺光最後的一兵一卒絕不會停,更絕不會投降。
  投降,會被每一個人視為恥辱,終生無法在「天皇帝國」內足。
  天草太子一人之力怎可力敵幾十萬?戰爭根本不在他掌握之內。
  前往「怡和州」黃沙萬里的大平原路途上,十萬策馬戰兵集結,為首的是一肥一嬌美組
合,還拖著數丈高的巨型鐵籠。
  鐵籠以黑市遮掩,密不透風,裡面時而發出如野獸低鳴的咆哮聲,跟在身後的戰兵距離
鐵籠足有二十丈遠。
  全因鐵籠內散發出中人欲嘔的惡臭,生人勿近。
  十萬騎兵井井有條,甲冑、戰服齊整鮮明。在騎兵後,還有數千頭狂牛,狂牛時而發
蠻,橫衝直撞,四處亂竄,衝到近鐵籠處便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桃子與朱不三同坐一騎,沒有身披將車穿戴的甲胃戰衣,而是一身素白衣衫,披麻戴
孝,頭頂結著白布條,似是為人戴孝。
  出發之先,神山八代麾下的火、山、林三大將軍,便差遣副將把將軍甲冑送到朱不三跟
前,卻可憐地被朱不三一掌摑得倒在地下,還加上連珠炮發的粗話。
  朱不三罵道:「挑那媽!你沒見我在戴孝?」
  副將可憐兮兮道:「但三位將軍……」
  未待副將說罷,朱不三便一手搶過將軍戰服為副將穿上:「你娘親你……看你穿起戰服
多威武,有如天兵神將下凡降世,你呀!這次的將軍就你來做!還不謝我?」
  三位將軍在上,副將當然不敢接受:「三位將軍……」
  話未說完,又是一巴掌狠狠打致副將口鼻血齊飛:「挑那媽你!三位將軍!三位將軍!
將軍只有一個,你干還是不幹?不干我殺了你!」
  干是死,不干也是死,可憐副將變成騎虎難下,惟朱不三還是不斷逼迫,拳腿齊下,被
打致遍體鱗傷,卻沒有一人敢阻止。
  朱不三自親手「殺了」朱小小後,人便頓入癡狂,動輒對人拳打腳踢,一時又陷入迷
惘,一時又哭個不休,十萬人當中,只有一個桃子可以將他激動心情平復。
  就在副將要被當場踢打致死時,桃子一手把朱不三擁入懷中親吻,在溫柔中他才懂得制
止自己的瘋狂行徑。
  只有桃子的溫柔可以將他安撫平靜,所以軍中沒有一人敢再接近朱不三。
  「嗖」的一聲巨響破空,聲如夜鴉驚呼,又似子夜鬼哭,矛槍挾著凌厲氣勁射至大軍之
前直插地下,憨示眾軍止步。
  冷風陣陣,風雪中號角吹奏,鼓聲隆隆,舉目見「怡和州」大平原上已有五彩戰旗在飄
揚,八萬騎兵戰馬枕戈待發。
  「神山藩國」與「江川藩國」無法和談,對壘勢所必然,舉國上下立即投入備戰狀態,
在江川十兵尉所頒下的怖防策略下,先重用宮本劍藏鎮守「朝倉城」,而不凡聖子則率領八
萬精銳雄師,集結「怡和州」大平原阻截敵軍進襲。
  八萬騎兵戰馬,人馬均以軟甲護著腹背胸胯,胸甲雕繡人形,胄鎧裝配精良,手持長兵
盾牌,殺氣騰騰。
  兩軍對峙下,一場殺戰已如夫在弦,被朱不三幾乎打個半死的副將策騎而出,帶著朱不
三的口訊向「江川藩國」的將領不凡聖子進行交涉。
  自揣摩出「無敵」的真正殺力後,不凡聖子已一洗「富士神兵祭」敗於情缺的沮喪,就
算是再面對小白的「赤龍」他也無畏無懼。
  聽罷副將的口訊,不凡聖子下了一道簡單的命令:「號角。」
  號角吹起,八萬大軍搖旗吶喊,立時衝鋒陷陣,殺聲震天,要來個貨真價實的刀來槍
往,肉搏血戰。
  「殺呀--!」這邊廂火、山、林三大將軍亦揮動令旗,士兵以火燃燒纏著牛角、牛尾
的布帛,牛群痛得狂性大發。
  嚎叫聲中,幾千頭火牛洶湧而出,直闖入「江川藩國」騎兵陣。
  但見鐵騎兵人人手持巨盾、大刀準備出擊,經已列好的二十小隊殺勢陣形被疼痛不已的
狂牛橫蠻地亂竄亂撞下,相互踐踏,一時潰不成形。
  被撞拋下馬的戰兵,不消一刻便慘死鐵蹄之下。
  突然一道白光剩空,駿馬良駟的嘶鳴聲下,竟見不凡聖子策馬飛越騎兵頭上如天神降
下,仗著「無敵」殺開血路。
  刀光霸狂,殺人如麻的刀。「柳生一刀」出擊。
  折斷後的「無敵」在不凡聖子手上揮動得更見瀟灑自如,一刀劈落帶著無邊淒涼寒意,
彷彿要滅絕此間生靈。
  只是一刀,便破開足有十丈遠、近丈闊的裂痕,幾百頭火牛盡被分屍而死。
  不凡聖子自獲得「無敵」後便因未能發揮出它實際威力而耿耿於懷,這一刀剎那間卻令
天地昏暗,造成驚心動魄的屠殺場面,擋者披靡,比自己預期中的殺力更強幾倍,興奮得他
如癡如狂。
  目睹自己的將領大發天威,本已凌亂潰不成軍的陣勢再度重整旗鼓,跟火、山、林的十
萬戰兵直接交鋒。
  不凡聖子仰天大笑,不可一世的大叫:「朱小小,來殺我吧!」
  「嗚--哇!」怒吼聲中,一具龐然大物自鐵籠中飛撲而出,他所經過的地方,留下一
道黑痕,百多戰兵毒發身亡。
  眼前的朱小小被劇毒侵體,已變得面目全非,全身長滿一個個膿瘡流出腥臭不堪,中人
欲嘔的膿液,肌膚紫黑,身軀暴脹逾倍,毛髮盡落,雙目已盲,神智全失。
  不凡聖子一呆:「哪兒來的怪物?」
  朱不三把自己的親兒弄成怪物,人見人怕,失常地又哭又罵:「挑那媽!仆街賤種!你
怕嗎?你怕什麼?你不是要找我的兒子嗎?他就在你眼前呀!殺呀!小朱!殺了他!」
  沒有思想,只懂得聽從朱不三命令的「毒殺神」,如飛撲向不凡聖子。
  不凡聖子心下一怯,隨手抓來幾名戰兵擲去,「毒殺神」感覺眼前有異物襲來,張口嚎
叫。
  口腔散發的惡臭毒氣形成一股黑色煙霞,籠罩四周,幾名戰兵在彈指間被侵蝕成只剩下
白骨,觸目驚心。
  朱小小犧牲自己練成「毒殺神」,只是張口怒嚎,便把在場十多萬戰兵嚇至魂不附體,
如潮水散開。
  「小朱!你所向無敵!去殺吧!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朱不三大聲指示,「毒殺神」
大步走前,反應稍慢的戰兵碰及他的身體,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毒性傳染。
  劇毒蔓延開去,如死神張牙舞爪從天而降,轉瞬間又死了幾百個戰兵。
  「無敵」如烈風割體,在幾丈之外借刀氣破開戰兵,直斬「毒殺神」。
  「毒殺神」肌體猶如鐵石,刀勁只斬開一道傷囗,一股毒氣湧出,他身旁四周幾名戰兵
頓化成白骨。
  毒氣如浪席捲,不凡聖子一直退退退。
  再不拉開戰圈,一個「毒殺神」便足以殺死八萬雄師。
  不凡聖子以自身作餌,引領「毒殺神」退開至大平原另一邊荒地,朱不三拉著桃子一直
跟在後,要親眼看見「毒殺神」手刃仇人。
  朱不三目睹兒子神威,把不凡聖子嚇得如驚弓之鳥退避三舍,大叫聲吶喊助威:「朱小
小大發神威!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水火不侵!」
  狂風怒號,也在譏笑不凡聖子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沒命奔逃,縱有「無敵」這把稀世神
兵,也無法抵擋蝕肉化骨的毒氣。
  驚濤拍岸,不凡聖子已逃到荒地的邊緣,眼前是千丈高山懸崖,根本無路可面對「毒殺
神」,碰不能,傷也不能,就算接近其身前三丈也有機會被劇毒感染。
  「毒殺神」尚未追殺而至,朱不三的吶喊聲已如天打雷響。
  「朱小小大殺三方威震四海五湖,打得不凡聖子六神無主,七手八腳,不敵我家十足殺
將神人朱小小,好啊!請鼓掌!請鼓掌!」
  桃子也一邊奔跑,一邊帶著小鼓拍打,以助聲勢。
  朱不三與桃子吶喊助威,「毒殺神」聞聲淚流披面,手刃仇人在即,興奮得仰天狂嚎。
  「嗚哇!」
  手捉住頸項。
  劇毒注入體內,令肌膚浮腫紫黑,不凡聖子立即運勁逼毒,惟「毒殺神」死不放手,源
源不絕的毒力瞬間擴散全身。
  朱不三與桃子喝道:「殺死賤種!殺死賤骨頭!」
  不凡聖子命懸一線間,反手以刀插向「毒殺神」令他痛叫彈開。
  萬毒蝕骨,不凡聖子全身瞬間長滿膿瘡,波的一聲以內力爆開一個,第二個膿瘡又即長
出來,痛得他跪地怪叫。
  「神海」忽然波濤洶湧,翻起巨浪,席捲而來,浪中竟有一人飛步而前。
  及至崖邊,這個人縱身飛步踏上崖頂,藉浪花注勁,急舞翻旋,全數打在不凡聖子背
項。
  能有如此驚人的武功,「天皇帝國」內只有江川老不死一人。
  「殺呀!殺死他!殺死不凡聖子!」
  不凡聖子無計可施,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死路一條,怎麼辦?寧被毒死還是跳下千丈
懸崖?
  「哈……哈哈!哈哈,傻瓜,朱小小真是天大的傻瓜。」已死到臨頭,不凡聖子不持刀
拚殺,也沒逃避,卻在癡笑。
  狐疑,驚愕,迷惘,無法置信。「毒殺神」雖失去雙目神智,仍然聽到不凡聖子瘋狂大
笑。
  朱不三罵道:「賤種賤骨頭,你嚇瘋了頭嗎?你就要死啦!還在笑?」
  桃子也跟著罵道:「別理他,毒死個賤骨頭再說!」
  不凡聖子搖頭恥笑:「可愛的水晶晶真幸福,有一個白癡透頂的朱小小連你的溫柔也末
嘗過,便對你如此著迷。」
  「毒殺神」聽到水晶晶這個名字,心亂神悸,發出無盡哀怨的嚎叫,聞者心不凡聖子
道:「你把自己變成一頭怪物,不過想要親手把我殺斃,可惜啊,要死,我可以有很多選
擇,跳崖可以死,一刀可以把自己殺死,哈哈啥,真可憐喲,付出這樣的代價還是無法親手
殺我。」
  卑鄙的不凡聖子,想到朱小小不惜代價都只不過是要把他殺掉,假如他自殺,朱小小所
付出的一切便白費心機。
  朱不三叱喝道:「挑那媽叉雞雞!你不但賤,更無膽,狗賊不如!」
  不凡聖子得意洋洋道:「是啊!面對這樣的怪物,我好怕啊!我一怕,就會站不穩,不
小心跌下去的話,你乖兒子的仇要找誰來報呢?」
  朱不三大喝一聲:「他奶奶的,你玩心理戰,我就不信你夠膽自殺死!小朱!我跟你一
起殺了他!」
  「毒殺神」聽隨指示,與朱不三一同撲上。
  詭計被拆穿,不凡聖子怕「無敵」劈傷「毒殺神」反招致毒氣四溢,把刀按著不動,以
拳腳先擋下朱不三怒拳。
  朱不三拳到中途忽然橫身躺下,「朱氏賤格拳」向下陰抓去。
  半生最愛淫樂的不凡聖子對那話兒最是在意,閃身後退,卻即被「毒殺神」一十兵尉更
摸不著頭腦,一直以為戰局在他掌控之內,是算漏了些什麼嗎?小白另有陰謀?
  如飛似的奔回大峽谷戰場,只見傷亡枕藉,屍骸遍地,死的大多數都是自己的「神風不
死兵」。
  小白帶來的十萬「僧兵」,縱使再強悍,要滅絕所有「神風不死兵」絕不可能是一時三
刻的事。
  除非另有一個人,一個小白收藏起來的人。
  神山八代。
  十兵尉怒道:「好卑鄙的陰謀。」
  神山八代微笑道:「戰爭本來就是詭譎莫測,只需要達到目的,手段何必計較?」
  十兵尉道:「小白根本沒有打算取勝,卻讓你這個老孤狸來收拾殘局,要造成天下三分
的局面。」
  神山八代道:「他只想要阻截『大東日帝國』侵吞中土計劃,我答應他只要登上天皇,
必定履行諾言,惟『天皇帝國』的事,還是由我們自己人來處理比較好。經此一役,『朝會
城』由天草太子割地稱王,老不死未死,我仍會坐擁『神山藩國』,十萬『僧兵』已長驅直
進你們『江京城』,必然讓『江川藩國』大傷元氣,我就可安枕無憂等待登基為天皇。」
  當日出發之先,小白曾以一紙信箋給好朋友天草太子,上書一個「亂」字,天草太子就
經已洞悉小白用心,只是要造成三國鼎立的亂世之局,讓「天皇帝國」進入戰國時代。
  十兵尉一日未平定內亂,就不可能出兵攻打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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