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雲渺渺,莽莽蒼蒼的群山中吹起凜冽旱風,萬里黃土刮著沙浪,一重一重席捲
入「九龍寨」。
「九龍寨」山勢奇異,兩邊烽巒對峙,成蜂巢狀,中央山石百孔千瘡,風勢猛烈時鑽過
山洞,頓時響起幽冥鬼哭般的叫聲,迥聲不絕,加上金黃色風沙如煙霧般瀰漫,光照不定,
益顯「九龍寨」迷離幽深。
「九龍寨」天氣不定,地勢險峻,不時刮起大風沙,加上山巖碎石經人以五行八卦方位
布出陣形,胡亂闖進便牽動三十六個不同大小殺陣,不利於大軍長驅直進作戰。
大戰在即,小白礙於情勢急迫而暫且摒棄當初誓詞,與伍窮合作,借「天法國」兵力與
自己的「鐵甲軍」結合,對抗名昌世、余律令、刀鋒冷、藥口福、皇玉郎所聯結起來的強大
勢力,除了兵力充足之外,還要有帶兵行軍的將領。
伍窮一邊,春冰薄心術不正,「窮凶極惡十兄弟」不能寄予重任,自己一方有將軍、血
霸王、生力、朱不三等能征慣戰的沙場大將,但還需一個軍師輔助,遂命笑夢兒往「菲林」
召回莫問,以集合最強兵力應付許勝不許敗的一戰。
莫問自小便顯出其不凡領導才能,但生性怠懶,欠缺直戰經驗,被芳心帶走經年,與大
軍缺乏溝通,貿然命他出掌要位恐難服眾,選擇了「九龍寨」這險要之地,讓莫問帶少許兵
馬試戰,只要凱旋而歸,真正大戰便要一觸即發。
耶律夢香得知此役非同小可,去找已向伍窮請辭的芳心暗中協助莫問。
莫問本就是芳心未來當上皇太后的後著,就算已決心暫時歸隱以保性命,仍耐不住誘惑
前往「九龍寨」視察地形,謀定作戰計策。
本應該沒有凶險的勘察之旅中,卻被太子留意到她一舉一動。
由離開「天法國」及開設「童養媳府」收買稚童,太子都要確定芳心是否已決心歸隱。
可惜,她今天來了「九龍寨」。
誰又料到她竟會遭受伏擊?
無情疾矢狠狠地穿過足踝,血在淌,淚在心底發燙,痛楚叫聲來到喉頭便哽咽風沙疾
掠,撲面如刀割,此處方圓數里但是黃土,渺無人至,呼天不應,川地不聞,也沒有人知道
芳心今天來此,淚會示弱於敵人面前,叫聲會刺激敵人殺意。
芳心自出娘胎,每遇劫難皆逢貴人相助,半生光輝璀璨,自第一場戰役她便是率領萬軍
的大元帥,幾時曾經遇過如此無依無助的景況?
血清清楚楚的淌在面前,眼前的兩個人,太子及古刀都是冷漠無情的人,臉上只有森寒
殺意,一陣死亡的感覺忽襲心頭。
絕色美人、大元帥、皇后、戰才芳心就要落得葬身於此的下場?
芳心忽然微笑道:「當初伍窮賜封你為『天法國』太子卻遭你婉拒,現在竟然為了要投
靠伍窮,而秘密將一個弱質女流殺掉,原來太子也只不過是個卑鄙無恥的王八蛋。」
太子微一低頭,冷冷地道:「殺一個本來對我毫無威脅的人實在非我所願,只是計劃出
了岔子,太子在名昌世之下,『連城訣』大計勢難拓展,相反伍窮是個有勇無謀的蠢才,只
有他才可以給我太子利用反攻名昌世,最後再把伍窮也操控在指掌中,才能圓我『連城訣』
偉大構想。」
芳心垂死掙扎,要盤算出保命的計謀,拖延時間道:「芳心已離開伍窮,你大可安心去
倚仗『天法國』,殺我只會令伍窮、小白,還有我的兒子笑莫問以你為敵,無助你的大
計。」
太子滿懷信心:「錯了,你太低估自己在伍窮心中的份量,他需要的是一個智囊,芳心
在『天法國』地位實在無可取替,將來除掉名昌世後,伍窮、小白便要回復敵對關係。伍窮
更需要你在身邊輔助,本來你沒有退出我也不會想到利用伍窮,但巧合地芳心要離開,才讓
我有機可乘,只是芳心地位無法取代,除非你死了,他才一定要倚仗我。」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立定決心向高峰攀去,只寄望位極人群與眾不同,最後成為獨
當一面的霸主,芳心的成就雖然得到了肯定,卻已是她接近死亡之時。
而最大的諷刺,則莫過於應該可以退下戰線安享晚年,卻被更大的誘惑牽引再戰江湖,
誰知跟前正是一個死亡陷阱,踏進去便不能回頭。
芳心要死的話,也只死在自己的貪、嗔、癡慾念上,理想不過是要當皇后,不是達到了
嗎?放棄只因貪戀更高地位,延續所謂不敗神話,原來世間並沒有不敗不滅的神話。
安心歸隱不也是成全了願望嗎?為何要復出?為何不讓新一代有機會冒出頭來?要死,
全因眷戀往昔風光。
要以美色引誘他嗎?一個十八歲少年又怎會對年屆三十三的婦人有興趣?諷刺啊,原來
美色會有不管用的一天,原來戰場上的指揮天才沒有兵力在手便耍不出花樣。
跪在地上的芳心忽然掙扎爬起,一拐一拐的她更是我見猶憐。
芳心道:「我不是求你,芳心已知今日必然葬身於此,但我曾經是個統領數十萬軍的大
元帥,『天法國』的皇后,我不想死得那樣難看。」
太子靜待芳心的最後要求。
芳心續道:「讓我戰死沙場。」
雖是弱質女流,但芳心始終是一個將領,戰士沙場捐軀是永恆不變定律,誰又願意死在
可憐兮兮的淚泊中?
太子道:「我出手無情,與我對決你會死得爽快,戰場上最光榮的死是拼盡最後一分力
而死,太子敬你曾經是個大將軍,就給你最高的敬意。」
芳心含淚道:「多謝。」
已被太子開鋒的古刀一直沉默不語,太子一個示意眼神便提劍趨前,現在的古刀已成為
太子身旁提劍的僕人,隨身攜帶兩柄劍,一柄是太子兩度用來對敵的劍,一柄屬於自己所
有。
芳心接過太子的劍,半生從未習武的她雖不是第一次提劍,但寒意深邃的劍鋒,透射出
淒冷劍光,教芳心迥思百轉。
明知無法敵得過眼前的太子與古刀,芳心只是垂死掙扎。
一劍揮下,劍招是如此笨拙,劍的沉重甚至令芳心未衝前斬敵便仆倒地上,面門重重印
在黃土上,滿面污泥。
狼狽的芳心再忍不住死亡的無助感覺,兩行淚痕逕自落下,又再度令她振作而皇后芳心
縱使死也不能示弱人前,要在敵人心內留下最深刻印象,要太子一生都記著芳心絕不束手待
斃。
古刀沒有乘其不備一刀割掉她的頭顱,已算是一種尊敬。
古刀道:「戰才芳心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今日能有幸與你一戰是我莫大光榮,來吧,
我會讓你迸發出人生最後的光芒。」
芳心含淚哭道:「多謝啊……真的多謝。」
腳傷的痛楚令芳心舉步維艱,迫不得已以劍尖支撐身體,拖著一條長長血痕來到古刀跟
前,怵目驚心。
又是笨拙無力的一劍,橫裡一揮,企圖把古刀割開兩邊,卻被古刀輕輕以劍拒古刀道:
「不行啊!這劍軟弱無力,殺意不足,你要光榮赴死必須迸發殺意,這是生死相搏的決殺,
不是陣後指揮,你必須忘記過去才可以突破常規,來啊,再給我一劍!」
芳心勉強原地再斬一劍,寒光撲面,添了三分殺力,但還是被古刀輕易截擋下古刀道:
「這一劍較像樣了,證明你還有潛力,有一個直接方法可助你急劇提升,但必須先忍痛
楚。」
古刀說罷輕輕一劍劃過芳心臉龐,一道涼氣旋即自芳心臉上擴散,是血在淌下,一滴又
一滴的落在肩頭,血那樣紅,那樣淒厲,教芳心天旋地轉,無法自已。
痛楚、侮辱激發自身反射抵抗的能力,陷於意識迷亂的舉劍連斬,芳心已渾忘劍的重
量。
古刀道:「好,你愈來愈有成績了,證明這方法奏效。」
說罷劍光陡閃,覷準芳心左前臂掠去,噗的一聲,一物跌在地上。
是一隻斷了的尾指。
哇然淒哭,芳心放聲高叫,誰啊?有誰來救伊人?
驚叫聲已在「九龍寨」迥響過百千遍,直至繚繞餘音消散仍不見人蹤,這次確實是天妒
紅顏,不再給芳心機會圓皇太后的美夢。
驚慌過度便會催化憤怒,縱使是女流之輩,死亡也會將她逼成痛癡。
芳心雙眼滿怖紅光,憤然道:「芳心立誓,就算化成厲鬼也必定要你們不得好死。」
傷痛交集迸出生命光芒,芳心終於能使出生命中最快疾的一劍,噗的一聲,帶血直穿而
過。
刺中了,連芳心也有點喜出望外,劍鋒竟直過古刀咽喉,那種感覺直傳至芳心提劍的
手,嚇得她跌坐向後。
「很好啊,芳心大元帥終於迸射出人生最燦爛的光輝,也該心滿意足,入土為安吧?」
古刀徐徐將劍拔回,原來劍鋒只穿過他頸項側邊的皮膚。
完了吧?最後的要求也達成了,芳心已沒有藉口可以拖延死神的來臨,古刀提著劍一步
一步的邁前,芳心閉上雙眼迎接。
「劍!」一直在旁的太子忽然躍馬而下,搶前不由說就奪過古刀手中的劍,芳心以為他
要把自己親手幹掉,卻見太子急奔而前。
呼嘯數響,太子舞掄劍光拒擋,噹的一聲把來物疾劈而下,是箭。
又是箭。
連環數箭不停射來,「九龍寨」入口處已見麈土飄揚,一騎快馬朝向芳心疾馳而來,鞍
上人不停搭箭上弓,連環發箭阻截古刀殺芳心,說時遲,那時快,人馬轉眼愈趨接近。
來者箭無虛發,全射向古刀與太子要害位置,快箭更射中兩人坐騎眉心,兩命嗚呼。
已盟死志的芳心又再燃起求生慾望,在她生命中每到最後關頭永遠有貴人相助,這次也
不例外,來人是誰啊?
是小白嗎?還是伍窮?難道是莫問?
駿馬愈趨愈近,終於可看清楚來人,看他臉容失去一對耳朵、沒有眉毛,下巴不見,遠
望不欲近觀,近觀欲嘔吐的一張怪臉叫芳心乍喜還驚。
芳心絕對無法料到把她從死神手上救回的竟然是一個醜八怪,這個曾經在「天帶城」一
役中想把她殺掉的薛無訣。
當年芳心還在「武國」時,艷光絕色傾眾生,曾暗裡拜倒石榴裙下者不知凡幾,從來沒
有女人願意親近的薛無訣也是當中一人。
當日芳心假傳密件住「觀星台」找名昌世,卻從破碎的「觀星台」上摔下,救她的正是
威武猛將薛無訣。
為了將來可以利用,芳心以色利誘,曾一度溫存,薛無訣這個醜八怪能與美女共寢,令
他難以忘懷。
後來名昌世下令攻打「天帶城」,領兵的正好也是薛無訣,當時還對芳心窮追猛打,要
不是小白及時營救,那次便很可能葬身林中。
今日為何又要出手救援?他又怎會知道芳心受困?
薛無訣單騎擋在芳心身前,臉上仍是那一副古怪的笑容,要保持芳心性命的立場已是十
分明顯。
既被名昌世所臣服,太子與薛無訣已是一夥,但太子早存大志的心已是昭然若揭,太子
的一舉一動盡在名昌世所監視之下。
太子殺芳心最終目的是要讓伍窮對芳心心死,繼而取代她在「天法國」的位置,芳心一
日不死,計劃要是被名昌世知悉又要再出亂子,很可能更被毀掉「連城」,太子必須好好沉
著應付薛無訣的干預。
太子不慌不忙道:「芳心是『武國』的敵人,殺她只會有百利無一害。」
薛無訣淡然道:「要是我將你準備投靠伍窮的消息稟告太上皇,那時殺你才是真的百利
無一害。」
簡單一句話,已表現出薛無訣洞悉太子的計劃。
這個平時不起眼的「武國」威武猛將,在「武國」顯赫有名三位大將中排名最末,虎將
歸於盡及鐵將如山俱已先後死去,惟獨他一人在多次戰役中均能保住性命,甚至乎換了數個
皇帝依然能穩住地位,似乎是隱藏著獨特能耐,他所倚仗的又是什麼?
不明底細的人,太子絕不輕易言殺。
因為這種人,一是有利用價值,或者並不是現在的太子可以對付。
太子道:「救一個垂死的人而冒上殺身之危,實在有點愚蠢。」
薛無訣道:「她是我的女人。」
簡單一句話,薛無訣便把傷重的芳心拉上馬背,太子一直沒有任何指示,古刀也不敢貿
然殺上。
看著薛無訣帶走芳心,古刀實在不明所以。
古刀道:「城主,我們就這樣放虎歸山?」
太子道:「是正中下懷,立即回去替我調動兵馬,我要把他倆都逼進死巷。」
古刀雖然不明白太子用心,但也不敢怠慢,立即動身起行。
明明放走了芳心,但又改變主意,亦縱亦擒,太子究竟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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