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堅《刀劍笑新傳》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
第 十 章 笑一笑好了

  在極區茫茫冰原之下,狂風呼嘯,刮起雪花如滔天巨浪吞噬,最難克服的其實是驀然升
起的「驚寂」感覺,原因是人在此間最易感受生命的渺小,前路盡被風雪掩蓋,方向難辦,
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就像盤古初開,一片混沌,切實體驗到生命的虛空,真正浩瀚和偉大
的其實是宇宙,真正具有生命的其實是大自然,人只是微塵。
  「驚寂」會摧毀人生存的意志,要是此刻人獨對淒風殘雲,準會感到無力對抗,被雪浪
吞噬,幸而今趟前來「罪林」採藥的是早已慣對生死的一班戰友,縱使風雪再猛,依然無損
他們的鬥志。
  自那怪人擄走了桃子,朱不三又撲進風雪中追往營救,前往「罪林」的一眾人便只剩下
耶律夢香、莫問和「八神」等十人。「八神」已完全清醒過來,至今仍不知剛才瀕死的原
因,也許是那白毛人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法門,要是果真如此,那朱不三將會十分危險。
  無論如何,大家都總算僥倖避過一場大難,可是茫茫風雪之中,莫問好肯定還有埋伏,
只是敵人不撲殺出來,也一定是沒有把握,要借助如此風雪來隱身潛伏,伺機再殺,敵人的
目的究竟為何,剛才桃子已露端倪,是為殺耶律夢香而來,那即是說「天皇帝國」要先痛擊
小白才會直接進攻「神國」。
  前路難行,陷阱四伏,八小朱齊齊向莫問望去,等候他指示下一步將要如何,莫問說
道:「都笑一笑好了。」說罷莫問逕自沖風冒雪往前邁步,完全不理埋伏,把「八神」都弄
得糊塗,禁不住轉向耶律夢香說道:「夢香師父,真的就可以這樣什麼都不理嗎?」
  耶律夢香也帶點惘然,對莫問道:「莫問,你有良策應付前面可能出現的陷阱嗎?」
  莫問道:「那要看看情況怎樣才可以說。」
  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教耶律夢香甚是生氣,說道:「莫問,我們對這種雪地的環境
並不熟悉,相反剛才桃子說過『天皇帝國』經常處於嚴寒,冰天雪地對他們極之有利,若沒
有十足把捱的話還是先商討對策再趕路好了。」
  以耶律夢香為首,「八神」見她並沒隨莫問前行,也就在原地站立,莫問回身說道:
「對了,正因為並不熟悉這種環境,所以現在莫問便要爭取時間去瞭解。」
  耶律夢香聽罷更氣:「莫問,不要再胡鬧。」
  莫問停下來轉身笑道:「莫問不是胡鬧,或許爹面對這種未知的危機不會毅然冒險,但
爹是爹,莫問是莫問,我們始終是兩個人,應付的方法當然不同。『天皇帝國』的人既有心
來此埋伏,但卻不敢貿然進攻,自有他們的原因,假如不讓他們有機會進攻的話,莫問一時
也不能預計他們會用啥方法,不過,只要他們敢出手,莫問有信心可隨機應變。」
  聽莫問如是說,「八神」亦覺說話有點道理,莫問始終不是神仙,要是敵人潛伏不出,
他們在此空等也是徒然,敵人既已準備伏擊,自已就只能夠見招拆招,敵人未出招,又如何
談得上拆招?
  漫天銀絮,瓊瑤匝地,四下裡儘是白茫茫,莫問掏出酒壺來喝了一口,心情舒暢,笑
道:「不管前路多難走,我們來這裡目的就是要採藥回去醫治朱小小的毒害,許多困阻止等
待我們去解決,有困難的話,笑著面對好了,就算是過程中有人要犧牲,只要最終仍能夠把
藥採回去,就即是此行目的已達,否則才是一敗塗地。怎麼了?八位小朱,難道你們沒信心
去面對未知的危險麼?」
  像是激勵,又像是挑釁的說話,令八小朱頓時精神一振,喝道:「誰說的?我們有啥艱
難沒遇過?」
  莫問笑道:「對了,人生能相聚的時間並不多,我們今趟能有機會攜手面對危險,實是
難能可貴的回憶,應該好好珍惜才是,既來之,則安之,輕輕鬆鬆,笑一笑,一切更美
妙。」
  說罷,莫問向耶律夢香瞧去,像是問她有沒有信心面對難關的樣子,夢香無可奈何,惟
有隨莫問冒雪前行,雖是如此,她心裡並不太苟同莫問隨機應變的方法。
  耶律夢香向以謀略稱著,習慣事事部署,絕不貿然進攻,今次前來隱蔽的「罪林」的采
藥,要不是事態急不容緩,又只有莫問這個識途老馬知道「罪林」所在,否則她也不會任隨
莫問出主意,況且這一場大風雪亦不知要落到何時才會停,難道要她一個人在這裡先行謀定
策略再獨個前行麼?
  十人一路,行行重行行,天降大雪,只能緩步前進,行程十分緩慢,到得雪山山腰處,
剛好有一山洞可藏身,幾人便躲進洞內暫憩一晚,由八位小朱輪流守夜,四周只聞寒風呼
呼,並不見有人來襲,整夜裡莫問都蒙頭大睡,鼻鼾發出的噪音幾可蓋過狂風。
  黑夜過去,又是晨曦,狂風暴雪依然,莫問睡眼惺忪的擦擦雙眼,抖擻一下便繼續上
路,耶律夢香開始有點埋怨一直刮打著鳥風,「八神」隨莫問再起行,一直團團圍著夢香,
不敢有失,調皮的莫問沿途還跳在朱不大的木輪椅上,讓朱不小推著他前行,真是懶得過
分,一邊行莫問還笑著問:「朱不大,假如你的木輪椅能把我們全載著的話,豈不是大家都
不用辛苦走路了嗎?」
  朱不大一呆,旋即答道:「我倒是沒有問題,但如果全部坐上來的話,要誰人來推
呢?」
  莫問聽罷眨了眨眼睛,傻笑道:「對啊!我怎麼想不到呢?」
  大家都以為這只是莫問尋常的玩笑時,終於到了山巔之處,站在高處鳥瞰山下,另一邊
的山勢仿似一條大斜坡,遠處的天際白光在風雪中幻射出彩華,絢麗多姿,莫問指著山下說
道:「只要到得山腳,『罪林』便在望了。」
  連日長途跋涉,如今聽得目的地在望,「八神」都興奮若狂,同時也放鬆了警惕之心,
忽地「嘰嘰」的聲響清晰可聞,「八神」曾領教過那白毛人的邪法,對此怪聲特別留意,心
中兀自怦怦亂跳,遊目四顧,要察看聲音從何傳來。
  突然,嗖的一聲,身後有強物破風,莫問首先察覺,大聲叫道:「他們來了,正是我預
計的時候。」
  「八神」立即散開擋在耶律夢香身前,將她護佐,強物射來,莫問隨手擲出酒壺向那物
體飛迎過去,噗的一聲,那物將酒壺貫穿,乍看是一條如棍狀的平平無奇物事,怎知一碰上
酒壺,那棍狀物霍地張開,彈出十柄逆刃刀鋒,如像倒釣一般割裂酒壺。
  莫問一見作狀大叫:「唉呀!酒壺內竟還有酒,真是太浪費!」莫問口中說得輕鬆,
「八神」卻為怕耶律夢香有所損傷,精神全都繃緊,莫問嘻哈笑道:「哈!我的一休小弟來
了,雪山遇故知,可借沒有美酒共醉一場,真可惜,真可惜。」
  那物事莫問早已見識,正是一休大師精心研製的神兵「長生」,既有「長生」,當然也
有「風刃」,莫問此刻並無任何兵器在手,如何應付「長生」和「風刃」同時來襲?
  那「嘰嘰」的聲響愈來愈接近,莫問忽爾自木輪椅上跳起來,一手便把朱不大背在身
上,眾人正覺奇怪之際,莫問竟一拳將木輪椅轟散,朱不大喝道:「莫問,你幹什麼?你叫
我還怎樣走路?」
  莫問不理朱不大叫嚷,將木輪椅散開後的長木分到各小朱手上,真不知他想要幹些甚
麼,莫問還調皮地笑道:「傻瓜,要是死了的話才真的不用走路呢,有命回去,莫問替你另
外再造一張更精緻的又如何?」
  耶律夢香在旁靜觀其變,莫問最後才將一塊木方遞到她手上,說道:「娘親,我可以叫
你娘親吧?」莫問忽爾這樣一問,夢香有點呆愕,她既已與小白成親,又是皇后身份,千真
萬確可稱得上是莫問的娘親,可是一直以來莫問都有親娘芳心,是以總叫喚夢香為公主,就
算莫問想要認夢香為娘的話,也不該在這個危急的時候吧?
  夢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莫問又道:「娘親,雖然你不愛莫問,可是我爹卻是沒你不
行,這班人是衝著你而來,既然爹不在,我這做兒子的便要子代父職,負起保護娘親的重
任。」
  莫問一輪快語,夢香還未完全聽進耳裡,他又彈開將背著的朱不大交到其他小朱手上,
然後急道:「這些木塊可是讓我們逃出生天的救星,千萬不要失去,你們要記著我剛才所指
『罪林』的位置,那處前方會有一道冰牆,要是失散,便在那兒等。」
  驀地,後方又有破空之聲,莫問回頭見銀光閃閃,正是「風刃」那長長軟刀刃劈來的前
奏,莫問哇地一叫,旋身躍起回到夢香身邊,夢香被他搞得暈頭轉向之際,莫問竟從後將她
一把抱住,夢香吃了一驚。她回過頭去,莫問笑道:「呵呵,不介意不肖兒與你如此親密
吧?我想爹也不會反對我如此抱著他所愛的美人。」
  耶律夢香怎樣也是個女人,被莫問如此一抱,兩頰頓添缸暈,罵道:「你跟你爹一樣口
甜舌滑。」
  莫問笑道:「是麼?那爹可有莫問這般頑皮?我現在可要跟娘親你玩一些刺激的玩意
兒,保證娘親畢生難忘。」
  說罷,莫問便將木塊放在地上,抱著夢香踏上木塊,用力一蹬,便向山下俯衝,借木塊
之助,兩人順利在大雪山滑行,呼呼朔風撲面而來,吹得夢香幾乎無法呼吸,這個莫問還揚
聲高叫,好像甚為痛快的樣子。
  那邊廂「八神」驚覺木塊的用途,也立即傚法,如此一來,大雪山的斜坡便出現了十人
滑行俯衝的奇景,莫問踏著木塊或左或右移動,以減慢俯衝之勢,「八神」見狀亦依樣葫
蘆,向那深不見底的山下滑行。
  這時候,奇異的「嘰嘰」聲響終於來到山巔,正是一休大師,他坐在一頂八人擔抬的大
轎上,抬轎者全都是他的「僧兵」。身後還帶著幾十個外形古怪的浪人,一休大師見莫問奇
招遁走,狀甚開懷,笑道:「對了,對了,一切也如我所想,莫問大哥你真聰明啊!去吧!
去吧!我這就來了,千萬不要這麼快放棄,否則便不好玩了。」
  只見一休大師揚揚手,一個僧兵便拿出一條管狀之物,他臉上露出狂態,將長管子用火
燃燒,火引燒至盡頭處,只見一道彩華升空,挾著長嘯聲向莫問等人猛然飛來,莫問心知不
妙,揚手示意「八神」迴避。
  說時遲,那時快,幻麗的彩華襲來,擊中雪山的山腰,也正是莫問等人正要俯衝而下的
地方,爆出驚天動地巨響,濃煙散去,面前多了一個巨坑,要是他們再向前衝,定當墮進那
巨坑之內。
  一休大師揮著那長長管子格格的大笑道:「呵呵!厲害啊!真的好厲害!這東酉叫什麼
來著?」
  他身旁的僧兵答道:「是叫『火龍槍』。」
  這邊的山坡發出隆隆的響聲,連帶那邊山坡也像天搖地塌般震動,此時朱不三正在山的
那一邊,沿著雪地的足印追蹤而前,爆炸聲響,震得他身體也搖擺起來,幾乎要跌倒。
  朱不三遙向山巔處望去,心知不妙,立即加緊腳步向前跑,無奈此時這裡風雪正猛,雖
是邁開了大步走,朔風壓在他胸口處,幾乎要把身子肥胖的他也吹跌在地突然,前方一灘瘦
厲的紅雪教朱不三大吃一駑,他連滾帶爬的飛奔,一邊嚷叫道「娘子,娘子,你在哪兒
啊!」急風將他的聲音吹回來,那邊好像還有另一個朱不三在叫:「娘子,娘子,你在哪兒
啊?」
  愈是走得急,喘氣也愈急,心頭噗噗地跳,響聲大得幾乎傳入自己的耳中,此時急風割
面,隱隱生痛,眼前忽地一黑,頓覺暈眩,他拍打自己的臉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那心跳聲
卻不息止,噗噗地響個不絕。
  他記起剛才盛怒時曾有過相同的情況,桃子說那是什麼「驚寂」,然後朱不小便倒了下
來,一想起便又勾起他滿腔憤怒,又加驚懼,這個敵人如此鬼祟,實在太可惡。
  想著想著,朱不三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大叫了一聲,跪倒在雪地上一陣亂拍亂擊,抓
起了地上的雪往四下亂擲,只聽得噗噗之聲,聲音十分空蕩,就如投進無邊的黑暗之中,靜
心一想,發現自己的舉動太過異樣,彷彿完全也支配不了思想,他心中暗暗在想:「為什麼
我會做出這些奇怪的舉動?」
  對了,一定又是那白毛人在作祟,猛然轉身向後瞟去,像莫問一般尋覓那人蹤影,只是
極目四望,眼前除一片白色之外哪還看到有人?
  「呵呵,呵呵。」笑聲來自朱不三自己,難道他已壞了頭?不,絕不是壞了頭,剛才走
過的路上除了白雪之外,不是還有一灘血漬的嗎?
  那血漬該是隨看自己的腳印成一直線,怎麼此下又多了一灘血在足述的旁邊呢?
  血漬當然不會自己移開,除非雪底下有一個受了傷、而且正在不斷淌血的人。
  如果有人,會不會是那白毛人故伎重施,以白布遮掩身體,藏身積雪下跟蹤他呢?
  又或者是桃子早被那人所殺,而且就此棄屍附近,在大風雪之下被掩蓋住屍體呢?
  通常愈壞的念頭經自己的反覆猜想後,便愈易當成是真實,令人失去判斷力,朱不三一
心只想要證實雪地下面是否有桃子,他扭頭往回走,跪在雪地上,伸手急急扒開那堆染血的
雪。
  啊!指尖終於碰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是肉,裡面果然有個人,他扒得更急,恨自己沒
長多兩隻手。
  雪扒開了,終於見到一張臉,朱不三大驚失色,那不是桃子,而是白毛人。眼前人在自
己手臂上割出傷口,鮮血沿著手臂從雪地滲出來,擺這個局全是為了誤導朱不三接近自己。
  豈料朱不三剛才以為血是從上面滴在雪上,幸好,白毛人能控制人心理的技法將他吸引
回頭。
  朱不三發現已遲,白毛人一手搭著他的手,便像游魚一般地翻到他的背上,宛如剛才控
制桃子一樣,四肢立即纏住朱不三雙手雙腳,胸膛緊貼其背,如此貼身之下,朱不三的拳欲
向後毒去,可是他肥胖的手臂無法向這角度彎去,與此同時,噗通噗通的聲響猛然傳人朱不
三耳中,胸口猶如撕裂一般劇痛,向下一望,竟見自己的胸口位置一起一伏,心臟如要破體
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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