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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惡晨昏



  韓江沒聽到王士武說的全句是:「本來爹爹雖是性情大變,好歹今日也能和眾位見上一面,誰料想他老人家只是看了一眼什麼鳳凰琴,便溘然長逝了!」
  此話一出,院中頓時人聲鼎沸。只因在這短短兩天,鳳凰琴已成為江湖上最炙手可熱的論題,尤其在中原一帶,更是傳得沸沸揚揚。今日到洛陽來的武林中人,不知道鳳凰琴的怕是寥寥無幾,但誰也沒想到這三個字會從王士武嘴裡如此突兀的說出來,更沒想到被人裝神弄鬼折磨得失魂落魄的王天梁最終竟是死於看了一眼鳳凰琴。莫子文斜眼一瞥宇文無妄,見他臉上雖因帶了面具而毫無表情,但眼光中卻含了幾分得意,似是在說:「如何,老夫便料到今天的熱鬧定和鳳凰琴大有關聯。」同時似有存了幾分得意,似是在說:「怪了,鳳凰琴下落的唯一知情者就在你我身邊,王天梁看到的又是什麼鳳凰琴?」
  韓江卻是另一種心情,想道:「鳳凰琴總算冒將出來,但對我和羽兒不知是福是禍。若今日鳳凰琴出現是真,宇文無妄師徒便可不再對我糾纏不休,那些惡人自也不會再來找我的晦氣。但我已向宇文無妄師徒認了自己知曉鳳凰琴,出爾反爾,難以分說青白自不用說,他們惱將起來對我上長安求醫橫加阻撓可就糟糕至極了。」
  但宇文無妄師徒和韓江的心中都同時想到了宮中那個關於鳳凰琴的傳說:太宗李世民身邊那些看到李靖獻鳳凰琴的侍從之後都暴病身亡,這是百年前的舊事,自然可以有千百種說法,但在今日親耳聽到就發生在幾個時辰前的相似公案,令人不能不對那個傳說又信了幾成。
  王士武兄弟因近日來家事煩惱,又忙於準備壽筵,很少四下走動,對鳳凰琴的一切都不甚了了,哪想到一句話居然會引起如此大的震動,心道:「爹爹已故,是我一上來就說的,怎麼他們現在對此還有這麼大的反應?」一時怔住了不知所以。忽聽人群中有人扯著嗓子高叫道:「呸!呸!看一眼鳳凰琴就死,你是在騙傻小子麼!」王氏兄弟見說話的是個滿頭白髮的老頭,並不識得這就是華師瀾,尚未答言,院中已另有人叫道:「當然不是騙傻小子,騙騙傻老頭子而已!」華師瀾雖不甚聰明,也聽得出是在取笑自己,不由暴怒,但由於身材太矮,也看不到誰在說話,只氣得跳腳大叫。
  許芝蘭輕聲在王士武耳邊道:「大侄兒有所不知,這幾日外面謠言紛紛,都說鳳凰琴再現江湖。誰也說不清這鳳凰琴到底值什麼,但幾十年前就是有許多高手為了爭那琴而家破人亡。你爹爹大門不出,難道真的見到那鳳凰琴了嗎?」王士武道:「豈止是我爹爹見到了,我和士威也看到了,只不過我們只看到了那琴的匣子。」
  王士武一開始說話,本來嘈嘈雜雜的人群又很快安靜下來,眾人都不願錯過王天梁看到鳳凰琴這一節。王士武道:「今日午間,家人王懷和王靖在大廳裡佈置,那王靖站在一個梯子上往牆上貼『壽』字,王懷則在下面幫他抹漿子。兩人一邊貼一邊瞎扯窮聊,忽聽背後有人問道:『請問二位,王天梁王老爺現在何處?』王懷不假思索,『在書房』三個字只說出『在書』兩個字,突然覺得不妙。忙回過頭去。只因我家近日來門子守得嚴,來人都要事先通報,生怕又混進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但這人居然悄無聲息地走進大廳來問爹爹何在,多少有些蹊蹺。只見此人年紀極輕,頂多也就十七八歲,容長臉,身材瘦削。最奇怪的是此人腳下放著一個四尺來長的石頭盒子。王懷、王靖一看到這個石盒子,立刻變了臉色,非但不再答言,反而喝罵道:『門房是怎麼讓你小子混進來的?今日是王老爺的壽日,你帶了這個晦氣東西來做什麼!』本來我們王家的家丁最不會作威作福,但近日來家中出事,人人的心情都不好,他們兩人看到這石匣子的形狀實在太像...像個小小的棺材,在爹爹的壽日看到這麼個東西,自是極為忌諱,因此兩人才會破口大罵。誰知那少年並不動怒,仍是彬彬有禮地問道:『二位說的是這石盒子麼?這裡面裝的乃是無價之寶,你家王老爺若能看上一眼,便能恢復如初。』
  「讓爹爹恢復如初是我們王家上上下下夢寐以求之事,王懷聽了又是歡喜,又覺奇怪,他甚是伶俐,便道:『老爺行蹤不定,你在這等著,我幫你找找去。』向王靖使了個眼色,便往廳外走。走到廳口,便聽王靖說道:『這裡面是什麼寶貝,我看看可以麼?』那少年笑道:『這位老哥,想看是可以,但可要在梯子上站穩了。』王懷聽得希奇,也回過頭想去看看,見那少年已打開了那石頭盒子的盒蓋,再看梯子上的王靖雙眼頓時瞪大,一臉驚愕之色,慢慢又變成了滿面的恐怖,忽然慘叫一聲,從那梯子上倒栽下來。王懷嚇得寒毛倒豎,拔腳飛跑出廳外。
  「他剛跑出前廳,迎面正撞見了二弟,忙結結巴巴地將適才發生的事一說。二弟正是聽到那聲慘叫而過來的,當下快步走進前廳,但廳裡除了地上一具屍身,別無只影。只見那王靖由於從高處墜下,頭臉均已摔破,但奇怪的卻是耳、鼻、眼、嘴中都滲出烏血,形狀甚是可怖。那王懷見勢不妙,忙跑去將我也叫了來,但我又能有什麼主意,只得吩咐王懷先不要聲張,然後和二弟躍上房頂,四下找尋一番卻一無所獲,最後來到爹爹的書房前,只聽房中傳來爹爹發顫的聲音在說道:『你...你拿這個鳳凰琴來幹什麼?』我們一聽這話,又憂又喜,憂的是爹爹顯然又遇上了麻煩,喜的則是似乎原先那個有血有肉、顧慮重重的爹爹又回來了。
  「我和二弟不再猶豫,一齊衝進了書房,一眼看見爹爹手擎金槍,槍尖指向屋角的一個瘦瘦少年。那少年神態卻極是悠閒,嘴角掛一絲淡淡笑容,腳下放著王懷說到的那個石匣子。二弟叫道:『爹爹,這廝已害了王靖,要不要拿下他去見官!』爹爹一見我們進來,神色更是緊張,指著那少年的槍尖也不住地在顫抖,怔了怔道:『孩兒們,無論任何之事發生,你們千萬不要莽撞,能抱來鳳凰琴的人武功就沒有比你們差的,有什麼事就讓爹爹來應付。』我們聽了這些話,心中更多的倒是歡喜,只覺得爹爹確已完全恢復舊時模樣。爹爹又道:『不過老夫倒是走眼了,沒想到「十大劍派」中居然出了敢拿鳳凰琴的人物。』我和二弟初時尚未注意,此時才發現那少年的劍柄上果然掛著一枚小小的石墜。」
  院中人群中又發出了一陣轟響,這次卻是人人眾口一詞,只是一個「哦」字。韓江只覺得頭頂彷彿被人用大棒重重一敲,登時有些暈眩。他內在聰明,已全然明白眾人這「哦」字的含意是:「原來鳳凰琴果然是在韓江那小子的手上。」不過,此時更覺心驚肉跳的卻是宇文無妄,便在一瞬間,他腦中已翻過了無數個念頭,心道:「老天,莫非真正走眼的是老夫麼?聽王士武形容那少年的形狀,可不正是韓江!更何況那人是『十大劍派』的弟子,除了韓江還有誰?可韓江整整一天都睡在『萬年居』的上房中,若不是我給他解穴,說不定此刻還在夢鄉之中,又怎麼可能來王家呢?是了,王士武說那少年是午間到的王家,當時我和文兒在洛陽城裡閒逛,考察來洛陽的武林中人,直到未時一刻左右才返回客棧,難道韓江便是於這段時間見了王天梁?」想到此,原先縈繞於心的疑問似乎也有了答案:「怪不得他雖知曉鳳凰琴的下落,我卻沒能用『幻語真言』術從他嘴裡套出真相,莫非正是他本身功力深不可測,定力之高,已足以抗住我的誘言?這樣說來,我在暗中點穴將他放倒,大作手腳,他其實也都瞭然於胸,那副無知無能的模樣都是作出來的?若真是如此,他武功如何尚不敢說,心計之高已實足可怕。」宇文無妄突然有了一種被戲弄之感,手心竟已微汗。偷眼去看韓江,不由得暗恨自己偏偏給他帶了一副面具,現在想看看他是什麼表情也不能了。
  王士武又道:「那少年還是一副從容之態,笑著對爹爹道:『我來救你全家,你怎麼反而惡意相向?你不是被逼著要在今天交出金槍麼?你那金槍也就是你們王家把他當個寶,說穿了還不是廢鐵一根,哪比得上這匣子裡的鳳凰琴。我今天就和你做個賠本交易,你把你那金槍給我玩兩天,這兩天鳳凰琴就放在你們王家,被偷被搶都和你們王家無關。無論何人,和你王家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只要看到鳳凰琴,自會將你那寶貝金槍忘到九霄雲外,多半也不會再難為於你。王公你看如何?』
  「爹爹冷笑一聲道:『要拿走我王家的金槍可以,但要憑本事來拿。鳳凰琴並非祥物,我要它又有何用,莫非小老弟你便是要逼我交出金槍的主?那便亮出劍來,咱們比劃比劃,你們那些掌門人躲上天馬山這些年,是不是琢磨出什麼高明劍法出來了,今日有幸,正好討教討教,你把我們爺仨一併殺了,金槍自然就歸你了,還用得著拿這所謂的天下至寶來換麼?可笑,呵呵,可笑!』那少年無可奈何地一歎道:『好心無償,自古如此,金槍王家號稱俠義世家,心思見識也與市井之徒無異。只是你「所謂」二字說得刻薄了些吧,是不是天下至寶,你一看即知!』說著,俯身輕輕一抄,也不知他怎麼使的勁力,偌大的一個石匣子竟利箭般直飛向爹爹。爹爹由於手持金槍,也無法去接那石匣,只得微微側身,那石匣堪堪從他老人家身邊擦過,卻略略一偏,平平穩穩地落在爹爹身後的書案之上。與此同時,那少年已騰身躍向爹爹,起動之快,我和二弟想要出手攔截是絕無可能。我們的一聲驚呼中爹爹一招『指點天地』,金槍刺向那少年。那少年在空中伸手一撥,爹爹居然再也拿捏不住手中金槍,金槍脫手向上飛出,『噗』地刺入了屋頂木板,而那少年身形不停,已到了爹爹身後的書桌邊,但卻未向爹爹進招,只是用中指輕輕一彈桌面,石匣子上一塊三寸厚的石蓋子便被彈起落在了桌上。我們看這少年擲匣、撥槍、啟蓋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極有大家風範,顯出比爹爹高出不止一籌的功夫,心中都暗叫慚愧。爹爹見金槍再次被人輕易地弄脫了手,此時臉色更是難看。那少年緩緩走開,淡淡地說道:『我知道王家的金槍神功雖已不繼,你王天梁還是以博聞廣識見稱,這是不是鳳凰琴,你自己看看吧。』
  「爹爹金槍失手,神態間已極是委頓,此刻便像木頭人似的向書桌走去,我忙叫道:『爹爹,不要看那石匣子,王靖便是看了那什麼鳳凰琴一命歸天的。』爹爹愣了一下,眼盯著那石匣子,卻又似禁不住蠱惑,還是了走到桌邊,向石匣子裡看去。誰知他在那裡一站就再也不動了,似是入定了一般。我和二弟也想過去看個究竟,但那少年行動更快,身形一晃已上前將那石匣連蓋子一起抱走,看了一眼爹爹,自語道:『罷了,罷了!原來你也看不得鳳凰琴的,這個交易也做不成了。』輕嘯一聲,穿窗而出。我們自知無望追上那少年,還是先看視爹爹要緊,到了爹爹身邊,他竟慢慢轉過身來,我們心下大喜,只當爹爹不會有什麼事了,誰知...誰知我們卻見爹爹眼角、嘴角和耳鼻之中,正有數道烏色的血緩緩流出,雙眼睜得極大,卻已空洞無神。我們被嚇得呆了,竟忘了去扶他老人家,直到爹爹的身子已搖搖欲墜,我們才上前攙扶,再一探爹爹鼻下,已是...已是鼻息全無!」
  王士武說到此,終於忍不住又灑淚長慟。
  院內群豪中真正和王天梁有情誼的並不在多數,因此王士武話一說完,眾人便又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雷氏五兄弟和「桐柏雙英」等王天梁的生前知交一面為老王的去世黯然,同時也和院中其餘眾人一樣,覺得雖然此事的前前後後已經詳述,其中仍有許多不可理解,莫名其妙之處,尤其那少女何以會對王家的隱秘之事瞭解得如此詳盡,王天梁何以會看了一眼鳳凰琴就送了命,可謂離奇之至。雷氏兄弟中的老二雷向鉞突然問道:「那小姑娘去哪兒了?」其實很多人已想到此節,院中似宇文無妄和盧須於這樣的高手更是早已注意到不久前王士武提到鳳凰琴引起眾人驚詫時,那少女已跳到了大廳左首另一株槐樹上,之後便再沒有人注意她,此刻卻哪裡還見得到她的影子?
  「桐柏雙英」中的許芝蘭心細如髮,輕聲對王士武道:「嬸嬸知道你們本不想當著眾人之面說出你家和李密的淵源,但事已至此,洛陽是不能再留了。今晚來人中定有宮中高手,此事即刻便會傳到長安。等會兒人散了後我們就和你們的幾位雷家叔伯一起先速速將你爹爹殮了,你們更別去等什麼破七了,明日就隨我和你周伯伯上大別山,找個僻靜之處先避避風頭再說。」王士武點頭應允。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老子就是不信看一眼鳳凰琴就要死!王天梁把我們這麼多人騙來站在這兒喝了個把時辰的涼風,自己卻躺在棺材裡睡大覺,老子不幹,不幹!」聲音嘶啞,又是華師瀾。一邊的段明圭也提高了聲調,但仍是陰陰地說道:「那你又能怎樣?」華師瀾叫道:「老子想要看個究竟,若王老兒裝死,拉他起來要酒喝!」段明圭「嘿嘿」尖笑兩聲道:「華老兒日放千屁,皆臭不可聞,唯此屁還勉強嗅得。」話音一落,兩條人影已從人群中一衝而起,正是華、段二人。
  段明圭知道大廳門口王天梁這批故友均非可輕易招惹之輩,便在空中一揚手,以「滿天星」手法打出一把暗器。段明圭的暗器功夫獨步武林,非但擲出的這一把暗器中飛針、飛鏢、銅錢、鐵膽、菩提子樣樣俱全,而且其發暗器的手法更是獨具一格。但凡能發「滿天星」的高手,暗器總是均勻而出,段明圭這把暗器卻是有半數以上都朝王士武、王士威的身上招呼,剩下的一半再射向雷氏兄弟和「桐柏雙英」。他因料到這一干人中以王氏昆仲武功最低,故而要迫得王氏兄弟的那些叔伯們在自保之餘必需出手救援,算是調虎離山之法,他和華師瀾二人便直撲向那口棺材。
  「桐柏雙英」等人沒想到這兩人會猝起發難,再看到段明圭一大把暗器都射向武功較弱的王氏兄弟,紛紛躍至二人身周,抽出兵刃撥擋。華師瀾大喝一聲,鐵杖已重重砸在了上等楠木做的棺材蓋板之上,他這一砸勢大力沉,竟將板上鉚釘盡數震飛,蓋板更是四分五裂。
  華師瀾和段明圭在江湖上向來以蠻橫霸道,任性胡為著稱,此番居然作惡作到金槍王家頭上,也是欺負王天梁已死,王家二子難當大局。「桐柏雙英」和雷氏兄弟這樣的老江湖對華、段二人雖然聞名已久,但見他們如此無理,顯然是未將自己這一眾王天梁的老友放在眼裡,心中登時火起,也顧不得什麼以多打少的忌諱,雷家老大雷向鋼和老四雷向釗持單刀逼住華師瀾,老二雷向鉞、老三雷向鋒及周宏也是一人一把單刀,圍住了段明圭。眾人因是來賀壽,自己的獨門兵刃均未攜帶在身邊,事先又對王家的窘況略有所聞,也不敢空手而來,因此只佩了短小兵刃,此刻雖不能盡其所長,但幾人合力,也未讓華、段二人再有胡鬧的機會。
  一邊王士武兄弟和許芝蘭招呼幾名家丁速將王天梁的棺材抬進大廳,但棺材邊打得正熱鬧,家丁們想過也過不來。王氏兄弟正準備自己上前去抬,卻見那棺材忽然自己「走」了起來,心頭一凜,只當爹爹真是陰魂不散,臉又嚇得白了。許芝蘭卻是鎮靜老到,已猜到幾分究竟,忽然搶過王士威手中雙槍,縱身上前,雙槍竟向棺中搠去,王士武、王士威萬萬想不到許芝蘭也要毀爹爹的屍身,齊聲叫道:「嬸嬸,你……」卻聽棺材中有人細聲細氣地叫道:「兀那婆娘,端的心狠手辣!」接著「叮」的一聲,許芝蘭的雙槍似是碰上了什麼兵刃,竟然一齊脫手飛出,許芝蘭處變不驚,想是早有所備,手腕一抖,一把菩提子已撒進棺材中。棺材中又有人叫道:「了不得,這婆娘撒這些鐵傢伙便像撒鹽般利索,兄弟可不是什麼好菜!」話聲中,兩個「人球」已從棺材中「滾」了出來,在空中一連串翻了數個觔斗,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直擊許芝蘭的面門和雙腿。許芝蘭沒料到棺中躲的竟是「掘地雙煞」鍾遲、鍾進這兩個難纏的角色,心中暗驚。這二人來勢極快,許芝蘭只能用「鐵板橋」躲過當面一擊,但下盤卻是顧不上了。王士武在一旁見情勢危急,雙槍一招「蛟龍入海」,向下面的鍾遲刺去,周宏眼角餘光也掃到愛妻有險,忙從圍攻段明圭的戰團抽身而出,單刀也劈向鍾遲。鍾遲也深知周宏並非泛泛之輩,左手錘去架單刀,右手錘一晃,卻從斜刺裡一磕已堪堪搠到的雙槍,王士武只覺左手槍被鐵錘一掃後右手槍也難以駕馭,雙槍竟同時刺向許芝蘭小腿,幸好雙槍被鐵錘敲擊後力道變向,已不甚凌厲,饒是如此,還是在許芝蘭的小腿上劃了三寸來長的血口子,登時鮮血長流。
  鍾進一招撲空,並不住手,落地後重又躍起,大錘擊向許芝蘭後腦。許芝蘭因適才向棺材中撒暗器毫不手軟,已激起兄弟倆的戾氣,因此對她不依不饒。周宏眼疾手快,單刀一擺將鍾進封住,但鍾遲來得更快,捨了許芝蘭自後偷襲周宏。周宏稍稍躲得慢了些,被鐵錘碰到了腳踝,只覺一陣劇痛,想是踝骨盡碎。雷向銳本在助大哥和四哥群鬥華師瀾,忽聽王士武叫了一聲,忙分神看到「桐柏雙英」雙雙受傷,情急之下,一枚「魄光彈」已出手飛向鍾遲。這「魄光彈」比剛才那「流星烈火彈」威力更大,鍾遲只見一道藍光飛至,識得厲害,忙縮頸藏頭,但雷向銳打火器的手法精湛無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那「魄光彈」雖未打中鍾遲,卻正好在他頭頂上方「蓬」地炸開,鍾遲的帽子和大半截頭髮頓時被炸飛,還被掀去一片頭皮,立刻鮮血淋漓。
  這邊鬥得正酣,院內人群中又疾飛出一人,身法快如閃電,飛落在王天梁的棺材邊緣,身體竟是紋絲不動,卻是盧須於。他向棺中低頭一看,叫道:「哈哈,棺材是空,空是棺材,玄虛之大,莫過於此了。」兩句話雖然文法狗屁不通,王士武、王士威聽了仍臉色大變,都想過去瞧瞧,但苦於要和鍾進、鍾遲纏鬥,脫身不開,一不留神。每人都被鐵錘蹭到了大腿一下,疼痛無比。雷向銳此刻已過來幫忙對付「掘地雙煞」,許芝蘭小腿雖被王士武誤傷,但仍是拿過王士武的一柄短槍對敵,周宏拖著一條傷腿,手上刀法也絲毫未慢。王士威終於找了機會抽身到了棺邊往裡一看,叫道:「大哥,是……是空了!」
  王士武恨恨地罵道:「兩個矬子,把我爹爹的屍身藏到什麼地方去了!」話音剛落,「啪」的一聲,臉上已吃了一記耳光,原來是鍾進在眾人合擊之下仍出手打了王士武一下,若不是另幾人攻勢甚猛,王士武非大大掛綵不可。
  盧須於又向上一縱身到了房頂之上,叫道:「小姑娘,小仙姑,我看到你了,我有要事請教!」他知道今日這許多迷局中的一個關鍵就是那少女,便想將她哄出來。誰知他往下一瞥眼,那一貫的笑臉頓斂,叫道:「見鬼,怎麼……怎麼王老兒的屍首又出來了!」王士武本已撿回了許芝蘭被「掘地雙煞」震飛的短槍加入了戰團,一聽這話,忙又跳出圈外去看那棺材,果見王天梁的屍身好好地躺在棺中,姿勢神態與入棺時毫無二樣。他因近來家中怪事頻頻,苦思冥想也不得解釋,心下對鬼邪之說已半信半疑,此刻更覺是有鬼作祟,再仔細一看棺中,突然驚叫道:「大哥,金槍……金槍不見了!」
  原來二人事先合計,爹爹即已去世,今天若真有人來逼他們交出金槍,他們總不能做世代王家之罪人,將金槍就這般拱手送上。但自己大不了一拚身死,金槍還是會被人輕易奪走,於是索性將金槍塞在爹爹屍首之側,想不久便入土下葬,從此埋了就是。誰料到一口棺材會引起眾人群毆,金槍也莫名其妙地丟了。同時二人也暗暗舒了一口氣。這些天來,這祖傳金槍就像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他們二人的心上,如今金槍既然被盜,自己這份負疚也可略為減輕。為顯示自己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兩人索性豁開了不顧性命地向鍾進、鍾遲瘋狂進攻,心想就這般糊里糊塗地戰死算了,也不會損了太多金槍王家的英名。
  盧須於居高臨下細細尋視院中,想找出那少女的蹤跡,眼光落在那少女先前坐過的那棵大棗樹上,卻發現不知何時又坐上了一個人,但並非那個少女,而是個大頭尖臉的年青漢子。盧須於從未見過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料想他有些古怪,說不定和那少女是一路的,便笑著叫道:「棗樹上的這位兄台,看得好熱鬧啊!」
  那漢子也笑道:「在下還想看更熱鬧的呢。真不明白他們就為看個死人這般玩命有何所值?在下可認出了眼下大名如日中天的韓江就在人群之中。」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均是一驚,華師瀾雖是以一敵二,卻仍是游刃有餘,叫道:「你他媽的和那小丫頭是一路貨色,專會裝腔賣乖,老子早已瞪大眼睛一個個找過了,哪有什麼韓江?」段明圭接言道:「華老兒你是有名的眼不大而無神,也不想想韓江若真是以原來面目到王家來,必招來成千上萬的人尾隨其後,王天梁這院子早就撐破了!」盧須於笑道:「段兄高見,佩服啊佩服。這位兄台,請不吝賜教吧。」那漢子向下一指道:「就在那兒,你們認認吧!」指的正是韓江、宇文無妄和莫子文所立之處。
  韓江早已認出棗樹上坐著的那個漢子正是馮莊,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認出了自己,更指給院內眾人知曉,正想叫:「馮兄弟你這是何用意?」卻聽馮莊已先說道:「那個鷹鼻獅口的就是韓江!以為帶了張面具便沒人能認出你了麼?」一邊說,一邊還指指點點,竟是咬定莫子文是韓江。饒是宇文無妄江湖閱歷極為豐富,也不曾料到會突然有如此的變故,仔細看那馮莊面貌,依稀記得就是「萬年居」裡見到的那個店小二,只不過那個店小二似是多了兩撇鬍須。不知此人是何方高手,莫非已偷聽到了自己的來歷。
  尚不及細想,身邊幾人已向莫子文伸掌出腳,點他全身各處穴道,因適才聽王士武所說,這韓江身藏上乘武功,因此眾人出手均極是狠辣,只求一擊成功。莫子文身手也算敏捷,但周轉空間太過狹小,索性拔地而起。正躍在半空,盧須於已從大廳的房頂上斜掠而出,伸手抓向莫子文。莫子文迎著盧須於的前臂一掌劈去,盧須於手腕一晃,莫子文只覺掌心一陣刺痛,這才想起盧須於一向是袖藏金針,自己已然中針,負痛之下,身形急墜,盧須於卻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莫子文的衣領,然後左腳在一人頭頂上踏了一下,提著莫子文便向院牆躍去,那被他借力之人頓時頭顱碎裂,一聲不哼地軟倒在地。
  盧須於眼看就要掠過牆頭,腳踝一緊,似是有條繩索套了上來,,暗叫聲「不好」,身體反向旋轉,總算將一條已堪堪纏上的軟鞭解開,但身體只能下墜,再也無法越出院牆。他心中雖恨,嘴上仍笑道:「段兄果然沒白長兩條長腿,來得好快啊!」原來是段明圭看盧須於得手,忙不再和雷氏兄弟戀戰,也飛身踏過一個人頭去追盧須於。他的輕功雖不在盧須於之下,但畢竟晚了一點,於是便在盧須於越牆之時甩出長鞭。
  莫子文剛才遭身邊數人襲擊時宇文無妄便已出手,那些人武功倒是泛泛,宇文無妄於兩三招內已盡皆將其點倒擊傷,但就在頃刻間情勢大變,莫子文已落入盧須於手中。他不敢怠慢。緊隨段明圭之後縱身到了院牆下,悄無聲息地發出一掌,擊向盧須於左肋。盧須於只覺一股勁風如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襲來,再看一個胖大的漢子在一旁悄悄出手,心中暗驚,知道今天在此絕非自己一枝獨秀,分明有個生平罕遇的勁敵在側,哈哈一笑,順手一拉,將莫子文擋在了身邊。莫子文適才被盧須於提著衣領,已是氣息不暢,宇文無妄掌風所至,更讓他覺得憋悶難當。好在宇文無妄功力老到,及時撤掌變招,身子突然騰空,瞬間向盧須於連出三掌。這次盧須於想要再拿莫子文作盾牌勢必將顧此失彼,只得微轉身形,雙掌斜撩而上。莫子文這當兒稍稍緩過氣來,叫道:「當心他的『袖裡藏針』!」話剛出口。段明圭五指成爪,已扣向他「肩貞穴」。盧須於和宇文無妄均是眼觀六路,自然不願莫子文落在段明圭手裡,立時變招,盧須於袖中金針直指段明圭胸口,宇文無妄則立掌如刀,斬向段明圭手腕。
  若論單打獨鬥,段明圭已非盧須於和宇文無妄的對手,此刻他如堅持去拿莫子文,無疑是作繭自縛,好在他輕功極高,也不見他如何使力,身子已平平向後退了一丈遠近,正撞在一名圍觀者的身上,那人「啊喲」一聲,被撞倒在地,立時折了幾根肋骨。
  這邊莫子文已抽出長劍,舞起劍花擋在身側,口中叫道:「我不是韓江,真正的韓江在……」宇文無妄沉聲喝道:「文兒,咱們走!」拉起莫子文,卻並不越過院牆,而是縱身跳回剛才站立之處,再找韓江時,早已杳無蹤影。宇文無妄恨恨地說了聲:「著了道了!」正好又有兩個不知深淺的漢子伸手來拉莫子文,被宇文無妄一手一個抓了過來,發聲喊,運力擲出。眾人忙不迭地閃開,兩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頓時沒了氣。
  眾人見宇文無妄如此神勇,再也沒人敢上前。段明圭看宇文無妄的出手情形,便已猜到幾分。縱聲叫道:「華老兒,孟小娘,兩口矬鐘,這胖子就是昨晚在城外和咱們作對的主兒,旁邊那小子定是韓江無疑,大夥兒併肩子上啊!」宇文無妄見身份已露,想在強敵環伺下怕是不容易了,從衣袍下掣出一把短柄鎏金鐺,同時低聲對莫子文道:「等會兒他們一上,讓我來照料,你想法子脫身,到『萬年居』會合。」話音剛落,忽覺腳下地面有些鬆動,緊接著耳中傳來天崩地坼一陣巨響,院中土地已裂開塌下,再看身遭,王家整個院子似是都陷了下去。宇文無妄反應何等迅速,腳下雖無著力之處,但他拉著莫子文,深深一提氣,稍稍止住了下墜之勢,旁邊一名功力較弱的武林中人已先行墜下,身體滑到了二人腳下,宇文無妄單足在他身上一點,帶著莫子文朝院牆方向躍出。但這一足之力遠未能躍過院牆,再想找借力之處已是不能,四周除少數一流高手躍在半空外,絕大部分的來者都已深陷下去。宇文無妄只恨自己沒有騰雲駕霧之能,師徒二人只得重又跌下。
  剛才就在院牆邊的盧須於等人覺得腳下一陷,便紛紛躍起想翻出牆外,誰知身體乍一騰起,本來也就丈餘高的院牆突然又「長」出一丈鐵板,許多人毫無防備,碰壁而落。盧須於應變奇快,想用腳尖點一下牆頭,但腳尚未伸出,卻發現牆頭不知何時已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長釘,這一腳踏去非釘穿腳板不可,也就這一猶豫的功夫,身形已然無可挽回地墜下。
  當時馮莊在棗樹上「指鹿為馬」,韓江從他狡獪的神情中便猜到了幾分,靈機一動,想起了一直捏在手中的紙條,低頭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寫著「上棗樹來」四個字,心想這定是馮莊的手筆無疑。轉眼間這邊已打了起來,韓江所立之處離棗樹也就丈餘遠,便很快到了樹下。馮莊衝他一招手,韓江輕輕一縱,上了樹來,這才發現已能運輕功了,想是被封穴道到了一定時候已然自解。馮莊二話不說,抱著一截斷杈的根部一拉,幾根主杈交匯的樹身上竟現出一個洞口來,正好可容一人鑽入。馮莊叫了聲:「快鑽!」搡了韓江一把。韓江不及多想,依言鑽入樹洞。只覺身體所著之處十分光滑,像是靠在了一塊石板上,便本能地一抱那石板,石板向下一溜,竟是奇快無比。滑了兩丈深,地勢漸平,但滑速仍是飛快,四周漆黑一片,耳中只聽「胡隆」「胡隆」響,不一會兒就滑出了數十丈。忽然伸在前面的雙腳被一阻,石板停了下來,似是到了盡頭。後面馮莊緊跟著也到了,叫道:「推開頭頂石蓋,爬上去!」韓江一摸身下,原來剛才那二尺來長,石板下鑲著四個石輪,想是這甬道之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因此才會跑得如此迅速。韓江按馮莊吩咐向頭頂上一推,果然有塊蓋板。兩人爬了上去,將蓋板復原,韓江的鼻中忽然傳來一股馬糞的臭味,發現自己竟是到了一個馬廄之中。
  兩人剛站定,就聽不遠處轟然一陣巨響,似是旱地驚雷,整個地面都震了一震。馮莊道:「這響聲是從金槍府傳來的,裡面定是出事了!」韓江奇道:「馮大哥,這是哪裡?我變成這個樣子,你是怎麼認出我的?」馮莊低聲道:「說來話長,我簡短說吧,這裡是洛陽城有名的『錦廄』。洛陽因是寸金地,除了官府官兵,一般的豪紳家中都不願再闢地養馬,於是各家都把自家的馬圈到這『錦廄』來養,養馬的都是各家另派專人,即便王天梁金槍府這樣的洛陽首戶,馬也是在這裡養。我和兄弟你提起過的那位表親就是為王家養馬的家人,因此我常出入此地。半月前,嘿嘿,不好意思,我和幾個弟兄合計拿了焦無量第七房小妾的首飾盒,狗腿子們有所察覺,那幾個弟兄去將他們引開,我便就近躲到這兒來,心想這馬廄臭烘烘的倒是藏寶的好所在,便在廄裡仔細尋視,卻發現這廄裡有一塊地方鋪著些石板,心想這蓋馬廄的荒唐至極,怎麼在地上鋪石板,馬拉了尿不能滲入土中,收拾起來豈不白添麻煩?我覺得蹊蹺,便去翻那些石板,那些石板竟像生根了一般一絲一毫也搬不動,怨不得錦廄的管事不來重整,也是我湊巧眼尖了一次,發現有一塊板似是略微高出其餘的板子,便又試著去翻動它,竟覺得手上有些鬆動,忙拿過鏟子,將周圍的嵌土清淨,終於將這塊板子掀開,就這樣發現了這個暗道。我試著逆道而上,但道壁太過光滑,我又不會你們武林中人的什麼『壁虎游牆功』,只好戴上我們偷兒常用的『吸套爪』,好不容易爬到了頭,怎麼也沒想到開口竟是在王天梁家的那棵大棗樹上。從此我便存了一個心。
  「昨晚和韓兄弟別了後我也趕回洛陽城,閒逛之中,聽到很多武林中人都在念叨韓兄弟你的名字,說你知道什麼鳳凰琴的下落,見到你後務必要好好『照應』於你。恰巧我在城中的一個眼線來告訴我說『萬年居』裡圈這一位客人的一匹好馬,問我有無興趣弄了來。嘿嘿,說實在的,我還是盤算著弄匹好馬報答王老爺子的救命之恩,便跟著去看馬,一見之下便大起疑心。你猜怎樣,這馬全食烏黑,但憑我這點微末的相馬功夫,還是一眼看出這便是你昨日騎的白馬。我忙用手指蘸了水在馬身上擦了一下,抹下了一些碳粉,看來是有人特意給馬換了顏色,以防被人認出。我向『萬年居』櫃上一打聽,知道牽馬來的是三個客人,其中有一個來的時候就在睡覺,我便想到兄弟你多半已為人所制。於是我便吩咐幾個弟兄佯裝憊懶無聊,留意那兩間上房的進出門戶。果然,午間便有兩人從窗中躍出去逛街,我候他們走得遠了,便潛進房中,見你睡得正熟,怎麼推也推不醒,心想解鈴還須繫鈴人,即便當時救你回去,勢必難保你平安,不如繼續跟著,等你醒來,你武功高強,到時候我瞅準機會幫你一把就是了。又怕他們回來得早,帶著你也跑不遠,只得出去依舊遠遠地盯著。到了晚間,我還裝成店小兒招呼他們去金槍府,不久,就見你們三個又從窗口出來,那個高大老頭化裝成個胖子,那個醜小子形貌未變,我猜這中年書生定是你了,若那老頭兒不化裝,我還真不敢確信是你呢。後來你們既然真來了金槍府,我便想了這個...這個,嘿嘿,妙計。」
  韓江拍手道:「妙計,的確是妙計。馮大哥,你可解了小弟的大急了,但現在我怕那兩個傢伙已在『萬年居』候著我呢,總不能自投羅網吧。」馮莊笑道:「哥哥我已替你準備好了,你看那是什麼?」伸手一指鄰廄的一匹馬。韓江仔細一看,正是李驥送他的白馬。馮莊帶著韓江跨到鄰廄,廄邊是馬倌日間休息的小屋,馮莊開了鎖,推門而入,進去抱了些物事來交給韓江。韓江一看,正是羽兒的襁褓、自己茅山派的長劍,一直隨身攜帶的包袱和李驥贈的搭鏈,心頭一熱,說道:「馮大哥,承蒙你……」馮莊忙搖首打斷道:「韓老弟,休提客氣話。馮莊不是什麼君子,但也識得好歹,韓老弟今後再來洛陽城。別忘了看看哥哥我就是。」
  二人進了小屋,歇息了兩個更次,估摸城門已開,韓江背上襁褓,與馮莊就地惜別。本來他此去長安定然少不了會有麻煩,好在宇文無妄替他改了面目,連白馬也塗黑了,定會省去不少糾纏。
  白馬休息了整整一天,已蓄足了精神,奔跑得力,不一會兒便出了城。此時天色微明,空氣極是清新。韓江只覺這幾日恍如驚夢頻頻,唯獨此刻才覺萬物真切,多是心情稍舒之故。有些擔心的只是怕宇文無妄師徒追了上來,那倒並不可怕,總算不是那些惡人,但到了長安,如何去見「七大御醫」才是真正為難之處。
  正漫無頭緒地想著,忽聽身後「瞿」的一聲哨響,前面忽然有數騎馬橫在了路中,韓江一勒馬,心叫:「遭了,怎麼沒走多遠麻煩就來了,難道我這個打扮居然還有人能認出麼?」再看前面騎客三男一女,均是武林中人的裝束。身後又傳來輕微的蹄響,回頭看時也有三個漢子虎視眈眈盯著自己。只聽身後的一個漢子道:「韋、洪二位將軍,我看這人來得古怪,不如先拿下他再說。」韓江心道:「原來是官兵,料想不會胡來,不過宇文無妄也是將軍,做事可不那麼光明磊落。」前面一位老者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江一番,韓江為防被人認出,已將茅山派長劍上的石墜解下,此刻也不敢答話,便也看著那位老者,見他面如枯槁,陰沉沉地讓人生厭。旁邊一位女子黑布蒙面,說道:「韋將軍,大敵當前,還是不要多生事端,淮陽君的身量要比他高大得多,放過此人應無大咎。」聽聲音似是個中年女子。韓江心道:「朝廷裡居然有女將軍,這倒是奇了。」
  忽聽有人冷冷說道:「鳳凰王派你們這幾個不成器的傢伙就想殺了我麼?」只見那幾人臉色陡變,韓江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回頭看時,一個漢子已墜馬倒地,咽喉處已被洞穿,鮮血白沫一起湧出。韓江一凜,心想此人出手好重。眼前人影一晃,一道亮光如破空閃電,向那叫韋將軍的老者而去,那老者武功極高,一個轉身已下了馬,身法乾脆利索,韓江不由得心中暗自叫好。但耳中卻又是一聲慘叫,剛才攔在前面的一個漢子也被擊中,倒地而亡,想必適才來者只是佯攻韋將軍,實則欲斃旁邊那武功較弱之人。韓江尚未看清來的是什麼樣的人物,用的是什麼樣的兵刃,便已有兩人身亡,心驚之餘,想道:「不知死的這兩個人武功比我如何。」
  只見那蒙面女子已翻身下馬,叫道:「大伙靠得近些,彼此注意照應!」手中已多出一把鋸齒大環刀,韓江看那刀身長背闊,沉甸甸的足有三十餘斤,心道:「這類兵刃女子來使倒是罕見,是了,她是將軍,自然不同一般。」突然肩上被人一拍,再看馬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也就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臉色微黧,方面大耳,身材甚高,氣定神閒地傲然而立,笑道:「洪三娘,別來無恙,怎麼還是不願以面目示人啊?這位兄台一定有所不知,洪三娘從前被仇家破過相,所以總蒙塊遮羞布,其實武林中人,誰又會計較你相貌如何。」韓江心中隱隱有些不是味道,心想你也不能太過刻薄,去揭別人的短。那人又道:「不過,我想洪三娘你臉上這一刀和你殺的全家上下男女老幼二十餘口人命相比,似乎還是輕了些吧。哎,鳳凰王是怎麼了,怎麼會用你們這批人。」韓江本來聽洪三娘說放過自己,對她有些許好感,聽這麼一說,心道:「若此人所說是實,這洪三娘可謂十惡不赦了。」奇怪的是,此人說話語調甚是彆扭,也說不出是哪裡口音,雖然把官話的每個字都咬得很準,但連起來卻很是生硬。
  洪三娘叫道:「淮陽君,想把老娘惹得心浮氣燥,你好再趁機偷襲不是,想不到淮陽君這自稱教養有素之人,也像小人一樣喜歡幹些偷襲的把戲。這位客人,請你讓開,快快趕路去吧。」
  韓江委實不願捲入這等仇殺之事,洪三娘之流自然不算好人,身邊這個淮陽君出手如此凶狠,也未見得是什麼善類,更何況他們又是將軍,又是君侯的,自己還是平平安安地上路為好。正在考慮如何措辭,卻聽那淮陽君對洪三娘的譏嘲言語好似全未入耳,仍提著自己的話頭道:「洪三娘殺這一家門,卻只為這家的小姐花容月貌,在路上碰見,那小姐的弟弟說了句:『姊姊,人皆道你是本地第一美女果是不差,對面這位姊姊也是漂亮得很了,比你終究還是遜了幾分。』話音一落,可憐那小小身軀已被斬為兩段。緊接著,那美貌小姐和旁邊的幾位丫鬟、僕婦也立時身首異處。稍後,便是洪三娘血洗那小姐全家老少,直到有人出手制止,可惜那人來晚一步……」洪三娘突然厲聲斷喝:「淮陽君,還囉哩囉嗦地幹什麼,誰耐煩聽那些陳年舊事!這位老兄快快閃至一邊,咱們動起手來可是刀槍無眼。」
  淮陽君也聲色俱厲道:「劃破你臉的人饒你一條賤命,逼你投奔鳳凰王,卻是讓你來殺我的麼?」洪三娘擎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似是回想起當年被破相的情景心有餘悸。韓江聽到「鳳凰王」三個字一直覺得刺耳,心道:「這鳳凰王和鳳凰琴該不會有什麼關聯吧。這淮陽君年紀尚輕,怎麼說話似是有很高的威嚴,卻是好生奇怪。」忽聽淮陽君開口問道:「這位兄台,你說洪三娘如此作惡,是不是早就死有餘辜?」韓江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想起師長教訓,習武之人應取正道,是非不可輕惹,善惡卻要分明,便道:「倘若真如閣下所言,這位洪……洪將軍確有不對之處。」話一出口,便覺會有麻煩上身,但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只覺得自己武功低微不足為恥,但若因貪生怕死而吞吞吐吐,豈不讓人瞧得小了。
  果然,身前人影一晃,洪三娘縱身而上。鋸齒大環刀虛劈韓江,突然疾落而下,斬向白馬的馬首,口中道:「放你陽關道不走,巴巴地前來找死!」她雖是持著如此的厚重兵刃,但刀法之快,韓江勉強抽出長劍,卻已阻擋不住,心中一痛:「可惜了李師兄贈的寶馬!」
  忽聽「噹」的一聲,洪三娘的鋸齒刀柄未劈著白馬,人卻已往後退去,原來是淮陽君替韓江擋了一招。淮陽君此番出手。韓江一瞬眼間,竟是連他的身法都沒看見,心中暗驚:「什麼人的身法會有如此之快?」那叫韋將軍的老者招呼一聲:「併肩子上,這次不能放過他!」一伸手。已拉出一條黑油油的鐵索,「嘩啷」一響,卻徑直甩向韓江。韓江聽那鐵索破空時夾著勁風,顯是對方力大無比,心想若用劍擋恐怕這劍立時便會折斷,但也別無他法,只得一招「結草扶風」長劍去擋那鐵鏈,只聽淮陽君操著古怪的官話道:「這位兄台語不傷人,但道理卻認得明白,好!」說話間,韋將軍那鐵索竟驀地收了回去,韓江又沒看清淮陽君如何動作,但想必是他又攻了韋將軍一招,讓他不得不掣鏈回防。
  此時,韓江又聽到背後暗器破空之聲,這才想起身後尚有兩人。他在馬上閃轉不便,又想起背上還有羽兒,只得斜轉了身子,長劍胡亂一劃,哪怕自己被打中,也要確保羽兒不再受傷。這次,總算看到了淮陽君的身形飄過來,右足在馬臀上輕輕一點,手中兵刃一揮,三枚透骨釘已反向飛回,其中一個漢子躲閃不及,被自己發的透骨釘咬中肩頭,痛得哼了一聲。
  淮陽君轉眼身子又已不見,再次攻向洪三娘等人,口中說道:「韋京布,最近幾年,你好像舊病復發,又幹起糟蹋良家女子的勾當來,只可惜沒讓我撞見,也怪我雜務太多,沒顧上照應你,當初你同意報效鳳凰王時向那人許的諾全拋之腦後了麼?」韓江身後兩個漢子一人手持熟通棍,一人持兩塊鐵牌,又向韓江擊來,韓江只得翻身下馬抵擋。只應了三招兩式便知這二人武功都高他一籌,自己已是險象環生。好在淮陽君一邊說話,一邊應付洪三娘、韋京布等人時仍有機會抽身替韓江接下一招,連續數次,來去如電,居然每次過來都給對方中的一人添上一道傷口。
  韋京布聽了淮陽君一番話,邊鬥邊道:「那人已死……死了多時,你又提他來幹什麼,你當老夫怕個死鬼麼?」淮陽君道:「只怕你虧心事做得太多,白日裡也會見鬼。」說話間,又到了韓江身邊向那兩人進招,那使棍的本已肩頭中釘,此時血光一閃,一條右臂已被砍斷。迄今為止,由於淮陽君出手太快,韓江仍未看清他用的是什麼兵刃,似乎是刀劍一類。一轉眼,淮陽君又已飄轉身,韓江聽得身後也傳來叫聲,看來那幾人中也有傷情。
  淮陽君便這般飄忽來去數十次,韓江的兩個對手中使棍的渾身浴血,已是強弩之末,那使鐵牌的左手牌已被淮陽君挑飛,雙腳均已帶傷,而且右腳似是腳筋已斷,只得跪下一條腿,但仍向韓江苦苦進招。二人武功本高出韓江,但此刻均受傷太重,韓江若真要下殺手刺死二人已非難事,但他與二人素無冤仇,卻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這個手。淮陽君忽又轉來,在那使棍的肋上又劃了一下,再轉身時,說道:「這位兄台原來和在下有相同之雅好,情願看人受盡折磨而死,誠是妙哉!」韓江腦中「嗡」地一下,心中頓時雪亮,淮陽君要殺二人原是舉手之勞,如此所作只是在消譴這兩個垂死之人,心頭不禁一片茫然,手中劍招也慢了一慢,卻被那發了瘋般舞棍的漢子一棍掃在左臂,幸虧此人流血過多,棍上已沒了力道,饒是如此,韓江已覺劇痛難當,忙定了神,再不敢分心應戰。淮陽君似已看見,道:「怎麼樣,你動了惻隱之心,他卻不依不饒,在江湖上可手軟不得。其實又何止江湖上如此,大至皇權官位,小至商利賈息,人在追逐之時,若太手軟,虧總是要吃定的。不過,這兩個死鬼此刻只要拋下兵刃跪地求饒,在下和這位兄台商量商量,也未嘗不會手軟一下,放過了他們。」那使鐵牌的漢子大聲叫道:「你們有能耐,何不將咱們一刀一劍地殺了。讓咱們跪地求饒可是癡心妄想!」淮陽君歎道:「這倒是難得,鳳凰王是不是待屬下不薄,怎麼我碰到的儘是死士!上回遇到『九尾狐』瞿青兒想用美人計將我誘殺,被我識破後明知不敵,竟二話不說,吞下發上金簪自盡,真是奇了。「洪三娘啞聲道:「九尾狐果然是你殺的!」說話間淮陽君又轉身到韓江那邊兜了個來回,韓江只見那使鐵牌的漢子手中唯一的那塊鐵牌也被挑飛了不見蹤影。那漢子赤手空拳,腿腳又不靈便,顯是只有等死的份了,轉了臉對那使棍的漢子叫道:「兄弟,給我個痛快的。」那使棍的略一遲疑,終於使出僅有的全身之力,一棍擊碎了那使鐵牌漢子的天靈蓋。
  韓江將一切看在眼中,心裡暗驚,想道:「這鳳凰王究竟有何魔力,能讓這些部下如此捨命效忠?」一怔之間,淮陽君又轉來向那使棍的漢子攻了一招,立即返身轉回,再看那使棍漢子的左手手腕已被削斷,再想舞棍已是不能,一跤坐倒在地,雙眼睜得大大的看定了韓江,瞳仁已漸漸失神。
  韓江看那漢子渾身上下淌滿鮮血,斷一臂,少一腕,早已不成人樣。他畢竟年少,心中又是驚駭,又覺惻然。只見那漢子嘴唇動了幾下,臉露哀懇之色,似是在求韓江一劍結果了自己。韓江習武至今還從未殺過人,但看那漢子情狀太過悲慘,終於鼓足勇氣,一劍刺入那漢子的心口。
  與此同時,耳中又傳來一聲慘呼,韓江回頭看見韋京布、洪三娘一起的另一個漢子正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呻吟,再看韋、洪二人身上也是血跡斑斑。淮陽君以一斗二,兀自不落下風,但顯然身法已不如先前一般輕靈如魅,手中兵刃使出的招法依舊快得讓人眼花繚亂。那地上的漢子雙手捂著雙眼,鮮血從指縫中滲出,顯然是被淮陽君廢了雙目,身上也是傷口纍纍。
  淮陽君朗聲道:「這位兄台可是騰出手來了,剛才你殺的兩個漢子成名都在十年以上,兄台以一敵二,仍能將其誅殺,可見劍法不俗,不如好事做到底。助在下一臂之力,料理了這兩個如何?他們武功不錯,你我又有同好,正好細細折磨,品其死狀,豈非韻事?」
  韓江剛手刃一人,聽他這麼一說,差點吐出腹中苦水,心道:「這也算韻事麼?這人當真兇殘得緊。怪了,那兩個漢子武功都高我不少,分明是他幫我殺了他們,為何又歸功於我了?是了,他每次助我時都出手極快,定是在掩人耳目,以表明我劍法頗高,便可嚇退韋、洪二人。」
  韋京布、洪三娘二人果然是如此想法。他們因和淮陽君鬥得難解難分,殊無取勝的把握。淮陽君數次抽身去助韓江均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也不知那兩個幫手實為淮陽君所殺,只當韓江武功不弱。眼看韓江毫髮無損地站在一邊,心下大駭,暗道:「若此人加入,我們一落下風,以淮陽君的心狠手辣,定要折磨我等至慘死而止。」兩人心存同念,忽然一陣捨命狂攻,將淮陽君逼退數步,然後一起翻身上馬。韋京布在上馬同時,鐵索一揮,以將那個在地上飽受苦痛的漢子擊斃。淮陽君叫了聲:「兄台權且放他們一馬,下次撞見再收拾他們不遲。」韓江看了他一眼,心道:「誰又想追他們來著。」忽見淮陽君魁偉之軀一陣搖晃,正好一片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臉上,剛才那副神采早已不在,面色已成蠟黃。
  韓江忙上前扶住淮陽君,這才發現他身著的錦衣已被劃破多處,鮮血正從各道傷口流出。淮陽君已出手點了幾處主要傷口周邊的穴道止血,閉上眼道:「洪三娘和韋京布確是難得的好殺手,我每次到你那邊一來一回,身法上的破綻都被他們抓住。我助你二十七招,便被他們掛了四十一道彩。」韓江看著地上那幾具屍體道:「閣下武功比這幾人高得多,何不逐一將他們殺了,卻來助我做甚?」淮陽君道:「你是在怨我為何將你扯進去不是?若不拉你助我,恐怕我今日難逃此劫。洪三娘和韋京布聯手便已和我旗鼓相當,若長久糾鬥下去,我勢必在氣力上大大吃虧,更何況他們有七人。因此我只得先施突襲,斃了兩人,再拉上你替我抵擋兩人。除洪、韋二人外的漢子武功雖不算精一擁而上也不易對付。因此我寧願挨上一刀一鏈,悄悄助你殺了那兩個漢子,好讓洪、韋二人對你也有防畏之心,識趣而退。嘿嘿,洪、韋二人老奸巨猾,這次卻因太過專注與我相鬥,反上了我的大當……」
  話未說完,淮陽君突然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恨恨地罵道:「一不小心被韋京布的鐵索打中後心,日後定當生剝了那老兒的皮。」韓江正為他傷痛憐惜,一聽此話,眉頭略略一皺,好在面具之下,淮陽君也未看出。韓江忙扶他在路邊坐定,忙向包袱中取來了金創藥和還原丹給淮陽君內服外敷。淮陽君向韓江微笑示意,突然伸手緊緊捏住了韓江的右臂,輕聲道:「多謝韓江老弟,既救了我的急,又要送我鳳凰琴,當真妙不可言。」
  韓江大驚,本能地用力一掙。只覺得右臂象被套了個鐵箍,忙伸左手去點他胸口「膻中穴」,但手伸至一半,只覺右臂酸麻難當,竟牽連至全身都使不出勁來,心中暗驚:「這淮陽君受了如此重傷,氣力還是如此驚人!」忽覺淮陽君的手一鬆,韓江向後一跤坐倒,以手支地,怔怔地看著淮陽君。
  淮陽君也看了韓江一會兒,搖頭笑道:「不能,不能,寇人傑可以把孩子托付給你,卻絕不會將鳳凰琴的藏處告訴你,否則不是害了你又害了他兒子麼!」韓江如墜五里霧中,但見淮陽君的神情,不像深有惡意,便想上馬快逃。淮陽君似是看出他心思,說道:「你這就想跑開是不是?縱使我不追你,不久自會又有人纏上你。我偏不相信你知道鳳凰琴的下落,若真的知道,怎麼宇文老兒的『幻語真言』也沒用呢?」韓江這才明白原來他只是想試試自己武功到底如何,怕自己有所隱藏,便問道:「你認得寇人傑麼?你認得宇文無妄麼?」淮陽君道:「寇人傑麼,我當然認得,豈止是認得,嘿嘿。宇文無妄麼。我也是昨日見他對你大施『幻語真言』術時才第一次見面。」韓江想道:「原來宇文無妄螳螂捕蟬,淮陽君黃雀在後,可見他功力之高,竟是連宇文無妄也瞞過了。」淮陽君又道:「我因不信你知道鳳凰琴,因此雖有機會,也並未將你從宇文無妄師徒手中奪來。後來我便被鳳凰王的手下纏住直到剛才,也錯過了王天梁家的熱鬧,出了城卻發現你居然逃了出來,雖是化了妝,但背的這孩子太過顯眼,何況我在暗中對你觀察已久,你的身量舉止無法隱瞞,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再加上你那幾招茅山派劍法,不光是我,換了別的有心人也會認出。」
  韓江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知他所言非虛,見他再無加害之意,顯然剛才只是嚇自己一嚇,試探一番,便道:「你的傷好了麼?我想即刻上路,寇人傑的孩子受了重傷,不宜多作耽擱。」淮陽君鼻中哼了一聲道:「你倒像個信人!」韓江還沒想明白他話中含意,卻見他原本坐著的身子突然騰空而起,已跨上了路邊的一匹馬,叫道:「那就走吧!」口中忽哨一聲,除了李驥的白馬頗有靈性,識得韓江,其餘沒主的五匹馬竟跟在了淮陽君坐騎的身後跑了起來。韓江暗道:「怎麼這些馬也聽他的話?」不再多想,上馬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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