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八章 因禍得福


  好大的山,連綿不斷,雲霧級統,古木參天。
  好峻的嶺,懸巖峭壁,奇石嶙峋,洞穴幽深。端的是悲鳥號古木,子規悉空山,黃鶴飛不過,猿猱愁攀援。
  就在這深山峽谷中的一處絕壁懸崖之下,有一個十丈方圓的水潭,深不可測,終日雲蒸霧繞。
  潭的四周是一片細白沙灘。沙灘上伏著一個人。日出日落已經兩天兩夜了,未見他動一下。
  離他三尺開外,一隻白鶴單腿獨立,引頸顧盼。白鶴旁邊蹲著一隻白猿,狀似打盹盹,一猿一鶴,從頭至尾無一絲雜毛,白得純潔,白得耀眼。它倆蹲立於此也是兩日兩夜了,好像是在守護著沙灘上的人。
  日照當頂,艷麗的秋陽將谷底曬得暖融融的。忽然,沙灘上的人輕輕地嚅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好像病得十分厲害,或者受了極重的損傷。呻吟聲含著萬分的痛苦,只是那麼有氣無力的地輕輕哼了一下,便又無聲無息了。
  呻吟聲驚動了白鶴,它好像驚喜異常地扇動翅膀,引頸朝天,發出一聲繚亮清越的歧鳴。空谷回音,搖曳悠揚,經久不息。
  小白猿倏地睜開眼睛,雙目似電射向沙灘上的人,那人又輕輕地扭動了一下。小白猿嗷地一聲歡叫,竄到那人面前,將他看了看,然後躍到潭邊,捧起溫水回到那人身邊,將所剩無幾的水灑向那人的臉面。如此往返好幾次,那人終於發出一聲粗長的歎息,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小白猿雀躍歡叫,小眼睛流露出說不出的高興。白鶴三步兩步奔了過來,張開寬大的翅膀翩翩起素,嘎嘎歡唱。
  知覺一復,頭腦稍清,沙灘上的人緩緩地舒展身軀,平躺仰望。只見玉帶般的一抹藍天,純淨如洗;艷陽高照,四處生輝,叮叮咚咚的山泉飛濺在深沉中,猶如天籟梵音。
  「我還活著?他想翻身坐起,稍一動彈,胸膛一陣斷裂般疼痛,四肢百骸酸軟無力。
  「我端木翔龍真的還活著?」他對天一聲長歎,放棄了徒勞的掙扎,靜心靜氣地行起功來。
  一個小周天,兩個小周天,渙散的真氣開始一點一回地在氣海中凝聚,四肢開始有些力氣,週身的只楚也略有減輕。
  他深手從懷中掏出玉瓶,倒出一位丹丸吞進腹中,繼續運氣行功,一個大周天下來,氣透十二重關,舌底生津,通體舒泰。渾身酸脹軟弱的感覺蕩然無存,只是胸間仍然有些疼痛。
  端木翔龍翻身坐起,看見那白猿白鶴,頓覺眼前一亮,好生稀奇。那猿鶴瞪著圓圓的小眼睛盯著他,不飛不跑,反而慢慢地挨近他的身邊。他輕輕地伸出手撫摸著它們。這兩隻小動物似乎與他有緣,親呢地偎在他懷中,任其愛撫。
  這時他才仔細打量自己所處的地方米,當看清四周儘是刀削般萬丈峭壁,自己身陷絕地時,不由倏然失色,由喜轉悲。再看眼前一丈外那口深潭,萬知自己所以大難不死,原來是被人打下懸崖後,掉進了這深潭中。既然掉進深潭,又為何躺在這沙灘上,莫非有人將我救了?
  一想到有人,他精神又來了。他左觀右看,除了這白猿白鶴,便只有那嶙峋怪石,淙淙山泉,如茵草地,雜樹粘膜,哪來的別的人影獸跡。他的神色不由得又暗淡下來。
  偎在他身邊的白猿似乎值得他的心思,吱吱嘰嘰叫了幾聲,伸出前爪指指那萬丈絕壁上方,又指指他,最後指著深潭,拍拍身邊的白鶴。
  端本翔龍也比劃著說道:「你是說我從上面掉下來,落入水中,是它救了我?」
  白猿連連點頭,吱吱怪叫,顯然是為端本翔龍能理解它的意思而十分高興。
  端木翔龍感激地撫摸著白鶴的長脖子道:「多謝你!」
  白鶴嘎地一聲清嘯,響徹雲霄。端木翔龍被它冷不丁的叫聲嚇了一跳,笑道:「好傢伙,聲音好響亮!」
  白猿見端木翔龍神清氣爽,突然躍起,竄入一片怪石叢中,消失不見。端木翔龍猶自不解,緊跟著躍上一塊很高的石筍,極目四望,哪有白猿的影子。這時胸前的傷痛,像要撕裂開來,疼得他長歎一口冷氣,忙抱住石筍伏下身來。
  驀地,白猿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像一道白色閃電,眨眼間便到了端木翔龍站立遠眺的石筍下,前爪中握著一物,衝著端木翔龍叫喚。
  端木翔龍忍住疼痛躍下石筍,白猿立即蹦到他眼前,將瓜中之物托到他面前。
  瑞本翔龍接過一著,原來是一個用碧玉精雕細琢而成的葫蘆,略比拳頭大些,入手寒徹肌膚。葫蘆口用一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碧玉塞著。端的是玲瓏剔透,精美絕倫。
  端木翔龍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發現這玉葫蘆中竟有一幅畫,若不細看,還當是玉石紋理,仔細觀之方知是一幅(老子得道升天圖》。圖中老子端坐於祥雲之上,正冉冉升騰;頭頂上是雲霧紅沙中的玉闕天官,腳下是秀山麗水。圖中老子道髻高結,長髯飄拂,盤拂面坐,栩栩如生,活靈活現。整幅畫是那樣的情致逼真,讓人彷彿有親臨其境之感。特別是此畫順著玉石的紋理由內向外帶刻而成,外表光潔無比。端木翔龍不由從心底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口中連道數聲:「好玉!好畫!好寶貝!」
  世間竟有這樣的能工巧匠,真有些鬼斧神工,驚天泣地了!他長這麼大,可以說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之作,無價之寶。
  白猿在他腳邊嘰嘰直叫,他微笑著道:「你是要我將瓶塞打開。
  白猿連連點頭。他輕輕地擰動葫蘆塞,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那香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只一聞便感腦清目明,渾身舒坦。他索性將塞子拔出,頓時香味籠罩了他周圍數丈方圓的地方。
  白猿、白鶴見他打開葫蘆塞子,高興得仰天引頸長叫,嘰嘰吱吱叫鬧蹦跳。他知道這葫蘆中肯定裝有舉世罕見的寶物。好奇心促使他輕輕搖動葫蘆,感覺到裡面有物滾動,便將葫蘆往掌心一倒,十多粒金黃色的丹九滾出,顆顆光滑圓潤。
  他不知是何種丹九,又毫不猶覆地裝進葫蘆,白猿抓住他的前裾,嘰嘰直叫,井以前爪指口。他俯下身拍拍白猿的頭道:「你要我取食?」白猿不住點頭。
  他心道:「世間奇珍異寶,有緣者居之。看來這丹丸不知是哪位前輩異人煉成的,白猿、白鶴肯定是這位前輩的守山靈獸。既然白猿讓我服用,我就取它一位吧!」
  想罷,倒出一粒丹丸納入口中。此丹入口即化,猶如甘香無比的果汁,順著喉管流入腹中。漸漸的丹田內好似有一股旋轉的激流,東突西竄,越來越兇猛,激劇地在渾身脈絡中循環往返運行。頓時,百脈舒暢如麗日融雪,四肢清爽似和風吹拂,體內真氣充盈,精力倍增。胸膛上的痛楚全然消失。
  他急忙盤際而坐,將形意補天功運行一周天,只覺得全身真氣源滾滾,滔滔不絕,循環往復,暢通無阻。但見他渾身籠罩在一層白茫茫的濃霧之中,似有似無,頭頂上騰起幾股淡黃色的霞氣,忽散忽聚,忽聚忽定,在頭頂半尺左右漸漸裡結成三條狀似蓮花,又像海棠的氣體。
  這便是武林中常說的內功修為達到極境時出現的三花聚項。他此時的內力修為已達到精化氣,氣化神,神化虛,精神氣的完美統一。不但能震山裂石,隔物傳功,而且心神意馳,念生形至,克敵於意念之間。
  行功完畢,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將放在身邊的玉葫蘆遞給白猿。白猿搖頭擺腦,指著他的胸襟,無意他收好。恭敬不如從命,他躬身向白猿、白鶴作了一揖,收好玉葫蘆。白猿鼓起歡笑,跳上前拉住他的手往怪石方向拖。他不加思索地跟著白猿進了怪石叢中,向前行去。白鶴一聲長鳴,展翅騰空,相隨相伴,盤旋在他們頭頂。
  行了大約半里多地,終於走出那片千姿百態、千變萬化的怪石林,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蒼翠欲滴的竹林,千萬根修竹迎風招曳。令人歎為觀止。穿過竹林,一條石樑橫跨在一條湍急的山溪之上。山田寬約三丈,白猿在前引路,越過石樑,到了對岸。又往前走了百多丈,一條一尺多寬的蜿蜒小路出現在眼前。他做夢也帶不到這萬丈峭壁上會有這樣一條通道。順著小路盤旋而上,白雲在身旁環繞,山風在耳畔呼嘯,好像這條小路一直通向天庭,無邊無盡,其實不然,白猿帶著他行至峭壁半腰,小道便到了盡頭,一個石洞出現在他眼前。
  他站在洞口遠眺,雲海茫茫,宛如大海波濤,山峰隱現,好似海中小島。大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觸。忽然豪興大發,大嘯一聲,嘯聲象春雷般滾過群峰峻嶺,越過雲層霧藹,傳得好遠好遠。
  猛然間,他發現自己太輕浮了,在別人的洞府前高聲呼嘯,簡直是有失禮儀。使躬身向洞裡說道:「晚輩端木翔龍求見前輩高人,適才唐突放肆之處,請前輩原諒!」
  等了半天,不見洞裡回答,他又重複了一邊剛才的話,洞裡還是聲息均無。
  白猿在洞口衝他做個怪樣,跳上前來拉著他的手便往洞裡走。
  山洞不大,高的一丈,竟有八尺,深不到十丈。洞裡很乾燥,無煙火痕跡,更無鍋瓢碗盞之類的東西。只是在洞底兩旁整整齊齊擺著許多書籍,佛、道、儒、諸子百家一應俱全,書上塵跡未沾,好像有人天天在打掃翻閱。
  洞底正中端端正正企膝坐著一具骸骨,分不出是老是少,但肯定是個男人無疑。
  骸骨面前是一塊長五尺、寬三尺的石板,光滑平整,用兩塊大石墊起二尺多高。石板上放著一張白色古香的琴,琴旁是兩個竹簡,簡內裝著一副圍棋。骸骨背後緊靠石壁,頭頂上方懸掛著一長一短兩把寶劍。
  端木翔龍不管那骸骨生前是好是壞,是正是邪,他想到自己曾受過他守山靈獸的救護,等於受惠於地,便恭恭敬敬俯伏在地,向骸骨儲了三個響頭,道:「多謝您老的神丹,多謝您老門下神獸相救之恩。晚輩遭人打擊,墜入深淵,現誤入您老的安息之地,打擾了您老的清靜,請您老多多原諒。」拜罷起身,小心翼翼地繞過骸骨去取石壁上的寶劍。
  大見武林中人,對寶劍良駒可以說是無人不愛。端木翔龍也不例外,何況那短劍的外形與自己的墨龍劍竟然一模一樣。好奇之心使他首先去取那把短劍,手還未觸到劍,忽然發現石壁上刻有字跡。上面寫道:
  天下萬物,生生不息。入我洞者,天緣所遣。得我神丹,佩我寶劍,習我武功,傳我心願;世無神仙,多生妖孽;除魔衛道,拯苦教難;匡扶正義,永保蒼生。寂然子惠贈有緣者。
  端木翔龍看罷大驚失色,取下石壁上寶劍後,慌忙回到骸骨面前跪倒,拜道:「老祖師爺爺,弟子給您老磕頭清安,請你老在天之靈保佑弟子早日脫離險境,弟子一定謹記您老的教誨,行道江湖,除魔衛道,除暴安良,匡扶正義!」說罷,三拜九叩,行了師門大禮。
  白猿早已笑嘻嘻地蹲在他眼前,掌中捧著一個沉香木的盒子。端木翔龍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冊書。
  書是質地很好的黃色絹絲製成,大約有十多頁。他拿出書來翻開瀏覽一遍,見書中所記與師相、師父所接武功大同小異,無甚特異之處,一看便全都明白。他正想將書放回盒中,忽然看見盒底還有一張白色絲帕,便將絲帕取出展開,見上面寫著許多字。他不著剛罷,一看驚喜萬狀,差點跳將起來。
  原來絲帕上寫的乃是如何開啟墨龍劍之法,井說明這墨龍劍乃陰陽兩劍,陰劍便是石洞中那把,陽劍送與湖北姊歸縣的端木家。兩劍上分別藏有三招掌法和劍法,乃是無極玄天掌和無極乾坤劍的精髓。寂然子在絹中寫道,這三招劍法和三招掌法威力無窮,習成以後,可傲視天下,無有匹敵。希望習會之人勿濫施於人,以免有傷天和。
  端木翔龍強壓住用怦怦心跳,按照絹上所講的方法,對準短劍劍柄龍口中的紅色寶石,提起全身功力,連彈三指。龍口中的紅寶石突然往裡縮進半分,嗆啷一聲,劍身從劍柄上脫落,呈現在他手中的是一把薄薄的玉劍。劍身通體晶瑩剔透,和劍柄連為一體,是一塊千年寒玉雕制而成。劍身兩面都刻有半個米粒般大小的字。千年寒玉不亞於千古玄鐵,吹毛斷髮,削金斷鐵,尋常東西休想傷它絲毫。可寂然子竟然在上面刻了字,而且工整劃一,這份功力簡直駭人聽聞,世所罕見。
  端木翔龍將劍身上的口決反覆看幾遍,直至記熟為止,這才將掉在地上的玄鐵劍身撿起套上玉劍,而後用二指捏住紅寶石往外一拉,卡嚓一聲,紅寶石回歸原位,任你怎樣用力也休想將玄鐵劍身從玉劍上退下來。這劍中劍,機關之巧妙,動力不足者休想將它彈開。結合牢固精密,世所罕聞。不知寂然子從何處請得這樣的能工巧匠,
  為他制了這兩把短劍。
  端木翔龍依樣施為,又將自己的那把墨龍劍打開,熟記了裡面的劍訣。這才在洞中一招一式地演練起掌法來。
  待這三招掌法演練熟了,他忽然感覺到師祖教他的無極玄天掌中滯緩,餘力未盡的現象不復存在了。他將全套無極玄天掌,連同新學的三招,從頭至尾演練了一遍。體驗到全套掌法猶如一條橫空出世的巨龍,師祖教他的是整條龍,獨缺眼睛,而這三招恰恰是那精光閃爍的龍眼。
  掌法練熟,接著他又練習那三招劍法。這劍法雖只三招,其實是一套完整無缺的劍法。
  俗話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雖說有些誇大其詞,便當端木翔龍將掌法、劍法全部練習成功時,已不知不覺在洞中度過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不食不喝,不休息,不睡覺,他卻沒有絲毫疲乏的感覺,仍然精力充沛。
  他不知道自己在修習這六招絕學時,那看來簡簡單單,平平常常的六招絕技中,包含著多少玄機奧學、內功吐納之法。
  當他感到自己對這幾招神功絕學領會得比較滿意時,這才拿起放在石板上的長劍觀看。這柄劍劍鞘長有三尺三寸七分,寬有寸半,不知是用何種野獸的皮革製成。劍柄是用象骨製成,一面刻著一個「善」字,另一面則是一個「誠」宇。劍柄護手比平常寶劍略寬,可以將握劍之手全部擋住。劍鞘兩面各用金絲鏤著一行字:「寶劍鋒從磨礪出,扶正去邪」:「梅花香自苦寒來,矢志不移』。
  端本翔龍看著這老祖師爺生前用過的寶劍上的題字,胸中百感交集,思緒萬千。一個善字,一個誠字,道出了他老人家立身為人的準則。劍鞘上的題詞更說明他老人家雖為於真,卻不願跳出三界,而是行道江湖,立志為世人除惡行善,扶弱濟貧。與之相比,自己的家仇私報又算得了什麼呢?
  端木翔龍更加肅然起敬,不由對著寂然子的遺骸又拜了幾拜,這才嗆嘟一聲抽出寶劍。一泓過藍的秋水蕩漾在眼前,自己的眉眼五官映照在劍身上面,猶如一面鏡子清晰可辨。劍身長三尺三寸,寬一寸三分。寒光閃閃,冷氣森森。他將寶劍握在手中,不輕不重,十分稱手。隨手揮出一劍,在半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形,只覺光芒四射,晶瑩奪目。端的是一件罕世神兵。他心中好生高興,便將長劍佩在腰間,而將兩把墨龍倒掛到石壁上,再把書帕放回盒中,恭恭敬敬地置於石板上。又轉身向寂然子的遺骸拜了九拜,轉身走出去洞外。
  白猿、白鶴早已在洞外等候多時,見他出洞後,白猿指了指他,然後躍到白鶴背上,又跳了下來。他已領會白猿意思,輕挺身形跨上鶴背脊,白鶴引頸長鳴,騰空而起,展翅向絕壁之頂飛去。白鶴越飛越高,洞口的白猿越變越小,最後消失不見。白鶴又一聲長鳴,穩穩的落到絕壁頂端。
  瑞木翔龍胯下鶴背,向它躬身作揖,然後摟著它的長頸,依依不捨地灑淚相別。白鶴衝他連叫三聲,雙翅一展俯衝而下,眨眼間便去得遠了。端木翔龍呆呆地立在峰頂,看著遠去的白鶴發怔,彷彿自己做了一場大夢,置身於神話之中。
  數天前,他便是在側面不遠的峭壁上,被君山集賢莊莊主和集賢莊兩位總管圍追,身受顏良一掌,被打下峭壁的。數天後的今日,他大難不死,脫胎換骨,兩世為人又出現在這高聳入雲的群山之巔。
  想起往事,歷歷在目。
  那日在少華山,他火燒三清官,大戰群賊,將二郎神君弄得灰頭土臉後,他全身而退,並未離開少華山,而是暗中隱蔽,監視著二郎神君等人的動向。
  二郎神君吃了大虧,死傷幾十人,連端木翔龍的汗毛都未撈到一根,氣得像一條發了瘋的野狗,將手下人一頓好訓後,召集殘渣餘孽離開了少華山。
  端木翔龍像一只狸貓,輕靈乖巧地尾隨於後,半道上殺了一名賊人,剝下他的衣服穿上。混入賊人隊伍中。好幾次地都想再大鬧他一場,可轉念一想,自己勢單力薄,孤掌難鳴,對方七八十人,功力上與自己相差不大的就有十多名,還有二郎神君,單打獨鬥自己恐都不是他的對手。況且這一路上不像少華山,山高林密,怪石叢生,月黑風高,賊人吃了虧,警惕性十分高,防範得很嚴密。所以,他只好放棄了大鬧一場的打算。
  賊人一路西行,當天下午使到鄱陽湖,奔襲柳家墩,卻撲了個空。柳夢陽一家老小蹤跡全無,誰也不知他們到哪兒去了。只有端木翔龍心裡明日,井且暗自高興,到底柳夢陽還是聽了柳海兒的話,帶人往巴東縣搗賊人巢穴去了。這鄱陽釣叟性子倒挺急,說走便走,而且走得十分隱蔽。
  二郎神君心知走了水,讓鄱陽釣叟聞到風聲逃遁了,這計劃的失敗不啻當頭給他洗了一盆冷水。他不敢在鄱陽湖停留太久,遣散了手下的嘍囉,帶著銀衣、紅衣護法一直往西,陰山雙義和集賢莊兩位總管向北。
  端木翔龍決定跟定二郎神君,便也往西過廬山,經高安、宜春,到了半月前端木翔龍與嶺南四友等人格鬥的鄱縣。
  二郎神君過來陽,至衡陽,一行三人在城中蟄伏了幾日,第六天早上悄悄離開,潛往衡山南嶽鎮中的南嶽大廟。
  端木翔龍在南嶽鎮呆了半月有餘,將南嶽大廟中的內情打探得一清二楚。
  原來二郎神君的老巢便是這南嶽大廟。大廟主持慧空大師與他似乎十分熟悉,特地為他在距南嶽大廟半里地光景的祝聖寺內羅漢堂裡,準備了一間住房,專門派四名小和尚為他出茶送水,洗衣送飯。他好像在閉關面壁,自進了那屋使再也未出來過。
  端木翔龍不便在南嶽鎮久呆下去,取道北上,重過黃鶴樓,渡江西行。離家已經幾個月了,他想先回神農架去看望南宮叔叔和小野人母子,然後到武當山和少林寺找武當掌門廣凌子與少林方丈主持慧明大師。向他們說明真象,請他們為他主持公道,並召集俠門義士合力將日月教徹底剷除。
  不比初出山時,可以觀山望水,悠遊自在,此時他已成為武林中的眾矢之的,人人必得的危險人物。儘管認識他的人不多,可他也不得不夜行晝伏,專揀荒山野道行走。他不願被人發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糾紛。
  三日後晌午,他回到了闊別數月的山中石洞。
  南宮平一見他,撲上前來一把抱住他,老淚橫流,激動得話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才哆嗦著說出一句:「少主,你讓老奴想得好苦!
  端木翔龍扶南宮平坐下,道:「叔叔,您老近來好嗎?」南宮平用衣袖擦去淚水道:「我很好。自你走後,我一直為你提心吊膽。
  端木翔龍道:「多謝叔叔掛念!」
  南宮平道:「少主,端木家就剩你這條根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能對得起先主人在天之靈。」
  端木翔龍笑道:「叔叔不知,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接著將幾個月來的種種險境奇遇說給南宮平知道,並說明今後的打算。
  南宮平過聽邊喜,邊驚邊歎。待瑞木翔龍說完輕歎一聲道:「有關你的傳聞,我聽到不少,哪知這裡面包含著陰謀禍害。你要是早一天來便碰不到我,我也是今日早晨剛回來。為了探聽你的消息,我經常外出,難得在家。如今好了,見著你,我也就放心了。」
  端本翔龍四下看了看道:「叔叔,那母子倆呢?」
  南宮平知他指的是老野人和小野人,使長歎一聲道:「你走後不到一月,那老野人出外採食,遇上兩隻老熊,被逼到一處斷崖摔死了。我與小野人四處尋找,三天後才發現它的屍體,已經被山狗野豺啃得不像樣子。我們將它埋葬後,小野人整天不吃不喝,半月後也失蹤了,至今未見它的蹤跡,但願它別出意外才好!」
  二十年來,端木翔龍與野人母子雖然言語不通,但朝夕相處。晝夜相伴,親如家人。乍聽惡耗,如同失去親人一般,淚水不知不覺地順著臉頰往下直淌。回想二十年來,老野人待他好似自己的兒子,他吮它的乳汁長大。它們母子倆總是把採納的果實中最大最好的分給他。他長大後跟隨它們去採食,每次遇到危險總是它倆拚命的保護他。為了尋訪仇人下落,南宮平經常外出。他的冷暖饑飽便由它母子照顧,它們變著法子陪他玩耍,逗他開心。為了練功夫,小野人身上不知被他用劍棍傷過多少次,如在它非同人類,皮糙肉厚,要不然想早已喪身他的劍棍之下。如果說他所以能由一個未滿百天的嬰兒長大成人,這裡面有一大舉的功勞要歸功於它母子倆。
  他真想放聲大哭,一瀉胸中的悲痛,可一看到南宮平著眼中翻滾的淚花,又強將悲痛壓在心底,他知道南宮叔叔的悲傷決不亞於他。
  轉眼間,端木翔龍回到山洞已經四個多月了。在這四個多月裡,他幾次想走,可都被南宮平阻止了。江湖上有關他的傳聞,有些已達到駭人聽聞的地步。南宮平不願讓他在這風頭上去冒險,因為人在激憤時難免做出些有失理智的事來。
  端木翔龍不願傷南宮平的心,一次又一次的取消了動身的打算。一直拖到了冬去春來,神農架上的冰雪已經消融,春風化雨,萬木爭榮,端木翔龍終於說服了南宮平,踏上了去武當山的官道。
  陽春三月,飛花飄絮,蘊翠的草木在春風春雨中飛快地拔節生長,到處是一片欣欣向榮、萬象更新的蓬勃景象。
  這一日,他到了武當山下,順著盤山大道向山間走來。
  他來到元和觀外的台階前,兩名青年對上走上前來稽首問訊道:「施主是進香還是還願!」
  他躬身還禮道:「在下端木翔龍,有要事求見貴掌門廣凌子大師,煩勞二位道長通報一聲。」
  一名道上道:「施主請先休息,貧道這就去稟報掌門師祖。」
  端木翔龍:「有勞道長。」
  另一名道士將端本翔龍引到客房,吩咐道童送上茶水點心,坐在一邊相陪。
  不久,前去求報的道上走進客房稽首道:「施主請隨貧道上山,敝掌門在玉虛宮恭候施主。」
  端木翔龍抱拳作揖道:「道長請帶路。」
  玉虛宮,位於武當山主峰天柱峰西北,是武當山最大的建築群,紅牆翠瓦,飛簷斗拱,沒閣重重,朱門凝重,遠遠看去,氣勢宏偉。
  端木翔龍跟隨那道士到宮門外。只見宮門緊閉,八宇紅牆雁翅展開。
  道士上前叩門,吱呀一聲,大門向南洞開,走出一名四十歲左右的道士。
  青年道士上前一步道:「師兄,端木施主求見掌門師祖,已在門外等候。」
  中年道士將端木翔龍上下打量一番後,道:「施主請進,我家掌門恭候多時。」
  說罷,轉身在前引路。端木翔龍相隨而入,來到大殿。大殿台階下的庭院中有不少道士在練功舞劍,殿門外左右排列著四名四十歲上下的道士。一個個神色肅然,腰懸長劍,目不斜視。
  大殿正中高奉三清,香案旁的太師椅上端坐一人,相貌清懼,鬚眉皆白,面色紅潤,猶如三朝嬰兒,雙目炯炯,和藹慈祥。
  端木翔龍大步跨進殿內,恭恭敬敬向上跪倒叩首道:「小侄端木翔龍,多見掌門師伯。」
  那人將手中拂塵輕輕一場道:「施主請起,不知令師令尊是哪一位?」
  端木翔立起躬身道:「先父乃姊歸縣樂平縣的端木仁榮,家師是龍虎神君座下弟子,人稱江湖浪子。」
  武當掌門廣凌子忙站起身來挽起端木翔龍道:「原來施主是瑞木師弟的後人。師弟遭人毒手後,我多次派人打聽你一家人下落,出說師弟舉家被焚,已無活口。想不到師弟還留有後人。真是蒼天有幸!
  端木翔龍道:「師伯,小侄上歡前來,有要事向師伯稟告,還請師伯替小侄作主。」
  端木翔龍的父親端木仁榮乃是武當長老靈虛上人的俗家弟子。自從寂然子大師被端木家先祖相救後,便給武當山立下一條規矩,只要端木家願意,武當派便無條件地從端木家接收一名弟子。端木仁榮上山拜靈虛上人為師,那時廣凌子是靈虛上人的師兄太虛上人的首座弟子。端木仁榮年紀雖然年輕,輩份卻很高,加之他家與武當山淵源頗深,他又精通祖傳的歧黃之術,有神醫之稱,所以他極受同門尊重。他全家遭難後,武當掌門廣凌子曾多次派人,歷時好幾年,踏遍五嶽之山,大江南北,追查兇手,始終是一無所獲。十年前廣凌子方才下令停止追查,想不到二十年後,端木仁榮的後人竟然找上山來,說是有要事相求。
  什麼要事?端本翔龍不說,廣凌子也知道。龍虎神君展紅塵的徒孫大鬧江湖,殘害無辜,早已傳到他耳朵裡。
  是真是假?江湖中傳得那麼凶,使他不信也得信了。不過他還是微笑著向殿內眾門人介紹了端木翔龍。
  端木翔龍也像他父親當年上山一樣,人小輩份大,殿內眾人不是與他同輩,便是小輩。大家以同門之禮相見後,端木翔龍便把自己的身世及近半年來的經歷詳細地作了陳述,末了說道:「小侄還請掌門師伯替小侄作主,洗清冤屈。特別是要盡快地剷除日月教,趁他大氣未成,及早動手,若是晚了,恐生不測。」
  廣凌子壽眉一展道:「師侄放心,此事師伯自有主張。你先下去林息吧!明日我便去少林寺拜見慧明大師相商。如此邪魔,一日不除,江湖中一日不得安寧。你的冤情,師伯自會在適當之機替你洗刷。」
  端木翔龍萬分高興,在山上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清晨,拜別了廣凌子和眾道士,下了武當山,向神農架如飛還去。
  武當山與神農架隸屬大勝山脈,山連山,嶺挨嶺,峰擠峰,連綿不斷,像一條巨龍亙臥在長江,漢水之間。
  端木翔龍翻過一座山,正往前行。驀地,耳邊傳來暗器破空的尖銳嘯聲,他急忙閃身躲在一顆大樹後,正待觀看是何人暗算,突然從樹上已躍下一人,重重地將他砸翻在地。
  一個聲音在他左前方狂叫道:「弟兄們快上,二哥已將那小子弄翻了。」
  端木翔龍被樹上躍下之人死死地壓在地上,緊緊地被抓住雙臂,耳聽得腳步聲已經逼近。端木翔龍知道,若讓對方來了幫手,自己便是網中之魚,無法逃脫了。急忙中,他右腿一屈,用膝蓋猛地頂向那人的下身。
  啊地一聲驚叫,壓在他身上之人放開雙手,摀住下身,踉踉蹌蹌地倒退出七八步。
  瑞木翔龍隨即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人未站定,十幾件暗器已經迎面射到,只見他腳尖一點地面,一個鯉魚倒穿波仰身射出一丈多遠。待他站穩後一看。十幾名賊人正向他包抄合圍上來。其中領頭的赫然是巴山七鬼中所剩的五鬼,適才被他撞傷之人乃老二藍面鬼劉興寬。此時他躺在一棵大樹下,老六笑面鬼唐仁傑正在給他治傷。
  端木翔龍怒叱一聲道:「好一群潑皮無癩,咱們這是第四次見面了,事不過三,今日爾等便留下狗命吧。」說罷,雙肩微晃,人已到了老三催命鬼張小二跟前,劈手奪下他手中的特大號鬼頭刀,只見刀光一同,一顆碩大的人頭飛起三尺多高。
  快!快得讓人無法形容,周圍的人連看都沒有看清,張小二是怎樣被殺的。
  端木翔龍手中鬼頭刀一揮,接連劈死三名驚魂未定的賊人。所有的賊都被他快似閃電的身法,嚇得毛骨悚然,靈魂出竅,渾身的血液似乎在剎那間凝固了,連逃命都不會了。
  刀光左旋,鮮血飛濺,刀光右閃,身首分家,刀光前錯,肢殘肉飛,刀光後盤,慘叫連天,端木翔龍手中大刀接連暴起一道道耀眼的目光,勁風驟起,真氣激盪,轉眼間,便將大部分賊人擺平。場中只剩下巴山七鬼中的老大赤髮鬼趙宏志,老四勾魂鬼方世仁,老六笑面鬼唐仁傑,半死不活的老二藍面鬼劉洪寬。
  端木翔龍手提鬼頭刀,神色冷然地站在離三鬼二丈外的地方,輕輕吹掉刀尖上的血珠,冷冰冰地說道:「你們哪位先上,還是一齊動手?
  勾魂鬼方世仁手中大號雁翎刀一翻一旋,欺身踏進,刀芒一吞一吐,上盤下旋。笑面鬼唐仁傑不笑了,手中描金扇隨著暴進的身形倏然點向端木翔龍的左腦。赤髮鬼趙宏志手中長劍挽起三朵劍花,身劍合一撲向端本翔龍的後背。剎時間,刀光閃爍,劍芒吞吐,扇形幢幢,將端木翔龍罩在當中,大有奮力一擊將他置於死地之勢。
  眼見刀、劍,扇已離他身體不遠,陡聽他大喝一聲:「天蒼地茫』,手中鬼頭刀光芒暴現,猶如一道閃電,倏現而止。
  錚錚錚,噹噹噹,叭叭叭,只見三鬼暴退七八尺,一個個手捂胸口,搖搖晃晃地跌跪在地,鮮血順著他們的指縫汩汩地往外直流。
  端木翔龍扔掉手中的鬼頭刀,走上前來道:「你們作惡多端,死有餘辜。少爺一忍再忍,你們卻一逼再逼,今日我要叫你們不得好死!」說罷,揀起三人的兵器,撲地一聲將描金扇插進唐仁傑的腦頂心,舉起雁翎刀,卡嚓一聲將方世仁攔腰斬成兩段,最後將手中長劍一送,嗤地一聲將趙宏志穿了個前胸透後背。
  劉興寬早被端木翔龍這殘酷的殺人手法嚇得四肢一陣陣痙攣,一張藍面殼已無半點人樣,雙眼瞪得比銀鈴還大。
  端木翔龍走到他眼前,抬腿踢了他一下道:「說,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怎知少爺要從此路過?」
  劉洪寬結結巴巴地答道;」教—一銀主—一座—一座——一座下的月—一月字號—一保—一保鏢。是他通—一通知—一我—一我們在—一在此設伏的。別—一別的我不—一不知道!」
  端木翔龍道:「他人呢?」
  劉洪寬道:「早—一早走了。」
  端木翔龍不再往下問。一把揪住他的腦袋,怒喝一聲道:「你也趁早趕你的難兄難弟去吧!」手掌猛的一旋,硬生生將劉洪寬的臉扭轉到背後去了,那傢伙哼都沒哼出一聲,便一個嗚呼。橫行江湖幾十年的巴山七鬼從此如一縷青煙,漸漸被人們淡忘了。
  端木翔龍低頭冥思片刻,腳尖一點,施展出上乘輕功,平空拔起三丈多高,輕如飛絮落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或目四眺,山嶺山谷一片寂靜,前無行人,後無來者,不像有潛在的危險。適才的教圳,對他來說至今還心有餘悸,先前危急之中無甚感覺,現在回想起來料有些後怕,若是在此設伏的不是巴山七鬼,而是紅衣護法以上的對手,若是劉洪寬將地撲倒時,旁邊再多一名敵人,等等,那麼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因此,他變得謹慎了,仔細觀過一番未見異常情況,才從樹上飛身落下,在一塊山石上坐下眠息。剛才力戰群賊,費力不少,特別是最後格殺巴山三鬼對那一招無極玄天掌中的「天蒼地茫」耗了他三分之二的內力。
  一個小周天下來,他體內真力已恢復如初。當他睜開徵合的眼睛時,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冒進來一個奇怪的念頭:「莫非賊人已混進武當派中?」這念頭剛在腦子裡一閃,他便不由自主地感到渾身驚悸,一種不祥之感頓時罩向心頭。
  他清楚地記得,從神農架中的石洞出發,他從未走過官道,宿過市鎮街井,只用了一日一夜他便翻山越嶺地趕到了武當山,行跡十分隱秘,可以說無人知道他上武當山。當然,南宮平除外。在山上他只呆了一日一夜,見面的人不到二十人,他們都是武當派中輩份較高的弟子,既是廣凌子也不知他會走這條罕見人跡的小路。賊人怎會對他的行蹤瞭解得如此清楚,預先埋伏在此。奸細一定是出在武當山上了,可他們又是怎樣聯絡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默默地望著湛藍的天空出神,忽然,一陣悅耳的鴿哨從頭頂響過,一隻潔白的鴿子箭一般超過他的頭頂向武當山方向飛去。
  鴿子,書信,飛鴿傳書。驀地他想起了周昆提起過的日月教中特有的一個機構,飛鴿隊。一切都恍然大悟了!
  奸細就在武當山,他們暗中悄悄地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然後再通過這小小的信鴿,把自己的行蹤傳遞給外圍的賊人。
  賊人想在這荒山野嶺中將他置於死地,然而千算萬算不及天算,這計劃還是被他扭碎了。天知道今後還會出現什麼樣的凶險,發生什麼樣的災禍。
  端木翔龍思想有了準備,便倏然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按原來前進的方向彈身飛奔。他要把自己的猜想,盡早地告訴南宮平,然後再想法找到師父或師祖,讓他們設法證實自己的推測。他不想打草驚蛇,但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如果是正確的,那麼,不僅武當派,恐怕少林寺和九大門派中也滲入了日月教的力量。
  翻過一山又一山,鑽過一嶺又一嶺,跨過山洞,淌過溪流,穿過峽峽谷,夕照晚霞染紅了山林,歸鳥投林,神農架已遙遙在望。只要翻過「猴子石」,半個時辰便可回到生活了二十年的石洞。歸心似箭,端木翔龍直如飛騰一般從狀似石猴般的山峰飛瀉而下。
  突然,在他身後快逾閃電地瀉下三條人影和兩隻兇猛高大的巨獒。這巨獒足有小牛犢般大小,產於藏邊和西域等地,是一種嗅覺特別靈敏,善於追蹤撲擊的狼犬,當地大多養此獒,用以幫助狩獵,看家,牧羊。這種巨獒兇猛異常,縱是武林中二三流的角色見了它,心裡也發悚,一對一,他們也難是它的動手。
  端木翔龍從未見過這種東西,當這兩條巨獒突然從背後竄出,攔住他的去路時,委實嚇了他一跳。起初他還以為是山中怪獸,繼而聽到夜袂破空聲後,他才凜然警覺,滑步橫身,閃到三丈外一塊較平緩的坡地上,凝神戒備,暗運神功。
  飛瀉而來的三人在距端木翔龍二丈外並肩排開。端木翔龍一眼便認出其中兩人。乃是君山集賢莊的總管郭少華,葛品義。另外一人,身材高大,相貌清懼,五官端正,面色紅潤,鬚眉黑白相間,髮髻高挽,一雙虎目倏現殺機,逼視著他。看著這雙令人不寒而怵的眼睛,端木翔龍突然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可一時卻想不起來了。那人一身紫紅色團花錦抱,腰繫黃色絲帶,雙手空空,未佩兵刃。一雙手掌白皙細嫩,十指修長。左手中指和無名指各帶著鑽石戒指,一紅一藍,晶瑩奪目,無一絲雜色,一看便知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右手中指還帶著一隻戒指,嵌著一顆翠綠色的貓眼寶石,其價值更勝鑽石戒指。
  從此人的衣著打扮,端木翔龍一下子便想到了一個人!君山集賢莊莊主顏良。
  於是,不等對方發話,他便朗聲作揖道:「老前輩可是顏莊主?」
  那人一把長髯道:「正是老夫。閣下果真天資聰慧,一眼便能認出老夫。」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追趕晚輩,有何吩咐?」
  顏良呵呵大笑道:「吩咐不敢!老夫只是有一事要請閣下說個明白,作個交待。
  端木翔龍早已猜出對方的來意,卻故作不知道:「晚輩與老前輩素昧平生,從不相識,更無交往,不知要晚輩交待什麼?」
  顏良冷笑一聲,道:「閣下是聰明人,最好別在老夫面前裝糊塗,耍小聰明,自己做的事,還是自己說出來的好。」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想必是指貴莊遭劫之事?」
  顏良道:「閣下倒挺爽快。我來同你,咱們既是素昧平生,前世無冤,今世無仇。為何暗施陰謀詭計,用如此殘暴歹毒的手段毀我山莊,殺害了幾百條人命?」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誤會了!晚輩豈能做出那等事來,這其中另有隱情!」
  顏良冷哼一聲道:「誤會?隱情?說得好輕巧!閣下的所作所為,他二拉已經早就告訴了老夫,豈是你三言兩語使能哄騙過去的?」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可知他二人是誰?」
  顏良哈哈大笑,道:「笑話,閣下不覺用此話問得十分可笑麼?老夫的總管,老夫豈有不認識之理?」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此言差矣!他二人是您老莊上的總管,一點不假。可您老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二人才是貴莊血案的真正兇手之一。」
  「這便是你所講的誤會,隱情?」
  「是的!」
  「二人跟隨老夫十幾年,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你休想混淆視聽,嫁禍與人!」
  「真正混淆是非,嫁禍與人的正是他們!老前輩,您老被他二人的假象所蒙蔽,十幾年來養的不是兩隻貓,而是兩隻吃人的猛虎。他二人表面上是貴莊總管,實際上卻是日月教的頭目。早先晚輩也曾因為他二人是貴莊的總管,兩次救了他們的命,誰知卻被他們反咬了一口。在江湖中大肆散佈謠言,蠱惑人心,轉移視線,妄想挑起俠門正道內亂。老前輩,晚輩所言句句是實,老前輩若是不信,晚輩也只好聽天認命,無話可說了!」端木翔龍一口氣說完這一大出話,抱拳當胸施了一禮道:「晚輩言已至此,告辭了!」
  「站住!」顏良斷聲喝道,回身攔住端木翔龍的去路。
  端木翔龍道:「老前輩還有何事?」
  顏良道:「老夫四處追查,八方打聽,好不容易才將你找到。你休想編出這一大難瞎話來蒙騙老夫,一走了之。」
  端木翔龍道:「信不信在您。常言道:水清石子現,日久見人心。您老可以慢慢去打聽,也給晚輩一個期限,晚輩定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向您老交待。況且晚輩師門好友也正在追查此事。您不相信晚輩,難道也不相信晚輩師門長輩?」
  顏良冷笑一聲,叱道:「你休要抬出師門嚇唬老夫!老夫從來不吃這一套!」
  「您老講不講理?」端木翔龍有些急了。
  顏良道:「老夫行道江湖幾十年,豈是那不講理之人?黑白兩道,有幾個不尊重老夫的?老夫一生清白,行得正,走得瑞,問心無愧!」
  端木翔龍道:「我看你是在倚老賣老,錯將驢肝當馬肺!」顏良臉色一變,沉聲喝叱道:「你小子敢當面侮辱老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端木翔龍也將臉一沉道:「我再尊你一聲前輩,勸你不要誤交奸佞,偏聽偏言,到頭來吃虧上當,把一世英名付之流水!」顏良怒聲俱厲道:「好張狂的野小子,有人養,無人教麼?老夫從未傷過好人,今日就算將你這逆畜誤殺了,只待怎的!」
  端木翔龍怒火騰地衝到頭頂,臉上卻笑道:「算你說對了,少爺自打出了娘胎,便失雙親。此仇此恨還無處報得,你若想當墊背的,少爺也不惜遭世人唾罵,就讓你這橫蠻不講理的老匹夫代替仇家,先祭祭少爺的雙親和姐姐的在天之靈吧!」
  顏良大叫一聲:「小雜種,你這是找死!」端木翔龍笑道:「老賊,看來你活得不耐煩了,少爺便超度你去極樂世界吧,免得活在世上丟人!」顏良氣得哇哇怪叫,雙掌一錯,便要起身而上,他身旁的兩位總管躬身道:「莊主請怒,殺雞焉用牛刀,待奴才替您打發了他吧!」
  顏良點點頭道:「好,你二人就替老天送他上路吧!」
  二位總管恭恭敬敬地應道:「是!」端本翔龍幾次見識過二位總管的武功,見他二人爭著出手,微微一笑,毫不將他倆放在心上。誰知,當二人棄兵刃不用,站成倚角之勢,隔著兩丈遠向他遙遙拍來一掌後,他便笑不出來了。
  只覺得左右攻來的兩掌看去輕飄飄,軟綿綿,無聲無息可暗裡卻有兩股潛勁湧向自己,來勢兇猛,他出道以來,他還從未遇到具有如此深厚精湛內功的對手。
  端木翔龍心中一凜,暗道:「好狗賊!原來你二人是水中暗礁,隱而不露!」雙手一牽一引,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將湧到身前的兩股借助引向兩邊。猛聽得轟隆兩聲巨響,他身後一棵碗口粗的大樹攔腰折斷,一塊千斤巨石碎為塊狀。
  好霸道的掌力,這二賊功力如此之強,說不準他們還有多少隱而未露的手段,旁邊還有一位正主兒虎視既眈地監視著。端木翔龍料知今日若硬拚硬打,決難取勝,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何必白白地把性命丟在這荒山野嶺。想到此,他雙掌上下一揮,劃起一道圓弧,此招乃無極玄天掌中的「陰陽互生」,罩向趨身近前的二賊。二賊一見此招,臉色微變,雙掌也在空中劃起一個圓弧,也是一招「陰陽互生」罩向端木翔龍。
  三人的掌鋒在半空接實。砰!一聲山搖地動的大震,罡氣四射,勁氣橫生,沙飛石走,技斷草折。煙塵中只見二賊蹬蹬蹬往後連退七八步,方才拿樁站穩;端木翔龍則像一隻斷線風箏,飄飄悠悠倒飛出四五丈,剛一落地,整個身軀突然又激射而起,向著山下電瀉而去。
  二賊與顏良想也未曾想到端木翔龍會不戰而逃,而且是施展上乘輕功拚命奔馳。待他三人回過神來,端木翔龍已跑出百丈外了。三人發一聲喊,施展出輕功絕技,奮起追趕。
  下了「猴子石」端木鄭龍不再往南,而是往西一拐,奔向另一座高峰。他不能將顏良他們引向南宮叔叔居住的洞穴。
  顏良等三人緊追不會,翻過一山又一山,始終未能將端木翔龍攆上。顏良奔在最前面,距端木翔龍總在百丈左右。二位總管離他們起碼有一里之遙。
  超過一片草木叢生,怪石如林,籐蔓密佈的乾涸河床,夕陽已隱入山後,慕靄降臨,河谷裡一下子暗淡了許多。前面是一片林稀草深、籐蔓糾纏的開闊地帶。端木翔龍猛吸一口氣,提身縱上一棵矮樹,放眼四望,發現這片開闊地很大,一眼望不到邊,後面顏良已逼近五十丈。他不敢猶豫,蹲著樹梢凌空騰越,向丈外的另一棵矮樹斜飛過去。如此施為,隨著樹梢奔出四五里。
  顏良追到灌木叢生、雜草齊膝的荒洲,毫不減勢,一頭趟了過去。誰知行不到百丈,腳下被雜草籐蔓糾纏,弄得跌跌絆絆,速度大為減緩,一下子將他與端木翔龍的距離拉開計裡左右。他這才知道端木翔龍為何不從地上奔走,而是凌空飛越了。
  顏良一看端木翔龍離自己過來越遠,忽然長嘯一聲,凌空拔起,像端木翔龍一樣,腳尖疾點短樹樹梢,流瑩趕月般向前疾射。穿過開闊地,眼前突然出現一大片沼澤,方圓足有十幾里。端木翔龍記得三年前曾來過這裡,那次他不知這水草覆蓋下的水澤的凶險,為了抓一條大魚,隱過了泥淖之中,不斷下沉,眼看就要沒頂,幸虧岸上的小野人將手中打獵用的一根七八尺長的木棍伸向他,讓他抓住棍子,將他拖上岸來。他這才脫身險境,揀回一條小命。想起這件事,端木翔龍感到背脊骨一陣陣發涼,這片沼澤猶如魔鬼正張開黑洞洞的大嘴等著他,要將他一口吞進肚子裡。他急忙轉身順著蘆葦叢生的岸邊不辨東南西北,使出全力飛奔而去。
  夜色降臨,玉免東昇,又圓又大的月亮高高地懸掛在一碧如洗的夜空。整整一天的狂奔,端木翔龍已是精疲力盡,頭暈眼花,氣喘如牛。當他搖搖晃晃地爬上一塊巨大的岩石,軟弱無力地坐下,向崎嶇險峻的山下望去,只見半山腰的一塊岩石上也搖搖晃晃地坐下一人。他知道那人是顏良,而兩位總管卻無影無蹤,但他知道二人遲早會趕上來的。他們身邊還有兩頭兇猛如虎,嗅覺靈敏的巨獒。
  若無這兩頭有畜牲,這一天的東跑西轉,兩個總管便難以追蹤,剩下一個顏良,也就沒那麼可怕了。雖說他此時累得耳鳴心跳,渾身酸軟,但相信只要休息半個時辰,他體內的真力又會恢復五成以上。自從師伯為他打通任督二脈後,半年來他的功力突飛猛進,以五成以上動力與顏良放手一搏,雖無必勝的把險,起碼也能自保,不致送命。可恨的是多了那兩頭畜牲,待他恢復過來後,難保那兩人兩獸不追了上來,那時要想自保已是難上加難了。
  汪,汪汪!幾聲粗壯沉重的吠聲從山腰傳來,緊接著傳來一聲刺耳的長嘯。人嘯狗吠,在這寂群的夜空下迴盪在群山峻嶺中,顯得格外震耳,增添了幾分神秘,陰森,恐怖的氣氛。
  端木翔龍倏地睜開眼睛,一躍而起。經過兩個多時辰的調息,他體內的真氣已恢復到七成,整個人又顯得精神抖擻。當他看清山腰上正向山頂跳躍攀援而來的三人兩獸時,嘴角綻出一絲冷笑,雙目中殺機頓現。
  山腰上的人影越來越近,奔在前面的仍然是顏良,兩條巨獒居中,郭少華和葛品義落在最後。他們距端木翔龍已不足百丈了,端木翔龍突然暴發出一陣使人氣血浮動的長嘯,隨即雙掌往外一推,平地刮起一股強大的旋風捲起滿地的石塊,轟轟隆隆滾下山去,勢如山崩地裂,好不嚇人。
  顏良與二位總管想不到端木翔龍會來這一手,眼見山石滾滾砸來,嚇得各自找那堅固的巨石、大樹躲藏。兩條巨獒雖然機靈,但到底不是人,一見翻滾彈跳而來的石塊,嚇得嗷地一聲驚叫,撒腿便往山下逃。然而,跑不出十幾丈,石塊已接二連三地砸在它們身上,頃刻間便頭碎肢折,一命嗚呼了。
  且說端木翔龍花盡全力推出兩掌後,轉身便跑。奔出不到十丈,他突然急剎身形,目瞪口呆,一條萬丈深淵橫在腳下。由上往下望去,漆黑幽深,令人頭暈眼花。端木翔龍站在懸崖邊,耳聽崖下流水潺潺,飛瀑奔騰,不由闇然失神,發出一聲悠悠長歎,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形,神閒氣定,淵停嶽峙地負手而立。
  顏良與二個總管已經站在離他三丈外的地方,四人雙方對現,一言不發。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山風呼嘯,月色清冷,時光在一點一滴地逝去,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顏良才冷冰冰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端木翔龍,準備好了麼?」
  端木翔龍視死如歸地微微一笑,道:「瓦罐難保井沿破,將軍未免陣前亡。要殺要剮,只管動手好了,不必囉嗦!」顏良陰惻惻地說道:「為了君山幾百條無辜慘死的生命,休怪老夫手下絕情。」
  郭少華高聲說道:「血債血還,莊主切莫動那菩薩心腸,與他多講!趁早將他打發算了。」端木翔龍冷笑一聲道:「惡賊!算你說對了,總有一天有人為我討還這筆血債。顏莊主,我最後再給你說一遍,他二人乃是日月教派到你身邊臥底的奸賊,望你三思,不要上了他們的當。」
  顏良道:「他們是好是壞,老夫事後自去調查,你就不用操心了。進招吧!老夫念你是後生晚輩,讓你三招。」
  端木翔龍冷哼一聲,右手小臂一彎,由內向外劃起一道弧形,輕飄飄地顏良抽出一掌,左手二指射出一股真力,疾點顏良的胸前膻中穴。掌指兼施,回合得妙到毫巔。
  顏良不閃不躲,穩如磐石生於原地,待端本知花的掌指到了近前,這才將胸膛腔一挺,左肩一聳,硬生生承受了端木翔龍的一掌一指。瑞森翔龍料不到對方如此輕視他,想半速撤招已然不及,只得硬著頭應盡全力擊去。誰知他這一掌拍在顏良左肩上,猶如擊中一座巨石,將他的虎口震裂,鮮血濺了顏良一身。他左指點在顏良的膻中穴上,好似點中一塊堅硬無比的鐵板,整條手臂觸電般一麻,身子一顫,氣血一窒,一時運轉不暢。直嚇得他心膽俱裂,玉面失色,急忙斜飄一丈,暗自調息。
  再說顏良,自整整追了端木翔龍一日後,在輕功身法上始往比對方差上一截,一張老臉早已掛不住。眼見端木翔龍逃上絕路,心中好生高興,暗將神功運遍全身,想給端木翔龍一個下馬威。他滿以為自己的金鐘罩鐵布衫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就是尋常刀劍若未擊中他的命門,休想傷他絲毫,而端木翔龍先與兩位總管對了一掌,已耗力不少。又奔波了一天,縱是鐵打的人此時也只怕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了。
  於是便施展出上乘功夫,想以此震斷端木翔龍的雙臂,哪想到事與願違,端木翔龍那看似輕飄飄的一掌拍在他肩上時,竟然震得他耳鳴眼花,氣血翻湧,左肩井骨險些給他拍碎。更有甚的是當胸那一指,點在他的膻中穴上,直如利刃快劍,差一點將他的護身的金鐘罩鐵布衫給戳破了。膻中穴又酸又麻,氣血運行至此,大有停滯之感。一條高大的身軀隨著那一戳,蹬蹬蹬連退三大步,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誰讓他妄自托大呢?若是端木翔龍的功力恢復到十成,他吃的虧可能更大。
  站在一旁的兩位總管是何許人物,哪有看不出場中變化之理,見端木翔龍斜裡飛出後,掌中帶血,左臂擺動不大靈活,心知他已受了反震之傷。於是便來個投井下石,暴喝一聲,揉身錯掌欺進前來,揮掌便斬,抬指便點,左右夾攻,掌指翻飛,將端本翔龍罩在一片掌幕指影中。
  端木翔龍哪敢怠慢,在這生死關頭,他早已作好孤注一擲,捨命相拼的打算。見二人趁機向他進攻,怒喝一聲:「不要臉的東西!」啪,啪,啪,雙掌齊發,掌力如山,似虛似實,似劈似招,招中套式,式裡藏招,像一張巨大的掌網,應將二賊罩在其中。
  二賊不避不閃,四隻蒲扇般的手,掌風呼呼,按向端木翔龍的左肋右胸和左胸右肩,顯然也是攻敵必教的拚命打法。
  生死對端木翔龍來說,早已置之度外。他見對方不退反進,迫近身前的四隻手掌也是虛中有實,實中藏虛,凝重沉穩,彷彿要將他吞沒。於是緊咬銀牙,在掌由內向外,左掌由外向內劃一個極大的圓弧,猛的迎向迫近身前的敵掌,內力盡吐。「砰!」「砰!」兩聲震天介地的悶響,猶如晴天霹靂,震得山形石飛,坡上石滾。端木翔龍又感到雙掌如折,身軀飛起兩丈多高,斜落在顏良三尺外的懸崖邊緣。
  還未等地站定,剛運氣衝開半閉的膻中穴的顏良,身形一晃,巨大的右掌已按在他的胸膛上。
  轟地一聲,端木翔龍只感胸膛如中千斤重錘,雙眼一黑,五內俱焚,天旋地轉,人如斷線風箏,筆直地墜下萬丈深淵。迷迷糊糊中,他聽到崖頂傳來幾聲刺耳的狂笑,緊接著小腿一陣可怕的痙攣,體內真氣猶如決堤之水。喉頭一陣發甜,張口噴出一股鮮血,隨即失去知覺,什麼也不知道了……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他做夢也想不到淵底是一個極大的水潭,身體落入潭中,避免了臉折骨碎的厄運。他更想不到寂然大師的靈獸將他救起,並將他帶到距今兩百多年的先祖師寂然大師坐化的山洞,使他解開了墨龍劍之謎,修習到了曠古絕技,並獲得一把削金斷玉的神劍。因禍得福,一切都好像是上天安排、命中注定似的。
  端木翔龍站在懸崖頂上,望著腳下翻滾的雲海。遠方巍峨雄壯的高峰,周圍連綿起伏的群山,心如潮湧,感慨萬端。好久好久,他才仰天一聲長嘯,聲震九天,氣貫長虹,群山激盪,翠谷回音。只見他嗆啷一聲掣出寶劍,雙手捧在胸前,劍尖直指蒼穹,朗聲發誓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端木翔龍不殺盡那些人面獸心的妖魔鬼怪,誓不為人!」
  發完誓,他還劍入鞘,仔細地辨認了一下方向,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原來是神龍架的主峰,「猴子石』在他的右方,只要轉身下了主峰,逕直往東南方去,便能找到居住了二十年的山洞。
  神農架對於他來說好似自己的手掌,再熟悉不過了。
  兩個時辰後。他已經站在山洞入口處的那棵巨樹下。搬開巨石,一貓腰他鑽進了洞裡,然後再由裡往外探出手將巨石移回,退住洞口。
  洞內無人,南宮平不知上哪去了。他不及多想,脫去身上的衣服,跳入溫泉池,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然後將整個身子浸泡在溫水中,閉上眼睛思索起來。
  長途奔波,激烈廝殺,三日三夜忘我的練習神功絕技,顆米未沾,滴水未進,不知不覺地便在水池中睡著了。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還泡在水中,不禁啞然失笑。
  跳出水池,光著身子將衣服在水中洗淨擰乾,穿在身上,然後盤膝坐下運氣行動。功夫不大,身上的濕衣已被烘乾。
  他站起身在洞內看了一下,南宮平仍未回來,便走到二十年來自己一直睡覺的那塊平整光滑的石板前。突然看見石板上用書壓著一張紙條,他取過紙條展開來一著,上面寫著:「少主,自你走後,我翻來覆去的思想你講過的種種奇遇,越想越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
  「我認為君山集賢莊並非一塊聖潔之地,莊主顏良也非江湖中傳說的正太君子。他也許便是你的師叔祖巫山神君,君山血案乃是他一手策劃,親手施為。試想,一個獨冠武林的易容高手,什麼樣的面孔做不出來?偽裝乃巫山神君的特殊本事,凶殘乃他的本性狡猾乃他的手段。你師父,師伯尋他二十年終無結果,怎能想到他會戴上虛假的面具,跨身俠義道中。」
  「一個武林中人,既習武經商,名和兼收,原不足為怪。怪的是集賢莊崛起不過十幾年的時間,便使家資巨萬,富可敵國,全國各大水陸碼頭均有他的分號。我不是商人,不懂經營,但一個暴發戶發跡得如此之快,實在令人不可思議。再者,人們都有口皆碑地稱頌他,重義輕利,樂善好施,一個非偷非盜,非搶非掠之人,在短時間內便擁有巨額財富,怎的就無人對其產生懷疑呢?」
  「少主,世上大奸大惡者,終難掩蓋自己的本來面目。集賢莊的兩個總管跟隨顏良十幾年竟毫無破綻地欺騙了聰明能幹的主人,難道不奇怪麼?
  「顏良所以能輕而易舉地瞞過人們的耳目。我想與他善結俠義門之人有關吧。有人三番兩次地送你錢財,你不能說他好,起碼也不會道他壞吧。他便是一個釣名沽譽之人。玉帛、金錢、美女,最能迷惑人心,人非聖賢,俠義門中人也並非都是吃素的和尚,怕也不少人為他迷惑和拉攏。」
  「少主,紙終歸包不住火,狐狸再狡猾也會露出尾巴。我認為他已露出了尾巴,用不了多久,他便會撕下偽裝,露出凶殘猙獰的本來面目。對他來說時機已經成熟,他不會久等下去的。也許由於你的介入,他會再等些時候。因此,我以為你是他的眼中之釘,必得之人,已不宜在外行走。我決定代你行走江湖,追查此事。你回來後暫留洞中,千萬不可外出,功夫不可一日荒廢,勤奮修習,終有用到之日。切記!切記!南宮平留。」
  端木翔龍看罷留條,猶如醍醐灌頂,頭腦中疙瘩豁然解開。難怪顏良要置我於死地,原來是早有預謀的。蒼天有眼,留我不死。顏良,顏良。我一定要剝開你的畫皮,讓你的美夢最終化為泡影!端木翔龍興奮異常,按照南宮平的吩咐在洞裡住了下來。
  轉眼十天過去了。他每日練功不停,並每日取食一顆師門靈丹。師祖給他的十粒靈丹中所剩的五位食完後,又從五葫蘆中服食了五粒先祖師寂然子留下的神丹。
  這十天,他的功力精進到什麼程度,他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至少比十天前提高了三成。他躺在溫池中行功,可以使池裡的水在半個時辰內全部凝結成冰,或者沸騰如煮。十天來他未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但並覺得口渴飢餓。當他抽出寶劍,將真力貫往劍身肘,劍芒暴長,足有三尺多長,藍幽幽,亮晶晶,好似一把劍突然變成兩把。當他在兩丈外向溫池發招時,溫池中的水會盈盈瀉出,或者平空將水吸起三尺多高。站在二丈外遙遙向石壁書寫。石壁上留下的字跡可深達一寸左右,擊石成粉,隔紙熔金,對他來說已可隨意做到。
  第十一天的早上,他已不願在這深山洞穴中等待下去了,找出以前用過的紙筆,給南宮平留下一封信,然後離開山洞,向東北方向奔馳而去,目標是河南嵩山少林寺。
  南陽相傳是蜀漢丞相武侯諸葛亮的故鄉,劉備三顧茅廬,便是在南陽城西的臥龍崗。這一日,臥龍崗武侯祠西南一里遠的山坡上,一前一後奔來兩條人影。兩人都具有一流的上乘輕功,奔跑起來,腳不沾塵,迅疾無比。
  跑在前面的是一名年過半百,清瘦精幹的老者,腰插一對峨嵋分水刺,手中提著一個藍底白花的包袱,沉甸甸的不知裝著何物。他邊跑邊扭頭往後看,臉色蒼白,額上汗珠滾滾,頭頂淡霧蒸騰,掉了兩顆門牙的嘴,撲嗤撲嗤,激劇喘息。
  他身後十幾丈外拚命追趕的是一絕艷女子,只見她秀髮披散,杏目圓瞪,香汗淋淋,衣裙破裂。酥胸起伏,櫻唇半張,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手中提著一把三尺青鋒,在陽光下一晃一晃耀人眼目。
  兩人好似旋風一般捲過山坡,老者一頭鑽進坡上的一片樹林,隱沒不見。後邊追趕的女子不顧江湖禁忌,飛身撲進林子。林子不大,但樹木稠密,那女子進入林子後,眼見失去追趕的目標,急得發瘋似的在林中東尋西找,繼而揮舞手中劍,劈向四周樹木,摸得林中枝葉紛飛。她盡情發洩了一通,這方精疲力盡地停下,靠著一棵大樹喘息。
  一個清晰悅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柳小姐,好大的脾氣。這人惹了你,樹可沒惹你。」隨著話音從一棵大樹後轉出一人,手中象提包袱似的提著一人。
  「你?!……」被稱作柳小姐的女子一見那人,嘴巴張得好大,半天會不攏來。「你……你還活著?」她語無論次地問後,只覺鼻子一酸,兩串珍珠般的眼淚牽線似的順著瞼頰飛滾而下。
  「柳小姐,別來無恙,在下活得好好的,為何如此吃驚?」來人笑吟吟地來到在那女子面前一站,將手中提著的人往地上一扔,又道:「在這荒山野嶺相遇柳小姐,無甚禮物相贈,只得借此聊表心意,還望小姐笑納。」
  「端木大哥,前番救命之恩還未相報,今又蒙你擒住這賊人,小妹真不知如何謝您才好。」「柳小姐言重了。我這人別無所長,就喜歡管點閒事。令尊,令祖他們可好?」
  「多謝掛念,我爺爺和爹爹都很好,他們還經常提起你呢。」「他們又回鄱陽湖麼?
  「沒有,他二老與慧靈大師結伴到牢山去了。」「這就好,我真擔心你們又回鄱陽湖去,那日月教的賊人詭計多端,十分厲害,不可不防著點。」
  「端木大哥,你這是從哪兒來?到哪去?」「我從武當山來,要到嵩山少林寺去,您呢?為何這般模樣?」
  原來那年輕女子是鄱陽釣叟柳夢陽的孫女柳海兒。柳海兒聽端木翔龍一問,未曾回答,眼目使紅了。鳳目蘊淚、楚楚憐人。端木翔龍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差一點沒掉了下來。不覺在心裡潮笑自己道:「真沒由來,好端端的,傷什麼心,落什麼淚,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呢,真沒出息!』嘴裡卻說道:「柳小姐不必難過,有什麼事儘管對我講,我盡力幫助你。說吧!」
  柳海兒幽幽地歎息一聲,道:「端木大哥,咱們已是熟人了,請你不要總是小姐,小姐的,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或者我叫你大哥,你就叫我小妹,不知你可願意?
  端本翔龍依然笑哈哈地道:「遵命!我叫你海兒妹,你就叫我翔龍哥。」心裡卻美滋滋,甜蜜蜜的,好不快活。
  柳海兒嫣然一笑道:「我的乳名叫玲玲,翔龍哥。」古時候,女孩兒家的乳名,除了爹娘長輩知道並能叫喚外,是從不告訴外人的,除非對方是她最親密的人。看來柳海兒對端木翔龍早已是芳心暗許了。
  端本端龍道:「玲玲妹,你還回答我的話呢?」柳海兒玉面一紅道:「翔龍哥,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再告訴你。」
  端木翔龍道:「說吧,愚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柳海兒道:「你是不是曾經叫郭翔龍?」
  端木翔龍道:「是的。那是先母的姓,在君山血案前臨時哄佛心婆婆冷菇玉等人的。」
  柳海兒道:「這就是了,自從上次你救了我後,我便猜郭翔龍便是你。可當時不知怎的,我總不相信你會是傳說中的惡魔。當我們剿滅日月教的巴東舵航後,我把你的事對爺爺和爹爹講了。二老說什麼也不相信你會做出背叛師門之事。他們都認為你根本不可能是日月教中人,定是遭人陷害,替人背了黑鍋。他們都怕你連上危險,半年來四處尋找你,始給沒有一點音訊。幾天前我偷偷地離開二老來到南陽,在客棧中聽這狗賊講起你被集賢莊莊主顏良擊斃,落進深淵。我本想向他打聽詳情,誰知他竟先下手盜走你給我的那塊令牌。於是,我便與他打了起來,若不是遇上你,定讓他給逃了。」
  端木翔龍聽了柳海兒的話,心中甚是感動,情不自禁地抓住柳海兒的手道:「多謝你們為我擔心。」柳海兒玉面飛霞,羞赧地把手從端木翔龍手中抽出道:「翔龍哥,你真的與顏大俠打過架麼?」
  端木翔花道:「真的。不過閻王不收,我又回來了。」
  柳海兒道:「你沒給顏大俠講清楚麼?」
  端木翔龍訕訕一笑道:「他能相信我的話麼?」柳海兒道:「會的,只要你講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相信他一定會相信你的。」
  端木翔龍苦笑著搖搖把頭,踢了身邊的賊人一腳道:「不講這些了,還是先將他發落了吧!」
  柳海兒點點頭,從賊人手中奪了包袱,放在地上打開,剎時,一堆金銀珠寶是現在他們面前,金燦燦,亮閃閃,五彩繽紛,而端木翔龍的那塊令牌用卻不在裡面。
  柳海兒一見令牌不在,心中大急,抬腿在那賊人的右肋使勁踢了一下,那賊人被瑞本翔龍制住了穴道,渾身軟軟的無一絲力氣,動彈不得。被柳海兒這一腳踢得痛澈肺腑,淚水直流。柳海兒還氣憤不過,將手中長劍一下子抵在那人的咽喉上,怒叱道:「說,令牌在哪兒?」
  那賊人眼睛一翻,瞪了她一眼,閉上了。柳海兒手上一用勁,劍尖刺入那人的皮下,一絲鮮血順著喉結往下流淌,那人臉頰肌肉一陣痙攣,仍然一言不發,柳海兒細眉倒豎,杏眼圓睜道:「姑奶奶不信制不了你!」手中長劍一滑,移到了那人的左肩琵琶骨上,道:「姑奶奶先廢了你這狗賊的武功,再慢慢將你活剮了!」
  端木翔龍站在旁邊看著直好笑,伸手撥開柳海兒的長劍,道:「玲妹妹,暫且息怒,愚兄有話要問他。」說完探手伸入那傢伙懷中,一陣摸索,手伸出後,掌中赫然握著那塊令牌。他將令牌納入懷中道:「物歸原主,玲妹妹不會生氣吧!」
  柳海兒一笑道:「此物是翔龍哥的師門信物,理當收回,小妹怎會生氣。」說罷還劍入鞘。
  端木翔龍在那傢伙跟前蹲下身問道:「你為何盜此令牌,目的何在?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那傢伙睜開眼睛看著端木翔龍道:「無人指使,更沒什麼目的。」
  端木翔龍道:「那你偷它何用呢?覺得好玩?還是想用它換錢?」那人道:「都不是,在下偷的是她的銀兩,誰知裡面有這個東西。」
  端木翔龍道:「什麼東西?難道你不認識它?」那人道:「認識。」端木翔龍道:「認識為何不還給她?你就不怕擔干係麼?」
  那人道:「擔什麼干係?我宮曉飛上偷皇宮內院,文武大臣。下偷貪官污吏,為富不仁,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擔干係害怕。到手的東西更無奉還的先例。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活剮也好,挫骨揚灰也好,爺爺要是叫一聲,便是婊子養的。」
  宮曉飛,天下聞名的神偷,為人居於正邪之間,喜歡獨來獨往,從不與人聯手作案。別說皇宮大內的寶貝他敢偷,文臣武將的東西他敢盜,就是武當少林他也敢進進出出,東偷西摸。據說武當鎮山秘寶:龍虎金丹讓他偷去一瓶,食完後將空瓷瓶還給廣凌子,氣得廣凌子三天三夜沒睡好覺。少林寺藏經閣中的一本達摩劍譜,讓他偷去整整三個多月才歸還給慧明大師,氣得玄滅大師在江湖中找了他三年,最後怏怏而歸,哭笑不得。」
  端木翔龍一聽他便是大名頂頂的宮曉飛,不相信的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後,伸手拍活他的穴道,說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不過口說無憑,宮先生還得證實一下才是。」
  宮曉飛一翻身站了起來,面對柳海兒道:「柳姑娘請勿見怪,先前我見你那麼多金銀珠寶,還當你是哪家官宦千金,巨富小姐,所以才貿然下手。後來咱們一交手,才從你的劍法中認出你是鄱陽釣叟家的千金。不過我老宮偷了別人的東西,無論對與不對,從不歸還。所以麼只好逃跑了。但是話說回來,端木少俠好功夫,我老宮甘拜下風。可柳小姐你卻非老宮對手,我之所以逃跑,那是知道自己偷錯了人,怕以後認出來面子上過不去。現在事已至此,這財寶只好破例還給你了,算我老宮送給你的見面禮好啦,這龍虎碧玉令麼,當然更該物歸原主了。」
  只見他從長袖中伸出右手,掌中赫然攤放著那塊端本翔龍已經取回納入懷中的令牌。端木翔龍與柳海兒瞠目結舌,說什麼也不相信宮曉飛已經那麼從容地露出非常漂亮的一手。可事實又確實是真的,因為端木翔龍一見他攤在掌中的令牌,便急忙伸手往懷中一模,懷中哪還有什麼令牌,早已不翼而飛了。
  端木翔龍怎麼也想不出他是什麼時候挨過或碰過自己身體的。唯一可能的便是他翻身站起轉向柳海兒時,長袖好似有意無過地在端木翔龍胸前拂過。只此一拂,便輕而易舉地從別人懷中將東西偷走,這種手段簡直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端水翔龍接過令牌,重新納入懷中,抱拳作揖道:「宮先生果真名不虛傳,適才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宮曉飛哈哈大笑道:「那是我自找倒霉,有什麼好說的,咱們這是不打不相識。走,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喝它一杯去。」柳海兒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向宮曉飛行了一禮,道:「宮大叔,您老大人大量,侄女先前得罪之處,還請大叔著在我爺爺和爹爹份上饒恕了侄女吧。這裡給您老陪禮了。」她倒是挺會套近乎,滿嘴甜言蜜語,左一聲大叔,右一聲大叔,把宮曉飛樂得暈乎乎的。
  宮曉飛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珮,道:「乖侄女,叫得大叔怪不好意思的。來,大叔沒什麼見面禮好送,這小玩意乃是皇帝老兒放在龍案上玩的,送給你,拿去玩吧!」
  柳海兒接過王佩,連聲道謝,然後將王佩托在掌中仔細觀賞。只見這被宮曉飛稱作小玩意的玉珮,色澤微紅,晶瑩透剔,形狀有些像民間孩子佩戴的富貴長命鎖,又有些像一隻報曉的雄雞或一隻昂首欲飛的鳳凰,反正你看它像什麼,它就像什麼,它的一面刻著九條盤旋飛騰的龍,另一面刻著五隻振振欲飛的鳳凰,讓人百看不厭,端的是一件無價之寶。難怪皇帝老子要將它置於書案上,隨時把玩。宮曉飛也真不愧為宇內第一神愉,竟將如此寶貝偷了出來,又那麼隨便的它送給別人。
  宮曉飛見柳海兒將玉珮置於掌中,愛不釋手,便笑著道:「侄女若喜歡這些小玩意,下次見面,大叔再送你幾件,如何?」
  柳海兒笑道:「多謝大叔,侄女有幸得此一件,已是萬分高興,心滿意足了。大叔獲此寶貝也是擔著萬分風險,拿著性命換來的,侄女怎敢再受。」
  宮曉飛呵呵大笑,道:「拼性命倒也未必,風險麼是要擔一點的。但大叔取之有道,得來也費不了什麼功夫,說句笑話,大叔這一生偷過的珍奇寶貝不計其數,玄極真人那牛鼻子老道,都讓大叔偷了送到南海神尼的臥房,可以說極少碰到像你這樣機警和不要命的。」
  說得柳海兒面紅耳赤,連脖子都染上一層紅暈,她嬌嗔地翹著小嘴道:「大叔好壞,我不來了。」
  宮曉飛益發高興道:「待你出閣那天,大叔將皇后房中那尊九轉玲瓏玉觀音偷來送你。」
  柳海兒更是羞赧萬分,偷偷的拿眼瞟了端木翔龍一下,見端木翔龍正含笑望著她.羞得她心如鹿撞,惶恐地低下了頭。
  端木翔龍的心象被一隻無形的手撓了一下,更像是偷看別人的秘密被當場抓住一樣,極不自然地將頭扭向一邊。
  宮曉飛是過來人,這二小的神情落入他眼中,哪有不知之理,像看把戲一樣故意盯著他們,暗先一聲:「好一對金男玉女,天造地設的佳侶。」
  好一會,二小才趨於平靜。
  三人出了樹林,往北行約四五里,過了臥龍崗,路邊出現一家酒店,孤零零地應落在大道旁的一座斷巖下,顯然是專為招攏過往行人客商而開設的。雖然前不著村,後不靠鎮,但南北來北往之人都得從它門前經過,特別是北上少林朝拜的香客絡繹不絕,前往少林寺求師學藝、切磋武功的武林人也是源源不斷。所以這酒店生意特別好,從早到晚客人不斷,收入當然也相當可觀。
  三人進了酒店,撿了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座頭坐下。
  這張桌子緊靠斷巖方向,離店門較遠,由於斷巖的遮擋,光線顯得有些昏暗。
  店小二走上前來笑臉招呼道:「三位客官,請到外邊就坐,這地方光線太差。」
  宮曉飛道:「不礙事,咱爺們兒就坐這,快將酒菜撿最好的送上來。」
  小二點頭哈腰應著退下,時間不大,與另一名夥計將熱氣騰騰的酒菜送了上來。宮曉飛摸出兩塊七八錢重的碎銀往兩人手中一塞道:「二位忙去吧,這裡不用侍候。」二人好不高興,連聲道謝,喜滋滋地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端木翔龍吃了幾口萊,喝了幾口酒,道:「宮先生。」
  宮曉飛道:「叫我大叔行了。」
  端木翔龍道:「大叔,先前您老講到玄極真人一事,我覺得非常稀奇,能不能講給我們聽聽?」
  宮曉飛笑道:「此事可以說至今無人知曉。咱爺們兒投緣,今日賊大叔就講給你們聽聽。不過得答應一個條件。」
  柳海兒接著道:「保密,對吧,大叔?」
  宮曉飛點點頭道:「乖侄女,好聰明。我所要講的故事,到你二人為止,不可傳與第三者知道。」
  柳海兒道:「放心吧,大叔。」
  宮曉飛道:「其實也沒什麼,事情都過去二十幾年了,兒女都成人的,說與不說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二人之事江湖中已是人人皆知。」
  柳海兒催促道:「大叔,您快講吧!」
  宮曉飛呷口酒道:「說來話長,南海神尼本是我舅父之女,我的表姐;玄極真人乃是我姨娘之子,我的表兄。我們表兄妹三人從小一塊長大,相處得極好。不知什麼時候,他二人私訂了終身。舅父和姨娘知道後十分歡喜,準備給他們完婚,誰知表哥他從小嗜醫如命,在婚禮前三天,突然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信。家裡人四處打聽,好不容易打聽到他的下落。原來那日他在莊外巧遇武當派的得道全真邱處機的四代徒孫元虛上人,兩人席地談了大半天後,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他便拜元應上人為師,跟他去了牢山太清宮。家裡人找到他時已是五年後的事了,他已在太清宮裡做了道士。我表姐怎堪忍受如此打擊,一氣之下也遁入空門,後遇雲南西山俠尼了了師大,拜在她老人家門下,法名悟淨,隱居羅浮山中。當時,我跟家師習藝未滿,不知他二人這段本該美滿卻已破碎的姻緣。當我師滿出山後,得知此事,已是無法挽回。二十多年後,我表兄妹三人偶爾碰在一起,閒談中那牛鼻子表兄自稱他棋藝天下第一,師太表姐說她劍術無雙,我不服氣,便也大言不漸地自稱宇內第一神偷。我以為當時大家不過信口說著玩玩,哪知他二人竟當了真,暗中較起勁來,當然,我這樑上君子的勾當,他們是不屑一顧,羞與我賭的。他二人從此便頻繁往來,鬥棋比劍,始終是誰也不服誰。現在我想起來倒有些明白了,他二人負氣賭鬥不過是一個幌子,其實二人是心底癡情未了,俗緣未斷,彼此都想借此親近罷了。他們便這樣你來我往延續了七八年。有一天我在皇家宗廟裡偷得一尊白玉觀音,想將它送與表姐,便去了羅浮山,碰巧牛鼻子表哥也在那裡。於是我便將從皇帝老兒寢宮中順手牽羊得來的一瓶丹丸送給那牛鼻子。壞就壞在那瓶藥丸上,他一聽我是從皇帝枕邊得來,迫不及待地打開瓶一聞,奇香無比。這牛鼻子好不高興,說他行醫煉丹幾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奇香之藥,既然是皇帝老子服用的,定必來得珍貴,於是便取出三粒,咱們一人一位將它分食了。食完後我因在來的路上踩中一戶人家,也就是兩廣督察史,聽說皇帝老兒新近賜了他一對墨玉麒麟,珍貴無比。於是便準備將它弄到手。我便告辭了他二人,潛往督察府,誰知入府不久,那服下的藥丸在腹內發作,直如油煎火烤,難受萬分。我實在忍耐不住,便摸進督察大人的內宅,闖進他三姨太的臥室,欲行無理。那知道那三姨太竟然會武,而且功夫不弱。她竭力反抗,驚動了府內兵丁護院,我險些失手被擒。經過一場激戰,我終於逃出督察府,回到表姐的住處。當我推開房門一看,方知自己闖下了大禍。表姐表哥正在興雲布雨,魂遊巫山,我不敢再呆下去,轉身便逃出羅浮山。以後十多年,我不敢再見他二人。後來聽說他二人種瓜得瓜,生了一次。為此,二人均被師門罰面壁五年。這便是我所說的將玄極老道偷入南海神尼臥房中的經過。原來那藥乃是化外之人進貢給皇帝老兄的春藥,威力簡直不敢讓人再提起它。為此,我大病一場。武功差點全失。幸好遇上湖北姊歸縣的神醫端木仁榮,將我帶到他家中,調理靜養了半年多,方才復原。」
  說到此,宮曉飛眼圈紅了,淚花在眼眶中翻滾。
  端木翔龍聽他提及自己的父親,心中也是一陣揪心的疼痛,神色黯熱,俊目含淚。
  柳海兒見二人大動感情,心裡也一陣酸楚,淚水不禁滾落下來。她曾經聽爺爺提起過湖北神醫端本仁榮。但她卻不知自己芳心暗許的心上人便是神醫的後人。她只道二人是為端木仁榮一家慘遭橫禍而惋惜悲痛。
  宮曉飛頓了頓又接著道:「我一生偷盜成性,誤傷過許多人,但比起所欠神醫端木一家,可以說是微不足道。」
  端木翔龍道:「大叔何故如此自責?莫非你參與了屠殺端木一家的行動?」
  宮曉飛低歎一聲道:「非也,神醫乃大叔的救命恩人。大叔今年七十有一了,可以說這後半生的二十多年是神醫恩賜予我。然而,我雖未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
  端本翔龍道:「大叔的話我是越聽越不明白。」
  宮曉飛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在神醫家養病時,有一天大門外爬進來一人,遍體傷痕,氣息奄奄。他躺在大門外台階上,懇求管家通報,請神醫為他治傷,救他性命。當時,我正在院內散步,聽見大門口的說話聲,便走近前去觀看這一看不由使我大吃一驚,那負傷未治之人乃是臭名昭著的大魔頭宮廷榮,我的本家,人稱巫山神君。此人乃武林盟主龍虎神君的師弟,一生作惡多端,早被逐出師門,俠義道中人正四處找他,於是,我便急忙來到書房,將此事告訴了神醫。不一會,管家到書房請神醫,神醫便將我所講的告訴了管家,吩咐他將那賊人趕走,說是不想救他,也不想害他,我清楚的記得那天外面下著鵝毛大雪,巫山神君含著怨毒的目光在雪地中緩緩地爬出莊外,以後便不知去向。怎知兩年後,他竟帶著一夥人血洗了端木一家,你想想,我若不在旁邊多話,神醫救他,也就不會導致滿門遭災了。這不等於是我害了端本神醫一家老小麼?」
  端木翔龍見宮曉飛一副萬分內疚的痛苦表情,心裡一陣激動,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大叔,您老別難過,事情已過去了二十年,再說您老也是一生好心,若是先父沒您老的提醒,誤將那魔頭救了,他老人家雖能逃過厄運活下來,可是他一旦知道了內情,那將會陷入悔恨的痛苦中,果真那樣,生還不如死了好。」端本翔龍一臉摯誠的望著宮曉飛。
  宮曉飛渾身一震,一把抓住端木翔龍的手,驚喜急切地問道:「你是端木神醫的兒子?」
  端本翔龍點點頭。
  宮曉飛高興揮老淚縱橫,聲音顫抖地說道:「蒼天有眼,端木家的血海深仇可望有報了。孩子,大叔從今後跟定你,不管風裡雨裡,火裡水裡,大叔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了。」
  端木翔龍因宮曉飛年事已高,便道:「宮爺爺,您放心好了,不管是殺我全家的仇人,還是禍害江湖的賊子,我都決不會放過他們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您老和玲妹暫且到杭州棲霞嶺下梁家莊住下,待我查清賊人老巢後,再請您老相助。
  宮曉飛不放心地說道:「你人單勢抓,還是我跟你去的好。」
  端木翔龍道:「您老放心,我已死過好幾次了,可閻王不收,判官不要,我的命長著呢。」
  宮曉飛沉思一下道:「好,爺爺我聽你的。」
  柳海兒在一旁早已是熱淚滾滾,衣襟盡濕。見二人主意已定,便站起身將酒斟滿,破涕為笑道:「宮爺爺,翔龍哥……」
  下文未出,驀地從店門外傳來格鬥叫嚷聲,一個童音尖聲叫道:「天殺的狗賊,****你祖宗八輩!想以多勝少麼?少爺與你們拼了!」
  端木翔龍一聽叫喊聲,伸出去端酒杯的手猛的縮回,蹭地一聲,人已橫空射到門口。
  宮曉飛與柳海兒被他這突然的法動搞懵了,都想將他拉住,勸他少管閒事,可他的動作快如流矢,二人一把沒有將他拉住,他已閃身出了店門。二人怕他有閃失,緊跟著也躍出酒店。
  酒店門外的大道上,四五名身著藍色到裝的粗壯漢子正圍著一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少年游鬥,那明晃晃的刀劍在陽光下閃挺著陰森森的寒氣。被圍在場中的少年滿臉汗水,雖然他雙手空空,卻怒目圓睜,毫無懼色。一雙小掌東拍一掌,西夫一拳,閃耀騰挪,靈活機警。像一隻戲蕊蜜蜂,來往穿梭於滾滾刀浪,呼呼掌風,森森劍芒之中。
  宮曉飛與柳海兒竄出屋外後,一眼看清了場中情景。
  端木翔龍並未插手,而是站在離打鬥之人三丈外的一塊岩石上,農袂飄飄,神態安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中格鬥之人。
  宮、柳二人來到他身旁,見他面對這以多勝少、以強凌弱的場面毫不動容,不禁有些納閉。
  柳海兒忍不住輕聲問道:「翔龍哥,要不要助那小叫化一臂之力?
  端木翔龍還未回答,宮曉飛搶先道:「那是當然。不管那小孩是好是壞,宮爺爺就是看不慣這種以大欺小,倚多欺少的行為,待會看我怎麼收拾那幫傢伙。」
  端木翔龍身形未動,笑道:「宮爺爺說得對,這五個大人打一個小孩,實在是可惡,何況那小孩子是我的師弟。」
  宮、柳二人吃驚道:「什麼?他是你師弟?」
  端木翔龍點點頭道:「不錯!不過咱們先不要插手,先讓他磨練磨練。待會宮爺爺只需看住對面那棵大樹下穿黃衣服的中年人便可,他不動手,您老也別動手,他若動手,格殺勿論!」
  宮曉飛道:「他是誰?也是那幾個的同夥?
  端木翔龍道:「他是日月教中的小頭目,在少華山三清宮裡我曾見過他一面。」
  宮曉飛道:「好!你就放心把他交給我好了。」
  端木翔龍道:「玲妹妹看住店門左邊那瘦高個,他可是劍道高手,一套逍遙劍法十分了得,千萬不可大意!」
  宮曉飛道:「你是說一點紅施寧也是日月教的賊人?」
  端木翔龍道:「那倒不是,他們曾找過我的岔子,被師伯教訓過,說不準看見我出手,他也會從中作難。
  宮曉飛道:「他與小飛龍陳天浩、七星劍邱楓從不扯單,怎的不見另外二人?」
  端木翔龍道:「也許就在附近。」他的話剛落,人已像一隻騰空展翅的白色大雁,撲進場中。
  原來場中已發生急劇變化。霜雪寒畢竟年幼,功力不足,缺少臨陣經驗。開始還能應付,時間一長,便有些氣喘心浮,窮於應付了。圈子越縮越小,五名漢子手中的刀劍急風暴雨般兇猛無情地向他攻去。刀光劍影、掌網指鋒中,他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兀立場中。
  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衣領,猛地將他提起拋出場外兩丈多遠,緊接著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刀劍撞擊聲,他睜眼一看,場中赫然站著一人,一道藍先暴射面出,旋風般的轉了一圈,一個又圓又大的藍色圓圈一閃而沒,那清脆的刀劍撞擊聲便是隨著這道藍光而響起的。只見圍著他廝殺的五名漢子象被人推著,拽著,身不由己地順著藍色弧光奔跑轉了一個圓圈。弧光倏然消失,五人又像被點了穴道,突然止步,並肩而立。五人手中的刀劍象被磁鐵吸住一樣,全都粘在場中那人手中的一把藍幽幽的長劍上。任憑五人掙紅了臉,也休想抽動半分。這些事說來雖慢,其實不過是剎那間的事。
  霜雪寒這時已經看出場中那人是誰,驚喜若狂地大叫三聲:「師兄!」腳尖觸地,一個「鯉魚倒穿波」,又射到端木翔龍身邊。
  既然刀劍被粘住,抽脫不得,那麼,撤劍棄刀,趕快逃命吧!五名漢子何嘗不想脫身逃命?然而握著兵刃的手也好似與兵刃連成一體,丟也丟不掉,甩也甩不脫。只見五人臉色土灰,汗如雨下,渾身顫抖,五雙眼睛漸漸的向外突出。
  既然逃跑不得,就快快投降。莫非連喊饒命都不會麼?確實不會,你看他五人喉結都有黃豆大一點紅色血跡,難怪他五人一個勁地張嘴喘氣,作出呼喊的模樣,卻聽不見聲音。
  端木翔龍伸出右手撫摸著霜雪寒的頭,愛憐地問道:「師弟,你怎會在此,弄成這般模樣?」霜雪寒鼻子一酸,眼淚叭嗒叭嗒往下直滾,說不出話來。
  端木翔龍一把扭住他的手,將一股柔和如春風般的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他的體內。接著又問:「他們是誰?為何想要你的性命?」
  霜雪寒越發悲傷,哽咽著還是說不出話。
  端木翔龍心知他必定受了極大的創傷和打擊,飽受飢餓風霜的摧殘折磨,便不再問了。而是朗聲對面前的五名大漢子道:「你等聽了,今日之事不論你等有理無理,是人是鬼,所作所為實在是有違武林道義,江湖規範。本想將你等一劍處死,姑念你等長大不易,暫饒你等不死。不過死罪燒了活罪不赦,多少得留點紀念,以戒今後的行為。」
  只見藍光在那五人面前一閃,他手中寶劍已經歸鞘,再看五名漢子右耳都沒了,鮮血染紅了半邊面孔,臉上的兩道眉毛已被剃得一根不剩。
  端木翔龍朗聲喝叱道:「滾?滾得越遠越好。不要再讓少爺撞見,天涯之命,隱遁荒山去吧!」
  五人如獲大赦,想收回平端胸前的刀劍,誰知手腕一動,刀劍盡數寸斷,只握著一把光禿禿的劍柄刀把。五人哪敢多看端木翔龍一眼,掉轉頭屁滾尿流,沒命地狂奔而去,眨眼間便消失得無蹤無形。
  自始至終,站在店門口的一點紅施寧未動一下身子,雙手環換胸前,冷眼觀看。當端木翔龍趕走那夥人後,他這才緩緩地轉過身,順著大道往南而去。只見他腳步蹣跚,背影微屈,有些像一位年邁體弱、風燭殘年的老者。
  走出大約有百丈後,只見他解下腰間佩劍,撲地一聲扔進路邊草叢之中,然後如釋負重,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飄然遠去。
  端木翔龍一直目送著他,見他棄劍而去,不同在心裡暗道一聲:「好一條血性漢子!」嘴裡卻高聲喊道:「施大俠,咱倆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聲音隨風傳得很遠很遠,清晰地送到施寧的耳中。他腳步一頓,點點頭,頭也不回,繼續前行。
  大樹下的黃衣人,裝得若無其事地向酒店走去。
  端木翔龍雙肩一晃,已攔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說道:「閣下還認識我麼?」
  黃衣人道:「不認識!」
  端木翔龍道:「可我卻認識你。說吧,你在日月教中任何職,在此幹什麼?」
  黃衣人臉色似乎很平靜,道:「什麼日月教,在下從未聽說過。閣下是否認錯了了人?」
  端木翔龍道:「閣下好生健忘,少華山三清宮一別,不過才半年的時間,你怎的就忘得乾乾淨淨?」
  黃衣人面帶怒色道:「閣下好無理,我說過不認識便不認識,休得糾纏!」
  端木翔龍笑道:「那好,我幫你回憶回憶!」左手疾出,一下子扣住了黃衣人的腕脈。
  黃衣人想躲,躲不掉,對方太快了,無論從哪個方向閃避,對方的手都早已等在那裡。他想甩,可對方的五指好像五根燒紅了的鐵棍,緊緊地鉗住他的曲池穴,一股奇熱無比的氣流頓時流通他的全身,使他五內俱焚,汗如雨下,好似三伏天的狗,耐不住酷暑,張嘴吐舌,大口大口直喘粗氣。
  宮曉飛、柳海兒和霜雪寒一見他那痛苦萬狀,慘兮兮的樣子,心中不禁有些可憐起來。
  端本翔龍道:「閣下如不想成為廢人,還是認了的好。」
  黃衣人強忍痛苦道:「你就是殺死我,我也是不知道!」
  端木翔龍冷笑道:「殺死你,沒那麼便宜的事。我要你生不如死,活受罪!」
  黃衣人立感火熱的氣流倏然消失,緊接著一股寒冷如冰的氣流貫注他的全身,彷彿聽得到渾身筋骨都在哧哧作響,像鐵匠房中淬火的聲音,整個人一下子從頭涼到腳。
  寒氣越來越重,整個人好似都要凝結成冰塊了。只見他渾身顫抖,牙齒嗒嗒磕得好響。
  端木翔龍見他仍然隻字不吐,冷笑道:「我看你能挺到什麼時候。」說罷,右手一抬點了黃衣人三處穴道。黃衣人頓感萬蟻鑽心,又癢又疼。更像萬縷陽光正一點一點地將他這冰塊慢慢的溶化掉。他再也忍耐不住,殺豬般嚎叫起來,聲音淒厲刺耳,慘得人毛骨悚然。
  端木翔龍任由他嚎叫,轉過身掏出絲巾替霜雪寒擦去面上塵灰汗漬。
  柳海兒心細,早已踅回身到酒店,用盤子端出一隻黃嫩嫩的稚雞,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放在一塊大石上,道:「小弟先將就吃一些,待會進店再好好吃吧。」
  端木翔龍與三人作了介紹,霜雪寒向二人行禮見過,接過師兄送來的絲巾擦了擦手,撇下一條雞腿便大嚼。狼吞虎嚥,頃刻間,-隻雞便讓他吃得精光。他用絲巾抹了抹嘴,端起那碗雞湯,咕嘟咕嘟全灌進肚裡。這才拍了拍肚皮,打個飽嗝,道:「師兄,適才你不該放了那五個賊人。」
  端木翔龍聽黃衣人的嗥叫聲趨於微弱,人已躺在地上捲成一團,使抬手射出三縷疾風,解了他的穴道。那人哼嗥聲立止,躺在地上不停的哆嗦。端本翔龍這才問道:「為什麼?」
  霜雪寒眼淚又成串下流,道:「梁爺爺一家已遭大難,賦人毀了梁家莊。」
  端木翔龍大急,要知梁家莊乃他師父的家,也等於是他的家,他怎能不急。他一把抓住霜雪寒的手臂道:「什麼時候?何人所為?」
  霜雪寒道:「半月前,一夥蒙面人闖進梁家莊,怕有好幾十人。這夥人一進莊,便殺人放火,搶劫姦淫,無惡不作。梁爺爺出面與他們辯解,還未說上三句話,便被那夥人給抓走了。賊人臨走時丟下話,要家裡人拿出黃金萬兩,白銀三十萬兩,三個月內到巫山神女峰贖人,到時不去,他們便要撕票,殺了梁爺爺。」
  端木翔龍虎目噴火,銀牙緊錯,道:「賊人還留下什麼麼話?」
  霜雪寒道:「賊人要師父、師叔親自帶錢去。」
  端木翔龍道:「你見著師父、師伯麼?」
  霜雪寒道:「沒有。當時,我要衝出去與賊人拚命,被梁奶奶死死拉住。賊人走後,我偷著跑了出來,四處打聽賊人下落,跑遍江浙皖,始終不見賊人蹤跡。後來聽說師叔在少林寺,便奔封登來了。昨日在南陽突然發現這伙賊人,就是把他們燒成灰,我也認識。那批賊人穿的全是這種藍色的衣服,有一名賊人在眉上有一道刀疤,另一名賊人耳後有銅錢大一塊紅色印記。我便綴上了他們,誰知到了這裡後被他們識破了行藏。師兄,你怎麼會在這兒?」
  端木翔龍道:「說來話長,以後慢慢講給你聽吧!」說罷,俯身拍了拍黃衣人的臉頰,道:「閣下想好了麼?少爺再給你三個數,你若冥頑不化,休怪我手下無情,恐怕痛苦更勝先前十倍、百倍。聽好了:「-』『二』」
  「我說,我說。」黃衣人倏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
  端木翔龍點點頭道:「閣下,說便說了,休動別的念頭,耍什麼小聰明。」
  黃衣人連連點頭道:「不敢!閣下想知道什麼?請問吧。」
  端木翔龍道:「將你所知道的有關日月教的情況全盤講出,休得隱瞞。」
  黃衣人道:「兄弟是贛東分舵的信使,負責與總舵的特使聯繫。自從公子襲擊了少華山以後,總舵的總護法二郎神君在鄱陽湖遣散了眾兄弟,我奉命到豫南分舵任副舵主。三天前總舵特使到了南陽,傳達總舵指示,要我們兩天內結集在封登以南的臨汝。」
  端木翔龍道:「你們到臨汝後,將如何行動?」
  黃衣人道:「具體行動,兩日後午時,總舵再派人才能知。」
  「你叫什麼?」
  「白煥章。」
  「白煥章?……贛南白家堡堡主白天虹是你什麼人?」
  「他是家父。」
  「你父一世俠名,武林中人無不稱頌,怎會養出你這為虎作倀的逆子孽賊?」
  「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呀。」
  「此話怎講?」
  「家父被賊人暗中下毒。已經三年了,三年來每月都得服用解藥,為了取得解藥,在下只好加入日月教,為他們辦事。」
  「人子之情。尚可理解,可是你想過麼?為救你父,你又親手拆散了多少幸福美滿的家庭,使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的罪孽實是太深了。我問你,豫南分舵是設在南陽麼?」
  「是的。」
  「有多少人?我是說大小頭目。」
  「舵中大小頭目十九人,昨日已全部趕往臨汝去了,我在此斷後。」
  「到臨汝後,你們在哪兒匯合?」
  「臨汝東北鳳穴山中的鳳穴寺。」
  「總舵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不過兄弟曾聽說過教主潛修之地地在巫山神女峰,但又有一說是在珞珈山和九宮山。究竟在哪,兄弟確實不知。」
  「總舵特使是個什麼樣的人?」
  「兄弟從未見過他的本來面目,不過從聲音身材上看,兄弟認為她是個女的,大約三十歲左右。」
  「先前那五人你可認識?」
  「不認識,不過從他們的衣服裝扮上看,是杭州分舵的人。因為兄弟曾與杭州分舵舵主有八拜之交,他們舵中兄弟全是藍色衣衫。」
  「杭州分舵舵主叫什麼名字?」
  「鄒玉宇,外號陰陽手。是杭州震武鏢局鄒局主的大公子。」
  「日月教不是統一黑色服裝麼?」
  「以前是,現已改變,各分舵的服裝並不相同。兄弟所屬的豫南分舵著淡黃色,其他的兄弟不知。」
  「今後你將如何打算?」
  「全憑公子吩咐。」
  「給你一個主動贖罪的機會,願意否?」
  「多謝公子不殺之後。但有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日月教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興風作浪,塗炭蒼生,但終歸成不了大氣候。你若能探聽出杭州梁家莊梁老爺的下落,我保你今後在武林中不受責難。」
  「兄弟一定盡力效勞。」
  端木翔龍點點頭道:「至於令尊所中之毒,我定盡力幫助解除。你在此留至明日啟程赴臨汝,定要在我摧毀鳳穴寺後再行現身。這樣你再混入賊入中便不被懷疑。聽清楚麼?」
  白煥章道:「清楚了。」
  端木翔龍道:「兩月後在湖北秭歸縣城祥和客棧等我,你若從中搗鬼。我將踏平白家堡。縱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竭力追殺。去吧。」
  白煥章站起身向眾人作了一個揖,斜刺裡竄入路邊亂石雜叢中,消失不見。
  端木翔龍左手攙住霜雪寒,右手拉住柳海兒,道:「宮爺爺,咱們到鳳穴山鬧它一場。走!」
  說走便走,四條身影相繼躍起,一溜煙自北飛馳而去,漸漸變成四顆彈丸般的黑影。

  ------------------
  幻劍書盟掃瞄,龍狂在天、第一王朝等 OCR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