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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令人很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從半月之前,夜叉池出現那聲獸吼與兩尺足印之後,夜叉村,甚至附近數條小村的村民都時常有這種感覺。 那種感覺,像是這帶的村落,已被一雙眼睛在暗地裡監視著,所有村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那雙眼睛…… 因為那雙可能並不是人的眼睛…… ※ ※ ※ 第二天的清晨,斷浪在將那三十多匹洗妥的馬,以及那堆靴子交給秦寧父子之後,便匆匆帶著聶風瞞著雄霸私下給他的銀子,下山買衣裳去。 只是甫抵天蔭城市集內的那條林蔭大道,斷浪還未及往當中的小鋪內逛,已給他遇上了一件極為奇怪的事。 只見大街兩旁擺滿無數販賣的攤檔,貨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老闆們更在高聲招徠,很多攤檔的生意都其門如市,只是…… 唯獨在眾多熱鬧攤檔之未,卻有一個攤檔,居然乏人問津,非常冷清。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攤檔? 斷浪好奇之下居然不由自主的踏出了第一步,想步往這個最未攤檔看個究竟,而正因為他這好奇的第一步,他,終於開始踏上了他一生…… 眾叛友離的不歸路! 也遇上了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個—— 她! ※ ※ ※ 斷浪愈近便愈看得清楚,這個攤檔其實佈置很不差,他更發現,原來這個攤檔的檔主,竟然是一個女孩! 再瞧真一點,這個其實是一個與斷浪年紀相若的女孩! 但見這攤檔內的女孩年約十六,一臉的端莊秀氣,雖然外見有點弱不禁風,楚楚可憐,惟看來相當溫純,只是,她的一雙眼睛雖長得美麗,卻總好像流露著一片迷惘…… 這僅是十六歲的年紀,眼神已如此迷惘,這女孩子定是也和他一樣,活得不很如意吧?斷浪心想。 然而,以這女孩的可餐秀色,本應也可吸引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前來光顧,何解還會門堪羅雀,坐在自己的攤檔內斯人憔悴?任憑其餘攤檔熙來攘往,誰料一瞥之下,他當場瞠目結舌! 他終於明白何以這攤檔會沒有人願意光顧了!原來攤檔上所擺賣的,並不是一般人喜歡的玩意,而是…… 所有人盡皆避之則吉的—— 夜叉! 萬料不到,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孩,所賣的竟然是醜惡不堪的夜叉! ※ ※ ※ 赫見整個攤檔,都鋪滿無數三寸大小的夜叉面譜,似為陶制,霎時之間,夜叉與美女,構成一幕相當詭異的情景。 若要買陶制的小臉譜,人們總愛買那些什麼「悟空」呀,「哪□」呀的諸天善神,誰願買夜叉的臉譜回家懸掛,讓自己日夜驚心?難怪所有攤檔者「冠蓋滿京華」,這女孩卻在「斯人獨憔悴」了。 可是,縱然眼前情景詭異非常,斷浪卻不知何故,竟給其深深懾著,一時間未有舉步離去之意。 而就在斷浪怔怔看著這個女孩子,與無數夜叉鬼臉出神之際,那個美麗落寞的女孩子,似已發現他在頓足觀看,她不期然將自己惘然的臉轉向斷浪,悠悠問: 「這位客人,請問有何光顧?」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小雨落在湖上所起的漣漪,令人聽見她的聲音,彷彿在腦海內也有無限漣漪。 乍聞這女孩的溫柔一問,斷浪方纔如夢初醒似的,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喚作「客人」,不由訥訥答道: 「姑娘,我只是……被你攤擋內的……夜叉面譜吸引,稍為……駐足一看罷了?」 斷浪在說謊!他其實並非被吸引,而是被震懾! 聽見斷浪原來只是稍為駐足,似並未有意光顧,那女孩臉上隱隱略現失望之色,看來她真的很久未有發市了,想必生活也成問題吧?不過她還是相當有禮貌的道: 「那……請隨便看……好了,即使不買,能夠有人欣賞我造的夜叉,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斷浪益發一愕。 「什麼,這些夜叉的臉譜,都是你……親手造的?」 「嗯。」女孩溫柔的點了點頭。 「你,原來有這麼一雙……巧手?那……為何造夜叉的面譜?而不造其餘諸天善神的面譜?那些什麼美猴王、唐三藏呀,相信會更好賣的。」 女孩聽見斷浪如此關懷自己所造面譜的買賣,似是在暗暗感激斷浪的一番心意,道: 「我造陶具的技藝,也是先父傳給我的,後來父母死後,我也曾有一段日子……靠造面譜去迎合的生涯,並未令我造陶的技藝有半分進益。」 「後來,有一日我忽然感到,其實我很喜歡夜叉,而世上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夜叉,夜叉的臉,也是最具可塑性的,於是,我便開始放棄製造其他面譜,專心一意只是不停製造我心目中的夜叉面譜,因為我深信,必須專心一意、毫不分心的只製造同一件面譜,我才能提升自己的陶藝,方能造出最完美的夜叉……」 想不到,一個已失去雙親的孤女,竟然也有此番對自己陶藝的執著,甚至不惜捨棄製造大多數的喜愛的臉譜,罔顧生計,一意孤行製造自己喜愛的夜叉,斷浪不禁又問: 「是了。姑娘,那你為何又會如此喜愛夜叉。夜叉……是恐怖的惡鬼呀!」女孩一笑,答: 「夜叉不好麼? 我自小隨父母居於距天蔭城不遠的夜叉村,我們的小屋更在村民很害怕的夜叉池附近,一直也未有什麼恐怖的事發生……」 「而且,夜叉也並非如傳說中恐怖,其實,有不少夜叉的很好的!他們甚至比諸天善神更願意出手幫人……」 斷浪一聽之下,當場深有同感: 「哈!這就是了!你看神州大小廟宇俯首皆是,但任憑草民如何求神祈求平安,神州還是天災人禍連連,看來那些神都很懶呢?可能,你所造的夜叉面譜會是更好的護身符呢!好吧!我就買一個!」 斷浪說著,倏地拿起攤上一個小巧的夜叉面譜,接著放下一錠銀子,那錠銀子,其實是聶風給他的兩錠銀子其中之一,他竟然以一錠銀子買一塊小小的夜叉面譜?那他身上所餘的另一錠銀子,只足夠他買一件尋常的衣服,並不能如聶風要他所買的所有像樣衣裳了。 但斷浪認為這是值得的!他很敬佩這女孩罔顧生計,也是追求完美技藝的一顆上進之心,更不忍看見抱有理想的她捱饑抵餓,也許她連今天吃的飯也成問題?他相信若聶風知道後,也會贊同他這樣做。她是值得幫助的! 那女孩將那錠銀子接在手中,不禁嚇了一跳,沒料到斷浪會這樣慷慨,只覺悟受寵若驚,怔怔道: 「一個夜叉面譜……只得三文錢……便成了!你……不用給我這麼……多……」 女孩話未說完,斷浪已打斷她的話道: 「不,你是值得的!你造的夜叉栩栩如生,簡直無價,一錠銀子實在也太便宜了!」 他說至這裡,又定定的凝視那女孩楚楚可憐的臉,續說下去: 「姑娘,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造出最完美最無瑕的夜叉,而那時候的我,亦有足夠的錢財買你的夜叉……」 那女孩本在這孤清的街角備受冷落,如今乍逢伯樂,實在感動不已,不由問道: 「謝謝……請問……閣下……姓名?」 斷浪也不諱言,答: 「斷浪。」 「斷浪?」那女孩反覆咀嚼斷浪這兩個字,似要把它們刻在心裡: 「斷浪斷浪,分水斷浪,令尊為你所取的名字,真是一個好名字!他……似乎對你有很大的期望……」 斷浪面上一紅,苦笑: 「可惜,我卻一直辜負了……他的期望。」 「是了!姑娘又怎樣稱呼?」 那女孩聽斷浪相問自己的名字,不由滿面通紅,羞羞的答: 「我……我叫…… 玉兒。」 玉兒?這名字聽來平凡了點,反而與她那美麗秀氣的外表不大相配!是否,這女孩的父母為其取名之時,只希望女兒能夠平安便好,並不希望她會因不平凡的名而惹人注目,招來殺機? 斷浪也無暇再細想下去,他還要趕著離去,故此也不能再久留: 「很好。玉兒姑娘,斷浪今日很高興能認識你。」 「有緣再見。」 說著雙手一揖,已欲離去。 誰知就在他剛要轉身離去之際,他眼角一瞄,遽地無意中發現自己那錠已被玉兒放到攤上草蔞內的銀子,赫然被與其相鄰的攤檔檔主偷偷拿起! 啊?她的生意已如此冷清,竟還有人忍心偷取斷浪給她的那錠銀子? ※ ※ ※ 「住手!」斷浪為有如此卑鄙的人而感到極度震怒,更為她被人偷竊卻仍視而不見而感到震驚!他第一時間回身,一個箭步,已然掠至那個小偷檔主之前,以其武功,僅是略施巧手,便把那錠銀子搶回來,再次放回那喚作玉兒的女孩草蔞之內。 那偷錢的檔主眼見事敗,又驚又怒,不由破口大罵: 「臭小子你敢管老子好事?是不想活了?」 斷浪怒極反駁: 「呸!堂堂大丈夫,竟偷女孩銀子,不羞恥嗎?」 那檔主道: 「嘿!我那管羞不羞恥!反正若非你來管閒事,那盲女根本無法知道是誰偷了她的銀子!」 盲女?斷浪一聽之下不由一怔,愣愣的回望身後那個玉兒,只見她聽聞盲女二字,一張臉垂得很低很低。 天!斷浪真的萬料不到,能造出如此精巧夜叉的人,竟是一個盲女!也難怪剛才對那檔主偷錢之事視而不見,因為她根本便—— 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需要經經歷何等艱苦的奮鬥和無間苦練,才能在她永遠黑暗的世界中想出夜叉臉?斷浪忽然發覺,這女孩雖瞎,卻比許多開眼的人更值得敬佩! 尤其是眼前這個竟忍心從盲女錢袋偷錢的檔主,簡直就是—— 人中渣滓! 斷浪恨恨的道: 「哼!人中渣滓!我已不想再與你這樣的渣滓說話,快立即在我眼前消失!」「嘿!臭小子!你破壞老子好事!你以為老子是如此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嗎?兄弟們……」 一聲兄弟們,大街上的攤擋,霎時步出不少彪形大漢,少說也有十數之多,更一擁上前,攔在斷浪面前,那檔主原來是一個土豪! 那盲女乍聞檔主似召來不少人馬,當下心焦如焚,對斷浪道: 「斷……兄弟,你……用不著為我與他們爭執呀,你……還是別再理我,快點走吧!」 斷浪只是淡淡一笑: 「玉兒姑娘,斷浪雖然不材,但要應付這區區十數頭狗,還是難不倒我的!」不錯!儘管斷浪在天下為奴為僕,武功底子仍是不輕,要對付一流高手可能仍有問題,但對付這些酒囊飯袋,實在太綽綽有餘了! 那檔主與那十多名大漢聽斷浪他們是狗,益發怒火中燒,那檔主暴喝道: 「看看你小子是狗,還是我們是狗!」 暴喝聲中,那檔主與十數大漢正欲一擁而上,而斷浪亦在全神戒備,誰知就在此間不容髮之間…… 不單他們,就連在場所有好奇圍觀的群眾,盡皆如給勾魂懾魄,儼如木人般呆立原地! 同一時間,斷浪亦感到…… 一股異樣的感覺正在他的身手出現! 那是一種極度可怕的感覺!一種威脅所有生靈的感覺! 這感覺就像告訴斷浪,此刻在他身後出現的,也許並不是人,也不是神,更不是摩,而是一頭極度—— 無敵的凶獸! ※ ※ ※ 「哇……那檔主與十數名大漢,還有場中無數的好奇旁觀者,在驚呆一剎過後,倏地全部高聲驚叫一聲,發狂四面奔逃!眨眼之間竟已跑個精光!偌大的大街閃電般空無一人! 瞧他們適才驚呆無比的眼神所看之處,正正便是斷浪身後!究竟,在斷浪身後突然出現了些什麼可怕事物,會令所有人如見惡魔般作鳥獸散?甚至令斷浪亦感到,他身後有一股無敵蓋世的可怕感覺? 在此剎那之間,斷浪的掌心不由大汗淋漓!他忽然記起,他小時也曾在凌雲窟內受過類似的感覺,那次聶人王與其父斷帥決戰,後來凌雲窟內似有異物撲出欲撕殺蒼生,那頭異物,就正如此際在他身後的那股感覺同樣可怕! 不!也許凌雲窟內的異物,還不及如今在他身後的東西可怕!那是一種足以滅絕一切生命的無知力量! 所有決定都在短短一瞬之間,無論身後的力量如何可怕,斷浪都決定回身一看! 而當他飛快回身之際,他…… 他終於看見了……」 轟」…… ※ ※ ※ 斷浪醒過來的時候,原來已是烈陽當空。 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午時了。 他張開眼,只見自己已處一間破陋的小石屋中,瞧石屋的狹小與殘舊,小屋的主人想必也不會是富有人家。 而且小屋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斷浪所躺的麻床邊,細心為他抹著額上的汗珠。「玉……兒姑娘,是……你?是你把我帶回你的家的?」斷浪一看放在屋外那輛載著夜叉面譜的木頭車,心想定是這女孩以木頭車把昏迷了的他先行推回來的。「嗯。」玉兒溫柔的微微應了一聲,答: 「是了。斷……大哥,我是瞎子,所以,看不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僅……聽見那檔主與所有人在齊齊驚呼一聲後便散去,後來喚了你很多聲,也未見你回應,方知道你已昏倒地上,我不知如何是好,才會先收拾攤檔,以木頭車把你一併帶回來,斷……大哥,究竟適才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會昏倒地上的?」 這個玉兒,居然已開始喚斷浪作斷大哥了!顯然她對斷浪適才以一人之力,在十數大漢之前維護她相當感激。 然而,她竟連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也許她不知道亦是一件好事,因為…… 斷浪道: 「玉兒姑娘,實不相瞞,適才在我回身一看之時,我其實……」 「什麼也沒看見!」 「我只看見一種殘留的……」 「感覺!」 ※ ※ ※ 什麼?斷浪適才已用他最快的身手回身了,他竟然什麼也沒看見?僅看見一種殘留的感覺?那,檔主及所有人看見的可怕物事,豈非很快更已閃失。 「什麼……殘留的感覺?」 「那是一股怨氣!就好像剛剛有一頭怨恨蒼天、怨恨萬事萬物的凶獸在我身後出現,當我回轉身時,那東西卻已閃電消失,但它所懷的怨氣仍殘留在我身後,我竟然抵受不了那種怨氣的力量,而被硬生生逼得昏過去了……」 「那,」玉兒吃驚的道: 「天蔭城與夜叉村一帶,豈非鬧起鬼了?」 斷浪一笑,答: 「放心,即使真的鬧鬼,相信,他也不是一個惡鬼。」 「從何……見得?」 「若是惡鬼,恐怕,我和你此刻已經不在了。那股力量的出現,似乎只是為我們嚇退那些該死的檔主、大漢,和那些渾沒同情心的圍觀者而已……」 「即使是夜叉,相信。」 「也是一個好的夜叉!」 ※ ※ ※ 斷浪雖感激玉兒在他昏厥後的悉心照顧,也同情一個獨居於這偏僻小居、為理想而奮鬥的寂寞,然而,他真的有正事要辦,再不能勾留下去,故在醒過來後稍歇一會,便向玉兒辭行。 那玉兒雖不能看見任何東西,但在斷浪離去之時,她,她癡癡的站在自己門邊,似在目送斷浪離去,又似對斷浪這個不速之客,有點依依不捨。 ※ ※ ※ 斷浪雖然長得不壞,惟亦非什麼絕世俊男,相信一般女孩子看見他的臉,也不會如蝶戀花般癡迷,只是,有時候開眼的人,看見的東西都並不正確,也並不多。許多時候,盲了的人,可能看見的東西比開眼的人更多。 因為他們看的,並不是一個人的臉,或是一個的人衣冠貴賤,甚至身份高低。他們看的,是一個人的面具下的—— 真心。 ※ ※ ※ 離開了玉兒的小屋,斷浪再不打話,筆直回天蔭城,因為他若不在日落前買得合適衣裳,明天一對,便是雄霸在三分教場檢閱少年徒眾之時,他不想他最好的朋友聶風為他而失望! 可是,約走了數百丈後,他猝地又停了下來。 只因為,他的前方,忽又出現了一幕令他眼前一亮的情景! 他終於看見了—— 夜叉池! 真正的夜叉池,終於出現在斷浪眼前! ※ ※ ※ 斷浪也從未想過,會在此時此景碰上傳說中的夜叉池。 難怪那玉兒姑娘曾說她家就在夜叉池附近,原來真的近在方圓數百丈內。 斷浪於天下時,也曾略聞夜叉池的傳說,不過他從未去求證,是否真的有一個夜叉池。想不到,關於夜叉池的事所傳非虛。 如今出現在斷浪跟前的夜叉池,確是是殷紅一片! 紅得像是一個熱血漢子為友所灑的血! 同時之間,夜叉池偏偏還散發著一股妖異的吸引力,恍如在吐著萬縷醉人蛛絲,誘使著斷浪步近。 斷浪心頭不免暗暗吃驚: 「啊……這夜叉池怎地有一種……令人不由自主……步近一看的衝動?那種衝動,就恍如……池內有一種……絕世無敵的力量在招引著……我?」「啊……」 「我記起來了!這股……無敵的力量,不正是……適才在市集時,曾出現在我身後的那股凶獸……力量?難道……」 「適才在市集內出現的力量,如今就躲藏在夜叉池內?」 斷浪雖是驚惑莫名,惟步履未停,依舊被夜叉池的神秘吸引力誘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消片刻,他已身不由已步至夜叉池畔!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夜叉池,池內那潭濃稠如血漿的池水,更是令人見之噁心,不也久看。 斷浪僅是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下去,豈料就在他正欲轉臉不看之時,瞿地,他看見夜叉池內自己的倒影…… 竟然起了變化! ※ ※ ※ 赫見他的倒影左右兩畔,居然多了無數影子,影影綽綽,鬼影幢幢,彷彿有無數冤魂待在池內,伺機而出欲見青天。 斷浪不由重重的眨了眨眼: 「啊?池內……怎麼好像有無數影子?是……我的眼太倦了?」 不!斷浪的眼睛一點也不倦!他並沒有看錯!池內在其倒影之畔,確是有許多許多影子!只不過,那並非鬼影! 而是人影! 真真實實的人影! 斷浪陡地心中一動,他開始明白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他一直疑神疑鬼,以為夜叉池內的鬼影幢幢其實是假的! 實情是…… 斷浪遽地回首,果然不出所料!他在池內自己倒影之畔所見的無數影子,並非鬼影幢幢,而是…… 不知何時何刻,在他身後,赫然出現了五十多名大漢! 池內的倒影原來全是活生生的人影! 啊?原來斷浪已給人包圍了! ※ ※ ※ 只見此際封鎖斷浪後路的五十多名大漢,個個手持大刀,神情相當剽悍,雙目精光暴射,顯見並非尋常販夫走卒,而是底子不弱的好手! 斷浪眼見此情此景,當下心知不妙,已知道這五十多名大漢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他猶鎮定的問: 「你們是誰?為何要阻擋我回頭去路?」 五十多名大漢之中,為首的一個獰笑著答道: 「因為,我們不想你再回頭。」 斷浪聞言冷笑: 「我斷浪與你們素未謀面,料亦從無過節,你們卻要阻我回天下之路,你們到底是誰?」 為首那名大漢道: 「這個你不用知道!我們只是受人所托行事!今日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你若要怪,便只好怪那個主使我們的人!」 斷浪細觀眾大漢的神色,已開始猜知一二,他異常醒覺的問: 「主使你們殺我的人,」 「是秦寧?」 好利害!斷浪如今的武功雖不及風雲,唯卻料事如神,其實,他也參與檢閱大會,只要猜想有哪些人不欲其成為候選的天王,便知道是誰主使了! 為首大漢聽罷哈哈大笑: 「哈哈!斷浪!你果真是個出類拔萃之材!難怪秦寧始終視你為心頭刺眼中釘了!以你的才智資歷質及和聶風情如手足的關係,你一日不死,終會威脅秦寧之子秦佼成為天王的機會,所以—— 非除不可!」 那大漢說時又朝其餘五十多名持刀大漢下令: 「兄弟們!聽說這小子子刁鑽古怪,武功底子非差,大家都要千萬留神,今日之事,絕對不容有誤!」 「殺!」 一個「殺」字乍出,那攔著斷浪去路的五十多名大漢登時一擁而上,統統揮刀向斷浪狂劈過去,誓要一刀將其劈為肉醬! 為首的那名大漢也同時揮刀衝前,一邊猙獰笑道: 「哈哈!夜叉池真是一個最理想的殺人地方!橫豎池水血紅一片,且還傳說會煎皮蝕骨,殺人後棄戶池內,真是可毀屍滅跡,天衣無縫!哈哈哈……」 面對五十名持力大漢的洶湧來勢,斷浪縱仍看似鎮定,唯心中卻在擔憂,緣於在市集時曾想向他圍攻的大漢,只是尋常土豪,懂的也僅是花拳繡腿,斷浪一個人便可打發掉了,但…… 如今正向其衝殺而來的大漢,個個都勇悍無比,且武功底子不弱,任斷浪資質再佳,以其目前功力,要以一人力敵五十多名武功不弱的人,且每人手上均持大刀,他卻手無寸鐵,勝算實在不高! 更何況,此際在斷浪身後的是傳言會煎皮蝕骨的夜叉池,他更苦無後退之路。眼前情景凶險非常!斷浪一是自投夜叉池,一是反向那五十多名大漢衝殺過去,斷浪終於狠狠一咬牙根,當一開始鼓動全力準備反擊! 既然避無可避,忍無可忍,他就決定不避不忍!他偏不相信自己會無法衝破五十多名大漢的封殺! 然而,正當他鼓動全力準備反擊之際,一件奇事,遽地又發生了! 卜卜。 卜卜。 卜卜。 斷浪的心,猛然急速跳動起來。恍如有一股異常雄渾霸道的感覺,正在驅策著他體內的氣不斷運行,不斷運行…… 啊?又是那股他在市集所感受到的凶獸力量!又是那股無敵力量!它又來了!它又來了! 可是…… 它在哪裡? 斷浪已無暇理會這股令他心頭猛跳,內氣急速運行的無敵感覺來自哪裡,因為那五十多名大漢已逼近眉睫,他們透著慘白光芒的刀,已齊齊向斷浪疾劈! 但與此同時,斷浪身後的夜叉池,亦…… 奇跡遽起! ※ ※ ※ 「洪」的一聲!池內血紅色的池水匐然沖天而起,捲上十丈之高,儼如一道滔天巨浪,亦在池水沖天之際,斷浪全身的氣,亦赫然像是給沖天池水激動得急速增強,增強,要與沖天的池水比高!比強! 自己體內的氣,於閃電間竟給池水牽引,增強至一個自己無法承擔的極限,斷浪登時只覺胸口一悶,不得不將自己體內的力量盡情宣洩…… 「嘩——」他猝地朝天暴嚎一聲!接著掌影一幌,他的手,已向撲近的五十多名大漢…… 狂劈! ※ ※ ※ 血! 好多好多的血!多得形成一條血河,血一直向無法再紅的夜叉池傾注而下。 那是五十多名大漢所流的血! 實在太恐怖了!那五十多名大漢此際赫然已全給攔腰斬殺。腸穿肚爛,死狀相當恐怖!而令他們死得如斯恐怖的,是一支也異常恐怖的掌! 斷浪的掌! 斷浪,正無限震驚的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掌!他簡直無法相信,以自己的武功底子,居然能在一招之間,徒手將五十多名高手攔腰斬殺!但,事實已擺在眼前!只是一招!他已徒手殺光五十多人! 斷浪在震驚,不為自己能在一招間殺絕眾人而震驚!而是他在震驚於剛才牽引他內氣急升的力量!那股絕世無敵的力量! 這股無敵的神秘力量曾在市集時助他嚇走眾人,如今更驅策他體內的氣增強殺敵!這股力量一而再幫他,究竟因何原故? 斷浪不期然又朝身後的夜叉池望去!他已清楚感到,適才那股驅策他的無敵力量來自夜叉池!一定有一種他還未能理解的事物,或力量,藏在夜叉池的最深之處…… 夜叉……池,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你……究竟……有什麼……令人無法想像的……魅惑……力量?」 斷浪一面心驚一面思忖,一面又再次朝夜叉池步去,偌大的夜叉池,竟像也聽懂斷浪心中所想,陡地,一陣似有似無,如虛如幻的聲音,悠悠的從夜叉池水之下傳出,道: 「是……」 「時候了……」 驟聞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聲音,斷浪不由一怔,足下亦稍停,他惑然大叫: 「是……誰?」 「到底是誰躲在夜叉池下?」 「你,為何三番四次助我?」 池下復再傳出那個悠悠的聲音,無比詭異的道: 「因為……」 「我,挑選了你。」 「你挑選了我?」斷浪一愕: 「你到底是……誰?」 「為何要挑選我?」 那詭異的聲音又似虛似實的答道: 「因為,我感到……」 「你與我是同一樣的……」 「我是……」 「夜!」 「叉!」 ※ ※ ※ 夜叉二字一出,池內遽又起驚人變化! 一條恍如血紅池水凝聚而成的人形物體,赫然從池下徐徐升起!斷浪還未及瞧清這血紅人形的臉,那血紅人形已隨即伸手一指…… 「嗤」的一聲!一條血絲竟從血紅人形的指頭激射而出!更教人心中一懍的是,這條由血連成的血絲,本應柔如無物,卻竟如一要無堅不催的鋼絲一樣,飛快朝丈外的斷浪脖子一纏,一繞…… 「啊……」斷浪陡地驚呼一聲!眼前情景詭異非常,那血紅人形更自稱是夜叉,他深知不妙,愴惶豁盡全力,欲扯斷已緊套著他脖子的血絲…… 他曾應承他最好的朋友聶風,明天一定會參與檢閱大會,所以在檢閱大會之前,他決不能遇上意外,他決不能令對他予以厚望的聶風失望! 可是,任他如何竭力掙扎,那條血絲卻愈纏愈緊,而那個血紅人形,亦自夜叉池下上岸,向斷浪逐漸逼近…… 而當這血紅人形自池內踏上岸時,他的第一步…… 「隆」的一聲,他的第一步竟在岸上留下另一個……深逾兩尺的足印! 天啊!是……他!是他! 就是那個曾自投夜叉池的他! 他已化為夜叉惡鬼回來了, 但,他究竟為何逃選斷浪? 他到底要對斷浪怎樣? 「吼----」 ※ ※ ※ 荒山,古廟. 神秘的落寞人. 他,是像五年多前,一面血膿毒瘡,還是像當年一樣,為風。雲。浪的命運而深深仰天歎息: 「天!」 「你終於也安排他要面對自己的命運了?」 「你終於也逼他走上絕路?逼他抉擇?」 「天!為何你偏要試盡人間所有親情。愛情。友情方才甘心?你為何偏不放他一馬?讓他與聶風一生一世保持這無私而可貴的友情?」 「天啊!」 絕望而無奈的歎問聲充斥整座古廟,恍如這漢子為斷浪為聶風所發的不平不甘,可是,他的一生已曾為太多不平的命運歎息了,蒼天已對他的歎問麻木…… 蒼天已經不仁! 他絕不會再對任何眾生-----格外留情! 包括為聶風不惜受盡折辱委屈的斷浪! 那男人復再翹首長歎: 「斷浪啊斷浪……」 「無論你遇上什麼事,無論你如何委屈,也請別要輸給蒼天,也請別要輸給自己!你千萬不要自甘墮落,淪為夜叉!你-----」 「一定要堅定把持自己的心!」 「對聶風不變不移的知已真心!」 「只要你願意堅守自己的心,你定必可熬過這段將會可能扭轉你一生的命運!斷浪啊斷浪,請別要失望氣綏!請別要讓聶風在風塵僕僕的江湖裡.」 「為曾經歷風沙的一段逝去友情而……」 「哀傷哭泣!」 這男人急切的鼓勵聲,雖是鼓勵,惟在空洞寂寥的古廟裡,卻激盪起無數迴響,彷彿,反而變成預言,在預告著一段無法避免的噩運,將要降臨在斷浪身上! 而當噩運來臨之時, 斷浪與聶風兩者之間,誰將會最為傷痛? 誰,將會為於江湖風沙中逝去的珍貴友情,而哀傷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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